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御彰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嘴角抽搐,濃眉緊擰地瞪著茶幾上那疊照片。
「老媽,這……」
「正如你所看到的。」白母又從腳邊的袋子內拿出一疊照片。「還有這些。」
「天啊,有沒有搞錯!」白御彰臉色瞬間一沉。
「沒錯,這是……」
「別跟我說這是太上皇的命令,是他以當年答應你與老爸結婚,所以你欠他一份情這件事來壓你。」
「你完全猜對了。」白母將所有照片推到白御彰面前。「來吧,挑一張,我好替你安排時間相親。」
現在是怎麼回事?原本用在大哥、二哥身上的招數,現在一律由他接下嗎?那也太快了點吧!
大哥才把未來的大嫂正式介紹給家人,二哥的戀情也不過剛有點眉目,太上皇就馬上轉移目標,把腦筋動到他頭上來了。
拜托,他今年不過才二十六歲,太上皇他老人家會不會太急了點?
「老媽,我有沒有听錯?我是你兒子耶,你那態度好像是要我到菜市場挑根蘿卜一樣!」白御彰臉色極差的看著母親。
光看到這堆得有十多公分高的照片他就頭疼,眉頭都皺了起來。
他現在終于可以體會大哥、二哥當時的心情。
白母從未被自己的兒子如此大聲吼過,愣了一下,隨即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老三,你希望媽媽這把年紀了還被你曾祖父趕出家門嗎?」說著,白母已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一向不在人前哭泣的母親,居然在做兒子的面前哭得這麼傷心,嚇得白御彰心髒幾乎停止跳動。
「媽,你別哭啊,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多不孝,大逆不道的忤逆你咧。」他火速抽了張面紙替她將眼淚擦干。
「嗚嗚嗚……御彰,你要原諒媽媽……」
唉!看到溫柔婉約的母親被太上皇逼得慌了手腳,他真是徹底被打敗了。
「媽,你別哭了,我不會讓你為難的,我願意去相一次親,這樣總可以吧?」白御彰撩開垂落額前的發絲,勉為其難的答應。
「那你趕緊挑一位,我好跟你曾祖父交代。」白母趕緊將照片推到他面前。
「媽,一張張的看,要看到什麼時候?」他閑惡地翻了翻照片。
「那……你打算怎麼做?」
「我自有辦法。」他按下一旁的對講機。「老王,幫我拿一個大紙箱跟膠帶與美工刀來。」
「紙箱?你要紙箱做什麼?」白母問道。
「媽,你別急。」白御彰扯扯唇角,露出一抹高深莫測的笑。
片刻後,老管家拿了一只大紙箱進來。
「三少爺,請問這個箱子可以嗎?」
「可以,夠大了。」
白母滿臉不解的看著行事一向不按牌理出牌的三兒子。
只見他拿起茶幾上所有的照片,然後雙手一松,一大疊的照片便嘩啦拉的掉進紙箱中。
「老王,封箱。」
「啊,你……」
「媽,別急。」
老管家用膠帶把紙箱封起。「封好了,三少爺。」
「OK。」白御彰拿起紙箱,用力地搖了搖。
白母與老管家納悶的看著他怪異的舉止。
「好,和得夠均勻了。」他拿起美工刀,在紙箱上頭開了一個洞。「媽,你看過模彩抽獎吧?」
「啊?老三,你該不會……」
「沒錯!」白御彰將手臂伸進紙箱內,用力的攪動了幾下。
「不可以這樣,老三,要是太上皇知道了,一定會很生氣的。」
「氣我如此不尊重他是嗎?」他將手臂伸入紙箱里,抽出一張照片。「我們來看看是哪位幸運的女孩中了頭獎。」
「御彰!」白母氣結地喚著。
「當當當當!幸運得主是這一位。」白御彰連看都未看,便將剛抽出來的照片交給母親。
「三少爺,這……」老管家也忍不住開口。
「你去向太上皇報告吧,我要去道場練習,沒時間繼續在這里耍寶逗我老媽開心了。」他拍拍老管家的肩頭道。
「老三,要是讓你曾祖父知道,你是用抽獎的方式選出相親的對象,他一定會大發雷霆的。」白母吶吶的開口提醒他。
「難道要我用飛鏢射的方式選嗎?」白御彰無所謂地問。
「當然不是。」
「媽,這已經是我最大的讓步,要求太多,我會學大哥離家個三年五載,或學二哥選擇跟大家作息時間不一樣的工作,讓你們永遠見不到我的人。」
看來他得去向大哥和二哥討教,除了在武術大賽上看得到身影外,其余時間是如何避開太上皇的眼線。
他還是別當律師,干脆去PUB當DJ好了,然後學二哥在外頭買間房子,隨時有個避難所,這樣永遠遇不上太上皇。
他看向老管家,「老王,記住,別多話。」
「是的,三少爺。」
「可是,老三……」
「媽——」他瞪了母親一眼。「你希望我反悔嗎?」
「呃……委屈你了,兒子……」
接收到兒子投射而來的嚇人目光,白母連忙咽下所有的話,就伯把兒子惹毛了,屆時她無法跟固執的太上皇交代。
「我去練習武術了。」
他已經不想再跟長輩們羅唆,在這里多待一秒鐘,他就愈想馬上蹺家。
白母看著三兒子隱隱泛著怒氣的背影,忍不住嘆口氣。
被逼著與陌生女子相親,更有可能因此決定婚事,而不是與自己真心所愛的對象結婚,怎麼會快樂?
