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到了段震青和陸明珠成親的日子。明明是個諸事皆宜的黃道吉日,偏偏天公不作美,一大早就烏雲密布的,到了成親的時辰,甚至還飄起了細雨。
涼颼颼的冷風細雨,卻掩蓋不住歡天喜地的氣氛。
縣太爺嫁女兒.排場自是不小,而段家又是江南赫赫有名的富商,娶媳婦當然更是處處講究。
此刻,絡繹前來的賓客們,正忙著向段建鴻夫婦道喜,眾人的臉上都寫滿了歡欣與喜悅。
『恭喜蚜!段兄,今天可真是值得高興的好日子!』
『就是呀!恭喜恭喜!希望段兄能夠早日抱孫子呀!』
『呵呵!我也盼著早日當爺爺哪!』段建鴻笑呵呵地答道。
段家原本就富麗堂皇,為了今日的婚禮更是布置得氣派華麗,現場幾乎所有人的臉上都洋溢著歡喜的笑容,只除了身穿新郎服的段震青,以及悄-悄躲在大門附近的韓楮兒,還右就是明白女兒即將離去的韓雄。
段震青面無表情地佇立在大廳,眾人的道賀他壓根兒沒听進耳里,只希望這一切快點結束。
這些日子,他勉強按撩住想見晴兒的渴望,壓抑住想去安慰她的沖動,這一切不為了別的,就只為了保護她;
他會順從爹娘的心意,娶陸明珠為妻,但他的讓步也僅止于此了。他所有的感情、所有的寵愛、所有的關注,就只能給晴兒一個人。
他的心里明白.這樣對明珠表妹並不公平,但是他也顧不得那麼多了。真要說不公平,這樁婚事對他、對晴兒又何嘗公平了?說穿了,他們幾個人全部都是輸家,全部都是榧牲品,為的就是成全長輩們眼中的門當戶對︰
他自己被迫娶一個並不愛的女人也就罷了,最讓他感到不舍的還是楮兒。她肯定知道今日他將與陸明珠拜堂完婚,而她的心里……必定很難受吧?
只要想象著當他拜堂的時候,她獨自一個人躲在某個地方,傷心欲絕地哭泣,段震青的心就仿佛被人一刀刀地剜剛著。
一股劇烈的痛楚自他的心口迅速蔓延開來,而他的晴兒……大概也正承受著同樣的痛楚吧?
倘若不是知道自己有多在乎她,他也不會盡量避著她,因為他知道自己很有可能會在沖動之下,不顧一切地帶她遠走高飛,但沖動行事的後果,恐怕不是他們兩人承擔得起的。
『新郎倌,恭喜啊!』一個熱情的祝賀,打斷了段震青的思緒。他回過頭,就見幾名賓客圍到了他身旁,笑容滿面地向他道喜。
『明珠小姐才貌兼備,跟你可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你們一定能白頭偕老的,恭喜恭喜呀!』
『震青賢佷,你爹娘副才都說了,急著想要抱孫呢!你們新婚的小兩口可別讓他們等太久呀!哈哈哈……』
面對眼前一張張歡喜的笑臉,段震青知道自己該客套地說些什麼.至少也該微笑以對,但是他卻辦不到,甚至連一絲敷衍的笑都擠不出來。
太難了,要一個明明正承受著強烈心痛的人擠出微笑,未免太過苛求。
看著他那緊繃僵硬、完全看不出半絲喜悅的臉孔,賓客們都不禁錯愕地愣了一楮,心底浮現無數個問號。
一旁的楊鳳儀自是明白兒子的心思,連忙堆起了笑臉打國場;
『各位可別見怪呀!咱們震青是太緊張了,畢竟誰都沒有當新郎倌的經驗,緊張在所難免嘛!』賓客們不疑右他,全都接受了這樣的說法,並且忍不住呵呵笑了起來。
『哈略哈!原來是這樣啊!』
就在此時.外頭有人大聲通報!
