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兒來到他家兩個禮拜之後,苗景毅終于決定帶她出門購物。
一方面是因為她沒有換洗的衣物,老穿他的衣服也不是辦法,另一方面是她太單「蠢」,他認為自己有義務教導她慢慢適應這個社會,這樣就算將來有一天,他無法再陪在她身邊,也不必擔心她會餓死。
幸好,經過這陣子的電視教育,隻兒已經社會化得很不錯,出門也不會再鬧大笑話了。
「阿毅,你幫我買了好多漂亮的衣服,謝謝你。」
逛完了百貨公司整層的少淑女服飾專櫃,隻兒抱著一袋又一袋的戰利品,想到自己擁有這麼多衣服,便開心得蹦蹦跳跳。
「咳,我想──」苗景毅有些不自在地瞄了瞄她的胸前。「-可能還需要一些其他的東西。」
她以前在那個什麼非洲小國大概沒有穿胸衣的必要,可是這里畢竟是台灣,成年女性不穿內衣不但不禮貌,也有穿幫之虞。
「什麼東西呀?」隻兒愣愣地跟著面色窘迫的苗景毅,來到內衣專櫃前。
當她看到架子上那些又薄又小的女性內衣時,立即放聲大笑。
「哈,好好笑喔!這些衣服這麼小,是給小女圭女圭穿的嗎?」
賣內衣的專櫃小姐當場臉黑了一半,以為她是來鬧場的,差點沒拿掃把出來趕人。幸好苗景毅及時阻止隻兒──
「別亂說。」
他轉向面露不悅的專櫃小姐,難得地擠出客氣的笑容。「麻煩-替她找一些適合她的內衣褲。」
「噢,好的,沒問題。」
專櫃小姐被他英俊的笑臉迷去了半條魂,頓時忘了剛才隻兒是怎樣嘲笑她家的內衣。
「那我先幫-量量尺寸。」
專櫃小姐用布尺量了她的胸部中圍以及下圍,知道她穿的尺寸、罩杯之後,便開始幫她挑內衣。
「您看看這套怎樣?還有這套也不錯。」
專櫃小姐畢竟是生意人,為了拚業績,她盡挑些貴的。
苗景毅不經意瞄了眼,發現專櫃小姐都挑些大紅深紫的內衣褲,連忙阻止道︰「這些鮮艷的色彩不適合她,麻煩-找素雅一點的顏色給她。」
「噢,好吧!」專櫃小姐悻悻然把剛挑好的內衣擺回去,拿了些粉女敕的少女內衣,領著隻兒進去試穿。
然而不到一分鐘,隻兒便尖叫著從更衣室里逃出來。
「阿毅,好可怕,她要月兌我的衣服。」
她控訴地指著氣急敗壞跟出來的專櫃小姐,儼然把她當成居心叵測的女。
「小姐,-這樣跑出來,我怎麼幫-試穿呀?」專櫃小姐快氣死了,她怎麼那麼倒楣,遇到這種「傲客」呢?
「抱歉。」苗景毅只得趕緊賠禮,然後訓斥隻兒︰「隻兒,-不能隨便跑出來,這位小姐是要教-怎麼穿這些內衣,-得跟著她進去學習。」
「我不要嘛!」隻兒別開頭,一口拒絕。「我不想穿那些奇怪的小衣服。」
「听話。」苗景毅擰起眉頭,嚴肅地勸道︰「-不能不穿那些東西,除非-永遠不想出門了。」
這是事實,也是警告。她別以為自己可以不穿內衣,隨便在外頭閑晃。
「可是……」隻兒垂下腦袋,委屈地扁起小嘴。
「乖一點,趕快進去試穿。」苗景毅拍拍她小巧的臀,要她乖乖跟著專櫃小姐進去更衣室。
「可是我……」隻兒萬分不願離去,頻頻回頭看他。「阿毅,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什麼?別胡鬧了!我怎能──」看見她的眼神,苗景毅的大吼突然頓住了。
她的眼神怯生生的,好畏怯、好無依,好像是發現自己即將被賣掉的小孩。
她在害怕,怕自己一從更衣室出來,他就不見了嗎?
