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寢居之後,多爾夏坐在小廳的檜木椅上,望著崔敏,「坐下喝杯茶,慢慢說清楚。」
崔敏實在不願意再提這些讓她激憤的事,「別提了,我不想說。」
「我偏就要你說。」他直睇著她,為彼此倒了杯茶。
崔敏端來茶杯喝了口,思考半天才徐徐開口,「去年三月,你是不是下令將一些不滿大清國的人民殺害了?」
「去年三月?」多爾夏蹙眉暗忖,「去年三月我都在江南,怎可能突然下這種命令?」
她抬起頭,不敢相信地追問︰「真的嗎?」
「我沒必要騙你,況且只要仔細查問就會知道,你是听誰說的?」他眸影半掩,瞧著她臉上那錯綜復雜的神情。
「當時鎮上每個人都這麼說。」她蹙起眉,「難道是搞錯了?」
「鎮上?哪個鎮?」
「明月鎮。」
「哦……就是你我初遇的地方。」他勾起唇,「不瞞你說,我是到那天才知道有這麼一處地方。那麼是你的什麼人被殺害了?」
「我師父。」想起慈藹的師父,崔敏便忍不住落淚,「他不但是我師父,還是養育我長大的恩人,就跟父親沒兩樣。」
「極有可能是有人冒我之名為非作歹,給我一點兒時間,我會查出是誰干的好事!」他端正起臉色,認真地說。崔敏仍是一臉疑惑,似乎並不相信他的話。
「你不信?」他肆笑了聲。
「我……我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一時之間要她收起這份恨意,說實在話,還真不簡單呢「好,等有了結果我會告訴你。既然要等到我查證的結果,你是不是該留下呢?」他又道。「待在這兒就好像是個廢人似的,成天需要人伺候,我希望可以回到以前的生活,所以,你還是讓我走吧!我會回來跟你要結果的。」她好不容易才下定決心離開,怎能輕易反悔「既然你不希望像個廢人,那就伺候我吧!」他隨即站起,「亞勃因為外頭事多,經常不在府中,就由你來做我的貼身護衛。」
「你說什麼?我一一」崔敏搖搖腦袋,「我沒興趣。」
「我現在還帶著傷,你真要我再被暗殺嗎?」一抹邪謔的笑掛在他俊魅的嘴角,讓她想忽視都難。
「可我從沒做過護衛……」
「無妨,只要保護我的安全便可。」
明白他說出一口的話不容抗拒,崔敏也知道自己無法拒絕,就這麼莫名其妙地成為他的貼身護衛。
「明兒我要出府,你就隨我來吧!」他拿過她肩上的包袱,往床上扔去,「走,現在陪我到亭子里喝酒。」
「喝酒?」她眉一蹙,「我不會喝酒。」
「你只要靜靜陪我就好。」他現在心情挺差,還好她留下了,否則他不知道要找誰抒發這份苦悶。
此時,他才恍然了解她的可貴,雖然她不像其他女人會逢迎諂媚,但他看見的卻是她的真心。為了他,她居然願意拋下仇恨離開,就怕自己會在仇恨的促使下殺了他。
而他,又怎能不回報她的心意隔天午後,崔敏隨著多爾夏出府,原以為他只是在北京城繞繞,怎麼也沒想到他竟是帶著她前往紫禁城。
「這樣不好吧?」崔敏在城門口定住腳步。「跟我進來就是,否則要怎麼保護我?我猜義王爺離開我府邸之後,肯定經常在宮里走動。」他說道。
「紫禁城歡迎我這個漢女嗎?」說穿了,她對大清國不帶任何好感,若不是大清國,她師父也不會冤死。
「當然,對于循規蹈矩的漢民,我們都一視同仁,在宮中也有不少漢人大臣受皇上重用,與旗人並無不同。」他板起臉色,說得謹慎,「進宮後千萬要小心,不要隨意開口。」
崔敏無話可說,只好乖乖的尾隨而入。
入宮後,崔敏雖然被里頭宏偉的建物給吸引,但仍不忘提防一些無法料及的狀況發生。
