鄔晶遙第一次懷孕,沒經驗又踫上嚴重的孕吐,再加上孩子的父親不在身邊,幾度令她情緒崩潰,難過得幾乎撐不下去,即便有方湄烹煮營養的食物,細心照料她,她還是不胖反瘦。
已將近三個月的身孕,卻連一點小月復都看不出來,讓人不禁替她和孩子擔憂。
這日下午,她在臥房里吹著冷氣,酣酣入睡,她雖胃口不好,吃什麼吐什麼,卻極為嗜睡,只要一沒事做就想睡。
醒來之後,方湄告訴她,佟烈崴的三位好友,在樓下的起居室等她,已經好一會兒了。
他們?他們來找她做什麼呢?她和佟烈崴分手都那麼久了,如果現在才來「關切」,不嫌稍晚了些嗎?
雖然鄔晶遙滿心疑惑,但還是更衣下樓,想看看他們究竟來做什麼。
「鄔小姐,你好!」
正在起居室閑聊的三人見到她出現,立即起身問好。
「你們好。」鄔晶遙在他們面前緩緩坐下,遲疑地問︰「你們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鄔小姐,是這樣的,我們有些事,想跟你談談。」齊洛首先道。
「什麼事呢?」
「我們想跟你聊聊烈崴的事。」倪晏禾笑容可掬道。
鄔晶遙微微變了臉色,勉強笑了笑,道︰「我和他已經分開很久了,我想他的事,和我應該沒有關系了。」
「不!鄔小姐,你不了解,其實烈崴他——他是喜歡你的。」樊翼急忙道。
「喜歡我?」鄔晶遙諷刺一笑。「是啊!看得出他很喜歡我,即使知道我懷了他的孩子,依然可以對我不聞不問,難道這就是喜歡我的表現嗎?」
「當然不是!-我們今天來,就是想跟你解釋一下烈崴的過去,他冷漠、不信任愛情的性格,全和他童年時的遭遇有關。」
「童年的遭遇?」
「沒錯!鄔小姐,你知道烈崴來自什麼樣的家庭嗎?」
「我曾經問過他,不過他好像不喜歡別人問,我只要一問起,他就會生氣的走開。」
「他的確不喜歡別人問,我們也是冒著他生氣的危險,問了很多次,他才告訴我們的。」
「他童年時,發生什麼事了嗎?」即使嘴里說與佟烈崴已經沒有關系了,但是听到他的事,她還是難免緊張擔憂。
「他小時候,曾經受到嚴重的虐待。」
「虐待?!」鄔晶遙倒抽一口氣。「是誰這麼殘忍虐待他呢?」
樊翼停頓了會兒,然後嘆口氣告訴她︰「他的母親。」
「不!怎麼可能?」鄔晶遙不敢置信地驚呼。
「是真的。你看過烈崴的背嗎?他的背上,是不是有很多疤?」
「嗯。」鄔晶遙輕輕頷首。
「那些全是他母親的杰作。他父母婚姻不合,每當他母親心中怨恨不平時,就把烈崴當作報復的工具,竭盡所能的責罵他、毒打他。有一次他母親失去理智,差點把他活活打死,鄰居看不過去報警,他才終于逃過魔掌,再也不用忍受母親的折磨。」
「不……」鄔晶遙听得心口揪疼,淚水不住地流。
他母親怎麼舍得這樣傷害他呢?
她也即將成為一個母親,現在她滿心所想的,是如何平安生下孩子,盡心盡力教養他,讓他獲得世上最好的一切。她怎麼也無法想像,居然有人忍得下心傷害自己的孩子,還差點把他打死?
她替他感到心酸、難過,難怪他不相信女人、不相信人性,原來,他的疏離冷漠、冷性絕情,都是其來有自,經歷過這種創傷的人,怎麼可能再對人性存有任何希望呢?
她不怪他,真的不怪他了!
