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五一」前的一天,我們已經在北京耗去了近半年的光景,那天老鄧仍然呼呼睡著,我一大早跑出去吃早餐,看到有家一直沒開門的店面居然開張了,一胖一瘦倆年輕人,正站在門口抽煙,瞅瞅倆人,我一個都沒見過,肯定是好久沒來過的店主。于是我吃完早餐,覺得天氣也不咋樣,陰沉沉的像下雨,跑去天橋北不見得有啥收獲,干脆很隨意地轉了進去,希望有點新發現。
進去後才發現很失望。這個店里擺放的東西並不多,而且很沒有章法,瓷器和小件的玉片都堆在一起,甚至還有些舊家具,跟堆破木頭一樣隨便垛著,看得我心里蠻失望。
那倆年輕人也沒有熱情地上來招呼我。這可以理解,這行就是這樣,客人進門是不能太熱情的。不過這倆人看起來心情不錯,除了抽煙喝茶之外,還不住口地斗嘴,時不時哈哈大笑。
我走到他們旁邊,盡量面帶微笑︰「我想請問個事兒,不知道方不方便?」
那個瘦一點的站起來說道︰「您就說吧,閑著呢。來,坐坐,我剛泡的新茶,邊喝邊聊。」
我坐下就問︰「我是黃寧。怎麼稱呼你們呢?」
瘦一點的一邊倒茶一邊說道︰「別那麼客氣。我,丁朝陽,這個胖子叫魏國,瞅你是當過兵的吧?哪兒人啊?」
我接過茶說道︰「謝了,丁老板猜得不錯,我才退伍沒兩年,在浙江上班。」
旁邊的魏國叫起來︰「喲,浙江啊,我們去年才從那地兒回來。」
我驚奇地問道︰「是嗎!想不到你們生意都做那麼遠!」
丁朝陽掏出煙來讓給我一根︰「沒有,我們是……是去打漁……對對……就跟打漁差不多。來,抽煙。」
我接過來一看,居然是那種很貴的熊貓。這煙可是有錢也買不到的,我也是根本沒見過,更別說抽上一口了。上班時抽的那淳青才兩毛四一包!我知道現在可不是懷疑真假的時候,趕緊故作羨慕地一邊道謝,一邊問他︰「這麼好的煙都能弄到,丁哥生意做得不錯嘛!」
丁朝陽得意地笑笑︰「一般一般,咱這煙是宇宙牌的……說吧,啥事兒?」
宇宙牌香煙是春節晚會上才火起來的,隨著馬季的一番搞笑表演,讓我們這些抽煙的人都知道了這個牌子。听丁朝陽說起這個,我也頓時笑了︰「宇宙牌……哪能呢!」跟著我就決定把編造好的謊話說出來了。
我喝了口茶說道︰「是這麼回事。我呢,是在浙江一家博物館的保衛科上班。這不,過幾天有個戰友結婚,我就請了好幾天假,專門跑過來。臨來的時候呢,我們那館長交代我個事兒。他這人是一軍事迷,特別喜歡各國的軍用小裝備,大到鋼盔制服,小到掛鉤紐扣,一個個寶貝似的收藏著,知道我來北京玩,再三囑咐我幫他買點這方面的東西,尤其是想看看,有沒德國在二戰時候的小東西。我哪懂這些啊,轉悠兩天也沒完成任務。這才來求教,到底去哪能買來幾件?回去交了差就算完事兒。」
丁朝陽沉吟著說道︰「琉璃廠這片地兒很少這東西啊?你沒去天橋那邊瞅瞅,我記得那邊似乎有。」
我苦笑著說道︰「瞅了,沒發現啊。」
丁朝陽拍拍魏國︰「你蹬上車子去跑一趟,那個叫什麼老雲的店里,跟我提到過這個東西,是二戰德軍的一些什麼勛章。你瞅瞅有沒好的,多摟幾個回來給黃兄弟過過眼。對了,順便接上汪倩,說好了中午來這兒吃飯的。」
魏國不怎麼情願地起身出門,嘟噥著︰「那你可等著我,我中午回來,一準趕得上飯點。」
我一看似乎我想找的東西有戲,趕緊站起來說道︰「要不我也一起去吧,反正沒啥事兒。」
丁朝陽拉住我︰「不用不用,這麼點小事他一個人行了。你要真沒事不如去別的店里轉轉,趕中午時候再過來吧。」
我知道行里的規矩,摟貨的事兒很常見,我一個買家還是不要摻和的好,于是也就不再堅持,告辭出門。
回去沒見到老鄧,心想他可能又去找戰友蹭飯了,也就沒當回事。擰開收音機隨便選著台,听個熱鬧打發時間。
中午時候,老鄧還沒回來,我看時間差不多了,也就洗把臉出門。跑到店門口一看,門是虛掩著,里頭有幾個人正收拾東西,那個丁朝陽和魏國也都在,另外還有個女同志正收拾衛生。
見我過來,丁朝陽招呼我過去看貨。一瞅種類還真不少,勛章、帽徽、水壺的一堆,半新不舊的都在一個挎包里裝著。我模模這個,看看那個,看不出真假和來歷,只好涎著臉問︰「丁老板能不能跟我講講這些東西都是干啥的?我可真是不怎麼懂。」
