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妍兒下意識退了一步,發現這男子比她預期中還要高大,而明明當了近一個月的階下囚,他卻仍散發出一股強勢懾人的氣勢。
「在下霍磊,從現在起听候公主差遣。」
「霍磊……」薩妍兒輕聲低喃,覺得這名字似乎曾听過。
她抬頭打量霍磊,可由于他近一個月沒有剃胡子,濃密的胡子遮掩了他的輪廓,讓她看不清楚他的相貌。
但……那雙深邃幽黑的眼眸,怎麼讓她忽然升起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難道他們曾經見過?
薩妍兒還來不及細想,霍磊就已率先邁開步伐。
「走吧!」
望著他昂然的身影,薩妍兒心里盡避對于找上他是否正確仍有一絲猶疑,但眼前實在也沒有其他的選擇了。
薩妍兒深吸口氣,邁開步伐跟了上去,開始踏上她的復仇之路。
離開石牢之後,薩妍兒跟在霍磊的後頭,往山下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的沉默,讓她有點沉不住氣。
「現在咱們就要去殺了賀祥天嗎?」她開口問道,語氣充滿了期待,已等不及要賀祥天那個奸臣得到報應了!
「不。」霍磊的回答簡潔有力。
「不?!」
薩妍兒驀地停下腳步。
她驚愕地皺起眉頭,完全無法接受這個答案。她還以為離開石牢後,他們會立即殺入宮殿,取那奸臣的性命呢!
難道……這男人反悔了?
可惡!若真是如此,她該怎麼辦才好?
「你可別忘了自己答應過的事情,更別忘了你剛才喝下了劇毒!」她又急又惱地提醒。
霍磊也跟著停下腳步,回頭望著她。
「我什麼都沒忘,但是貿然行動只會導致失敗。」
「那究竟什麼時候才要采取行動?我什麼時候才能報仇雪恨?」薩妍兒的語氣透著失望。
霍磊耐心地解釋道︰「賀祥天既然敢策劃叛變,肯定已有了萬全的準備,倘若此刻貿然闖入宮中,只怕還沒找到賀祥天,就先陷入他所布下的天羅地網了,那豈不是白白送死嗎?」
就算他擁有高深的武功,也不可能憑空越過重重衛兵,出現在賀祥天的面前,更何況這會兒有她在身邊,他更不可能采取什麼行動,他可不希望她有任何一丁點兒的危險。
聞言,薩妍兒感到挫敗不已,但心中卻明白他的話的確有道理。
那奸臣暗中策劃、部署了一切,恨不得將她也趕盡殺絕,要是他們貿然行動,恐怕是正中賀祥天的下懷,讓那奸臣得以如願地斬草除根。
她答應父王、母後會好好地活著,會替他們報仇、奪回王位,因此她必須珍惜自己的性命,不能沖動地送死。
「那……你有什麼計劃?」
「這件事情必須從長計議,唯有一舉除去那奸臣、翦除他的黨羽,才能讓他沒辦法再興風作浪。」
「那得要多久時間?」薩妍兒按捺不住地追問。
「放心,我保證,絕對不會讓你等太久的。」霍磊的黑眸直視著她,神情認真地承諾。
他那炙熱專注的眸光,彷佛在說他迫不及待想擁有她似的,讓薩妍兒不自在極了。
她清了清喉嚨,想要開口說些什麼,卻見他的神情忽然一凜,黑眸也浮現警戒的光芒。
「怎麼了?」她緊張地問。
霍磊舉起手,示意她安靜,並拉著她藏身到一處茂密的樹叢後。
薩妍兒屏住氣息,知道他肯定是察覺了什麼,然而她試著凝神細听,卻沒有听見任何可疑的動靜。
一絲疑惑自心底升起,然而一會兒之後,她終于听見一陣隱隱約約的馬蹄聲傳入耳里。
她一僵,神情緊繃,猜想那應該是賀祥天的手下們仍不死心地試圖追殺她。
又過了一會兒,馬蹄聲逐漸接近,透過枝葉的縫隙,他們瞧見了約莫有五、六名衛兵策馬而至。
「這附近一帶還沒有找過,大伙兒仔細搜查!大人有令,絕對不能讓公主給逃了!記住,不必留活口,只要能帶回公主的尸首,大人將重重有賞!」
听見如此歹毒的命令,薩妍兒恨得渾身顫抖。霍磊感受到她情緒的激動,安撫地握住她冰涼的小手。
說也奇怪,他的大掌彷佛帶有神奇的力量,那掌心源源不斷傳來的溫熱,逐漸驅散了她心中翻涌的恨意。
當她的情緒稍微平復下來之後,才驀地察覺他正握著自己的手,那親昵的接觸讓她升起一股異樣的感覺,也讓她不自在地抽出手。
霍磊見她情緒好轉了些,便將注意力移到那些衛兵身上。
眼看這些衛兵正朝他們藏身的方向搜索而來,霍磊悄悄拾起腳邊的一粒石子,朝另一頭擲去。
啪——的一聲,那石子撞擊到樹干的聲響,立刻引起衛兵們的注意。
趁著他們注意力被轉移之際,霍磊宛如一頭最驍勇敏捷的豹子,迅速朝最靠近他們的一名衛兵撲去!
