晚風在縣委招待所前院和後院游蕩著,熱哄哄的,帶著些曖昧的氣息。
侯衛東額頭有些細小的汗粒,他搓了搓手,有些感慨地道︰「真沒有想到,你就是那位白衣女孩子,我以前還以為是市商委的武藝,她當時恰好在沙州學院進修,幸好沒有去問她。」
郭蘭抬起頭,看了侯衛東一眼,又把目光轉移開,道︰「你對當年的白衣女孩子印象很深嗎?」
侯衛東用手背揩了揩額頭的汗粒,道︰「當然印象很深,很特別,不是嗎?」
「嗯。」
「當時我剛剛畢業,到益楊人事局報道,被忽悠了好幾次,差點跑斷腿,心里又對前途有著莫名其妙的不安,所以對你印象很深,後來一直在找那個長發女孩子,沒有想到你變成了短發,相見不相識,是不是很好笑」說到這,侯衛東又問道︰「當時,你怎麼就匆匆離開了?我記得你掉了眼淚。」
在讀青干班時,她就將侯衛東認了出來,一方面出于羞澀,另一方面也擔心侯衛東根本不記得那件事,所以決定將跳舞之事埋在心底,此時得知侯衛東一直在找那位白衣女子,這讓她心里感到一絲溫暖,道︰「當年,你在迷茫,我在悲傷。」在這初秋的夜里,回憶著共同的記憶,兩人都帶著淡淡的感傷,還有溫馨。
郭蘭內心略為掙扎。講述了自己地初戀。大學里地初戀其實都是大同小異,初戀之中的人們總是願意相信這是一段獨有的美好愛情,總是相信對方就是注定的另一半,但是生活就是生活,它總是在人們最幸福的時候將真相合盤托出,于是。愛枯石爛的愛情也就隨風而逝。只留下一聲嘆氣,以及對初戀地回憶。
侯衛東不多言。只是听。
郭蘭原本以為自己會哭,誰知講這段故事之時,只是有些傷感,卻並不悲傷。當講完自己這一段原本認為淒美地愛情故事,過了一道深坎,全身輕松了下來,她見侯衛東認真傾听的神態,忍不住自嘲道︰「我很好笑吧,在縣委書記面前談起了小兒女之事。」
侯衛東搖頭,道︰「縣委書記沒有什麼了不起,只要是人都會有初戀,初戀之所以美麗。就是因為初戀地時候只有愛情。不過治愈創傷最好的良藥,就是時間。」
招待所是老式的日光燈。大約是二十瓦那種,並不是太亮,在暗淡的燈光之下,郭蘭目光如水一般溫柔,鼻子微微向上翹著,帶著幾分羞澀,帶著幾分清麗月兌俗,還有幾分調皮地味道,她道︰「初戀真的美麗嗎,記得有一部電影,叫做初戀時不懂愛情,現在回想起來,讀大學時真是懵懂,什麼樣的人是可以依靠的男人,根本是一團霧水,那些婚姻美滿的戀人,恐怕都是瞎貓踫上了死耗子,全憑運氣。」
她又道︰「當初我們一起進青干班的時候,你的情況是最差的,任林渡、秦小紅、楊柳,對了,還有劉坤,劉坤當時在縣政府辦公室,大家都最看好他,沒有想到你成了一匹黑馬,成了沙州最年輕的縣委書記,不是沙州,是全省最年輕地縣委書記。」
「就別提縣委書記這個事,而且也不是縣委副書記,是縣委副書記。」侯衛東感慨了一句︰「我很懷念沙州學院地時光,夜深人靜之時,耳朵里就經常出現鋼琴聲,還有沙州學院湖水拍岸聲。」
郭蘭就在沙州學院長大,對院中的一草一木都異常熟悉,她道︰「我也懷念住在沙州學院地時光。」
侯衛東心里一直有一個問題︰「為什麼你到現在還沒有談戀愛?」只是這個問題有些唐突,他就忍著沒有問,道︰「郭教授還好嗎?」
「我爸恢復得很不錯,那事還多虧了你。」
兩人又聊了一會,都得意猶未竟,說不出的投緣,可是夜深人靜,孤男寡女實在不宜呆得太久。
侯衛東就道︰「告辭了,明天要到雙河鎮去看一看,組織部在雙河搞試點,我可不敢馬虎。」
在侯衛東進來之前,縣委組織部副部長溫永革已經將此事告訴了郭蘭,郭蘭點了點頭,看了一眼日歷,道︰「後天省黨校請了省委副書記朱建國要來講課,要求研究生班學員全部要到,我記得你很久沒有去上課,後天去不去?」
「後天,無論如何也要去上課,你和我一起去嗎。」侯衛東當了縣委副書記,就成了省研究生班的重點人物之一,研究生教學部特意給他打了電話。
「嗯。」郭蘭點了點頭。