丁朝陽無所謂地說道︰「這些我可沒這位女同志懂得多,你問她吧。她叫汪倩,是我對象。沖著你當過兵這緣分,也不會坑你的。呵呵,咱不缺那點小錢喝酒。」
我不好意思地連聲道謝,那個被丁朝陽稱呼為對象的女同志走過來,沖我笑笑說道︰「這些小東西我都看過了,假貨倒是不會有,可也沒有太大的價值,都是三幾年的德國鬼子裝備,還摻有倆意大利軍章,不是很值錢。」
我听她說得頭頭是道,很有條理,但是看起來卻不像是做古玩的商人,于是好奇地問道︰「小汪同志,你可真是厲害,說的這許多名詞我一個都沒听過,是在哪個單位上班啊?」
魏國已經收拾好東西了,在旁邊得意地說道︰「那你可說得對極了,小汪同志確實不簡單,人家是正兒八經的大學生,現在是文物所的干部。上次去浙江,我可算是開了眼,才知道了什麼叫做才女,比起我和老丁這上山下鄉的知青,強了不知多少倍。」
汪倩笑著說道︰「魏胖你不要瞎講,文物所那邊我早就不去了,就算想回去人家也不要。今中午該你掏錢,快點想好去哪啊?」
我包起桌上的東西,拿給丁朝陽算錢。丁朝陽還不錯,明說這些都是同行摟貨,自己只加了一成利,別的不敢說,貨物真假那是絕對可以擔保。
我一邊掏錢,一邊尋思著還得跟他們親近親近。那汪姑娘是個文化人,瞅機會向她打听下德國人的歷史,搞清楚這貨有沒有來自內蒙多倫縣的.
我想好了主意,就故作高興地說道︰「丁老板這回幫了我的大忙,放完假回了單位,領導肯定沒得說。要不這午飯能不能算我的,讓咱也感謝一下,順便認識認識你們這些內行。說老實話,我還真不知道北京城那些地兒有好吃的。」
魏國一听說道︰「那好啊,我們可都是好朋好友的人,等下說不定得多喝兩杯。」
丁朝陽上下打量我幾眼,見我表情誠摯,滿臉感謝之情,也就笑著說道︰「別听魏胖的,他這是逃避義務,今天輪著該他掏錢。黃兄弟要是不嫌棄,湊雙筷子就行了,我倒也正想問點浙江的事兒。」
幾個人一商量,我索性把買下來的東西,交給丁朝陽放回店里,直接隨他們去了前門的烤鴨店。
這天氣已經熱了,正當飯點的時候,前門人來人往,我們滿頭大汗等了好一會兒,才搶了個包間擠進去。丁朝陽這開店當老板的人,手頭委實闊綽,叫的酒菜那是一等一地好吃。
酒過三巡,丁朝陽就問我︰「浙江那片地兒,黃兄弟呆了多久啊?有沒去過溫州的西陵村?我听說那里有劉伯溫的墓地,就是不知道真假。」
我當兵時就駐在溫州附近,但是部隊里管得很嚴,這些地方上的事情哪有空去理會。丁朝陽這樣一問,我頓時難以作答,搜腸刮肚地回憶有沒那一片的戰友。
丁朝陽見我不吭氣,也就一笑說道︰「听說那兒發現了劉伯溫的真墓,本想去收點什麼古董呢,看來你也是不清楚這個事兒。」
汪倩在旁邊沒好氣地說道︰「你可真是賊心不死,問了我那麼多次,現在又打听這事兒?我不早告訴過你西陵村是有這傳說,你還當真了?」
丁朝陽不好意思地說道︰「唉,這不是習慣了嘛。無利不起早,你知道咱們還是在浙江發的財。好了好了,不說這事了。」
看得出他們三個感情很深,鬧不好也曾經出生入死過。想起自己現在惶惶然如喪家之犬,昔日戰友一個都見不著,禁不住心里一酸,臉色頓時沉郁下來。
丁朝陽有點深沉,魏國就性格活潑,只是兩人在喝酒方面很相似,都是一把好手。汪倩一個姑娘家雖然不怎麼喝,心眼倒是很細,見我老是悶頭喝酒,于是招呼魏國說道︰「小胖你能說會道的,不如來講個嚇人的故事吧,趁著大白天咱們人多,我也好久沒听你耍嘴皮子了,找個最嚇人的說說。」
魏國受不得別人吹捧,立刻興高采烈地說道︰「好哩!講這個我最拿手。你們都听好了,要是晚上做噩夢,可別怪我胖司令沒提醒。」
恐怖的事兒我見多了,壓根不信能有嚇住我的鬼故事。可是看到丁朝陽也笑眯眯地專心听講,我就放下酒杯。看著面現詭異之色的魏國,心說等你講完了,我就要趕緊把自己想知道的事情問出來,看看汪倩有沒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