可是長輩的話又不能不听,她也很無奈呀。
周末的下午,百貨公司內擠滿了前來逛街購物的人潮。
邱尹旋目不轉楮的看著玻璃櫥窗內所展示的一只璀璨耀眼的鑽戒。
鑽石那迷人的光芒深深吸引著她,讓她移不開目光。
當她著迷地看著鑽戒的時候,提包內的手機忽然響起,她連忙拿出手機接听。
「喂?」
對方劈頭就是一陣怒吼。「你在哪里?已經過了約定的時間,你人怎麼還沒出現!」
糟糕,她看鑽戒居然看到差點忘了自己今天來這里的目的。
「阿滿姨,等我一下,我……我在等電梯了,馬上就到。」她吐吐粉舌,撒了個小謊,說話的同時連忙往電梯的方向奔去。
「你呀,難道忘了我跟你說的,今天這位可是我做了三十年的媒人,第一次遇到這麼好的對象,要不是我跟你媽媽感情好,她過世之前拉著我的手,要我一定要給你介紹個好人家,讓你下半輩子無憂無慮,這麼好的對象早被人家搶走了!」
「是是是,我知道了,我馬上到。」
「對方最討厭不守時的人了!」
「知道了!」邱尹旋掛斷電話,不顧形象地沖進已經準備要關上門的電梯里。「不好意思!」
之後,電梯來到咖啡廳所在的樓層,門打了開來。
「尹旋,快一點!」一道急切的催喊聲響起。
她一出電梯,還來不及看清楚是誰在呼喚她,便被一只肥胖的手拉進了咖啡廳。
「啊……」
「你喲,人家很不高興了,你等會兒要表現得好一點,知道嗎?」
阿滿姨拉著她靈活的在各桌之間穿梭,最後來到一名穿著黑色西裝的男子面前。
「白先生,不好意思,等電梯的人多。」
阿滿姨朝邱尹旋擠眉弄眼,要她趕緊道歉。
「不好意思,我來晚了。」邱尹旋對已入座的相親對象報以甜甜的微笑。
但,下一秒,甜美的笑容卻變得僵硬,邱尹旋秀眉微蹙,嘴角有些抽搐的看著對方。
這……阿滿姨也太夸大了吧?
她確定這位先生沒有謊報年齡嗎?那模樣怎麼看都不像只有二十六歲,分明是少報了二十年。
還有,他的頭是怎麼回事啊?抹了三斤發油嗎?每根頭發都緊貼他的頭皮,臉上還戴了一副過時的黑框大眼鏡,天啊,這年頭除了那些高官外,還真不知道有哪個男人會作這種打扮,讓她看了差點昏倒。
這男人居然是阿滿姨口中萬中選一,做了三十年媒人,第一次遇到這麼好的對象?實在令人難以相信。
「哈哈哈!沒關系,美女遲到是值得原諒的,對吧,白先生?」阿滿姨笑著道。
「時間就是金錢,希望邱小姐下次不要再犯了。」他表情嚴肅的說。
他當是訓導主任在教訓學生嗎?邱尹旋有些驚恐的瞪視著他。
「當然、當然!」阿滿姨連忙用手肘推推她,要她快快入座。
她好想馬上掉頭就走喔!邱尹旋一臉不願。
如果不是阿滿姨平日對她照顧有加,為了阿滿姨的面子、招牌,她一定當場走人。
阿滿姨看出她心里頭的掙扎,小聲的在她耳朵旁邊提醒,「欠債、欠債,記住你的欠債!沒有人條件像他這麼好了,他可是我好不容易找到的最有價值的單身漢,好好把握。」
「我知道啦。」邱尹旋癟著嘴不情願地道。
如果不是那場意外,她現在也不會出現在這里了。
找個有錢男人當長期飯票,不僅可以還清家中的債務,更可以讓兩個弟弟順利完成學業。
六個月前,父親喝了酒又執意開車,他的自私不僅害了自己,也害得坐在一旁的母親與他共赴黃泉,連帶也使得另一家人天倫夢碎。
那場車禍的賠償不但花光家中所有積蓄,更讓他們姊弟三人負債累累,以她目前的收入根本繳不清所有的債務,遑論供兩個弟弟讀書了。
為了讓弟弟們有好日子過,說什麼她都要忍耐。
「尹旋啊,這位就是我跟你提起的白先生。」阿滿姨熱絡地介紹著。
邱尹旋臉上迅速浮現一朵笑靨,熱絡地向他伸出柔荑。
「你好,我是邱尹旋,請多多指教。」
好半晌,白御彰遲遲未伸出手。
怎麼了?是她長得像只大暴龍讓人不敢接近,握個手還需要考慮?
