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龍袍不是真的?」
圍觀的眾人紛紛發出驚呼聲,為這急轉直下的發展而訝異。
「你們胡說什麼?這龍袍當然是真的!」朱上銖惱怒地轉頭對那些人咆哮。
龍袍是他們拿來栽贓誣陷給冷翼的,怎麼會是假的?
冷翼不理會朱上銖的咆哮,逕自對涵冷說︰「所謂的正龍袍,共有九條龍,你數一數,那件袍上頭共有幾條龍。」
涵冷听了立刻轉頭對朱上銖說︰「朱大人,您手上的那件龍袍,可否讓我看一下?」
朱上銖沒理由拒絕,只得將袍子遞給她。
涵冷接過袍子,內內外外翻看著,默默數了會兒,立即露出笑容說︰「這件袍子確實不是真正的龍袍。」
「什麼?」這回連朱上銖都為之一愣,錯愕地看著涵冷。
「你所謂的正龍袍,是假的。」涵冷直視著朱上銖,堅定地道。
「怎麼可能?」朱上銖反應激烈地跳起來,大喊道︰「這明明就是如假包換的正龍袍,公主您怎可說是假龍袍呢?」
涵冷甜美一笑,問他︰「朱大人,您可知道真正的龍袍上繡有幾條飛龍呢?」
「我當然知道!聖上為九王之尊,龍袍上當然是九條龍。」他回答得很快。
「那麼你再算算看,這件龍袍上有幾條龍呢?」涵冷將龍袍遞還給他,要他數一數。
「何必要數?不就是九條龍嗎?」龍袍是他們準備的,還會有錯嗎?
「不好意思,請朱大人再確認一次。」涵冷要求道。
「再確認一次就再確認一次!一、二、三……」朱上銖嘀咕著開始算了起來,心里卻萬分肯定必有九條龍。「……八!」
朱上銖將整件外袍上的飛龍全數過一遍,只有八條,可是他一點也不驚慌。
他悠哉地對眾人解釋︰「這正龍袍上的飛龍呢,是外八內一,也就是說,袍子外側八條,袍子內側一條。」他翻開袍子,指著袍內,篤定地說︰「這第九條龍,就在這——這——啊?」
他瞪大眼珠,因為袍子內側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
他不相信,將龍袍翻過來又翻過去,但內側那條龍,就是不見了。
無論怎麼數,這件袍子上就只有八條龍。
「只有八條!這龍袍果真是假的!」一旁圍觀的眾人同時大喊,這下腦袋不用搬家了!
「朱大人,敢問這第九條龍,飛到哪里去了呢?」冷翼勾起薄唇,極不留情地訕笑出聲。
「原來龍袍是假的!」龍袍是假,那冷翼自然無罪了,涵冷好開心,終于能夠安心了。
「胡扯!這怎麼可能?」朱上銖瘋狂地大喊不可能。
龍袍是國丈董合親自送來的,他也親自確認過,這龍袍內內外外、上上下下、確實是真正的龍袍。
但事實擺在眼前,這龍袍上原本該有的九條飛龍,硬是少了一條,難不成那條龍真的插翅飛了?
這太荒謬了!到底是怎麼回事?
