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一點,關-看完手邊的文件,走進臥房附設的浴室沖了個澡,在腰間圍著一條浴巾,邊擦著濕發,邊走回床邊坐下。
他低頭用干毛巾擦去頭發上的水滴,裴念慈的名字,突如其來的竄入他的思緒中。
即使閉上眼,他仍能清楚地看見她雪白的肌膚、紅女敕的柔唇、和甜美慧黠的笑容。
她的確是個美人胚子!
十四年前,他在紐約第一次見到八歲的裴念慈的時候,就猜測到她將來長大,絕對會是個令男人神魂顛倒的絕世美女。
結果他果然沒猜錯!她的確美得月兌俗絕麗,令女人嫉妒、讓男人為之痴迷。
然而——
「煩!」他甩開毛巾,信步走到窗前,雙手叉在腰上,仰頭望著天上的一弧明月,強迫自己將她自腦海中驅逐。
她不是他的仇人,卻是極有可能阻礙他前途的人。
想起裴敬書稍早那番話,他便難以抑止胸口的怒氣。
暫時代管?!
哼!裴敬書那只老狐狸倒會算計,領養他這個爹娘不要的孤兒回來替他管理裴氏,等裴家真正的繼承人回來了,再一腳將他踢開。
他想得倒美!
關-陰鷙地眯起眼,湛藍的眼眸深處,有著被人利用的深刻痛楚。
若不是听到裴敬書親口說出的話,現在他或許仍沉浸在被提攜栽培的喜悅中,傻傻地為他掏心挖肺、做牛做馬,只希望能回報他的知遇之恩。
他是二十年前,在南部的某孤兒院里,被裴敬書看中,然後帶回裴家栽培長大的。
他並非無父無母,只是他的親生父母都不想要他。
他的母親是高雄遠洋碼頭附近的風塵女子,某位外國船長停駐台灣期間和她過從甚密,等到那名船長走後,她才發現自己懷了身孕。
她試著和那名船長聯絡,以為可以乘機要脅他娶她,但因為船期不定,她始終沒找到他。
等她終于找到那名船長,並得知他早已有妻有子時,她已經懷孕超過六個月,來不及墮胎了。
滿懷怨恨的母親生下他後,便將他當成出氣筒動輒打罵,這是在他五歲之前的事,他幾乎都快忘了。
五歲那年,有個中年富商願意娶他的母親當小老婆,但不願接納他這個小拖油瓶,他的母親為了榮華富貴,毫不考慮的將他送到孤兒院,自己則跟隨那個富商遠走高飛。
因為他那雙特殊的藍眼珠,從他一進孤兒院就遭到其他小朋友的欺負,因此逐漸造成人格的扭曲。七歲那年,急欲尋找接班人的裴敬書正巧到南部洽公,在某種因緣際會的情況下遇到他,他才月兌離那個地獄,正式入籍裴家。
不過裴敬書並沒要求他更改姓氏,只把他原名關錯的「錯」字改成「-」字。雖然發音極為相似,但意義卻完全不同。
「錯」代表他的出生是種錯誤,是種拖累與不幸。但「-」卻最高遠的意思。
他以為自己更名關-,代表他即將展翅,飛往更高、更遠的天空。但——
他太天真了!
他永遠不會忘記,十六歲那年,無意中發現的事。
記得那天學期結束,他照例又拿回全學年第一的獎狀回家……
「義父,這是我的獎狀!」
他將剛從學校領回來的獎狀交給裴敬書。
「哈哈!關-,你果然不負我的期望,將來振興裴家,就靠你了!」裴敬書笑容滿面池收下那張獎狀,還吩咐管家林伯好好收藏起來。
「義父,明天開始我就放暑假了,這兩個月我會去公司實習,希望能跟著您學到更多東西。」
「好!好!」裴敬書滿意地猛點頭。
「義父,我知道大哥不肯回台灣,讓您很難過,但今後我會替您挑下裴氏這個重擔,到時候,您就可以早點退休,不用再那麼勞累了。相信我,我下定會好好努力,不會讓您失望的!」
他是真心誠意想為義父分憂解勞,而不是覬覦裴氏的家產,但義父卻把他當成心懷不軌的小人,處處提防他、監視他。
「是嗎?那義父的將來就靠你了?」裴敬書假裝露出驚喜的表情,然而等到關-一走,他立即輕蔑地大笑。
「哈哈,那小子大天真了!他真以為我領養他、讓他進裴家大門,就是想讓他繼承裴家的產業嗎?別痴心妄想了!裴家的產業,怎麼可能、又給一個外人來繼承?尤其——是一個連父親是誰都不知道的混血雜種!