他的動作疾如閃電又闃靜無聲,那名衛兵甚至完全沒察覺任何異樣就被撲下馬,並且還來不及發出任何呼救聲,就被輕易地解決了!
其余衛兵見狀大驚,紛紛抽出長劍。
「你是什麼人?!」
其中一名衛兵眼尖地瞥見樹叢間身穿公主華服的薩妍兒,立刻大聲叱喝︰「發現公主了!鮑主在這里!」
五名衛兵想要過去殺了薩妍兒,霍磊立刻和他們打斗了起來。
由于霍磊的武功遠在他們之上,即使五人聯手出招,卻根本不是他的對手,不一會兒就全被他擺平了。
眼看他迅雷不及掩耳地解決掉這六名衛兵,薩妍兒先前對于他身手的懷疑霎時煙消雲散。
她的情緒大受振奮,對于報仇雪恨升起了無限的希望,深信除掉賀祥天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在擺平衛兵之後,霍磊從他們原先騎乘的六匹馬當中,很快地選中其中一匹最好的馬兒,翻身而上。
「來吧。」他朝薩妍兒伸出手。
薩妍兒一愣,心里有些抗拒,說道︰「我也懂得騎術,既然這里有這麼多匹馬兒,我想我可以自己——」
霍磊搖頭,打斷了她的話。
「為了安全起見,咱們最好一塊兒行動。快來吧,公主,恐怕要不了多久,其他衛兵就會追上來了。」
霍磊說的沒錯,剛才那幾名衛兵的叱喝聲,已經將正好在附近一帶搜索的衛兵全引了過來。
听著逐漸接近的馬蹄聲,那轟然聲響顯示了來的衛兵可不像剛才只是少少的五、六人而已。
薩妍兒不敢再有半絲猶豫,立刻將自己的手交給霍磊。
霍磊將她輕盈嬌小的身軀拉起,安置在自己身前,而就在此時,約莫二十多名衛兵已然現身。
薩妍兒屏住氣息,緊張萬分,下意識地揪緊了霍磊的衣襟。
雖然剛才他輕易擺平了那六名衛兵,可這會兒面對的是三、四倍以上的人數,他們能夠月兌身嗎?
「別怕,小心抱緊了。」
他叱喝一聲,馬兒立刻奔馳,而那些衛兵也追了上來。
薩妍兒的一顆心劇烈地怦跳著,就怕他們沒法兒突破重圍,不過她很快就發現這是不必要的憂慮,因為霍磊不僅武功高強,就連騎術也異常精湛。
在他一路風馳電掣之下,很快就拉開了與衛兵之間的距離。
她松了一口氣,同時也暗暗慶幸剛才並沒有堅持要自己騎一匹馬兒,否則這會兒恐怕成了他的負累。
在不斷的奔馳中,強勁的風狠狠刮疼了她細女敕的臉頰,而霍磊似乎察覺了她的不適,收攏手臂將她摟得更緊,並讓她的臉兒偎在他的懷中,盡可能地為她擋住呼嘯的狂風。
如此親密的接觸,讓薩妍兒的身軀僵硬,然而听著他的心音、感受他的保護,她緊繃的身軀逐漸放松,而耳畔那撲通、撲通的聲響,奇異地逐漸與她心跳的節奏合而為一。
明明今夜之前,他們還是互不相干的陌生人,然而此刻,他們卻成了生死相依的伙伴。
但願她沒有作出錯誤的決定,但願他真能幫助她完成復仇雪恨的使命……
當他們遠遠地甩開後頭的追兵,自那片山林逃出之後,霍磊轉了個方向,沿著薩里安國的邊境奔馳。
途中,他們經過一個小村落,擅自「借」走了兩套晾在屋外的衣物。為此薩妍兒的心里不由得感到愧疚,並暗暗記下了這個村落的位置,想著往後她得回來賠償他們才行。
將近半個時辰之後,霍磊確定暫時不會再有任何的危險,才在一處地勢隱密的山澗附近停了下來。
「來吧,這里有澗水可以沐浴淨身。」
霍磊將剛才從村落「借」來的其中一套女子衣裳遞給了她,自己則留下另一套男子衣物。
他們身上的衣裳都已髒污,況且,她也實在不適合再繼續穿著那一襲華麗的衣裳——即使已有多處破損。
沐浴包衣?在這里?
