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一早,裘豹當真命阿義與小綠準備成親之事,卻沒有設宴,主要只是進行儀式而已。
「真不知道小姐為什麼要這麼委屈,這樣的婚禮真不象話。」廚娘劉嫂一邊揀著菜,一邊對管家阿義抱怨著。
「這是裘公子為了保護大小姐不得不做的選擇。」他睨著她,「不懂的事可別亂說。」
「什麼保護呀?」劉嫂完全不懂,「我更好奇他們怎麼會突然要成親呢?是因為彼此有感情嗎?咦?有可能喔!否則裘公子為什麼要幫咱們度過難關?只是成親可是大事,這麼草率怎麼行呢?就算府邸沒啥銀兩,也不能這麼隨意。」
「我看妳是真的不懂。」阿義搖搖頭。
「不懂才要問你呀!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劉嫂壓低嗓說︰「听說昨晚他將濕淋淋的大小姐抱回府,昨兒又沒下雨,大小姐怎會一身濕?」
劉嫂一天到晚待在灶房,對昨晚鬧得轟轟烈烈的事一知半解。
「大小姐昨天被鎮長抓走,差點被『鹽刑』拷打。」阿義心想這事遲早會傳進她耳里,還不如他來說個仔細。
「為什麼?難不成……難不成……」劉嫂揀菜的動作一頓,「那個柳……柳公子出現了?」
「對,不但出現,還來府邸找大小姐,大小姐擔心那位語琇姑娘的生活,便送首飾過去,接下來的事妳想象得出來吧?」
「老天,被人撞見了?」
「沒錯,大小姐被捉到鎮長那兒,如果不是裘公子及時趕了去,開口就說大小姐是他即將過門的妻子,是他請大小姐拿東西給柳公子,後果不堪設想。」阿義嘆口氣,「妳想想現在這情況,還能大肆宴客嗎?」
「原來是這個原因。」劉嫂終于懂了,「那麼裘公子當真是大小姐的恩人,也是我們的恩人。」
「所以,以後要更加尊敬裘公子,知道嗎?別再懷疑裘公子了。」阿義可是對裘豹崇拜得不得了。
「好,我懂。」劉嫂指著鍋子,「我去那邊看看了,今天得準備的菜真多呢!」
「雖然沒宴請客人,但府邸的幾個人可要吃得飽才成。」阿義笑笑,「我去找幾個人過來幫妳吧!」
阿義這才離開廚房,來到前院,就見小綠正在掃著落葉。他立刻喊道︰「小綠,妳去灶房幫忙吧!」
「好,掃完我馬上過去。」小綠點點頭。
「對了,大小姐的心情如何?」今兒個可是她的大喜之日呢!
「嗯……不知道,一早就不太說話,不知她在想些什麼。」小綠一臉疑惑,「臉上一點喜色都沒有呢!」
「或許是害羞吧!」阿義總往好的方面想。
「可能是這樣,那我過去!」小綠將枯葉掃起。
「快去吧!我去瞧瞧大小姐。」見她離開後,阿義便前往心妍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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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親的時辰就快到了,心妍坐在鏡子前端視著自己,真的沒想到她就要出嫁了,而且是嫁給那個男人。
裘豹昨晚對她所做的事仍留存在她腦海,令她的心發出一陣陣驚顫,如果現在和他成親,那未來會有幸福嗎?
而他又會以什麼樣的心情看待她?
是仇家?抑或是浪蕩女?
「唉!」拚命搖著腦袋,她勸自己別想太多,目前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大小姐,時辰差不多了,我帶妳到大廳拜堂。」因為是特別狀況,也毋須轎子,就直接在府邸完婚了。小綠為她穿好嫁衣,整理鳳冠。
「其實很多東西都不必要,連這鳳冠霞帔都可免的。」在這樣的氣氛下完婚,這些東西不是顯得很多余嗎?