『新娘的花轎就快到了!』
楊鳳儀一听,連忙催著兒子。
『震青,該去外頭接明珠嘍!』
段震青僵硬地點了點頭,踏著沉重的步伐走出大廳。
就在他面無表情地朝大門走去的時候,像是忽然感應到什麼似的.目光朝大門外一瞥一
在群聚的賓客後頭,他瞥見了一抹縴細的身影。
是晴兒!
她變瘦了.臉色好蒼白,這些天是不是都沒有好好地吃東西呢?一股強烈的心疼劃過心底,他咬牙克制住沖上前去,將她擁入懷中的沖動,告訴自己這一切很快就會過去了。她很快就會明白,他只是形式上娶陸明珠為妻,在他的心里,自始至終都只有她一個女人。
韓晴兒的目光與段震青堰遙相望,傷心的淚水在眼眶中打轉。
他終究……還是娶了明珠小姐。
穿著新郎服的他,顯得格外英挺帥氣,而花轎中的明珠小姐,想必也是明艷動人吧!
至于她……從今日起,將是一個多余的人。
夠了,不用再看下去了,他娶明珠小姐已經是不變的事實了,她也可以真正地死心了。
韓晴兒強忍著悲痛,最後叉深深地望了艘震青一眼之後,便堅定地轉身離去,在另一名丫頭的陪同下,乘上一輛馬車。前些日子,老爺、夫人明白了她的決定後,並沒有勸她打消念頭,夫人甚至還主動表示願意安排馬車送她前往尼姑庵。她明白夫人希望她早日與段震青斷絕干︰爭,因此便也順從地接受了這樣的安排。
原本她打算自己一個人悄悄離去的,但是爹不放心,說什麼也要另一名丫頭陪著她一塊兒前往尼姑庵;
她H月白爹的心思,爹大概是擔心她悲傷過度,半路會想不開尋短。為了讓爹放心,她也只好同意爹的安排了。
看著那輛馬車載著韓楮兒離去,段震青的臉色倏地一變。這是怎麼回事?楮兒要去哪里?回想起她乘上馬車前,那抹訣別似的眼神,段震青的心里忽然有了不好的預
感。他再瞥向韓雄,看見韓雄一臉悲傷難舍的神情,一顆心更是瞬間沉了下去。
他皺起眉頭,原本該走向花轎的腳步,硬是轉了個方向,朝韓雄走去。
楊鳳儀的臉色微變,想要上前去『提醒』兒于該做的事情,然而一旁的賓客正好圍過來向她道喜,絆住了她的腳步。韓雄並沒有發現段震青的接近,他目送著女兒離去,直到那輛馬車都已經看不見了,還不忍收回視線;
一旁的小廝輕聲嘆道︰『韓叔,你真舍得讓晴兒姊離開蚜?她這一走,恐怕再也不會回來了呀!』
『嚷,那丫頭的心意已決,我就算心里百般不舍,也攔不住她,除了由得她去,還能怎麼辦呢?』
『可是,到尼姑庵去,這未免也太……』
尼姑庵?
段震青的臉色瞬變,一個箭步沖到韓雄的面前。
『呃……少、少爺……』
一看見他的臉色,韓雄不禁在心里暗叫不妙。少爺顯然是听見了他們剛才的對話,這可怎麼辦才好?他可不認為現在是讓少爺知道這件事情的好時機。
『晴兒去尼姑庵了?這是怎麼回事?』段震青質問。
『呃……這……她…-」她只是去散散心……』韓雄硬著頭皮答道。
『散心?若只是要散心,為什麼要去尼姑庵?還有,剛才你們叉為什麼說她可能不會再回來了?』段震青追問。
『怎……怎麼會不回來呢?少爺可能……可能是听錯了。』在這個節骨眼上,韓雄也只能忍著自己的傷心,暫時設法瞞住少爺。
『我不可能听錯的}我昕得清清楚楚!』隉震青咬牙低吼。
『這……』
韓雄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才好,就在這時,段建鴻和楊鳳儀總算是暫時『擺月兌』了恭喜個不停的賓客,連忙走了過來。
『震青,你這是做什ど?該接明珠下花轎了。』在場的賓客們都已經對他『怪異』的舉動議論紛紛了,要是再不接明珠下花轎,只怕場面會變得極為難看。段震青像是壓根兒沒听見楊風儀的話似的,兀自揪住韓雄的衣領,惡狠狠地追問︰『晴兒到底有什麼打算?告訴我,我要知道!』
韓雄被他的怒氣嚇著了,為難地看向夫人。
楊鳳儀忍著氣,說道︰『楮兒已經去城外山林里的那座尼姑庵出家了,你還是早點死心吧!』
出家?