過去的他,確實很有可能做這種事。
原來她在這個陌生的世界,是這麼沒有安全感,原本想斥責她的苗景毅,頓時忘了自己原本想罵她的話。
況且,她會做出這種提議,並不是不知羞恥,他知道她沒有邪念。
在她單純的觀念里,並沒有男女之別,只有親疏之分。專櫃小姐雖是女的,對她來說只是一個陌生人,而苗景毅雖是男的,卻是她唯一熟悉的人,所以她才希望他進去陪她。她這樣想,有錯嗎?
苗景毅沉默了。
專櫃小姐巴不得趕快打發這對「傲客」,也連忙擠出笑容,在一旁鼓吹道︰「是啊,先生,既然小姐都這麼說了,那你就進來陪她試穿嘛,反正都是男女朋友呀,沒有差啦!」
「我們才不是!唔,算了。」苗景毅咽下沖到嘴邊的反駁,僵硬地點點頭。
「謝謝你,阿毅。」
隻兒欣喜地拉著他的衣袖,怎麼也不肯放手。
苗景毅嘴角微微上揚,有點喜歡她的黏人與撒嬌。
被人依賴的感覺,其實還不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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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更衣室後,專櫃小姐拉上布簾,要隻兒月兌掉上衣。
因為有苗景毅在一旁陪著她,所以這回隻兒很快就把衣服月兌了。
苗景毅禮貌地轉身背對著她們,听著後頭傳來衣料摩擦的——聲,還有隻兒像好奇寶寶一樣多的問題,終于專櫃小姐在自己發瘋前,幫她把內衣穿好了。
「好了,先生,你看這樣可以嗎?」專櫃小姐勉強堆起笑容,詢問他的意見,她一看就知道誰才是荷包里有錢的那一位。
苗景毅轉過頭,本來只想匆匆看一眼就好,不過眼前那副略微豐腴、但是絕對成熟性感的迷人身軀,卻讓他驚駭得瞪大眼,忘了將頭轉回去。
「隻兒?」他不是很確定地喊道。
這不可能是隻兒吧?那個嬌嬌憨憨,孩童似的天真隻兒,怎麼可能擁有這種惹火的魔鬼身材?
「看不出來吧?這位小姐個子雖然嬌小,但是發育相當好,你瞧,她得穿到D罩杯才行。」專櫃小姐曖昧地微笑暗示。「先生真是幸福哪。」
隻兒則是微微羞澀地看著他,期待地問︰「阿毅,好不好看?」
「嗯……」苗景毅喉頭干澀,像要噴出火來。
他粗啞的聲音引起專櫃小姐的疑惑,她轉頭一看他,立即詫異地張大嘴。
「先、先生?」
「嗯?」苗景毅呆滯回答,視線依然停留在隻兒身上。
「您要不要先去洗手間處理一下?您……流鼻血了。」專櫃小姐尷尬地笑了。
「喔,是嗎?」
苗景毅相當鎮定地舉起衣袖,將緩緩從鼻孔流出的紅色液體抹去。
「這套內衣很好,請替我們結帳吧!」
「那麼其他幾件內衣……」
「尺寸一樣的,就一起結吧!身上那件不必月兌下來了,讓她把外衣穿上去就行了。」
「噢,好的。」
听到他要購買這麼多套,專櫃小姐樂得連忙照辦。
苗景毅再看隻兒令人噴鼻血的清純性感模樣一眼,然後飛快將頭轉開,大步離開試衣間。
買完內衣,隻兒今晚的采購行程才告一段落,他帶著又增加一大袋戰利品的隻兒,來到停車場開車。
剛發動引擎,車子還沒駛離,正好有個人提著超大的超市購物袋,慢吞吞地從他們的汽車面前走過。
「等一等!」苗景毅看見那個大瞞物袋,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今天幾號了?」其實,他是自問的成分居多。
「嗯……我不知道耶!」
隻兒不好意思地嘿嘿笑,對她來說,時間與日期實在不是很重要的事。
「是不是又到了月底?」他急忙舉起右手看表,瑞士手工名表上有精確的日歷窗。
他-眼就著停車場內微弱的燈光一看,頓時大驚。「二十九號了,糟糕。」
說完,他急忙熄火,解開剛系上的安全帶跳下車。
「你怎麼了?」隻兒愣愣地看著他莫名其妙的動作。
「快點下車,我還要去超市買點東西。」
結果,他不只買了一點,而是搬了一大堆速食面等救急糧食,活像要去逃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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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毅,你來這里做什麼呀?」
買了大批糧食後,苗景毅將車開到一棟陌生的住宅門口,隻兒才好奇地問。
「送吃的東西來給一個朋友。」苗景毅頭也不抬地道,忙著將一大袋食物搬下車。
「喔!」隻兒沒再多問,不用他吩咐,便主動乖乖下車幫忙。
將東西搬到大門口後,苗景毅伸手按下電鈴。
叮咚、叮咚……
電鈴響了很久,才慢慢被人打開來。
「阿、阿毅……是你嗎?」
門被拉開,隻兒也听到有人喊苗景毅的名字,可是睜著大眼瞧了老半天,就是沒看到門內有人。
怎麼回事?難道這就是電視上所說的靈異事件嗎?