上天沒有給他一個好的家庭,已經虧待了他,她怎麼忍心再苛責他?他畏懼家庭、不想要孩子,她也不會再怪他。等孩子出生之後,她還會告訴他,他有一個很棒的父親。
「我明白你們的意思了。」她抬起頭,對坐在眼前的三個男人溫和一笑。「我已經了解烈崴的過去,我不會再怪他了,你們安心吧!」
「其實我們今天來找你,並不只是為了請你別再怪他,最重要的一點是,我們想請你幫幫他。」
「幫他?我?」鄔晶遙哀淒地搖頭一笑。「我能怎麼幫他呢?我已經盡我所能的愛他、付出我的所有,然而,他卻依然毫不留戀的轉身離去。他——根本不需要我!」
「不!並不是這樣的。鄔小姐,剛才我說過,烈崴是愛你的,或許他自己並沒有發覺,但我們知道,他真的很在乎你。這陣子你一直沒出現,他表面上看起來像松了一口氣,但他不論到哪里,眼楮都會四下張望,你猜他在干什麼?」倪晏禾故意問。
「我……我不知道。」鄔晶遙隱約猜到答案,但她不敢縱容自己去想,她不敢自作多情,怕只是空歡喜一場。
「他在找你!雖然他嘴上不說,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在尋找一個總是跟隨在他左右的身影。」
鄔晶遙哭了。「我以為……我以為他根本不在乎……」
「他在乎的,他只是笨得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需要什麼!他打小沒有享受過家庭的溫暖,所以他鄙視婚姻、唾棄家庭,以為自己這輩子絕不需要這些害人的東西。他沒听到他心里的聲音,他真正渴望的,其實就是一個溫暖的家。」
齊洛接著說︰「我們就是因為看出這一點,了解他真正需要什麼,所以才來找你談談,希望你不要放棄繼續愛烈崴。」
「是啊!」樊翼也道︰「烈崴一直就是那副死樣子,你不要以為他是因為討厭你才擺出那張臭臉,其實他對誰都是這樣的,你該知道,烈崴也挺有女人緣,他對不喜歡的女人,是連瞧部不瞧一眼的,根本當人家是隱形人,哪會在乎人家有沒有跟著他?唯獨你一出現,他顯得特別暴躁。」
「當然了,因為他特別討厭我。」鄔晶遙苦澀一笑。
「非也非也。正因為烈崴特別在意你,所以你一出現,他才會產生那麼激烈的反應。」
「真的嗎?」鄔晶遙難掩喜悅之情,粉腮微紅,雙眸瑩燦水亮,嬌美的模樣叫在座的三個男人險些看痴了。
「唉!要是烈崴錯過你,他肯定是世界上最愚蠢的男人!」他們有志一同的發出肺腑之言。
「啊?你們說什麼?」鄔晶遙沒听懂他們的話。
「沒什麼!鄔小姐,那麼你的決定?」
「我……」答案早已在鄔晶遙心中,她抬起頭,目光堅定地望著他們。「為了烈崴、為了孩子、為了我自己,我願意再試一次!」
「太好了!」樊翼等人立即露出松了一口氣的輕松笑容。
「不過——鄔小姐,你可要有心理準備,這是一場不好打的硬仗,烈崴的心結太深,不是一朝一夕化解得掉的,你可能得忍耐更多失敗與挫折,他才有可能真正敞開心胸,接納你和孩子。」
「我明白,我沒那麼容易被打敗,我會盡我所能,讓他獲得幸福。」她堅定地微笑。
既然決定愛他一生,那麼她只能義無反顧的往前走,不會回頭。
「那麼,我們就把烈崴交給你了!」
樊翼與好友相視一笑,這下總算安心了。
這陣子,佟烈崴心情惡劣至極,只要問問與他共事的屬下,就可略知一二。
他每天上班,總是繃著一張萬年不化的寒冰臉,無論跟誰說話,都是毫無情緒起伏的平板調,听了真是叫人寒毛聳立。
雖然他平常就是這副樣子,像尊雕像似的,只是最近似乎有漸趨「惡化」的傾向,與結冰的雕像共處,難怪他的下屬想丟下辭呈落跑。
其實他並沒有生氣,也沒打算找誰開刀,但那張臉就是讓人不敢親近。
這樣有個好處,就是工作效率突然變得很好,他交代下去的工作,往往都能在很短的期限內達成,佟烈崴的空閑時間也因此增加了。