「朱大人!」冷翼看見朱上銖躡手躡腳地正要開溜,立即大聲喝住他。
危機已經解除,接下來該是復仇的時刻了。
「嚇!」朱上銖嚇了一大跳,跳得好高,縮起肚子,顫巍巍地回頭,完全沒了剛才耀武揚威的氣勢。
「王、王爺……」朱上銖試著擠出一抹笑,想化解這份尷尬。「原來這是個誤會,真是太湊巧了……」
「誤會?」冷翼提高音調,從鼻孔里哼道︰「這確確實實不是一件龍袍,充其量只能說是繡了八條龍的袍子。而方才公主也已經說過,這袍子是她要送給我的禮物,我不曉得連堂堂公主想送給自己的夫君一件繡了龍的袍子,也不行嗎?」他咄咄逼人地厲聲質問。
「當、當然可以……」朱上銖臉色發白,冒著冷汗,眼神不斷往冷翼身後飄,像在尋求誰的幫助。
冷翼回頭看看身後,白雲天與馬總管站在那兒,兩人都一臉坦然,瞧不出任何異狀。
冷翼沉吟了會兒,道︰「來人!將朱上銖與周正綱,以誣陷罪名送交官府。」
「是!」朱上銖與周正綱很快被人押下。
待兩人被押走後,冷翼又下了一道讓人大為震驚的命令︰「另外,將白雲天與馬總管兩人也打入大牢,等候調查。」
「白雲天與馬總管?翼,他們又沒做錯什麼,為什麼要將他們囚禁起來啊?」涵冷驚問。
「他們兩人當有,有一個人出賣了我。或者是——兩個都出賣了,在查明誰是奸細之前,他們必須在大牢里接受調查。」冷翼冷冷地道。
「王爺,不是我!我是清白的!」白雲天與馬總管同時震驚大喊。
冷翼幽幽凝睇著他們,表情陰冷道︰「我也不想懷疑你們,但周正綱送了龍袍,還有我床下有密室之事,就只有你們知道,而朱上銖卻能一下子就找到密室,所以我身旁必有奸細。這個計劃算得上周詳,唯一失策的是,我並沒有留下龍袍,當晚就悄悄燒掉了。我早就猜到朱上銖他們獻龍袍必有陰謀,所以故意留了一件假龍袍,想看看他們要搞什麼把戲,沒想到會意外發現身旁有奸細。我想,如果我沒料錯,這個奸細應是被董合收買了。」
「我外公?這件事也是他策劃的?」涵冷驚恐地捂著嘴,這才發現自己的外公有多可怕。
「嗯!他想用謀反叛逆之名陷我入罪,好在獄中趁機除掉我。」
這是董合的慣用伎倆,他不是第一個受害者。
「可是白護衛與馬總管都是大好人,也對你一片忠心,應該不會是他們……」
無論是哪一個,涵冷都很難相信。
「我確定奸細是他們兩人其中之一,但不曉得是哪一個,為了避免他們月兌逃,只能先將他們押入大牢,等候調查。」
四周開始響起七嘴八舌的竊竊私語聲。
「太狠心了吧!」
「是啊!枉費白護衛與馬總管忠心耿耿,怎麼也不給人機會說明,就將人打入大牢呢?」
冷翼听見僕佣們的批評,狠狠地朝他們瞪去一眼。
「你們想陪著一起入大牢,我也不反對。」
「不、不要!」
愈多嘴的人愈沒膽,原本還打抱不平的人,瞬間跑光光。
冷翼面容嚴峻,冷眼看著兩名親信被押入天牢。
夜色深濃,府里的人大都睡下了,但冷翼卻沒入睡,他獨自坐在花園里的石桌前,啜飲著冷酒。
忽然一雙縴白小手輕按他的肩,他轉頭一看——是涵冷。
「怎麼醒來了?」夜涼露重,她卻衣衫單薄,只披了件薄外衣就跑出來,他立即擰眉將她拉入懷中,用大大的披風將她包住。
他身上暖暖的熱氣傳來,涵冷舒服地微嘆口氣,撒嬌地將臉埋進他的頸間,感受他頸部脈搏的強力跳動。
「你沒事,真好。」方才夢到他被朱上銖抓走,害她從夢中嚇醒,然後就怎麼也睡不著了。
她不知道自己的外公那麼狠毒,連親孫女的夫婿都想謀害,他太可怕了!