段震青驚愕得腦中有一瞬間的空白。
他轉過頭,目光凌厲地盯著母親。『是你逼她的?』
『當然不是。』
『我不信!』段震青咬牙吼道。
『什麼?你這是!』楊鳳儀氣得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少爺,真的不是夫人逼楮兒的︰』韓雄連忙說道︰『是晴兒自個兒來求我的︰』
『我不信!』
『是真的!有天晚上,楮兒哭著在我面前下跪,求我成全她,讓她到尼姑庵去出家。是她自己心意已決,就連我也勸不動她呀!』韓雄說著說著,一陣鼻酸,終于忍不住掉下了眼淚。
段震青心痛地閉上雙眼,感覺心魂瞬間被掏空。
夠了!他真的受夠了!
當他再度睜開雙眼時,黑眸中燃燒著無法撼動的決心。
他一把扯掉胸前那朵可笑的大紅彩球,毅然決然地邁開步伐,朝著馬房的方向大步走去。
楊鳳儀猜出了他的意圖,連忙追上去扯住兒子的衣袖。
『震青,你這是做什麼?』
『我要去找晴兒,把她帶回來︰』
『不許去!明珠在等你,所有賓客也都在等!』陘震青回過頭,臉色凝重而認真地望著母親。
『我原本以為,順遂你們的心願娶了明珠之後,可以用另一種方式守護晴兒,可卻沒想到,我競帶給了她那麼大的傷害與痛楚。娘,其實這樁婚事不只傷害了晴兒。對明珠也是一大傷害。』
『怎麼會?』
『怎麼不會?我這輩子唯一想要呵護、寵愛的女人就只有晴兒.絕不可能會愛明珠的,嫁給一個根本不愛她的男人,難道明珠會幸福嗎?』
楊風儀被問得啞口無言,就連一旁的段建鴻也怔住了。
他們先前始終認為段、陸兩家門當尸對,兒子和明珠又十分相配,絕對是天作之合,卻從來沒有去深思一樁沒有情愛的婚姻,到底會不會幸福?
『當初若不是娘以死相逼,我絕對不會同意這樁婚事,肯定會帶著晴兒遠走高飛的。此刻想想,或許該去死的人是我!』沉痛地丟下這句話之後,段震青便頭也不回地朝馬房走去。不論如何,他都要把晴兒給追回來!
或許該去死的人是我!
听兒子用著震怒沉痛的語氣說出這番重話,段氏夫婦都驚愕得無法反應,也顧不得身後那些交頭接耳、議論紛紛的賓客們,更顧不得還尷尬地等在花轎中的陸明珠了。
『央點備車!我們……我們也踉去!』
無論如何,他們可不希望兒子真的做出什麼傻事啊!
為了追上晴兒乘坐的那輛馬車,段震青快馬加鞭地趕路,就怕遲了一時半刻,就要來不及阻止了。
他的晴兒竟心碎絕望地要出家!
段震青心疼地咬牙,深深痛’限著自己。
明明他一心想要保護晴兒的,但是結果呢?卻讓她如此傷心絕望!
他一廂情願地以為娶了陸明珠之後,還能用另一種方式來守護她,卻沒有想過這樣的方式她能不能接受?
『駕!』他叱喝了聲,催促馬兒再加速。
快!快!還不夠一陝!
他得趕在晴兒進入尼姑庵之前,將她攔下來才行。
就在段震青一陝馬加鞭地趕路時,載著韓晴兒的那輛馬車,已經快抵達山中的那座尾姑庵了。
一路上,韓晴兒異常的沉默,腦中不斷地浮現段震青身穿新郎服的模樣。此刻的他,應該已經在眾人的慶賀聲中,和眼珠小姐拜堂完婚了吧}
在夫妻交拜的時候,他的心里在想什麼呢?他的腦中可曾浮現她的身影?他的心底可曾升起一絲對她的愧疚?