興奮又緊張的隻兒張大眼往門內猛瞧,苗景毅受不了地將她的頭往下按,讓她往地下看。「人在這里。」
「啊!」他這一按,她才看見原來開門的人趴在地上,一副奄奄一息、只剩一口氣的樣子。
「阿毅,你來救我了。」
那人面貌清秀,大概是因為餓了好幾天,雙頰凹陷、臉色蒼白、滿臉胡碴,活像被困在荒島二十年的魯賓遜。
他一見到有人來救他,便感動得流淚了。
「你搞什麼鬼?!」苗景毅低咒著上前扶起他,隨手將一個面包塞進他手里,讓他先止止饑。
「你又讓自己窮到沒錢吃飯了?」他怒聲質問,真的很想掐死他。
「朋友有困難,來跟我周轉嘛……唔,好好吃。」那人大口咬著面包,不斷說好吃。
「康介頤,你可以再白痴一點!有人像你這麼軟心腸,連自己僅有的最後一點錢,都慷慨借給別人嗎?話說回來,有哪個人會冷血到挖光朋友的最後一毛錢?你確定這些人真的是你的朋友?」
苗景毅真的快被他氣死了,真是朽木不可雕也!這個扶不起的阿斗,教了十年還是這個樣子,他怎麼那麼倒楣,要當這種人的朋友?
噢!就因為當初年少時,沒爹沒娘又沒人理的苗景毅,窮到差點餓死,是這個笨家伙把自己的便當、還有零用錢全拿去買東西給他吃,他才能活下來,從此之後,他便欠下這個笨蛋救命之恩。
也正因為如此,就算每次都氣得半死,他還是不能不理康介頤這個多了副軟心腸,卻少了半邊腦子的蠢蛋。
「只要認識我的人,都是我的朋友啊。」稍微填飽了肚子,康介頤逐漸有力氣說話了。
「是啊,路上可憐的拾荒老人是你的朋友,鄰居沒錢訂羊女乃的小朋友是你的朋友,那些只會花天酒地、等到月底再來跟你伸手的寄生蟲是你的朋友,就連詐騙集團都是你的朋友!康介頤,你什麼時候才能長長腦子,用理智判斷?並不是每個人都需要你的幫助。」
真是氣死他也!