她輕輕抬頭,自冷翼懷中仰頭望著他,柔聲問︰「你很難過吧?」
「我為什麼要難過?」冷翼低頭瞧她,裝作听不懂。
「最信任的人背叛了你,你心里一定非常難過吧?」雖然他沒說出來,也沒將自己的情緒表現出來,但是她明白他的難過與落寞。
「王府里的僕佣們都認為我不問是非,便將人打入大牢,在背地里批評我冷血無情,你不這麼認為嗎?」冷翼故意問。
涵冷搖搖頭說︰「並不是要整天長吁短嘆、愁眉苦臉才叫哀傷呀,你只是強忍著痛苦罷了,我知道你心里比誰都難受。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將他們兩人同時打入大牢,但我相信你一定有你的道理。」
「你說對了,我是很難過。」冷翼苦笑著承認了。
「除了我的爹娘,他們就是我最親的家人。馬總管就像我的親叔叔,而雲天就像我的親手足,要將他們打入大牢,我當然心疼不舍。但事實是,他們之中有一人是董合的奸細,而且欲置我于死地,我不能不采取行動。」冷翼嘆息著解釋道。
「我將他們同時打入大牢,是因為我無法判定哪個才是背叛我的人,所以我故意將他們關入戒備松散的大牢內,董合為了不讓他安插的奸細被問出口供,一定會派人來救那個奸細出去……」
「那麼你就知道誰是奸細了!」聰慧的涵冷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你故意將他們打入大牢,做為誘餌,目的是要引出真正的奸細。清白之人必定不會離開,而逃出去的那人,就是奸細。」
「沒錯,你很聰明。」冷翼贊許地點頭微笑。
「所以你不能告訴大家你的用意,只能獨自忍受大家的責怪批評。那真的好苦呢!」她為他感到心疼。
「你真是我的解語花,只有你最了解我,難怪我心里也只放得下你。」
涵冷听了笑得好甜,既欣喜又感動。
「你心里……只放得下我?真的?」
「我幾時說謊騙過你了?」他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
「你騙我的可多了。」前塵往事,不堪回首啊。「你騙我,假裝對我好,卻又欺負我,狠狠地傷害我……」
涵冷話沒說完,就被他自責又內疚的唇堵住了。
一陣幾乎要將她融化的熱吻結束後,她也早已頭暈腦脹,忘了要繼續算舊帳。
「是我不對。」冷翼輕撫著她的臉頰,柔聲說︰「以後我會相信你,絕不會再欺負你,讓你傷心了。」
她在緊要關頭不惜以命相搏,也要保他周全,他還能對她殘酷嗎?這回,他是真真切切地信了她!
「這可是你說的噢!」涵冷笑得好開心,不過她可還沒打算放過他。
「你說我是你的解語花,那你一共有幾朵解語花?」她故意裝出吃醋的樣子,小心眼地計較著。
「嗯,我數數看……應該有十二、十三、十四……」冷翼裝模作樣地數著。
「討厭!」涵冷假裝生氣的捶打他的肩,卻讓冷翼一把攫住,將兩只軟綿小手緊緊包在自己掌心。
「你竟敢打我?我可要好好懲罰你。」
說完,攔腰把涵冷抱起,在她害羞的抗議聲中,大步走回臥房。
隔天一早,天色未亮,便從牢里傳來消息。
白雲天越獄逃走了。
「沒想到會是他。我原以為這是個誤會……」涵冷重重嘆息。
不過若說是馬總管,她也同樣詫異便是了,她無法把他們兩人的任何一人想成奸細。
但冷翼的反應倒是出奇地平靜,或許是哀莫大于心死吧!
就在大家緊鑼密鼓地追捕白雲天時,王府里又傳出另一件讓人意外的事——
翠瓖懷孕了!
她與紫衣、秋蓉跟了冷翼多年,從未有孕,因此有人暗自揣測冷翼是否不孕?
涵冷也曾不經意听見僕佣們八卦閑談,說玄王府可能要絕後了,當時她並沒特別放在心上,只當是閑言閑語,但如今翠瓖卻突然有孕了?
「王爺,妾身懷了您的血脈,這可是玄王府的第一個子嗣呢,您可要好好疼他呀!」翠瓖臉上寫滿驕傲與得意。
涵冷心里很酸,翠瓖懷了身孕……冷翼很開心吧?