畢竟這里是滿人皇帝居住的地方,對她而言危機四伏,假設在這種地方遭到圍堵,她插翅都難飛了。
「怎麼了?看你一副防備的樣子,好像很害怕?」見她愈走愈慢,多爾夏不禁停下腳步,回頭笑問。
她震了下,望了他一眼,只好加快腳步跟上,最後進入上書房。
「你就在這兒守著,這里有幾本書卷,可以讓你打發時間,給我一個時辰就行。」
崔敏守在角落,望著多爾夏專注批示奏章的神情,好幾次被他認真的模樣吸引,看得入神。
過了半晌,她倒杯茶給他,「喝杯茶休息一下吧!你太認真了。」
「不認真不行,瞧……這些全都是我的份。」他輕哼。
「這里只有你一人在忙嗎?」听說上書房的大人不只一位。
「其他人都在忙別的事,我們目前各有要務在身,只能抽出空檔過來批示奏章。」他稍作解釋。
「原來是這樣,那就不打擾你了。」
崔敏又退到角落繼續翻閱手上的書卷,書上記載的大多是滿清的事跡,看著看著,她漸漸明白原來這麼一個剽悍的民族,也有著漢人所不知道的一面。
當她看得正專注時,突然听見腳步聲,她警覺的站起,瞧見一位穿著莊嚴貴氣的男子與義王爺一道步進來。
「臣拜見皇上,皇上吉祥。」多爾夏立即站起,跪地行禮。
原來他就是皇帝崔敏雖不屑對滿人皇帝下跪,但又不願成為多爾夏的包袱,這才強迫自己跪下,卻一句話也不說。
「這位是?」皇上看見陌生女子出現在上書房,于是問道。
「稟皇上,她是臣的護衛。」多爾夏遂道。
「哦!女護衛。」皇上覺得新鮮,「起喀吧!」
「女護衛?左都御史,你還是那麼風流呀!」義王爺冷冷地在一旁插了話。
「原來是義王爺,沒想到你也在宮里,陪皇上下棋嗎?」多爾夏挑起眉,眸底閃現對他的鄙夷。
這老家伙見他沒死,此刻應該感到很驚訝才是,他倒要看看這老家伙還有什麼狠招可出。
義王爺眯起了眸,冷笑道︰「當然,皇上召見乃是我的榮幸,想想自從我離開北京城至今,已經有好幾年沒與皇上對奕了。」
「義王爺說得是,論起棋奕朕還不及他,和他下個幾盤倒是學得不少。」說起棋奕,皇上就眉飛色舞的。
「皇上過謙了,你這麼說,讓臣汗顏呀!」義王爺拱手垂首。「對了多爾夏,你和義王爺之間是不是有什麼誤會?」皇上此刻只想當個和事佬。
「我和義王爺怎有誤會?皇上你多慮了。」
「可是義王爺剛才一一」
「皇上,就別提了。」義王爺趕緊打了岔。
「哦一一義王爺是說了臣什麼壞話?」多爾夏也不是省油的燈,豈能任由他胡來。
「那倒是沒有,只是多爾夏,男人風流無妨,但可不要玩過頭了,我看玉雅郡主可愛善解人意,你還有什麼可挑剔的?千萬不要為了一介平民女子辜負人家的一番心意。」皇上話中有話地明示。多爾夏眯起眸,挑眉看著義王爺臉上的得意之色,心底的憎恨更濃了。「臣去處理皇上交代之事,先行退下。」義王爺回以多爾夏一記挑釁的眼神後,便拱手離開。
「皇上,你交代義王爺什麼事?」多爾夏忍不住問道。
「尋找秦益豐後代之事遲遲沒有進展,所以我讓義王爺加入幫忙。」皇上捻須道。
聞言,站在旁邊垂首不語的崔敏臉色赫然一變。
多爾夏的表情也好不到哪兒去,「皇上,你該相信臣,臣不需要義王爺的幫忙,請再給臣多一些時間。」
「你當真與義王爺有心結是嗎?唉……」皇上搖搖頭,「我知道義王爺的個性也強,但是他一直拿你當晚輩看待,你何必在意這些,多個人幫你也好,把其他女人都忘了,安心娶玉雅郡主吧!」
「皇上,我的婚事我自有打算。」多爾夏擰起眉。
「唉!好吧!」皇上的目光突然轉向崔敏,「那位女護衛,抬起臉讓朕瞧瞧。」
崔敏听了,慢慢抬頭。
