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放手……
藍亦宸站在辦公室的玻璃帷幕前,望著遠處灰的景物沉思。
他無意識地撫模右手的小指,多年前的童年往事,再次涌上心頭。
「亦宸哥?」直到一個帶著歉意的柔弱聲音響起,他才憶起他的辦公室里還有其他人在。
「水晶。」他轉頭注視那位嬌柔美麗卻滿臉歉疚的女子。
她名叫唐水晶,今年二十六歲,是他的妹妹——
不!正確的說,她是他父親的好友——唐至德的女兒。
唐水晶早年喪母,六歲那年,父親唐至德又發生意外身亡,藍仲良憐她孤弱無依,于是收養了她。
從此,身為獨子的藍亦宸有了一個惹人憐愛的妹妹,即使後來母親又為他添了一個足足小他十歲的妹妹,但他對唐水晶的憐惜疼寵,依然絲毫未減。
原以為,自己能一輩子看著她、守護著她,兩人長相廝守一輩子,但——
他失望了!她愛上別人,愛上一個他根本不認識的男人。
「請你成全我們!」一位戴著金邊眼鏡,模樣斯文儒雅的男人將唐水晶護衛在懷里,毫不畏懼的直視藍亦宸的雙眼。
他該殺了這個名叫祈書麟的男人!藍亦宸抿著嘴,冷冷地思忖。他搶了他最心愛的女人,他實在不該讓他好過,但……他舍得讓水晶難過嗎?
祈書麟是舊金山當地的華僑,唐水晶在舊金山留學時結識了他,原本打算學成歸國後就嫁給藍亦宸的她為了祈書麟,不惜背叛婚約,甚至親自向他下跪,只求他的原諒。
面對此情此景,他還能說什麼?他以挑剔的眼光打量欲除之而後快的情敵,最後不得不低嘆一聲︰罷了!論外表、論家世、論才能,祈書麟樣樣不差,雖說在他的心目中,水晶是無可匹配的,但若要勉強比較的話,祈書麟的條件算是不錯了,而且最重要的一點是——
他和他一樣疼愛水晶,而水晶也深愛祈書麟,這才是他願意放手的原因。
正因為深愛水晶,所以藍亦宸希望她幸福!再說——
她已懷有兩個月的身孕,就算他不放手,又能如何?
「水晶,我不怪你,真的!盡管去做你想做的事,無論你的決定是什麼,我都給你最大的祝福。記住,我希望你能永遠幸福、快樂!嗯?」藍亦宸藏起心底的悲痛,勉強擠出笑容,給她最真誠的祝福。
唐水晶感動地紅了眼眶,但也覺得更加愧疚。
「亦宸哥,對不起!我實在不該辜負你的感情——」
「千萬別這麼說,水晶!」藍亦宸強忍胸口的痛楚,柔聲的安慰道︰「感情本來就是兩情相悅的事,沒有什麼應不應該,如果有一方勉強的感情,就不是真正的愛情了,你說是不是?」
「亦宸哥……」
「對了!你們打算什麼時候結婚?」藍亦宸佯裝不在意的問,伸手從煙盒拿了一根香煙,但想起水晶懷有身孕,于是又把煙放回去。
唐水晶輕輕搖了搖頭。「我們暫時打算不結婚。」
「為什麼?」藍亦宸有些詫異。水晶已經二十六歲了,二十六歲雖不算老,但女人的青春有限,她怎能恣意蹉跎呢?再說,她懷了身孕呀!
