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曾有一絲退卻的陶安潔,在那天過後,反而改變心意,決定要愛他到底。
反正她也無法忘記他,那又何必強逼自己遺忘呢?
逼自己忘了他,並沒有讓她比較快樂,反而使她陷入更大的痛苦中。
所以她想開了,她要在自己還能愛的時候,努力的愛他,並且在能讓自己快樂的時候,盡量快樂。
于是她又恢復了樂觀的天性,開朗地面對未來。
秋去冬來,忙碌的日子匆匆流逝,時序接近年底,因為年終結算,還有一整年的工作得做個了結,公司里每個人都忙得焦頭爛額,當然陶安潔也不例外,她一直忙到尾牙當天,還在公司里加班。
今年公司獲利不少,所以在市區的知名大飯店舉辦尾牙宴,犒賞辛苦一年的員工們。
看看距離開席的時間只剩半小時,陶安潔趕緊沖往洗手間補妝,準備去參加尾牙宴。
對著鏡子抹上粉色的口紅,打量身上的小洋裝跟馬靴,望著鏡子里朝氣蓬勃的自己,滿意地露出笑容。
她今天可是特地裝扮過了喲,不知道何書晏會不會說什麼呢?嘻嘻。
奔出洗手間,抓起掛在椅背上的牛仔外套披上,她火速殺到飯店去。
一路趕往公車站時,眼尖地發現何書晏的車從前方駛來。
她露出驚喜的笑容,以為他是發現她還沒到,特地來接她的。
「課長——」她高興地舉起手,正要呼喊他時,車子忽然在前方很遠的地方停了下來。
「咦?」她看見他按下車窗,正在招呼顏皓萸上車的樣子。
她這時才知道,原來顏皓萸一直走在她的前頭,只是她沒留意到。
原來他是來接顏皓萸的,不是她!
她難堪地立即收回高舉的手,深怕被人發現。
顏皓萸上了車,何書晏很快將車開走,剛才原本還滿心歡喜準備去參加尾牙宴的陶安潔,整顆心墜入了谷底。
不知打哪陡然一陣寒風刮起,她不由自主地瑟縮起身子。
天,真的變冷了。
在對尾牙宴不抱任何期待的情況下,陶安潔慢吞吞地到達飯店時,尾牙宴已經開始進行了。
台上的主持人妙語如珠地進行各項娛樂節目,台下的員工們則是開懷地享用桌上的美食,看到陶安潔姍姍來遲,紛紛驚訝地問︰
「安潔,妳怎麼這麼晚來?」
「沒什麼啦,只是有點迷路。」
「迷路?安潔,妳連吃頓尾牙都會迷路嗎?妳平常也沒這麼路痴的嘛!」
大家全笑著調侃她,陶安潔也不以為忤,只是淡淡地笑笑,便找了個空位置坐下。
坐定之後,習慣性地搜尋何書晏的身影,這時才發現他並不在這里。
「咦,課長呢?」難道他去和其它主管一起坐了?
「啊!對了,安潔妳沒遇到課長嗎?」
「沒有啊!怎麼了?」
大家這時才說︰「剛才妳遲遲沒到,課長因為擔心妳,到外頭去等妳了。他不知道妳來了,現在可能還在外面呢。」
「什麼?課長他……到外頭去等我了?」
抑止不住的笑容,躍上陶安潔的嘴角。
他——還是關心她的!
或許比不上對顏皓萸的全心付出,但只要他心里記掛著她就好了。
「我去找他。」陶安潔才剛坐下,立即又起身想往外沖。
這時,何書晏回來了。
「安潔,妳到了?真是太好了!我好擔心妳,不知道妳是不是迷路,還是發生什麼意外了。」他松了好大一口氣。
「我沒事的,課長,抱歉讓你擔心了。」陶安潔是真的感到抱歉,如果早知道這樣,她會快點來。
「不要緊,人來就好,坐下來吃東西吧。」
「嗯。」
大伙兒全部坐定後,氣氛很快就炒熱了。
每道菜肴都很美味,但陶安潔不是很有胃口,小口地吃著盤子里的食物,不時偷瞄坐在自己身旁的何書晏。
今天的他,似乎有點憂郁……
雖然他看來和平常沒有兩樣,但她就是能夠感覺出,他和往常不同。
為什麼心情不好?先前看到他去載顏皓萸的時候,還顯得非常開心的樣子啊,難道是他們在路上有什麼爭執?