薩妍兒瞪大了眼,渾身不自在極了。
「你得換上的衣物才行,否則太引人注目了。」
「這……可是……」
看出她的僵硬與遲疑,霍磊說道︰「放心,我不會偷窺,也不會在今夜要了你的身子,如果你是擔心這個的話。」
心底的擔憂被他直接道出,薩妍兒的臉上不禁浮現一抹困窘的紅暈。
沒錯,她心中的確存在著種種顧慮,然而話說回來,他的武功這般高強,倘若他真的打算強取她的身子,她根本也沒有抗拒的余地。
既然是她自己主動找上他的,如今,她似乎也只能強迫自己暫時相信他了,但是……
就算撇開信不信任的問題,在這荒郊野外果身沐浴,實在大大違背了她長久以來所習的禮教呀!
在薩妍兒仍躊躇不決之際,霍磊已帶著衣物繞到另一頭去,中間隔了個比他還高大許多的巨大石塊,阻絕了彼此的視線。
眼看他的位置確實無法瞧見這一邊的情況,薩妍兒心里又掙扎了好一會兒,才終于妥協了。
「在我說『好了』之前,絕對不許你過來,听見沒有?」她開口警告。
「遵命。」霍磊沒有半點異議,承諾給予她隱密的空間。
有了他的保證,薩妍兒這才強迫自己揮開心底的矜持與疑慮,褪去衣衫,在清澈的澗水中沐浴淨身。
皎潔明亮的月光下,她洗滌了臉上、身上的髒污,但卻洗不去心頭糾結的悲痛與憤恨。
一想到父王與母後的遭遇,她就忍不住低低啜泣了起來。
石塊的另一頭,霍磊听著她克制不住的低泣聲,眉頭不由得緊皺,心也跟著沉重了起來。
他閉上眼,彷佛見到一年多前,她在百姓簇擁中那抹溫暖、燦爛的笑靨,而如今那雙美麗澄澈的眼眸中,卻只剩下悲痛、憎恨與對人的不信任。
霍磊再度睜開眼,在心底暗暗發誓一定會好好守護她,竭盡所能地修補她破碎的心,讓她重拾往日的歡顏。
沐浴餅後,他們分別換上了干淨的衣物,而霍磊嚴守他許下的承諾,沒有擅自越過雷池一步。
「好了嗎?」他開口詢問。
「好了,你現在可以過來了。」薩妍兒答道。他的守信,讓她心里對他的防備更降低了一些。
霍磊繞過石塊走了過來,就見她已換上了村婦的衣裳,質料和樣式都極為簡樸,但卻絲毫無損于她的美貌。
薩妍兒也暗中打量著霍磊,沐浴餅後的他,也換上了干淨的衣物,並將一頭濕發隨意束起,看起來更加俐落,只不過仍是滿臉胡子的他,讓她無法看清楚他真實的相貌。
當她忍不住在腦中想像著他的模樣時,他忽然邁開步伐走了過來。薩妍兒一怔,不由得緊張了起來。
「你……你要做什麼?」
「別緊張,我不是說了暫時還不會對你做什麼嗎?」
「誰知道你想做什麼?」她困窘地嚷道。
「我只不過是想幫你。」
他伸出手,輕捏著她的下巴左轉右轉,接著又掀起她的衣袖,那雙黑眸更是將她從頭看到了腳。
他的舉動雖然稱不上粗魯,也沒有弄疼她,可卻無禮極了!
薩妍兒沈下俏臉,正想開口叱喝的時候,霍磊卻已放開了她。
「還好你身上只是一些皮肉傷,不算太嚴重,等明天再想辦法上藥,應該不至于留下任何傷痕。」剛才她一進石牢就狠狠跌了一跤,而從她那一身髒污狼狽,不難猜出這一路上飽受折騰,幸好看起來只是一些跌跤所致的輕微擦傷。
薩妍兒怔了怔,心頭掠過一絲詫異與感動。
原來,他是注意到她受了點傷,所以關心她的傷勢?看來,他真的不是個壞人嘛……
一意識到自己對他的心防愈來愈動搖,薩妍兒的心神立即一凜。
不行,她得謹記賀祥天的教訓,不能太過相信任何人!
她別開頭,擺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
「我的傷勢不勞你費心,你只要記住你的承諾,同時別忘記你已服下了毒藥,倘若你想玩什麼花樣,肯定會賠上自己的性命!」
見她又再度陷入仇恨之中,霍磊也不急著解釋自己並無貳心,反正事實很快就能證明一切。
「放心吧,我不會忘了我的承諾,會盡快幫你報仇雪恨的。明日一早,我先帶你回堡吧。」
「回堡?什麼堡?」薩妍兒問道。
她這時才想到,自己根本還沒來得及問清楚他的來歷,除了他的姓名之外,她壓根兒對他一無所知。
「『黑鷹堡』。」霍磊答道。
餅去這麼多年來,「黑鷹堡」和皇宮一向沒有什麼交集,因此賀祥天一時半刻應該不會懷疑到「黑鷹堡」去。
「什麼?『黑鷹堡』?」薩妍兒有些驚訝,心里同時掠過一絲頓悟。「你是『黑鷹堡』的堡主!」
是了,她想起來了,難怪剛才她會覺得他的名字有些耳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