「怎麼可以免了?別的可以沒有,這個一定要。」小綠看看外頭天色,「走吧!姑爺已經等在外面了。大小姐,知道妳有多美嗎?姑爺看了一定會被妳迷了去。」
一听見「姑爺」兩個字,她的腳步便猛地一頓,竟然有些害怕……害怕再次看見他,尤其是他那雙炯炯有神的雙目。
「快走呀!」見她頓了步子,小綠立即喊了她一聲。
「嗯。」心妍點點頭,舉步走出房間。
幸好,蓋上頭巾的她看不見其他人的表情,當然也包括他。
視線穿過布巾下方,心妍可以瞧見裘豹走在前面的結實雙腿,只是每走一步,她的心就不安地跳動了下,想著他現在的心情……
進入新房後,心妍稍稍松口氣,心想至少好一段時間不會看見他,可沒想到他突然掀起她的頭巾,用犀利的眼神看著她。
「你!」
「不用一個人關在房間,一塊兒出去用膳,反正都是自己人,不必拘泥于禮數。」他說完便步出房間外。
心妍愣愣地看著他的背影,過了好一會兒才跟著走到外頭。看著大家都很開心的模樣,她也不好將自己的不自在表現出來。
「大小姐,快過來坐……」阿義直招呼著她。
心妍坐在裘豹身邊,大伙高興地舉杯慶賀,她則不時暗暗觀察著他,看著他唇畔那抹似有若無的微笑。
這抹笑是喜悅?或者只是一種無奈?無奈他必須扛起這擔子。
「姑爺,以後我們大小姐就交給你了,你可要好好照顧她呀!」小綠偷偷上前說道︰「來,我敬兩位。」
裘豹拿起酒杯,瞇眼看著心妍點點頭,「我會的。」
「有姑爺這句話,咱們都該放心了。」眾人大笑道。
這場晚宴非常熱絡,大家來來回回的敬酒,心妍發現他幾乎是來者不拒,這樣下去很快就會醉倒了!
晚宴後,大伙酒足飯飽,裘豹也真的喝醉了。
心妍扶著他回新房,讓他躺在床上,明知他是真醉了,但她躺在他身側居然還是會緊張。
望著他英挺的臉孔、有力的下顎,心妍的心漸漸融化了,只是他對她呢?究竟是愛還是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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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不知道裘豹哪時候會突然清醒,這一夜心妍輾轉難眠,好不容易睡著後又赫然驚醒,可他已不在身邊。
她坐直身子,四處張望,都沒看見他的人影,不知為什麼,她心中陡升一絲落寞的情緒。
他醒來就離開了嗎?或是根本不喜歡她?如果真不喜歡她,那為何前天晚上他要對她──只是拿她當婬浪女對待嗎?
起身著衣,她走到屋外,看著熟悉的景物,心底卻覆上一片愁霧。
「大小姐,外頭有位姑娘來找。」小綠來到她面前。
「姑娘?」心妍不解地問︰「我們認識嗎?」
小綠搖搖腦袋,「從沒見過,不過看她的裝扮,好像是江湖人士。」
「江湖人士?」這怎麼可能?他們江府大多跟商家打交道,哪時候和江湖人士有過來注?
「對,她在廳里,大小姐要去見她嗎?」
「不管怎麼說,來者是客,我就去見一面吧!」心妍說著便直接朝大廳走去,到了廳里,就見一位長得很標致的姑娘坐在那兒。
「請問姑娘是?」心妍步進里頭,客氣地問道。
「我是來找裘豹哥的。」她站了起來,對心妍揚揚眉。
「裘……裘豹!」听她喊得這麼親密,心妍的心口突然一陣緊縮,「請問妳和他是?」
「我叫楊仙兒,和裘豹哥認識十多年了,我們可是青梅竹馬呢!」她就住在冽風莊山腳下,每次見裘豹下山,她都會緊緊跟著他好一段路,也不知為什麼,她就是喜歡他。
為了能跟上他的腳步,她私下跑去學武,期望日後能夫唱婦隨。
「十多年了!」小綠在一旁驚呼。
「對呀!我和他無話不談呢!听他的師兄弟說他來震川鎮,我可是問了好久才知道他住在這里。」她抬頭四處瞧瞧,「怎麼到處結紅彩,這兒辦喜事嗎?」
「是呀!昨兒個裘公子與我們大小姐成親了,不,我現在應該喊他姑爺才是。」感受到來人的威脅性,小綠索性將裘豹與心妍成親的事說了出來。
「小綠!」心妍皺眉看了她一眼。
「妳說什麼?妳和他成親了?」楊仙兒倒吸口氣。
「這位姑娘,既然妳是裘豹的舊識,那就坐下稍等。」心妍禮貌回應道︰「我想他應該很快就回來了。」
「妳……妳就是裘豹哥的新婚妻子?」仙兒看著她的目光轉為帶有敵意。
「對,妳──」
「妳走,我不想跟妳說話。」楊仙兒大剌剌地對她吼道。