她幽幽望向冷翼,可是他的反應有點奇怪。
他用一種深思的目光打量翠瓖,臉上毫無半分喜悅。
「王爺,您怎麼用那種眼神看我呢?」翠瓖被他瞧得渾身發毛。「妾身懷了您的骨肉,您一點都不高興嗎?」翠瓖嘟起紅唇,撒嬌抱怨。
「如果是我的骨肉,我自然高興——」冷翼懶洋洋地開口。
「太好了!」翠瓖撫著肚子,滿臉開心。
「不過既然不是我的骨肉,我何必開心?」
冷翼的下一句話,讓所有人大為震驚。
「什麼?王爺,您在說什麼呢?」翠瓖反應激烈地跳起來,大喊︰「王爺為何說這不是您的骨肉?您是在質疑妾身的清白嗎?」
「我不是質疑,而是肯定。」冷翼的話,又像一個大耳光打在翠瓖臉上,讓她更加激動。
「王爺!您這下連妾身的清白都懷疑了,那妾身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啊?我不要活了!」翠瓖哭天搶地的大喊起來。
冷翼冷冷勾起嘴角,告訴她︰「我已經說過,我不是懷疑,是肯定。我知道這孩子不是我的,你不必再作戲了!」
他過于篤定的反應,終于讓翠瓖大聲喊冤的委屈姿態出現一絲動搖。
「您……為什麼這麼說呢?」
「我可以老實告訴你,我在所有侍妾的飲食中,都暗中加入防妊的藥物,所以你們是不可能懷孕的。明明不可能受孕,但你卻有了身孕,這豈不奇怪?你可以好心點告訴我,這孩子是誰的嗎?」冷翼冷冷地問。
「你在食物里頭下了藥?」翠瓖終于知道他為何如此篤定了,一瞬間,惶恐與心虛出來在她臉上,不過她立即強壓下那份恐懼,仍做困獸之斗。
「或許是那藥失了效!除了王爺我沒有別的男人,這個孩子真的是王爺的!」
她尖聲叫嚷道。
「我同樣肯定這藥不會失效,你懷的孩子絕對不是我的!如果你不肯說出孩子真正的父親是誰,我只好暫時先將你拘禁起來,直到你說出與誰私通為止。」
「這孩子千真萬確是王爺的,王爺不能將我關起來!」翠瓖依然態度強硬,堅持孩子是玄王府的骨肉。
冷翼也不再浪費時間與她爭執,轉頭喝令左右手下。「將翠瓖帶回房里軟禁,沒我的允許,誰也不許讓她出來。」
「不!王爺,我是無辜的!王爺……王爺……」翠瓖被拉走了,走得老遠都還听得到她的哭喊。
擠滿人的廳里,有好半晌的時間氣氛僵滯,無人發生一點聲音。
翠瓖懷的孩子,真的不是玄王府的骨肉嗎?還是,他不想認?每個人心里都有懷疑,但無人敢提出質疑。
「走,陪我去新城巡視。」
冷翼不理會大家的懷疑,逕自拉著涵冷起身,離開大廳。
前往新城的路上,涵冷一直在深思,她不斷想著一件事——一件原本值得慶賀高興,但此刻卻變得很可怕的事。
若不是方才翠瓖的事點醒了她,她還完全沒注意到,她可能也……
柔白的手,輕輕撫上自己的月復部。
「王爺?」快到新城時,涵冷才遲疑地開口問︰「侍妾們的飲食里,真的都放了防妊藥嗎?」這對她也很重要,她必須問清楚。
「我既然這麼說了,當然是真的。我從沒打算讓侍妾們生下玄王府未來的繼承人,所以都在湯品里下了防妊藥,避免侍妾們有孕。」
這就是為什麼這些侍妾跟了他多年,卻沒有一個有孕的原因。
「真的不可能有……意外嗎?」
「不可能!給我這帖藥方的老大夫是前任御醫,這是他祖傳的藥方,從來沒有出錯過。」所以他深信不疑。
涵冷听了,臉色突然發白,憂心仲仲地低下頭,不知想些什麼。
冷翼瞧得莫名其妙,不願她一個人想心事,便把她抓來摟進懷中。
涵冷緊緊依偎著他,心里卻持續擔憂著。
她在煩惱一件事——她可能也有孕了!