「白先生,請多指教。」邱尹旋撐起很難看的笑容再說一次。
白御彰斜眺了她一眼,遲疑片刻才伸出手握住她溫暖的青蔥小手。
「彼此。」
「白先生在哪高就?」邱尹旋收起厭惡之心,撐起甜美的笑,微傾著臉問。
「邱小姐,我是法紀律師事務所的律師。」白御彰透過厚重的鏡片睨了她一眼。
「叫我尹旋吧,這樣比較不會這麼見外。」她櫻唇微揚,顯得十分迷人。
這性感的笑容可是她對著鏡子,學電視上性感女明星勾魂的笑容學了一個禮拜才學成的。
她一定要使盡全力將這個呆頭鵝釣上,壓得她喘不過氣的債務與弟弟的學費就靠他了。
「既然彼此介紹過,那我們坐下來聊聊吧!」阿滿姨熱絡地想炒熱氣氛。
邱尹旋被她推進了內側座位。
「我們先點個飲料來喝吧,外面天氣熱得教人受不了。」阿滿姨翻開菜單。
「阿滿姨,你可以先離開了,你留下來會浪費飲料錢,或是你要自己付帳?」白御彰毫不客氣的開口。
他這顆勁爆彈一丟,震傻了兩人。
他說什麼?是不是她听錯了?邱尹旋驚得直注視著他。
「啊?」阿滿姨滿臉錯愕地看著他。「白先生,你說什麼?」
「我再重申一遍,阿滿姨,你可以先離開了。」
白御彰藏在厚重鏡片後的犀利眼眸帶著狡黠的光芒,看戲似的等著女方接下來的反應。
邱尹旋簡直無法置信自己所听到的話,不禁呆住了。
「呃……對喔,我忽然想起來我還有事情,那我就不打擾你們兩個年輕人了。」阿滿姨滿臉尷尬,火速起身離開。
邱尹旋驚愕的看著阿滿姨離去的背影。這位律師先生是她去哪里找來的對象啊?
「你打算喝什麼?」白御彰問道。
他透過鏡片的掩飾,冷睨著這名與他相親的女子。她長得是不錯,一頭微鬈長發與她那張紅潤的臉相得益彰,宛若嬰兒的雙眼般水汪汪的圓眸,可以說是個美人胚子。
听說她好像才二十二歲,而且看起來十分俏麗活潑,應該很外向,按理說應該不乏追求者,怎會需要相親?
哼,該不會是想不勞而獲,撈個少女乃女乃的寶座來坐坐吧?
如果是這樣,那她恐怕要失望了,他可是完全不打算把老婆的位子交給一個因相親而認識,毫無感情基礎的女人。
「嗯,我看看他們有什麼飲料。」邱尹旋翻開菜單。
她正打算挑選飲料時,白御彰又開口了,「你仔細看看這上面的飲料單價和容量,這時候就一定要喝葡萄柚汁才劃算。」
「可是我不喜歡喝葡萄柚汁耶……」這……位先生未免太會精打細算了吧?
「不喜歡,那喝白開水好了。」
白開水?邱尹旋杏眼圓睜,滿臉錯愕的盯著他,嘴角抽搐,臉部一陣猙獰,差點當場絕倒。
相親的對象……居然教她喝白開水?
看來他不僅精打細算,更是只鐵公雞!
那她對他還能有指望嗎?
「那……我可以喝咖啡嗎?」她撐起僵硬的笑容。
「咖啡?那太貴了,小小一杯,你看喝一口就幾塊錢了,這樣實在劃不來,喝白開水好,而且還加了檸檬,正好可以補充維他命C,營養又不花錢。」
邱尹旋感到一陣暈眩。
阿滿姨哪里找來的這種相親對象啊?他應該去當會計師而不是律師!