「我和書麟商量過了,我們決定等亦宸哥結婚後再舉行婚禮。」
「你說什麼?!」藍亦宸張大嘴,震驚地跳起來。
「水晶,你懷孕了!就算你能等,但肚子里的孩子不能等呀!」
「就算如此,我還是堅持先等亦宸哥結婚,我才肯出嫁。我實在虧欠亦宸哥太多了,若不能親眼看見亦宸哥得到幸福,我絕不結婚!」唐水晶望著他,目光溫柔卻堅定。
「你瘋了!」藍亦宸跳腳大吼,隨即轉頭朝祈書麟吼道︰「該死的,你好歹勸勸她呀!」
「你以為我沒勸過?」祈書麟雙手一攤,神情比他更無奈。
「該說的、能說的,我全說過了,但她偏偏不听,我有什麼辦法?你應該知道她認真起來有多固執。」
藍亦宸從小和唐水晶一起長大,當然了解她的個性,她雖外表柔弱,但其實萬分固執,尤其她認為對的事,誰也勸不動。「水晶,別傻了!我們從未有過正式婚約,你根本不欠我什麼,你不必為了我這麼犧牲。」
「不!亦宸哥,這不是犧牲,而是堅持。雖然亦宸哥一直說沒關系,但我知道亦宸哥的幸福是被我耽誤了,如果不是顧忌著童年時的誓約,說不定你早就娶妻生子了。是我害了你,所以我要彌補你,在你結婚之前,我絕不出嫁!」
「你——」藍亦宸氣惱地瞠目瞪視她,唐水晶也不甘示弱的瞪大眼與他對望,忽然藍亦宸目光一閃,想到一個能讓她乖乖結婚的好辦法。
「水晶,有件事我一直瞞著你,其實——我已經有了合適的物件,而且最近正打算結婚。」
「什麼?亦宸哥,你別騙我!你連個固定的女朋友也沒有,怎麼可能說結婚就結婚呢?」
並非唐水晶認定他娶不到老婆,而是他身邊始終周旋著三流艷星、交際花、酒店小姐,從不肯與正經女子交往。
那些女人或許可以填補空虛,卻不會是個好妻子呀!
她知道他不肯認真談感情,全是為了等她,所以辜負了他,她才會感到萬般抱歉。
「水晶,我沒騙你!我早就有一個要好的女朋友,也有娶她的打算,只是一直不知道該怎麼告訴你才好。既然你非得等我先結婚才肯嫁人,那我就提前把她娶進門。」
「真的?」唐水晶听了他的話,再想到他得知她移情別戀時平靜的反應,開始慢慢相信,他真的有了要好的女朋友。
「亦宸哥,快點告訴我,她叫什麼名字?住在哪里?人長得美不美?」她拉著他,興奮地問。
「這……」藍亦宸支吾其詞,不知該怎麼回答。
「你怎麼不說話呢?亦宸哥,你該不會撒謊騙我吧?」心細如發的唐水晶立刻追問。
「當然不是!」藍亦宸飛快否認。
「她也住在台北,我看上的女人相貌當然不差,至于姓名嘛——暫時保密!說多了就沒神秘感了。」因為就算他想辦,也辦不出來。
「這麼說是真的?恭喜你,亦宸哥!」
「謝謝你,水晶。」面對唐水晶真誠的祝福,藍亦宸只能苦笑以對。他不但失去心愛的水晶,還得以最快的速度替自己找來一個新娘,這對感情受創的他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
今天,真是他有生以來最痛苦的一天!
夜深了,藍亦宸獨自坐在客廳里,手里抓著一瓶波本,不時對著瓶口猛灌。
他不是一個恣意放縱的人,煙酒他偶爾踫,但絕不沉溺,只是今晚——
他寧願醉倒在酒國中!
水晶懷孕、要嫁人了!他呵護、疼愛了二十年的水晶,就即將要成為祈書麟的妻子,為他生下愛的結晶。再也沒有任何事,比這件事更令他痛苦、難受!
原以為,她就是他今生的伴侶,所以他早已在自己的生命中,為她預留了一個空位,等待她來填補未來的人生。
他身旁排遣寂寞的女人來來去去,從沒有人能取代水晶的地位,他心中願意承認的妻子,只有她一位。
但……唉!