裴家的產業,只能、又由裴家的人來繼承,否則他以為我為什麼不讓他改姓裴?那小子充其量只能當只看門狗,暫時替我看、于裴家的產業,等哪天裴淙願意回國繼承裴氏企業,這只看門狗就沒有用處了!」
裴敬書的這番話,徹底擊碎了關-的心,他站在書房外,面色蒼白,緊理成拳的雙手不住顫抖。原來義父之所以費心栽培他,不是因為關心他、疼愛他,而是因為他是只尚有利用價值的看門狗,有了他的幫助,裴氏企業才能順利營運下去,轉交到裴家正統的繼承人手上。
他萬分悲痛,像被裴敬書用利刃刨出鮮紅的心,他不懂為何相處多年的義父,竟然一點也不了解他?
他從沒貪圖過裴家的一分一毫,惟一想的只有如何回報義父的恩情,但義父那番話不但搗碎了他感恩的心,更擊垮了他脆弱的自尊。
他覺得自己真的像只流浪狗,稍有人對他好就感激不已,被人當成了利用的工具還不自知,一心把對方當成恩人般膜拜,根本不知道,人家在心里是如何嘲笑他的!
自傲又自卑的他無法承受這樣的事實,從此心性遽變,他無法原諒裴敬書如此對待他,他要報復。
從那天起,人前他依然是順服听話的關,但人後他卻開始默默進行一項重大的計劃——既然義父當他是條看門狗,那他就讓義父嘗嘗,被自己親手豢養的看門狗反咬一口的滋味!
他一定要讓裴敬書終生後悔!
他冷然一笑,刷地拉上窗簾,扯開腰間的白色短浴巾,跨上蓬松的床,掀開絲被躺下休憩。
時間!
此時此刻,他需要的是等待果實成熟的時間,等到他籌劃的計劃逐一成功時,就是情勢逆轉的時候。
到時——
或許他會好心留一個空房間,收容裴敬書那只老狐狸!
清早,裴念慈神清氣爽地步出房門,跟著領路的女佣走進餐廳準備用餐,不經意看見正在餐桌上看報的關-,她立即堆起甜美的微笑,上前打招呼。
「小叔叔,早!」
關-淡漠地瞄了眼牆上剛指向八的時鐘,又將視線轉回報紙上。
「真稀奇,你居然這麼早就起床了!」
他還以為像她這種千金大小姐,鐵定都睡到日上三竿才舍得離開柔軟的床鋪,沒想到她竟是只早起的鳥兒。
「睡不著了嘛,大概是時差問題吧!小叔叔,你在餐桌上看財經日報,不怕消化不良呀?」裴念慈接過女佣端來的熱咖啡,湊唇輕啜一口。
「我已經習慣了。」
關-放下報紙,拉開椅子起身。
「小叔叔,你要去哪里?」裴念慈急忙放下咖啡追問。
「去看義父。」
「我跟你一起去!」裴念慈抓起一塊牛角餐包,咬著走到他身旁。
關-沒有拒絕,但也沒有等她,直接走出餐廳,走向裴敬書的臥房。
裴念慈三步並做兩步跑,仍然很快追上他。
嘿!她可沒那麼容易讓人甩掉!