雖然冷翼堅持那藥不可能失效,而她也沒做過對不起冷翼的事,可是她真的懷疑自己是不是懷了身孕。
她的癸水已許久未來,而且最近還常常困倦嗜睡……如今想著,還常常有種惡心反胃的感覺。
「怎麼了?哪兒不舒服嗎?」冷翼察覺到她的不對勁,柔聲問道。
「不!沒什麼。」涵冷立即慌忙搖頭。
冷翼深深看她一眼,知道她有事瞞著他沒說,但也沒再多問。
他不想逼她,心想多給她一點時間,或許她自己就會說出來。
深夜,冷翼還在書房里處理公務,四周一片寧靜,只有桌上的燭火,隨風搖曳著。
忽然,燭火熄滅,四周陷入黑暗中。
冷翼並未驚慌,只是朝外頭喊道︰「來人!燭火滅了,取火摺子來點火。」
「來了。」進門的是馬總管,他急忙將火摺子取出,點燃燭火。
四周又恢復明亮,冷翼點點頭道︰「辛苦了,馬總管,你下去休息吧!」
「是……」馬總管欠了欠身,抬起頭時,手中亮光一閃,將一把匕首抵在冷翼的脖子上。
冷翼渾身僵住,緩緩仰頭,看著馬總管。
馬總管向來溫和的臉龐上,此刻是猙獰怨恨的,冷翼不曉得他平日是如何偽裝出那張恭敬老實的面孔?
原來是他!
大家都錯了,真正的奸細不是白雲天,而是他——馬總管。
「為什麼?」冷翼自認沒有虧待過他,該給他的,他一樣也沒少過。
「你強佔了我的東西!那是我的,你憑什麼佔有她,又沒有好好對待她?」
「她?」冷翼精明的腦子快速轉著,拼湊著可能的幾條線索。
「她不肯跟我走!唯有殺了你,她才會跟我一起走!我不能讓你這樣軟禁她,我一定要殺了你,把她救出來!」馬總管狂亂地大喊。
冷翼眯起眼,迅速捕捉到腦中閃過的一個推測。
「翠瓖?原來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
馬總管渾身一震,接著痛苦地呵呵笑道︰「沒想到你這麼快就猜出來了。是,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我愛她,可是長久以來卻得忍受你上她的房,睡在她的床上。而現在,你還把她軟禁起來!所以我必須除掉你,救出她,跟她逃到遠方,與孩子一家團圓。」
「唉,你真傻。」冷翼忍不住嘆氣惋惜,翠瓖虛榮無情,馬總管卻甘願被她利用。
「她沒有真心,只是在利用你,縱使你愛她,也是枉然。」他點醒馬總管。
「住口!」馬總管激動地大喊。「她是不是真心,我自己知道,現在你只要擔心你自己就行了!」
「馬總管,放下刀子吧!你仔細想一想,我並沒有虧待過你。」冷翼冷靜地提醒他,希望淡化他的仇意。
馬總管握刀的手顫抖著,臉上落下淚,心里確實動搖了。但是猶豫許久,手中的刀子還是沒放下來。「我知道你沒虧待過我,但為了翠瓖,我也只能說對不住了,王爺!」
就在馬總管手上的匕首要刺下時,忽然啪地一聲,窗外飛來一顆小石子,把馬總管的匕首打飛了。
「王爺!」白雲天從窗外躍進屋內,踢倒馬總管,然後飛身擋在冷翼向前。
「王爺,您不要緊吧?」他緊張地問冷翼。
「你未免也太慢了!你是打算等我被人割斷脖子,再進來救人嗎?」冷翼佯裝不悅地抱怨。
「王爺知道我一直在暗中保護你?」白雲天訝異地問。
「剛才之前不知道。」
發現真正的奸細是馬總管,冷翼才明白白雲天越獄的原因。
白雲天必定是擔心如果自己被關在牢內,那麼真正的奸細要暗殺他,他便無法親自在身旁保護。所以他選擇越獄,以便能夠隨時潛伏在暗處保護他。