心妍一震,完全沒想到她的反應會這麼激烈,就在她不知所措時,裘豹正巧回來了。
「裘豹哥──」楊仙兒一見到他,立刻飛奔向他。
「是妳,仙兒。」他很意外她會來這里。
「是汪洋哥告訴我你在這里的。」她勾住他的手臂,就像以往那樣緊緊捱著他,完全沒有男女授受不親的自覺。
「那家伙!」裘豹眉心緊緊一蹙,本想甩開她,可回頭看見心妍那雙直凝睇他的眼神,反而抓住了楊仙兒的手,漾出一抹魅惑的微笑,「路途遙遠,妳一定累了吧?」
「當然累了,可是……听她們說你成親了?」楊仙兒睨向心妍。
裘豹看了心妍一眼,「這事之後我再對妳解釋。」
「那她不是你的妻子了?」仙兒執意問著,希望能從他口中得到肯定的答案。
「仙兒!」他回頭睨了她一眼,「不要再問了。」
「我是他的妻子。」見他不願回答,心妍主動答道。
「妳不要說話。」裘豹朝她冷冷頂回。
心妍看看他又看看楊仙兒,面對他這般冰冷的對待,一顆心漸漸沉下,她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心情再面對他,只好轉身離開。
看著她孤單縴細的背影,他很想喊住她,可還是忍了下來。
「裘豹哥,我要住在這兒。」楊仙兒搖搖他的手,將他的注意力喚了回來,「你要給我一間不錯的房間喔!」
「妳回家去。」他甩開她的手,表情轉為漠然。
「我千里迢迢來找你,你怎麼可以要我離開?!」楊仙兒不依地直跺腳,就是她這種驕縱的個性,讓裘豹煩悶不已。
他搖搖頭,輕吐口氣,「我會讓管家為妳準備房間,不過妳在這兒別胡來,平常我很忙,妳得照顧自己。」
「裘豹哥,你好凶喔!」她噘起小嘴,見他這樣的臉色,也不敢再說什麼,只好暫時依了,「好嘛!听你的就是。」
「那就好。」他隨即對待在一旁的阿義說︰「幫楊姑娘準備一個房間。」
而後,他便朝新房的方向走去,淡冷的表情中寫著幾分無奈與僵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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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走進新房,裘豹就見心妍坐在圓幾旁發著呆,眼神像是載滿了愁緒。
「怎麼?不高興了?」他在她對面坐下。
「沒有。」心妍眼神飄忽地望著他。
「那很好,我讓她住在這里,妳應該不會有意見吧?」他不是在征詢她的意見,而是在告知她。
「這座府邸本就是你的,一切由你做主。」心妍淡淡地道。
「嘴巴說好,表情卻不是這麼回事。」裘豹勾唇一笑。
「你別對我要求太多,我能做的就只是這樣了。」心妍突然覺得腦袋好沉、好痛,隨即她站起往屋外走去。
「要去哪兒?」他問道。
「大馬山。」離開府邸就不用再目睹他和那位叫仙兒的姑娘在一塊兒的親昵樣。
「妳去大馬山做什麼?」
「去看看張大叔,不知他傷好些沒?」已好一陣子沒上山了,她真的很想念山上的一些工人。
「我去幫妳看好了。」
「不用。」心妍睨了他一眼,就直接跨出門檻,走了出去。
裘豹見狀,思考了會兒,也跟著加快腳步追了上去,「我也去看看。」
他堅持己意,硬是要跟著她一塊兒前往大馬山。
「就是因為妳要去,我才要跟去看看,看看妳可有耍什麼把戲。」
心妍咬咬下唇,狠狠望著他,然後一句話也不說地往大門外走去,這時楊仙兒正好看見他們,立刻跟了過來,「你們要去哪兒?」
「我們去辦事,妳好好待在府里。」見了她,裘豹再也裝不出好臉色。
「不要,我偏要去。」楊仙兒就是這種個性,完全不明白自己帶給別人多大的困擾。
裘豹猛回頭望著她,又見心妍已走出府外,他不再多言地追上,而楊仙兒當然也不會放過他了。
三個人擠在馬車上,心妍蓄意讓自己的心放空,不去注意對面相鄰而坐的兩人,直到大馬山上,待馬車停下,她第一個下車,直往工寮後方的木屋走去。
老于從木屋里走了出來,「姑爺、大小姐,你們來了!」
他們成親的事,昨兒個已有人來通報了。
「對,我們過來看看,辛苦了。」
「一點也不辛苦。」老于笑了笑。
「裘豹哥,這里是哪兒?」楊仙兒看看這里,疑惑地問。
「伐木的地方。」他簡單回答。
「真無聊,干嘛來這里看人伐木呢?」她指著遠處那片幽林,「那兒好像挺漂亮的,我們去那里走走。」