皇上端詳了好一會兒才道︰「的確有幾分姿色,難怪你會分心了,呵……」
「臣……」
「好了,你就別多說了,朕說的話你好好想想。」皇上隨即站了起來,「你忙,朕想回寢宮小睡片刻。」
「臣恭送皇上。」多爾夏行禮。
直到皇上離開後,崔敏便道︰「看來因為我,害你讓皇上誤會了。」
「你在意嗎?」
「我沒什麼好在意的,只是義王爺下一步會怎麼做才是你該注意的。」她可以從義王爺的表情與言語看出他還有一些手段沒使出來。
「有你這位女護衛在,我還有什麼好怕的。」他半開起玩笑。
崔敏臉兒一臊,轉開小臉,「別胡說了。」
說她不在意,卻真的很在意,難道多爾夏真的得娶玉雅郡主天,她想這事做什麼,不管他娶誰都不是她該煩惱的呀崔敏不停地告訴自己這些話,直到心境平靜後才問道︰「剛剛皇上所說的秦……」
「秦益豐。」他替她說了。「對,秦益豐,他是誰?」
「他是制造火藥的能人,不過早已過世,現在只能尋找他的孫兒,但听說也已不在人世。」說起這事,多爾夏懊惱地揉了揉眉心。
「你們做火藥是要對付誰?」崔敏好奇問道。
「研發火槍對付一些北方蠻族。」他瞅著她若有所思的模樣,「你問這麼多做什麼?」
「只是好奇。」
「我還以為你想替我找呢!」他撇撇嘴,隨即又低頭批閱奏折。
崔敏心一提,緘默不語,眼神若有所思。
「皇上,你一定要幫幫玉雅,玉雅自懂事就傾心于多爾夏,一心想嫁給他,可是他卻為了一個漢女舍棄了我,還對我口出惡言。」
玉雅郡主與義王爺一塊兒前往皇宮覲見皇上,從小深得皇上寵愛的她,使出了苦肉計這招。
「多爾夏曾對你承諾過什麼嗎?」
皇上雖然有意撮合他們,但是他更了解多爾夏,他倘若認定某個人,就絕不會變心。
「這……」玉雅郡主一慌,不知該怎麼回答。
義王爺立即插上話,「當然了,那小子以前為了圖我的幫助,什麼樣的好話沒說過呢?」
「是這樣嗎?」皇上沉吟了會兒才道︰「放心吧!倘若如此,朕定會為你作主。」
「謝皇上恩典。」玉雅郡主立即跪下,直朝他磕頭道謝。
「不用行如此大禮,快起來吧!」皇上笑著扶她起來,「你就這麼喜歡多爾夏那小子嗎?」
「對。」玉雅郡主害羞的點點頭,「除了他,我心里沒有第二個人。」
「他的女人可不只一個,你也不在意?」皇上倒是想提醒她,「男人倘若有個三妻四妾,實屬正常。」
「這我也知道,只要他把我擺在第一位就沒關系。」嘴上雖這麼說,心底卻想著要將他身邊的女人一個一個除掉。
「你還真是痴情,好吧!這件事就包在朕身上。」皇上眼看小時候傲氣的小郡王已經長大成人,還真是女大十八變啊「皇上,我就知道你對我最好了。」玉雅郡主開心地笑說。「玉雅,千萬別無禮,既然你的願望已達成,我們也該退不讓皇上處理政務了。」義王爺拉著孫女離開。
待兩人離開後,皇上的嘴角仍掛著笑,隨即將尹公公喊了來。
「皇上有何吩咐?」
「去把多爾夏請進宮。」皇上下令。
「是,小的馬上就去。」尹公公朝皇上行禮後,便退出大殿。
同時間,離開皇宮的義王爺和玉雅郡主,臉上堆滿了笑意,尤其玉雅郡主更是笑不可遏,「爺爺,這下多爾夏跑不掉了。」
「是呀!他可以違背所有人,卻不能違背皇上的旨意。」義王爺捻弄白花的胡子。
「爺爺,如果多爾夏再對我出言不遜,你可要替我教訓他喔!」
玉雅郡主搖著爺爺的手,撒嬌地說。
「那是當然。」他拍拍她的手背。
「爺爺,我們去酒樓好好吃一頓吧!」玉雅郡主笑說,「听說北京城的餐館各個有名,東西好吃得不得了,咱們去打打牙祭怎麼樣?」
「當然好了,只要你喜歡,爺爺都答應。」她可是他唯一的心肝寶貝,只要是她的要求,他都會盡其所能的滿足她。