到了裴敬書的房門前,關-舉起手敲門,等到里頭傳來回應,他才推門進入。
他走到床前,發現裴敬書還沒醒來,于是問站在一旁的家庭醫師王煥。
「我義父今天狀況如何?」
「老爺的氣色看起來是好多了,不過還是沒辦法到公司坐鎮,他的身體狀況禁不起這樣的操勞。」家庭醫生回答。
「是嗎?那就讓他老人家多休息一陣子,也請王醫師多費心照料。」關-沉穩地叮囑道。
「是。這點我明白。」
「唔……」裴敬書悠悠醒來,看見床前站立的身影,立即撐大眼皮,露出驚喜之色。
「念慈?」裴敬書奮力撐起身子,精神立即好了不少。
「爺爺,早安!」
裴念慈蹦跳地走到祖父身旁,甜笑著喊道。
雖然昨天的初次會面並不太愉快,但她不最個愛記恨的人,再加上對方又是她的親爺爺,就算有什麼不愉快,她也不會放在心上。
「呵呵,早安!昨晚睡得好嗎?」
裴敬書一反以往待人嚴苛的態度,甚至露出罕見的慈祥表情。
他向來只重視傳宗接代的男孩,並不特別疼愛女孩,但念慈這孩子就是得他的緣,他想不疼都不行。
「睡得很好,謝謝爺爺。」見爺爺軟化了對她的態度,她笑得更甜了。
「你剛回台灣,想去哪里玩嗎?爺爺讓關-陪你去。」裴敬書急著想討孫女歡心。
「我嘛——」裴念慈怕麻煩人,本來想拒絕,但不經意看到關-不悅的神色,突然想逗逗這個老板著臉的「小叔叔」,于是立即改口道︰「好呀!我早耳聞台北的陽明山風光秀麗,還可以洗溫泉,正想去玩玩呢!」
「那好!」裴敬書轉向義子命令道︰「關-,我人躺在床上不方便行動,你替我好好招待念慈,不管她想去哪里都替她好好安排,別讓她玩得不盡興,知道嗎?」
「可是——義父,公司方面還有很多事需要我處理,我恐怕沒有多余的時間陪她。」尤其還是把時間浪費在玩樂這種事情上!關-寒著臉提出抗議。
「胡扯!公司花錢養那一大票人是干什麼的?難道那麼大的公司,少你一個人都不行嗎?眼前你最重要的事,就是好好陪念慈出去玩,明白嗎?」
關-恨恨地咬牙,瞪著笑靨如花的裴念慈片刻,才僵硬地點點頭。
「關-明白了。」
「那你下去吧!記得把公司的事務安排一下,專心陪念慈去玩,我不希望听到念慈說她玩得不盡興。」
「是。」
關-轉身走向房門,經過裴念慈身旁時,寒冰似的視線筆直射向她,裴念慈才發現︰喔喔,他生氣了!
好像玩得有點過火了!她俏皮地吐吐舌頭。
「念慈,我保證,你會玩得很‘愉快’!」
他的聲音雖然輕柔無比,她卻沒由來的瑟縮了一下。
怎麼溫暖的陽光從窗外映照進來,她竟覺得渾身發冷呢?
她突然有點後悔,或許她不該激怒沉睡的猛虎。
這下子——可慘了!
「好熱喔!」
裴念慈泡在由岩石砌成的溫泉池子里,四周煙霧蒸騰,宛如靈山仙境。
她那泛著排色紅暈的俏顏露在水面上,一顆顆晶瑩的汗珠,承受不住地心引力的召喚,沿著小巧的下巴滴入池子里。
這根本不是享受,而是折磨嘛!
她泡在將近四十度高溫的池子里,愈想愈不對。
關-那家伙居然在盛夏的中午帶她來洗溫泉?
莫非他想熱死她不成?
她吐出一口熱氣,用手抹去滴入眼楮里的汗珠,再也耐不住蒸籠似的悶熱,決定離開這熱死人的池子,到餐廳去享受冰涼的飲料和冷氣。
她穿上衣服,一離開胃著氤氳蒸氣的溫泉浴池,立即感受一陣微風迎面拂來。
好涼喔!
她舒服地嘆了一口氣,邊搖著紙扇,邊沿著日式建築的回廊,走向前頭用餐的地方。
一進餐廳,她便看到關-坐在一張竹制的矮桌前,正在啜飲一杯冒著清涼泡沫的冰啤酒。
他身上的西裝沒有一絲皺摺,梳理整齊的頭發一絲不亂,整個人清爽得像剛出門一樣,根本不像在熱烘烘的溫泉浴池里泡過操。
她突然明白了!他在正午時分帶她來泡熱死人的溫泉,自己卻坐在這吹冷氣、喝啤酒納涼。
她腦中轟隆一聲,怒火霎時狂銀而起。
她眯著眼,氣沖沖地上前質問︰「你根本就沒去洗溫泉對不對?你利用中午最熱的時候帶我來洗溫泉,自己卻不洗,就是存心想整我沒錯吧?」
她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向來只有她整人,幾時變成她被人整了?