只是沒有工作分散注意力的他,經常會想起鄔晶遙,和她月復中的孩子,情緒就會更煩躁,員工因此變得更怕他……如此惡性循環,公司里已被搞得雞飛狗跳,他們多希望能有個人,來解救他們月兌離這個地獄。
那個人很快出現了。
這天中午,因為屬下提前完成工作,手邊暫時沒有其他工作的佟烈崴心想︰既然心不在公司,那麼干脆提前下班。
他剛走出公司大門,就看到立在公司門前,假意欣賞路旁行道樹的縴姿麗影。
他目光一沉,大步走向那名穿著女敕粉印花洋裝的女子。
「你在這里做什麼?」
他抬頭看看天空,現在是正中午,太陽毒辣得連習慣在陽光下工作的人都直呼受不了,更何況她這個嬌滴滴、粉女敕女敕的小女人?她是嫌皮膚太白,想來場免費的日光浴嗎?
鄔晶遙轉過粉頸,晶亮的雙眼望著他。「如果我說,我是正好路過這里,你信不信呢?」
「當然不信。」鬼才會信!
「唉!」鄔晶遙輕嘆了口氣,無奈的嘟起嘴。「我就知道。」
「我再問一次,你在這里做什麼?」佟烈崴濃眉豎立、大眼直瞪著她,若仔細一看,就會發現他的黑眸,正饑渴地暗自打量她,汲取她嬌俏可人的甜美。
她好像清瘦了點,卻依然明艷照人,附近路過的男人,哪個人不回頭多看她一眼?
他打量她一回,視線忍不住落在她平坦的月復部上。
按照她上回來找他的時間推算,她應該已經懷孕將近四個月,小月復卻完全沒有隆起,而且人又消瘦了……
「你把孩子拿掉了?」他尖銳而急促地問,這是他唯一所能想到的可能。
「沒有,寶寶還好好的在我的肚子里,你不必擔心。」鄔晶遙笑著輕拍月復部,臉上滿是慈愛的母性微笑。
「我才不擔心!孩子在或不在,都與我無關,我根本不在乎。」佟烈崴嘴硬地冷哼。
「是嗎?」鄔晶遙一點都不生氣,依然溫柔地笑著。「對了!這是我前陣子去產檢,醫生幫我照的超音波。你看——這就是寶寶,他好可愛對不對?」
鄔晶遙從皮包里,取出一張超音波照片,獻寶地遞到佟烈崴面前。他草草瞄了一眼,只見黑白的掃描照片上,有個蠶豆模樣的小胚胎。
這個小怪物,就是他的孩子?他忍不住露出驚恐的神色。
他臉上的表情,惹得鄔晶遙發噱。
「這只是孩子三個月的模樣,等孩子一個月一個月慢慢長大,就會愈來愈漂亮了。」
「你不必特地來跟我說這些!我說過,你若執意生下孩子,那麼他的一切與我無關。」
「我知道,不過我還是想讓你知道。烈崴,我不會再怪你為何不肯付出,我終于明白,你為何總是這麼冷漠、為何不相信人性,我不會再逼你一定要接受我,但是我希望,你不要排斥讓我接近你,我不會傷害你,我只想和你分享孩子成長的喜悅。」
佟烈崴眯眼審視她,想看看她到底在玩什把戲,然而除了一片真誠,他什麼也看不出來。
但——就算她的眼神再真誠,也改變不了他的決定。
「我沒興趣!」他冷冷掃她一眼,然後神色漠然地走開。
鄔晶遙只是微笑,並不生氣,她早知道會有這樣的結果。
讓畏懼愛與家庭的他,重新相信人性、相信愛,並非一件容易辦到的事,她已經做好長期抗戰的打算。
她只希望他能盡快想通,別等到孩子長大成人之後才幡然醒悟。
四個月後——
佟烈崴走出辦公室,毫不意外的看見月復部渾圓的鄔晶遙,坐在秘書室的沙發椅上,正在翻閱手中的嬰兒雜志。
每回看見這個景象,他就忍不住暗罵自己沒原則。
一開始,她只是站在門口等他,但是慢慢的,她開始以各種藉口和理由,入侵他的地盤。
首先,她說太陽太大,于是從外頭走進辦公大樓內避暑;接著她又說累,要找椅子坐,直接登堂入室,來到他的秘書室。
他的牆頭草秘書,知道她懷的是他的孩子,不但幫她準備了柔軟舒適的椅子,讓她可以長時間坐著等他,還擅自以公司的名義,幫她訂了嬰兒雜志,讓她閱讀解悶,甚至還有一套她專用的茶杯,以免她使用其他客人的茶具而傳染疾病。
除了直接走進他的辦公室之外,她幾乎已經把這兒當成她自己的家了。而最令他生氣的是,這一切他都知道,卻從來不曾阻止過!