就像多爾夏,既然她想嫁給他,他餅了老命也要達成她的心願。
不過,如果這小子太過分,沒把他這個長輩放在眼中,他定會給他教訓,要他後悔一輩子。
「還有,吃過飯後我們去左都御史府一趟,好不好?」她使壞地笑了笑,心底打著鬼主意。
「你去那里做什麼?」他不明白。
「我要給那個女人一點兒顏色瞧瞧,讓她知道她是比不過我的。」玉雅郡主描繪美麗的眸子狠狠眯起。「沒想到你的心眼比我還壞。」義王爺敲敲她的小腦袋。
「不如這樣吧,咱們先去給她個下馬威,再去吃飯慶祝一下。」
玉雅郡主臨時改變主意。
「你這丫頭,說風是風,既然想做那就去吧!」義王爺從小寵她上了天,才養成她這種驕縱的個性。
于是他們立刻前往左都御史府,不過玉雅郡主並不想明目張膽的進入,而是偷偷潛入崔敏的房間。
可以想見當崔敏看見玉雅郡主堂而皇之進入她的房間有多驚訝了「你……你是怎麼進來的?」崔敏皺眉望著她。
「我對這座府邸可熟了,要潛入任何一個角落對我來說易如反掌。」玉雅郡主面帶微笑,倒是少了過去的殺氣。
「有事嗎?」崔敏知道她必然無事不登三寶殿,而且是暗地來找她,一定有目的。
「我勸你馬上離開御史府。」玉雅郡主直接說道。
「什麼意思?」崔敏輕鎖了下眉。「什麼意思!」玉雅郡主搖搖頭,「你還真是笨呀!是打算纏著多爾夏一輩子嗎?」
「我沒有這種想法。」她完全不確定未來的事。
「既然沒有這種想法,為什麼不早點離開?」玉雅郡主走向她,「我會這麼說可是為你好,怕你曰後會更受不了刺激。」
「你可以明說嗎?」崔敏愈听愈迷糊,想她此生已經歷太多事,已想不到還有什麼事會讓她承受不起。
「真要我說?」玉雅郡主發出佞笑。
「對,我想你來的目的就是打算說出來的不是嗎?」崔敏早看出她的想法與目的,「所以你就別再裝了。」
「你說我是裝的?」
玉雅郡主又被她給激怒了,「好,既然你這麼想知道,我就直說了。皇上已經答應我和多爾夏的婚事。」
「你說什麼?」崔敏一顆心瞬間往下沉。
「怎麼?是不是很傷心?」玉雅郡主歡喜的咧開嘴,「所以你還是趕緊離開吧!免得我嫁進來再趕你出去,那可就不好看了。」
崔敏只是傻傻地待在原地,半晌沒有開口。
「別這樣,我其實很可憐你。」玉雅郡主勾起嘴角,「盡管多爾夏的女人很多,但我有把握成為他最重要的女人,將他身旁的蜂蝶全都趕得遠遠的。」
「說完了嗎?你走吧!」
「還不肯離開嗎?」
「該走的時候我自然會走。」崔敏閉上眼,輕咬下唇。
「好吧!希望我們不會再見面。」落下這句話之後,玉雅郡主餃著抹得意的笑容離開。
雖然她走了,可是崔敏卻覺得心口束得好緊好緊,感覺像是快要無法呼吸般……俯,她緊抓著領口,喘息愈來愈重。
原以為她不在意,不在意他娶任何人,可一旦得知事實,為何她的心卻絞痛得厲害這時于嬤嬤正好走進屋里,看見模樣痛苦的崔敏,當真嚇了一大跳。
「崔姑娘,你怎麼了?」于嬤嬤趕緊將她扶起來……「不應該……我不應該這麼難過呀!」一直以為她能夠操控自己的感情,卻不知道真的面對時會是這麼難受「怎麼了?什麼事讓你這麼難過?」于嬤嬤著急不已。
「明知不該愛卻愛了,明知道不會成為他的唯一,還是深陷了,該怎麼辦?」她倚在于嬤嬤懷里,哭得肝腸寸斷。
「沒關系,那就愛了吧!愛一個人並沒有錯,為何要這麼傷心?」
不知情的于嬤嬤不知該怎麼安慰她。
崔敏只是偎在她懷里靜靜地低泣,更為自己強烈的心痛感到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