『晴兒姊,你的臉色好蒼白,你還好吧?』一旁陪伴她的丫頭小春問道,關心之情溢于言表。
『我沒事。』韓晴兒搖了搖頭,甩開腦中的身影。
她實在不該再想了,既然都已經決定要斷絕情根,她就該狠下心,努力將段震青的身影從心底拔除才是。
『晴兒姊,你真的要出家嗎?』小春忍不住問。
『嗯,我的心意已決。』
小春嘆了口氣,雖然心里很舍不得,卻也知道自己是勸不了她了。就在馬車里陷入一陣沉默的時候,突然傳來一陣激烈的馬兒嘶鳴聲,接著
馬車突然失控地橫沖直撞,嚇得韓晴兒和小春不禁驚呼出聲。
『怎麼了?』小春驚叫地問。
負責駕車的馬夫語氣焦急地嚷道︰『我也不知道!馬兒好像不小心踩到了陷阱,傷了蹄子,突然間就發狂了,我控制不了它……天哪!前面是山崖呀!姑娘們快…-‥-陝跳出來!』
眼看情況無法挽回,馬夫什麼也顧不得了,立即松開韁繩,咬牙朝一旁跳下馬車,身子重重地摔在地上,翻滾了好幾圉。
跳出來?
韓晴兒和小春互望一眼,臉色都同樣的蒼白。
『晴兒姊,怎麼辦?我不敢跳呀!』小春哭嚷道。
韓晴兒鼓起勇氣掀開簾子,就見發狂的馬兒拖著整輛馬車往前沖去,而前方就是山崖!老天!就算現在要跳,只怕也已經來不及了!
小春也看見了這嚇人的景象,嚇得發出恐懼的尖叫。『啊啊啊一』
在尖叫聲中,來不及跳出的兩個人,就這樣隨著失控的馬車沖出了山崖,狠狠地墜落!
『不!不∼』一道撕心裂肺的嘶吼猛地響起︰
段震青怎麼也想不到,當他追來時,會看見這令他心碎的畫面!
剛才他遠遠看見了馬車,以為自己來得及阻止一切,不料卻見那輛馬車突然失控,朝山崖的方向坤去。
他看見馬夫跳下了馬車,那麼車里的晴兒呢』
眼睜睜地看著那輛馬車捧下山崖,他渾身的血液仿佛都凍結成冰,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事情。
這不是真的!這一定只是一場可怕的惡夢吧』段震青跳下馬,趕到山崖邊往下看,就見底下是看不見盡頭的雜亂樹林,而馬車早已失去蹤影;
『晴兒……晴兒……不一』他失控崩潰地大吼。
天哪!老天爺為什麼要這麼殘忍地對待他?為什麼要這麼殘酷地對待晴兒?
她是那麼的美好善良,為什ど卻……
『不……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他像是突然被抽空了心魂,整個人跪倒在山崖邊,悲痛得不能自己。
段氏夫婦追上來時,見到的就是這令他們心驚膽跳的一幕。
楊風儀嚇白了臉,以為兒子一時想不開,要跳下山崖尋短.連忙奔上前去,緊緊捉住兒子的手臂。
段建鴻瞥見倒在一旁傷重吐血的馬夫,連忙問道︰『怎麼回事?你不是負責送晴兒上尼姑庵的嗎?』
馬夫撫著劇痛的胸口,虛弱地說道︰『剛才馬兒突然發狂,我……我控制不了,只來得及跳下馬車……而那輛馬車卻…-」卻沖下了山崖……』
『什麼?那……晴兒她-…∼』
『她和小春還在車里……來、來不及進出來……』
『不!你胡說!這不是真的!』段震青像是突然回過神似的,沖到馬夫身邊,神情激動地嚷道︰『晴兒沒有在車里,對不對?她其實也已經跳下馬車了,對不對7對不對?你說呀!』
『震青,你先冷靜一點。』段建鴻試圖安撫兒于的情緒。
『要我怎麼冷靜?我怎麼冷靜得下來?』段震青咬牙怒吼,眼中布滿血絲。
那輛載著晴兒的馬車,就在他的眼前墜落山崖,叫他如何能冷靜?