她一面觀察,一面揣測著。
「課長,感謝你這一年來的照顧,來來,我們敬你一杯。」
吃了幾道菜,稍微填了填肚子,敬酒的人開始輪番攻向何書晏。
而何書晏推卻不去,喝了幾杯,但因為人緣不錯,前來敬酒的人愈來愈多,再加上他可能本來心情就不怎麼好,不自覺多喝了點,等到宴席結束,他也醉癱了。
「課……課長,我送你回去啦……」幾個搖頭晃腦、喝得醉醺醺的人,爭先恐後說要送何書晏回家。
他們連自己該怎麼回家都成問題了,還想載人?酒後不開車,他們也不怕出車禍?
「不用了!我送課長回去就好了。」
「真的嗎?那就麻煩安潔了。」
喝醉酒的人就像燙手山芋,沒人樂意接手,有人自告奮勇,大家當然也樂得拱手相讓。男女同事們醉的、沒醉的,一哄而散,一下子全走光了,獨留陶安潔看著醉趴在桌上的何書晏兀自煩惱。
他雖然瘦瘦的,但畢竟是男人,個子又高,重量也不輕,她一個弱女子,該怎麼把他送回家呢?
再說——他到底住在哪里啊?她根本不知道啊!
到底該怎麼辦呢?
這時,飯店的清潔人員來收桌,看到醉得不省人事的何書晏跟一臉煩惱的陶安潔,便問︰「他喝醉了啊?」
「是啊。我想送他回家,但是又不知道他家在哪里。」陶安潔點點頭,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你一個女孩子也扶不動他吧?不如找個房間住一晚,等他明天酒醒了再回家比較輕松。」那人經驗老道地建議著。
喜宴上,這種醉鬼看得太多了。
找個房間窩一晚?陶安潔的眼楮陡然一亮。
這倒是個好方法!既省事又不費力,而最方便的選擇,當然就是直接跟飯店訂房。
也幸好飯店還有空房間,她很順利訂到一間房。
在飯店人員的協助下,她終于順利把何書晏送到樓上房間。
「送到這里就行了,謝謝你。」到了房間門口,她不好意思再繼續麻煩人家,給了那位服務生一點小費,便讓他走了。
接下來的事,就全靠她一個人處理了。
「來,課長,進去休息了。」
她半拖半拉,笨手笨腳地扶著還醉得很的何書晏,吃力地走進房間。
而這一路的移動,已經讓何書晏很不舒服了,他努力強忍住那股嘔吐感,但她半拖半拉的粗魯舉動,讓他實在忍不住了,當場就吐了出來。
「哇啊!不可以吐——」陶安潔尖叫一聲想阻止,但已經來不及了。
他不但吐得自己一身都是,她身上、以及地毯也遭殃了。
「糟糕!這下該怎麼跟飯店解釋呢?」
她不擔心自己的衣服弄髒,只怕飯店會要求他們賠償高額地毯的清潔費。
「抱歉……」何書晏喃喃地道歉。他潛意識里知道自己做了不好的事,連眼楮都睜不開,卻知道要開口道歉。
陶安潔忍不住苦笑著安撫他︰「沒關系啦。」
把他扶上床,小心不弄髒床單,然後趕緊幫他月兌掉髒污的上衣,但是褲子也沾到了,她只好紅著臉也把外褲月兌掉,只留下貼身衣物,再擰來溫毛巾替他稍微擦拭一體。
把他打理干淨後,讓他舒服地躺平,然後蓋上被子讓他好好地睡。
也大概是吐過舒服了,他很快就平靜地進入夢鄉。稍微處理過髒污的地毯後,接下來陶安潔該煩惱的是自己的問題了。
她身上的洋裝也弄髒了,這下該怎麼辦?