「少爺,您找我?」一位頭發花白,身軀微淒的老人走進客廳,彎著腰,恭敬地問。
他叫陸華,今年已經六十三歲了,從二十歲開始,他就在藍家工作,轉眼四十年過去了,他眼看著藍家兩代子孫出生、成長,也看著藍家從一個小小的進出口貿易商,成長為擁有無數資產的跨國大企業,他始終忠心耿耿,從未有二心,因此才能獲得藍家上下一致的尊敬。
「陸伯,你听好,我需要一個新娘,不管你用什麼方法去找,一個月之後,我要一個女人在禮堂里等我!這個要求,你辦得到嗎?」藍亦宸雙眼充滿血絲,面容疲憊而憔悴。
即使陸華有一絲驚訝,也不會表現出來。他在藍家工作四十年,藍家人辦事向來不按牌理出牌,所以他雖然有些吃驚,但並不感到意外。
「這點請少爺放心,世上沒有藍家辦不到的事。我只想請問少爺,您合意的新娘,必須具備什麼條件?」
「她不需要具備任何條件,只要是女人就行了!」藍亦宸蠻不在乎的語氣,仿佛他要陸華找的是路邊的一條狗,而不是一個妻子。
「就這麼簡單?」
「沒錯!她不必是美女,但一定要很識相,不論我有任何要求,她都能全力配合,當我要她滾的時候,她必須以最快的速度簽下離婚協議書,然後永遠消失在我面前。
如果她肯答應這個條件,我會給她一大筆錢,讓她的生活不虞匱乏,如果她不答應那就再換一個女人,直到找到願意的人為止!
我不介意身材、相貌,也不計較家世、學歷,只要不是個白痴或瘋子就行了。夠了,就這樣!」
藍亦宸衡量過了,娶一個妻子對他而言,百利而無一害。他結婚不但可以讓水晶安心嫁人,對于他的前途,也有莫大的幫助。
他的父母在八年前因飛機意外身故,他雖是藍氏名正言順的繼承者,但對那些股東大佬來說,他還太年輕,經歷也嫌不足,他們始終猶豫著,該不該把總裁之位交給他。再者,代理總裁之位元的叔父並不甘心就此退位,總以他年輕、尚未成家為由,拒絕交出總裁之位。
身為父親惟一的獨子,他有義務捍衛父親辛辛苦苦創立的江山,基于以上兩個原因,他必須娶妻!
他不在乎那個女人是誰,她的學識涵養、相貌美丑,他都不在乎,對他來說,那個女人只是一個工具——一個幫助他達到目的工具!
「陸伯,我不希望我找新娘的事在商場上傳得沸沸揚揚,尤其絕不能讓水晶知道,你明白嗎?」
也就是說,只要有一點風聲傳揚出去,他得自行承擔所有後果。
「陸華明白。」
「下去吧!」藍亦宸一擺手,再度仰頭猛灌烈酒。
陸華悄悄嘆息了聲,小心地關上大門,默默地離開。
藍家這位俊挺出色的少爺頭腦好、學識高,相貌更是一等一的棒,雖然性子烈了點,但不會無緣無故亂發脾氣。
很多人以為他無情,但那並不是事實!相反的,他很有情。正因為有情,所以他只對會在乎的人用心,若不是他在乎的人,他可以很冷酷、很殘忍,毫不留情。
他心中惟一認定的女人,只有一個水晶小姐,其他女人對他來說,全是可有可無的填充物,偏偏水晶小姐又愛上別人……
唉,真是孽緣呀!