「烈崴!」
鄔晶遙一看見他出來,雙眼立即發亮,她笑眯眯的起身,一如先前幾個月,將產檢的超音波照片遞給他。
「烈崴,你看——這是剛剛我去產檢,醫生幫我照出寶寶的模樣喔。」
佟烈崴狀似不經意的瞄了眼,照片中的小小人兒,已經不再是個看不出形體的小胚胎,他像只蛻變的小蝌蚪,長出小手小腳,各項器官也已發育完全,是個相當健康的男寶寶。
佟烈崴皺眉轉開視線,不太想多看這個詭異的小東西一眼,他根本不願細想,這個小生命是他制造出來的!
他轉而注視鄔晶遙,她雖已懷孕八個月,依然美麗如昔,紅艷的唇、粉女敕的皮膚,水汪汪的眼楮,漂亮得完全不像個身懷六甲的臃腫孕婦。
他不清楚別的孕婦情況怎樣,但鄔晶遙毫無疑問,是他見過最美的孕婦。
據他所知,目前就有幾位男士,不介意她未婚懷孕,積極展開攻勢,希望獲得美人心。
他冷哼了聲,拒絕承認自己的心口酸得緊。
有幾個人追求她,又或者她要和誰交往,那都是她的問題,與他無關!
「你要我看的照片,我已經看過了,你可以走了。」
他依然擺出一副不耐煩的臉孔,隨便瞄了眼超音波照片就打發她走。
鄔晶遙苦笑了下,將寶寶的超音波照片收進皮包里。
「烈崴,我現在懷孕已經三十二周,再過一個多月就要生產了,我想問你——到時候你能來醫院陪我嗎?」她渴望地問。
今天醫生告訴她,她生產時依然會有很大的危險,要她特別當心留意。
早在她懷孕後沒多久,醫生就檢查出她是前置胎盤,在生產時可能會因為大量出血而發生危險,並建議她最好用剖月復的方式生產。
這些事她並沒有告訴佟烈崴,因為她不想用這些事情博取同情,或是強迫他對她付出關懷,那都不是她所願意的。
「我說過——」
「這與你無關。我知道。」鄔晶遙嘆了口氣替他回答。
「既然知道,又何必問?我允許你走進我的地盤,已經夠寬容了,不要得寸進尺!」
佟烈崴厭惡她利用孩子來勒索他的關懷,她簡直貪得無饜!
他厭煩的表情,讓鄔晶遙陡然瑟縮了下。
看來,他依然不肯接納她和孩子!
她真的很想繼續等他,直到他願意誠心接納他們母子,然而她怕自己等不到那個機會。
如果在生產的過程中發生意外,那麼——她和孩子都極有可能喪命!
她真的好害怕,然而心中的恐懼,佟烈崴根本不明白。
他可知道,只要一有閃失,她和孩子就會永遠離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