沒辦法,她只好麻煩飯店的人送洗,不過送洗再怎麼快,也得到明天早上才能處理好。把自己洗干淨後,沒衣服可穿的她只能套上飯店準備的浴袍,權充睡衣。
折騰到現在,她也累得不象樣,看看時間都快一點了,難怪她這麼困。
飯店的床很大,即使何書晏睡在上頭也還剩一大半的空間,那柔軟的床墊、蓬松松的潔白枕頭,彷佛在向陶安潔招手,她幾乎是毫不抗拒地接受誘惑,立刻爬上去躺平。
閉上眼,還來不及做睡前的沉思,便很快沉入夢鄉。
她累癱了,只想好好睡個覺。
何書晏緩緩從睡夢中蘇醒時,天已經亮了。
他一醒來頓時覺得頭暈頭痛、渾身僵硬酸痛、還隱隱作嘔。
「唔……」他試圖睜開眼楮,但是眼楮一接觸到光線,就刺痛得幾乎睜不開。他立即又閉上眼楮,好一會兒才能張開。
睜開眼之後,他有片刻迷惘,自己房間的擺設,幾時換了?
接著他才領悟到——這不是他的房間!
那麼這是哪里?他立刻緊張地坐了起來,開始打量四周。
看房里的擺設,很明顯是飯店,他怎麼會在這里?
接著他想到昨晚的尾牙宴,應該是他喝醉了,有人把他送到飯店來。
這麼一想,他便安心了,然而不經意轉頭,發現有人躺在自己身旁,他整個人驚駭不已。
「安——安潔?!」她怎麼會在這里?
令人震撼的事實,把何書晏嚇出一身冷汗。
她身上只穿著飯店的浴袍,浴袍凌亂,下半截已經松月兌開,些許春光外泄。再低頭看看自己,情況更糟,他身上只剩內衣褲而已。
他們緊緊相偎,她一條白女敕女敕的大腿,甚至還被夾在他的腿間……
「老天!」
他倒抽一口冷氣,飛快抽回自己的腿,拉起棉被遮掩半果的身軀。
他們做了什麼——不!是他做了什麼?
安潔是那樣天真保守的女孩,她不可能有什麼大膽的舉動,他們衣衫不整地躺在一起,必定是他做了什麼!
罪魁禍首是他,不可能是她!絕對是他!
「課長?」他慌亂的舉動以及叫嚷吵醒了陶安潔,她揉揉眼楮坐起身。
「天哪,請以最嚴厲的刑罰來懲罰我吧!」他捂著眼,痛苦低吟。
「課長,你怎麼了?」陶安潔小心翼翼地問。
為什麼他一醒來就露出那副彷佛世界末日的表情?她實在不懂。
「安潔……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對不起,真的真的對不起!」
「啊?」陶安潔還是一頭霧水。他到底在說什麼?為什麼他睡了一覺起來,就變得這麼奇怪?
「我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做出這種事!我不是故意的……我……我不是想為自己月兌罪,我只是沒想到!對不起……對不起!」
「課長,你到底在說什麼啊?」為什麼她一個字也听不懂?
「我不該對妳……做出這種事,即使我喝醉了……我怎能強迫妳呢?我真是禽獸!」他低頭看見她仍暴露在外的雪白大腿,痛苦地閉上了眼。
「啊?!」陶安潔順著他的視線低頭一看,立即雙頰爆紅地拉好松開的浴袍,這時總算有點懂得他在說什麼了。
原來他誤以為他們發生超友誼的關系了。
陶安潔頓時有點啼笑皆非。
「不是的,課長,你誤會了——」
「妳放心,我會負責的。」沒有其它補救辦法的何書晏,只想得出這種亡羊補牢的辦法。
「可是,你並沒有——」
「從今以後,妳就是我的責任,我會照顧妳一輩子的!」除了竭力彌補之外,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
這是他唯一能為自己贖罪的方法。
「你的責任?可是你根本——」原本正要說出事情的陶安潔,吐到嘴邊的話突然卡住。
照顧她一輩子?
一輩子——意思就是,他們將能一輩子在一起,永不分離?
這個承諾,比世界上任何高價的寶物都還要誘惑她。
她一直夢想著,能夠得到他的愛。
如果能夠與他廝守終身,那絕對是此生上天對她最深的厚愛。
她想要!