侯衛東告辭之時,郭蘭將其送至門口。
侯衛東轉過身,道︰「別送了。」同時,習慣性地把手伸了過來。
作為縣委書記,天天都有人來匯報工作,侯衛東人年輕,又初到成津,特別注重禮節,當匯報工作人告辭之時,他一般都會與對方握手,以示友好和重視,握手已握得麻木,握手已經成為下意識的行為。
握住了郭蘭的手,他立刻意識到自己握手這行為在如此環境下有些可笑,暗道︰「***,天天跟人握手,都握出毛病了。」
站在三樓的過道上,看著侯衛東義無反顧地走進了後院,郭蘭這才轉身回屋。
一石激起了千層浪,郭蘭還算平靜的心思被今天晚上的談話攪亂,回到屋里,就坐在床邊發呆。
想起了當年舞廳之事,她臉上有些發紅,在當時特殊的環境之下,兩人曾經忘情相擁,雖然只有短暫的時刻,卻如刀刻斧劈一般留在了她的心中,她甚至還記得對方寬闊胸膛涌出來的溫暖,還記得對方漸漸熱力起來的。
她臉頰紅紅的,只覺一顆心就要跳出來一般。
到了衛生間,郭蘭對著鏡子用陌生人的眼光打量著自己的身體,鏡子里有一個漂亮的女人體,脖子細長,從頸部到胸部再到腰部,構成了一條很柔順的曲線,**不太大,小巧、挺拔,顯得很精致,小月復平平坦坦,皮膚仍然如綢緞一般光滑。
她雙手環抱著肩部,對著鏡子默默地看了好一會。
女孩子的心思,正應了古人一句話,剪不斷,理還亂,似離愁,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第二天,太陽照常升起。
春天一大早就來到了後院,她見侯衛東還關著門,就先來到了祝梅的房間,祝梅起得很早,她坐在窗台邊,正在畫著院中的紅花綠草。
春天是打心眼里喜歡這位不會言語的女孩子,最初她對祝梅親熱,是為了討好侯衛東,可以陪了三天以後,她就有了當大姐姐的溫馨之感。她進了屋,拿起紙筆,寫道︰「早上想吃什麼,面條?饅頭稀飯?油條豆漿?」祝梅先是伸手抱了抱春天,然後在紙上寫道︰「包子,稀飯,還要一個咸
春天又寫道︰「你自己吃,還是同侯書記一起吃。」祝梅想了想,寫道︰「和侯叔叔一起吃。」
春天站在祝梅身後,看著祝梅那一枝神奇的畫筆,小時候她學過神筆馬良的故事,此時見到祝梅看似隨意地勾了幾筆,一株樹,一朵花便躍然紙上,祝梅的畫筆就和神筆馬良的畫筆相差不多。
「畫得真不錯。」侯衛東走了進來,夸了一句。
春天看得忘神,沒有留意侯衛東進屋,不好意思地道︰「侯書記,今天早上想吃什麼?」
侯衛東原先是到小餐廳去吃飯,可是住在縣招待所前院經常住有各地的客人,清晨之際,他不想去應酬,所以就讓春天把早餐送到後院。
「你今天還是陪著祝梅去寫生,不要到太險的地方,就在桔樹鎮、河西鎮和雙河鎮沿線。」侯衛東給胡永林打了招呼,春天就開始全職陪同祝梅外出寫生。
對于春天來說,這是求之不得的事情,她高興地道︰「小梅好歷害,我真的佩服她。」
侯衛東溫和地道︰「祝梅能取得今天的成績,是很不容易的,得益于其意志力堅強,你比祝梅大不了幾歲,這一點要向她學習,努力工作,同時給自己充電,只有提高自己以後,有了機會才能抓住。」
侯衛東如此說,也是有感而發,春天雖然只是普通的招待所工人,年齡也並不大,為人處事卻頗為練達,有時看著她小心翼翼地討好著自已,就很沒有來由地想起初出社會的李晶。
春天充滿希翼地看著侯衛東,道︰「我就是高中生,能夠做什麼?」在成津縣里,大學生已經並不罕見,但是在行政機關里,主體還是高中生和初中生,春天如此說,故意提醒侯衛東,她是一名高中生。
侯衛東在春天面前就有極強的優越感,他將春天的小心思看得很透,呵呵笑了兩聲,道︰「你想到交通局上學,去上課沒有?」春天有些激動地道︰「已經上了兩節課,侯書記,我一定會好好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