「想洗溫泉的人是你,可不是我!」關-輕松地將自己的惡行撇得一干二淨,悠閑地舉起冰涼的啤酒送到嘴邊。
「你——可惡!」裴念慈生氣地搶下他手里的啤酒,本來想倒掉,但左右看了看,不知該倒在哪里,最後干脆全倒進自己的嘴里。
關-左手托著腮,藍眸眨也不眨,直勾勾地看著她把啤酒喝得一滴不剩之後才淡淡地說︰「這杯啤酒里頭加了杜松子酒。」
雖然只有一小杯,但混合的酒最容易醉。
「什麼?呃」
她驚訝地睜大雙眼,隨即感到一陣劇烈的暈眩,突地襲向自己。
「我的頭……好暈!」
她的身體突然變得軟弱無力,手腳也使不上力,她眯起眼,看見整個天空都在轉,接著人便往後一仰,軟趴趴地倒下。
「小心——」關-飛快接住她,拍打她的臉頰。「裴念慈?醒醒!裴念慈?」
關-發現她的臉色紅得嚇人,怕她發生什麼意外,連忙將溫泉餐廳的老板娘喊來。
「您別擔心,我先來看看!」美麗的溫泉餐廳老板娘過來檢視了一下,笑著對關-說︰「不要緊的,她只是喝醉了。」
「真的醉了?」
關-不敢置信,居然有人酒量這麼差?!
「那現在怎麼辦?」總不能把她丟在這里不管吧?
真是自找麻煩!關-開始後悔,不該讓她踫那杯酒。
「不然您先帶她回去吧!讓她睡個覺、休息一下,應該就會沒事了。」美麗的老板娘建議道。
「也好!」否則也沒有其他辦法了。
關-付了賬,輕松地將她抱起,走向自己停在外頭的車。
她的身體好軟,輕盈得像根羽毛,身上還有種淡雅的香氣,好閑得令人忍不住深吸嗅聞。
他小心地將她放進汽車後座,替她調整躺臥的姿勢,她不知夢到了什麼,嘴角掛著輕淺的微笑。
她孩子似的天真模樣逗笑了他,他撫模她豆腐似的軟女敕臉頰,第一次對她露出微笑。
「你夢到誰了?」
「唔……」她仿佛回應他的問題,微微嘟起紅潤的小嘴,發出咿唔的低吟。
那宛如邀物的柔媚姿態,突兀且迅速地燃起關心底的火焰。
他微眯起眼,瞪著她白里透紅的可愛醉容,僵硬地愣了好半晌,才忍不住低下頭,像觸到磁石的鐵塊,緩緩將唇貼向她的臉頰。
他輕觸她軟女敕的臉頰,流連片刻後轉移陣地,一寸寸溜向薔薇色的粉女敕紅唇,然後沒有一絲遲疑地餃住它。
「唔……」迷蒙中,裴念慈隱約感覺到,有樣溫熱干爽的物體,正貼在她的唇上摩挲、移動。
她很想睜開眼,看看那是什麼東西,卻怎麼也撐不開沉重的眼皮。
關-用靈活的舌頭撬開她的唇,含住她軟滑的香甜小舌吸吮,大手則沿著縴細的腰技往上滑。
「嗚……」裴念慈被吻得難以呼吸,在睡夢中發出嗚嗚的微弱抗議聲。
「裴念慈……」
關-隔著鵝黃的短褲,撫模她,忍不住發出粗嗄的喘息聲,但隨即被自己充滿的聲音駭到。
他猛地跳開,像看怪物一般瞪著海棠春睡的裴念慈。
他怎麼會做這種事?他居然吻了裴念慈!
雖然他從不承認自己和她有任何親戚關系,但她好歹還處在昏睡的狀態,他居然饑渴得不顧一切,差點生吞活剝了她。
「不行!」他抱著頭喃喃自語。
裴念慈一定是個妖女,否則怎會有這種令人難以抗拒的魔力。
看來以後他得離她遠一點,免得自己尚未實現的大好計劃,全毀在她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