另一方面,此舉也能松懈真正的奸細——馬總管的戒心,讓他以為無人發覺他是奸細,再一次動手謀害冷翼。
「不——」馬總管發覺大勢必已去,當場失控,持刀瘋狂亂砍。「我要救翠瓖!我要你放了她!」
「冷翼!」門外傳來尖銳的大叫,書房的門忽然被用力推開,只見瘋狂的翠瓖拿刀挾持涵冷,闖了進來。
「涵冷!」一見到刀子架在涵冷的脖子上,冷翼再也無法冷靜,他倏然躍起大喊︰「翠瓖!你是怎麼出來的?」
「哼!那幾個笨丫鬟有什麼用?她們怎麼可能看得住我呢?哈哈哈!」翠瓖瘋狂大笑。
「涵冷!你受傷了?」冷翼注意到翠瓖手上沾著鮮血,以為是涵冷受傷了,頓時大為驚恐。
「沒有,翼。我沒受傷。」但是翠瓖掐著她,掐得好痛,可她又不敢掙扎,怕激怒了她。
「哼!這不是段涵冷的血,而是看守我的那些下賤奴僕的血。」翠瓖冷笑道。
冷翼頓時心口一驚。那些丫鬟都被她殺了?她瘋了!
「你想怎麼樣?」冷翼瞪著翠瓖,冷冷質問。
「我想怎麼樣?我要她死!我要你親眼看著她死在你面前!」
被強烈妒意逼瘋的翠瓖揮舞著刀子,威脅著要殺了涵冷。
「不要!翠瓖,她是公主,殺了她,你也無法活的。為了咱們的孩子,你快把刀放下——」馬總管急忙安撫道。
「住口!你有什麼資格說話?要不是我以為王爺不孕,又想盡快懷下孩子搶奪王妃之位,才不會找上你這又老又丑的男人生孩子呢,你真以為我要跟你長相廝守嗎?呸!也不去照照鏡子!」
翠瓖如潑婦般大罵,承認孩子不是冷翼的,而是馬總管的。
「我知道我不年輕了,生得也沒王爺好看,更不如王爺那樣有錢有勢,但我對你是真心的……」馬總管顫抖著,傷心地道。
「住口!惡心死了,誰要你的愛?半毛錢也不值!只要我殺了段涵冷,王爺就會重新愛上我,因為他最疼愛的就是我了。」翠瓖陷入自己的幻想當中。
「好!翠瓖,你想當王妃是嗎?你不用殺她,我現在立刻就宣布你為玄王府的王妃,你快放了她。」為了救涵冷,冷翼不惜說謊騙她。
翠瓖已經瘋了,他知道和她說道理沒有用的。
「真的?」翠瓖面露喜色,得意洋洋地道︰「我就知道你最愛的是我。」
「那麼你乖,放開涵冷好嗎?」冷翼露出僵硬的笑,小心翼翼地要求她放人。
翠瓖或許幾近瘋了,但她從來不笨,冷翼的要求,立即讓她升起警戒之心。
「為什麼要我放了她?難道你被她這張臉迷去了魂嗎?」翠瓖嘶喊道,又開始瘋狂起來。「我知道了,你只是在騙我,你只是想救她!」
她恨恨地舉刀子,猛力刺向涵冷,同時大喊︰「我要她死!」
「涵冷!」
「公主!」
「不!翠瓖!」
三個男人同時飛奔上前,冷翼撲向涵冷,將她推向一旁;而白雲天與馬總管則是沖向翠瓖,想阻止她殺害公主。
事情同時發生,也在一瞬間結束。
冷翼抱住涵冷,才正想露出安心的微笑,卻發自己自己的手上一片濕意,低頭一看,涵冷的腰刺竟深深插著一把刀,洶涌的鮮血正大量涌出。
原來他還是沒能搶救到她,翠瓖已經將刀刺入她體內。
「涵冷!」冷翼發現她受傷,震驚咆哮,心痛得幾要死去。
「翼……」涵冷面色雪白,看見他的驚恐,想擠出安心的微笑,要他別擔心,但是她沒辦法。「好……好痛……」
「涵冷!你忍著,我帶你去找大夫!」冷翼抱起涵冷,直往外沖。
冷翼的房間里,充滿了鮮血的氣味,涵冷躺在大床上,已經昏厥過去了。