「不行過去,那里非常危險。」他警告她。
「為什麼?」
「我說危險就是危險,不準去。」說著,他跟隨心妍的腳步來到那間木屋。
還沒踏進木屋,就听見她哭泣的聲音。
他凝著眉走過去,才發現原本躺在床上的老人不見了,一旁穿著素衣的則是張大叔的妻兒,「他……他是什麼時候走的……」
「前兒個夜里,不過他沒有痛苦的走。」反倒是張大娘安慰著心妍,「大小姐,別傷心了,只是他臨走前還直念著想見妳一面呢!」
「抱歉……我該早點來,不該隔這麼久。」她抽噎不止,心底難過得很。
張大叔雖然只是個伐木工,可在江府做工長達二十年之久。記得小時候只要爹帶她來大馬山,都是張大叔抱著她四處玩耍,還會買甜點給她吃,這份情誼她永遠記得。
「我們知道妳忙,他其實也清楚。」張大娘笑笑說︰「只是他說……一直想再向妳道一次謝。」
「我什麼都沒做呀!原以為他會好起來……」心妍愈說愈心酸。
「快別這麼說,一切都是命呀!」張大娘拍拍她的手。
「張大叔葬在哪兒?」心妍想去祭拜他。
「他大半輩子都待在大馬山,他要求死後葬在這屋後的山頭……」想起丈夫咽下最後一口氣的情景,張大娘忍不住老淚縱橫。
「我去看看他。」說完,心妍便直接走出屋外,來到後方山頭。
站在張大叔的墓前,她已哽咽地說不出話來,這時候裘豹來到她身後,直望著她抖顫的雙肩,不懂她竟和工人有如此深厚的感情?
在心中對張大叔說了一些話後,心妍拭了拭淚,轉過身,卻看見裘豹就站在樹下定定瞧著自己。
「你怎麼也來了?」
「妳能來我就不能來嗎?」他也走到張大叔的墓前祭拜。
「楊姑娘呢?」她很疑惑,喜歡跟著他的楊仙兒居然沒眼來。
「她還待在工寮。」
兩人一塊兒起身。
心妍看了他一眼,「你其實不用管我的。」
「什麼意思?」
「我是說,當我在鎮長那里受處罰時,你根本不必理會我,如果他們打了我,也等于替你出氣不是嗎?」她垂首低語。
「妳在胡說什麼?」
「我說的是真話,反正要死就一次解決吧!否則只是更加折磨人。」她苦澀一笑。
「妳動不動就以死來要脅我?」裘豹止住腳步。
「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怕你會後悔,怕你會更恨我,怕你……怕你情人來找,你卻因為成了親而──」
「這對我而言一點影響都沒有,沒听過三妻四妾嗎?」裘豹冷著嗓音說道。
「你的意思是,你打算──」心妍的心一震,無法想象要與其他女人共同擁有他。
他可以氣她、恨她,甚至罵她,但是不要用這種方式對待她,她真的不能忍受。
「我可以有許多打算,卻不必告訴妳。」他半瞇著眸走了一段路後才回頭道︰「砍伐工人受傷的應該還有不少吧?」
「嗯,伐木時免不了意外發生,偶爾幾天都會遇到一樁。」想想還有其他工人在療傷,都因此而沒了收入,心妍很想幫忙,但她已是自身難保呀!
「這樣吧!傷者每個月供給十天的銀餉,其余工人則補貼三兩銀子。」說出這個決定後,他便快步朝前走。
心妍愣了下,立刻追過去,「你說的是真的嗎?」
「妳質疑我的話?」他蹙眉望著她。
「不……不是,只是這樣的開銷不少。」
「木材場最近營收不錯,是該犒賞一下工人。」這一點他早就想過了,只是一直沒找到機會去做。
「謝謝。」她感激的笑了。
「妳跟我謝什麼?」他擰起眉看著她。
「不知道,反正我真的很開心。」她笑得特別甜。
看見她天真又真切的笑容,倒是讓裘豹不知道該做何回應,又為何每每看見她露出的笑靨,竟讓他的心產生迷惘?
「那我們趕緊將這個好消息告訴老于。」心妍對他眨眨眼。
面對她俏皮的一面,裘豹又再一次震住,眼看她帶笑的臉龐,似乎忘了他對她的狠絕與無情,又或者那些對于她根本微不足道,因為她壓根不在意他對她發泄的惡言惡語?
「又不說話,就只會瞪人,算了,我先過去了。」轉身走了幾步,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她止住腳步回頭對他一笑,「不管你有多討厭我,但我發現你愈來愈像個好人了。」
說完,她繼續往前走,身影慢慢在他眼前消逸……
裘豹頓在原地,重重閉上眼,真不知下一步該如何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