雖然從小老師父母就教導過她,做人不可以貪心,不屬于自己的東西,更是不能貪。
但是她好想得到他!
只要她不說出事實,她就能永遠擁有他,這是多麼美好的意外驚喜啊!
她實在太喜歡何書晏了,喜歡到不知該如何是好。對何書晏那抹強烈的執著,讓她放縱了自己的貪心,所以在一時間她沒立刻說出事實。
而在片刻的遲疑之後,她更難以說服自己坦誠事實。
這必定是上天憐憫她的苦戀,所賜給她的禮物。她如此說服自己。
反正,他一心喜歡的人也沒有接受他,那麼把他讓給她,不也是一個很好的選擇嗎?她會給他滿滿的愛,想辦法讓他幸福。
她一定會的!
極度的心虛與強烈的渴望,交相沖擊著她的心田,她最後還是沒有說出實情。
而她的沉默,就等于承認了何書晏的罪行,讓他簡直想將自己千刀萬剮,為自己的獸行贖罪。
「對不起……請妳原諒我,讓我為自己所做的事贖罪。」何書晏閉上眼,臉色蒼白如紙。
這一刻,罪惡感涌上心頭,讓陶安潔幾乎想說出事實,但是基于對愛的自私,還是讓她忍下來了。
只要她不說,他就永遠屬于她!
何書晏輕輕牽起她的手,沉重地許下承諾。
「從今以後,妳將永遠是我的責任。」
那天的事,宛如一場夢。
陶安潔還沒從夢中醒來,卻發覺自己成了何書晏的女朋友。
這太甜美的夢,讓她不願醒來,于是她更是緊閉雙唇,不願說出事情的真相。
雖然隱瞞事實,欺騙何書晏,讓自己成為他的女朋友,使得陶安潔有著強烈的罪惡感,但,卻有更強烈的喜悅掩蓋這一切。
任何人在愛情這方面,都是自私的。她是錯了,但並非罪無可逭,于是她認為自己的謊言是可以被諒解的!
在短暫的心虛之後,她開始享受戀愛的喜悅。
「書晏,等會兒我想去買一些工作上要用的參考書籍,你可以陪我去,幫我挑選嗎?」
快下班的時候,她到何書晏的辦公室里,軟軟甜甜地拋下請托。
打從那晚之後,兩人私下相處時她就不再喊他課長,像要刻意與過去劃清界線似的,她和所有的戀人一樣,甜膩膩地喊著對方的名字。
「好。」
「那明天晚上也陪我好嗎?我們去吃飯看電影——」
「不好意思,明天要開主管會議,可能會開到很晚,大概沒辦法準時下班,改天再去好嗎?對不起!」
基于對她的歉疚,她的請求,何書晏幾乎從不拒絕,偶爾因為公事無法應允,他也會不斷道歉。
她喜歡他寵她,但是不喜歡他這樣,好像拒絕她的要求,便是天大的罪過。
「你干嘛道歉?你要開會,又不是故意不陪我去,我根本不會怪你啊。」
「妳說得對,對不起。」
又道歉了!陶安潔不想跟他吵架,翻翻白眼,決定把不愉快的事拋到腦後。
「那今晚我們順便去吃飯好嗎?書店街附近新開了一間小館子,生意很好,听說很好吃呢。」
「好。」何書晏的回答仍是這個字。
「你看來一點也不開心嘛。」陶安潔抱怨。
「我很期待啊。」何書晏微微一笑,實在看不出他有任何勉強,但是真的也不像很開心、很期待的樣子,陶安潔咕噥幾句,也拿他沒轍。
回到座位,陶安潔臉上掛著笑,彷佛要說服自己她很開心。但,她的心情是沉重的。
她對自己利用他的責任感、勒索他的愛,充滿了愧疚感,除此之外,還有他千篇一律,始終沒有任何喜怒哀樂的回答,也讓她郁悶。
他像一台機器,不管她按下任何按鍵,他必定會有響應,但她卻感覺不到他的熱誠與他的心。
不過她不在乎!只要他在她身旁就好。
只要她不斷付出,終有一天他一定會被她感動的。
她如此堅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