『晴兒她不會死的,她一定不會死的!』他神情狂亂地說道︰『我看山崖下有很多林木,說不定能緩住馬車墜落的速度,說不定晴兒她…晴兒她不會歹E的,我要去找她!』
見兒子這一副失心發狂的模樣,楊鳳儀總算是徹底後悔了。她實在不該硬是要促成段、陸兩家的婚事,這下可好了,不但晴兒賠上了一條命,兒子也痛苦得幾乎要崩潰,至于明珠……那個無辜的孩子肯定也正面臨著極度難堪的場面。
可是現在後悔,卻什麼也無法挽回了,該怎麼辦才好?
她焦急地望向段建鴻,六神無主的她,現在也只能仰仗夫君拿主意了。
『你們,把少爺架回去!』段建鴻當機立斷地對隨後趕來的僕從們說道。
『不!放開我!我要去找晴兒!』段震青激動地掙扎著,無奈一人的力氣敵不過五、六人的連手壓制。
『震青,我會派人去找楮兒的,你現在先回去等消息。』
『不!我不要等!我也要去找晴兒!』
『你給我乖乖回去!』段建鴻沈下臉叱喝道︰『你現在這個樣子.我怎ど能讓你去找?只怕你自己一個不小心,也要發生意外!』
『是啊!震青.你就先回去吧!』楊鳳儀也趕緊勸道︰『晴兒當年被丟棄在湖邊,本來肯定活不下去了,卻踫上了咱們,很顯然她不是短命之人,這次肯定也能夠吉人天相、逢凶化吉的!』
『你娘說得沒錯,或許晴兒福大命大沒有死。你就先回去吧,爹娘答應你。若是晴兒沒死,就讓你們成親,行了吧?』段建鴻嘆道。
經過今日這場混亂,段、陸兩家的婚事肯定是結不成了。雖然這麼一來很對不起明珠,但似乎也沒有其它更好的辦法了。
希望明珠能夠明白,,與其嫁給一個完全不愛自己的男人,解除婚約才是將傷害降到最低的辦法;
『你們幾個,快護送少爺回去︰在找回晴兒之前,給我好生守著少爺,不許他出段家一步!听見沒右?』段建鴻命令道。
『是!』
幾個僕從費了好一番功夫,才勉強連手將一心想要親自去找韓晴兒的段震青給『護送』回去。
段震青一動也不動地瞪著擱在桌上的東西,他那震驚的神情,像是看見了什麼可怕的物品。
那是一支玉替,卻斷得只剩下半截。
他緩緩地、僵硬地伸手抓起那支斷替,多希望這不是真的。
可惜的是,他認得這玉簪,因為這是他親自為晴兒挑選的生辰禮物,當時還是他親手為她插上的!
他激動地握緊斷簪,尖銳的一端剌入掌心,滲出了鮮血,但是那疼痛卻絲毫比不上他胸口的痛楚︰
『你們的意思是…∼楮兒死了?』他嗓音哈啞地問。
他抬起頭.環顧佇立在他眼前的幾個人一他爹娘、總管韓雄,甚至連明珠表妹也一起來了。他的目光游移在每個人的臉上,多麼希望他們可以告訴他一.這不是事實,其實晴兒還活得好好的。
此時此刻,他寧可她已經去尼姑庵落發為尼,也不要她香消玉損……
這對他而言實在是太殘酷了……
段建鴻嘆了口氣,說道︰『震青,爹知道你一定很難接受,但是晴兒她-…」她真的已經死了……l
『不l不!我不相信!』段震青怒吼;
『那是楮兒的玉簪,你該認得的呀!』楊鳳儀嘆道。
『光憑斷掉的玉替,怎麼能確定晴兒已經死了呢?說不定這玉簪只是從她的發上掉落摔斷了……她人昵?她人在哪里?』
听見他的追問,眾人的表情又更沉痛了幾分.總管韓雄也忍不住難過得老淚縱橫,心疼女兒悲慘的遭遇。
『少爺……當我們找到晴兒乘坐的那輛馬車時,馬車已經……已經燒成了灰燼呀……』韓雄淚流滿面地說。
『什麼?這怎麼會-…」』段震青驚愕地瞪著韓雄,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
『是真的……估計是山下附近的農家正好有人在焚燒枯草,而馬車就踫巧摔在火堆里,所以當我們找到的時候,馬車早已燒毀,而車上……』
『車上沒有人,對吧?』段震青神情激動地追問。
毆建鴻沉痛地嘆了口氣,搖頭接著說道︰『在燒毀的那輛馬車附近,發現了兩具燒得面目全非的尸體,而這支斷簪就是從那附近撿回來的。除了晴兒和小春之外,還會有誰呢?』
听見尸首被燒得f面目全非』,段震青的心都要碎了。
難道……難道晴兒真的已經香消玉損了?