「那算了,我還不渴。」
她合上菜單,滿臉尷尬的看著站在一旁幾乎要昏厥的服務生。
「嗯,這樣就對了,就是要像你這樣節省才對,現在的人都太浪費了。」白御彰稱贊道。
「呃……是啊……」邱尹旋努力的揚起笑臉。
她真想當場走人,不過一想到那兩個可愛的弟弟和家中的欠債,只好壓下這個念頭。
「邱小姐,我目前身價有四千萬左右,東區有一間房子,還有一部賓士車,存款有一千萬,還有許多股票跟不動產。我可以在短短的時間內累積這些財富,跟我省吃儉用的生活有絕對密切的關系,這樣你了解嗎?」為了嚇跑她,白御彰故意這麼道。
「喔,然後呢?」對方這是什麼用意?
「我要的老婆是要可以和我一起勤儉持家的。」
「喔……你的想法很正確。」邱尹旋努力的從震驚的腦袋中擠出一句可以附和的話。
「你也認同對吧?」還沒把她嚇到嗎?
「嗯……」她笑得很無力。
「我已經介紹完我的狀況,你還有什麼想了解的?」
了解?她完全不想更進一步了解眼前這個人,此刻她只想早點離開!
「對了,你一定很好奇我是如何考取律師資格的吧?」
不,她一點也不好奇!
「從我可以在如此短的時間內累積到這筆財富,你就可以知道我的優點在哪里,這都歸功于我有一顆敏捷的頭腦,和過目不忘的記憶力。」
「是喔。」
唔,好痛苦啊,世上怎麼有這種人,自戀到讓人抓狂的地步?
「我這麼說你一定不相信,我背一段三民主義給你听,你就知道我所言不假。」
「啊?三民主義?」律師考試有考這一科嗎?
「首先是三民主義思想創立的經過。孫中山先生于一八八五年中法安南之戰後,才開始有傾覆清廷,創建民國的想法。一八九四年創立興中會時,以‘驅除韃虜,恢復中華,創立合眾政府’為誓詞……」
怪了,依他估計,她應該已經落荒而逃,怎麼還坐在那里附和他呢?
「你好厲害……這樣就可以了……」邱尹旋鼓掌,只覺頭皮發麻。
白御彰眯起眼楮,嘴角露出詭譎的笑。
他突然發覺一件很有趣的事,眼前這名打扮得像個洋女圭女圭,帶著甜美燦爛笑容的女孩,分明跟他一樣,是個不折不扣、表里不一的叛逆分子。
即使她對他表現得興味盎然,她那對滿是不耐煩的美眸還是露了餡。
她這點偽裝,難道他會看不出來嗎?
「你別打岔,這樣我還要重新背。」他伸出手嚴厲的制止她。
邱尹旋瞠著大眼,不敢相信的看著他。
白御彰沉靜地睨著她臉上僵硬的笑容,他開始對今天這位相親對象涌起一絲興味。
既然她不放棄,他也樂于奉陪,看他怎麼整得她不敢再妄想釣凱子!
「我重背一次。孫中山先生于一八八五年中法安南之戰後,才開始有傾覆清廷,創建民國的想法。一八九四年創立興中會時,以‘驅除韃虜,恢復中華,創立合眾政府’為誓詞,直到一九O五年成立同盟會,頒布‘驅除韃虜,恢復中華,創立民國,平均地權’四大綱領,才真正成為三民主義……」
老天,不會吧,他居然真的重背!
她瞬間只覺烏雲罩頂,差點白眼一翻,昏厥過去,
為什麼她要在這里跟一個自以為是的白痴相親呢?此刻她的額頭已經不是只有三條線,而是一片漆黑。
過了半晌,對方的三民主義還沒有背完的跡象。
頭好痛喔!誰可以給她一刀,讓她圖個痛快啊?
她決定了,就算她要背債款背到死,她也不要繼續坐在這里听他背什麼三民主義、五權憲法!
邱尹旋抄起放在一旁的提包,火速站起身。「謝謝,再聯絡。」她拋下一句,隨即逃之夭夭,不見人影。
望著她竄逃的身影,白御彰拿下鼻粱上的黑框眼鏡,不斷抽搐的嘴角終于隱忍不住地爆笑出聲。
哈哈哈!太好笑了,看來這招很好用,以後就如法炮制吧。
他是不介意犧牲色相,反正是女方主動回絕,再多相幾次親他也無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