康介頤要真是個白痴、笨瓜加蠢蛋也就算了,偏偏他不是!知名學府中文系畢業,目前是專業小說與散文作家的他,收入其實頗高,只要懂得理財,絕對可以讓自己活得優雅、過得寬裕。
偏偏他多愁善感,有副舉世難得一見的超軟心腸,只要听說別人有困難,哪怕自己身上只剩下一塊錢,也會毫不猶豫地掏出來幫助別人,所以他門下的「食客」眾多,才會把原本收入頗高的他給拖垮。
孟嘗君也養了三千食客,問題是人家就算養的是雞鳴狗盜之輩,多少還是有點用處,而他呢?養的全是一群忘恩負義、沒有良知的渾蛋。
沒錢時就跑得不見人影,有錢時又像吸血蟲一樣全部聚攏過來,等吸光他身上的錢之後,就毫不留情地拍拍走人。一旦他領了豐厚的稿費,這些人又會再度出現,哭窮的哭窮、裝可憐的裝可憐,騙光他的錢之後,再度大搖大擺離去。
而再下一次,他還是會繼續上當。
若不是他會在月底時前來接濟他,他恐怕早就餓死了!像他這種笨蛋,他還真沒見過第二個。
唔,等等!最近除了康介頤之外,他似乎還見過另外一個。他倏然轉頭,-起眼,瞪著正對他憨憨傻笑的隻兒。
這麼一想,他才發現隻兒跟康介頤還真是半斤八兩,兩個人同樣都是軟心腸的蠢蛋。哼!
「你這棟房子還能留著真是奇跡!怎麼沒人打你這房子的主意?」苗景毅冷笑諷刺。
「唔,有啊!」康介頤從袋子里模出第二個面包,繼續大快朵頤。「有好幾個人來借過地契,可是地契不知道被我塞到哪里去了,怎麼都找不到,所以無法借給他們。」
听他的語氣,似乎還頗為遺憾。
「你……」苗景毅十指蜷曲顫抖,拚命忍住想掐死他的沖動。
他死也不會告訴康介頤,是他幫他把地契藏起來了,如果不是這樣,他早被趕到路上喝西北風去了。
「-,阿毅?這個女孩是誰呀?好可愛喔!」一連吃了三個面包才填飽肚子的康介頤,這時才發現隻兒的存在。
「你好!」隻兒對他露齒微笑。
「-好,哇,-長得好可愛喔!白白女敕女敕的,好像陶瓷女圭女圭。」康介頤新奇地瞧著好友帶來的女人。
「謝謝,你是阿毅的好朋友嗎?」隻兒友善地笑著問。
「是啊!從國一開始,到現在都十幾年了。」
「咦?真的嗎?那你……」
友善的隻兒很快和康介頤熱絡地閑聊起來。
不知為什麼,他們有說有笑、和樂融融的樣子,讓苗景毅看了覺得非常刺眼,他討厭康介頤盯著隻兒看──不,他更討厭隻兒對著康介頤笑!
「-過來。」他板起臉,粗魯地把隻兒拉到自己身後。
「你做什麼呀?」隻兒不高興地嘟起小嘴,她和康介頤聊得正高興呢!
「我們要回去了。」苗景毅臉色更難看,冷冷地對康介頤說︰「這是我最後一次幫你,你最好頭腦清楚一點,別再隨便當散財童子了。」
「我知道了啦!」康介頤敦厚地搔搔頭,一點都沒被他嚇到。
威脅不再幫他這種話,苗景毅已經不知說過幾次了,但是每回到了月底,他還是會提著大批糧食前來拯救他,他早已看穿苗景毅狠不下心不理他,所以每次還是把自己搞得落魄狼狽,把他氣得半死。
「哼!」
丟下不知第幾次威脅,苗景毅硬拉著還想留下來聊天的隻兒,掉頭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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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毅,你很不親切耶!人家難得遇到可以談天說話的伴,你為什麼不讓人家留下來多聊聊?」
回程的車上,隻兒嘟著嘴向他抱怨。
他一個禮拜起碼有五天在上班,她一個人在家總是很寂寞啊,偶爾也會想和其他人談談天嘛!
「-想和介頤說話?-喜歡他?」苗景毅的利眸瞪向她,嚴厲質問。
只要想到她望著康介頤甜美微笑的模樣,他就非常不高興,好像有人搶走他最重要的寶貝。
他不喜歡原本只關注他、只依賴他的隻兒太接近其他人,尤其是男人!他要隻兒眼里只有他,只對他一個人笑。
他對隻兒強烈的佔有欲,連他自己都感到震驚。
從什麼時候開始,隻兒在他心目中的地位,變得這麼重要了?
他抿緊了唇,沉默不語,因為這個發現而震撼。
「阿毅?」隻兒納悶地看著他。
不知道他干嘛突然不理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