『不……這不是真的!你們一定是不願意讓我娶晴兒,所以聯合起來騙我的,對不對?其實晴兒沒死,對不對?』
韓雄傷心地拭淚,哽咽地說︰『少爺,晴兒那苦命的孩子是真的已經-…」已經死了……老爺和夫人已經派人將尸首運了回來,也已經厚葬了……』
段震青瞪著韓雄,他那一臉沉痛哀戚的表情,是騙不了人的。更何況,不會有人狠心地咒自個兒的女兒死的。
這麼說來,晴兒她真的…∼已經死了?
段震青閉上眼,感覺渾身的血液在瞬間凍結成冰。
見他那一臉震驚痛楚的模樣,別說是段氏夫婦和韓雄看了不忍,就連一旁的陸明珠也不禁難過地落下淚。
大婚那日,當她板段震青當眾撇下時,曾感到難堪、憤怒,也一度無法接受,但是在得知段震青和韓晴兒之間深厚真摯的感情之後,她的心里不禁同情起韓晴兒來。
畢竟同樣是女人.她能體會韓晴兒心里的絕望與悲痛。
倘若段震青對自己有一分情意,那她肯定無法放手,也肯定不願意退讓的,但是在知道段震青的心里只有韓晴兒一個人之後,她反而慶幸自己並沒右真的和段震青拜堂完婚。
畢竟,被當眾拋下的難堪只會持續個一陣子,但若真的嫁給一輩子也不可能愛上自己的男人,那賠上的可是自己一生的幸福。可惜的是,她雖有意退讓成全,韓晴兒卻已……
陸明珠幽幽地嘆了口氣。同情地望著段震青。她可以感受到他的痛,卻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才好。
『震青哥,人死不能復生,你……要節哀呀!』她柔聲勸道︰
段震青皎了咬牙.像是用盡所有的力氣在控制自己的情緒。他啞聲問道︰『晴兒呢?她……在哪兒?我要……我要見她……』
『晴兒已經入土為安了。』楊風儀答道。
『帶我去,帶我去她的墳前……』
在段震青的堅持下,一行人來到了韓晴兒的墳前。香消玉損的可憐人兒才剛埋葬,連碑文都還來不及刻。
當毆震青親眼看見那坯黃土時,劇烈的痛楚宛如威力強大的火藥,在他的心上狠狠炸出了個大洞,痛得讓他幾乎快不能呼息了。
『晴兒……晴兒……』
他深情地喚著她的名字,眼眶泛著淚光。縱使他再不願意接受殘酷的事實,似乎也不能挽回些什麼了。
『晴兒的墓碑……幫我刻上!f愛妻韓晴亢之墓』︰』他沉痛地說道。
『少爺,這……』韓雄對他的決定感到欣慰與感動,雖然晴兒已死,但少爺真的自始至終都是深愛著她的;
不過,茲事體大,他不能擅自決定,只好請示地望向老爺和夫人︰
『就依震青的意思吧!』段建鴻嘆道。
對于韓晴兒,他們夫婦倆的心里是愧疚的,畢竟若不是他們執意不讓兒子娶她為妻,她也不會死了。
唉,千金難買早知道,這是人生殘酷的面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