「這情況恐怕……」
隱居邊城的老御醫檢視了她的傷口之後,嘆著氣,搖搖頭。
「她怎麼了?你無法救她嗎?」冷翼驚怒地問。
「不是無法救她,而是很難救。」老御醫說︰「公主所受刀傷很深,鮮血止不住——」
「那還等什麼?趕快替她止血啊!」冷翼焦急地大吼。
「不是我不想替公主止血,而是現下我手邊這帖藥,對止血很有效,可以立即止住出血,但是這藥有項缺點,就是會讓全身運行的血脈急速緊縮,所以胎兒會流掉。也就是說,若是想顧公主,便顧不了胎兒;若要顧胎兒,便難保公主周全。」
「什麼胎兒?」冷翼瞪大眼,好像老御醫說的話有多艱澀難懂,他完全無法理解。
「咦?王爺還不知道嗎?公主已懷有身孕,現下又受了重傷,只怕未來的小世子難保……若想顧全公主的性命,就只能犧牲小世子了。」
「她、她懷孕了?」冷翼臉上出現一種滑稽的表情,又像笑,又像哭。
為何偏偏會在這時才知道她懷孕了呢?他的孩子……他有孩子了!
一股喜悅,涌上心頭,可是方才老御醫說了,他若想保住涵冷,這孩子就留不住;若想留住孩子,涵冷就不保……
「不!」立即地,他毫不猶豫地對老御醫吼道︰「我要涵冷,不要孩子也沒關系,你快救她!」
「是——」老御醫點頭。
「不……翼……」涵冷不知何時清醒過來,虛弱地開口,她顫抖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什麼。
「涵冷!」冷翼立刻上前,讓涵冷握住他的手。
「不要殺死我們的孩子……我要他……」她愛這個孩子,她不要失去他。
「但我要你!涵冷,這孩子留不住的,為我想想好嗎?我不能失去你!」冷翼眼眶泛紅,哽咽地大吼。
如果可以,他也想留住這個孩子,但他不能啊!
「翼……」
涵冷哭了出來,她心疼冷翼擔憂她的苦,但她真的好想要這個孩子。
這是他們的第一個孩子啊!
于是她轉而去求老御醫︰「不要殺死我的孩子,求求你……答應我——」
話沒說完,突然一口鮮血涌上,岔住涵冷的氣,她立時昏厥過去。
「涵冷——」
冷翼抱住她,瘋狂地驚喊,深怕她就這麼永遠地離他而去了。
他不要!他絕對無法承受的!
「快救她呀!」
他回頭朝老御醫喊道,但老御醫卻是一臉為難地瞧著他,欲言又止。
「王爺……」
「救她!求你……」
「這……」老御醫為難極了。他們一個要留大人,一個要留孩子,兩人都不惜放段哀求他,這不是為難他老人家嗎?
唉!到底該怎麼辦才好呢?他也不知道了……
「你要怎樣才肯救她?」冷翼轉頭看著他,眼眶泛紅,不在意讓老御醫看見他的淚。
「你要錢嗎?我將所有的財富都給你!還是你要權勢?我也可以將王爺之位讓給你!甚至——要我拿命來換她也可以,只求你救她!救她……」
冷翼哽咽得再也無法言語,低下頭,無聲地哭泣,寬闊的肩膀劇烈顫抖著。
老御醫望著他,也不禁掬一把同情之淚。
原來他不是真的冷酷無情,只是沒有遇上能讓他傾盡生命去愛的女人。
「涵冷……」
冷翼抱著涵冷,好緊好緊,好像這樣就可以借由自己的溫度,把自己的生命力過到她的身上。
「不要離開我……求你……求你……」
嘶啞的破碎語調,被卷入無邊的黑夜中,只隱隱听見哭泣般的聲聲吶喊,在蕭索的風聲中低低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