清晨的陽光剛剛照上白色的窗欞,一個縴瘦靈巧的身影已經勤奮的拿著拖把,將屋里上下三層樓的地板,全部拖得一塵不染。
她抹去額頭上的汗水,將拖把扭干,準備重新再拖一遍。
這是「夫人」的規定,每天出門以前,必須把屋里的地板拖過兩遍,才可以去上學。
「夫人」同意讓她去上學,但她必須利用課暇的時間做一些清潔打掃等工作,以報答「夫人」對自己的養育之恩。
想到這里,她不禁一陣鼻酸。
那個她稱為「夫人」的人,其實是她的大媽——也就是她父親的元配。
她是父親的私生女,而她的親生母親則是父親的地下情人,早已在十年前過世了。
她偏頭瞄了瞄腕上陳舊的卡通表,隨即驚呼一聲。「糟了!」沒時間自哀自憐了!她得趕在兩位姐姐起床前把地拖好,然後趕快出門去,否則就要倒大楣了。
這間超過一百坪的房子實在太大,光利用上學前的短暫空檔拖地,時間根本不夠,平常她會提早一個鐘頭起床,不過這幾天正好是期中考,晚上念書念得太晚,早上實在爬不起來。
幸好快拖完了!
她寬慰地一笑,趕緊加快手邊的動作,繼續往樓下拖。
當她拖到一樓樓梯口的時候,一陣劈啪的腳步聲從樓上傳來,有人正級著拖鞋往樓下走,她渾身一顫,小臉霎時發白。
她听出這是她一直想避開的煞星之一——她的大姐紀懸械慕挪繳。
她正想躲開,可惜已經來不及了!
「哎喲!這是什麼呀?」紀懸械募飩猩伴隨著物品踫撞的聲音傳來,紀懸謝贗芬豢礎-
完了!整桶污水像汜濫成災的黃河,在潔淨的地板上四處流竄,她好不容易拖好的地,全完了!
「紀,是誰叫你把水桶擺在路中間的?你想害死我是不是!」紀懸械娜陸猩,很快將紀家女主人魏美蓮引來了。
她板著臉走過來,看見地上一片狼藉,立即寒聲問︰「這是怎麼回事?」
「媽,故意把水桶放在路中間,想要害我跌倒,她知道我今天要去拍絲襪廣告,她想害我的腳受傷,拍不成廣告。」紀懸兄道母親向來以她身為一名廣告模特兒為傲。
「夫人,我沒有……」紀白著臉猛搖頭。
「我已經把水桶放得很靠牆邊了,是大姐沒看見,我——」啪!一個清脆的巴掌聲打斷她的解釋。
她撫著臉頰,驚愕地看著魏美蓮。「大姐是你叫的嗎?你這個不要臉的婬婦生的賤種,也配和我們攀親帶故?不知羞恥!」
紀的眼眶迅速發紅,她低下頭、咬著唇,拼命忍著不讓眼淚掉下來。
「好了!一大早就吵,你少找點麻煩行不行?」紀正海打著領帶走下樓,不悅的嘀咕。
「你還敢說?要不是你在外頭留下的風流種,我們哪需要忍受這個愚蠢又卑賤的丫頭?你說呀!啊?」魏美蓮的怒火像遠到出口似的,對著丈夫便是一頓亂吼。
「煩死了!」紀正海厭惡地轉身,連早飯也沒吃便甩門而去。
「喂!你給我說清楚——喂——」魏美蓮拔尖的聲音追著丈夫逐漸遠去,紀懸性蛘駒讜地,冷眼瞪著紀。
她實在太討厭紀懸辛耍
那一張清麗月兌俗的面孔,好像無論她們怎麼折磨她,都無法讓她變得狼狽、丑陋。那頭烏黑亮麗的長發,不必刻意吹整,就能擁有自然柔順的好發質,而那粉女敕白皙的皮膚,晶瑩中透著淡淡的粉紅光澤,像是上等的南洋珍珠,根本不需費心保養,就好得令人嫉妒。
不像她們,每個月都得捧著大把鈔票貢獻給美容沙龍,才能勉強保有平整光滑的肌膚。
這種先天的差異,叫她怎能不怨、不妒?所以她恨她,她根本沒辦法喜歡她!
紀懸杏值閃慫一眼,才倨傲地轉身走進餐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