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天才剛亮不久,街上往來的路人還不太多。
外表氣派的「鳳翔酒樓」座落在京城兩條大街的交叉口上,是當地生意最好的一間客棧。
此時,二樓靠窗的位置上,坐著一名約莫二十五歲的男子,他一邊喝著店小二剛送上來的香茗,一邊若有所思地沉吟著。
他有著一張令女人屏息心動的陽剛俊臉,渾身更是散發出一股令男人不敢小覷的張狂氣勢。
然而此刻,他的眉心緊鎖,黑眸閃動著不悅的光芒,俊臉更是籠著一抹陰郁之色,很顯然情緒不太好。
店小二忐忑地偷瞧著他的臉色,緊張得額角幾乎要滲出冷汗了。
「老板,是不是茶水太燙了?還是茶葉的分量沒有拿捏好?」店小二小心翼翼地詢問著。
畢竟,這男子正是這間「鳳翔酒樓」的老板——上官豫。
五年前,上官豫從他爹上官英哲的手中接管了這間已經營三代的酒樓後,這兒的生意便愈做愈好,去年才又大興土木地擴建過。
「這茶很好,沒事,去忙你的吧,」上官豫說道,「是,那小的不打攪您了!」
店小二連忙退至一旁收拾桌面,臨去前,不放心地又覷了他那明顯不悅的神情一眼。
上官豫的俊臉依舊緊繃,他的情緒確實不太好,事實上,自從不久之前的那場意外發生後,他的心情就沒有好過。
幾天前的夜里,過了酒樓最忙碌的時候,他前來找已在「鳳翔酒樓」負責掌廚將近五年的楊師傅,打算談談三個月後即將舉辦的京城廚藝大賽。
想不到,他前腳才剛踏進屋里,就驚見有兩名蒙面黑衣人破窗而入,意圖刺殺楊師傅!
混亂中,楊師傅的背被砍了一刀,當時若不是他即時出手相救,只怕楊師傅早已經沒命了。
以他自幼習武的身手,原本是絕對有能力逮住那兩名殺手的,豈料那兩個狡猾的家伙眼看情況下對,突然使出聲東擊西之計來月兌身。
那兩人先是作勢要撲向楊師傅,結果卻只是虛晃一招,在他猝不及防之際,猛地朝他砍來!
當時他雖然即時避開,但右腿靠近腳踝的部位卻仍是被煨了毒的匕首所傷,阻礙了行動力,這才讓那兩個家伙乘機逃掉。
請來大夫悉心治療後,楊師傅的傷已沒有大礙,而他自己所中的毒雖然解了,但是那刀傷卻非三、五天就能復原的。
依大夫的判斷,至少要一個月的休養才能夠恢復正常,而在那之前,他最好每天早晚按時敷藥,並且走動時依靠拐杖。
這真是該死透頂,讓他簡直快氣炸了!
為了保護楊師傅,上官豫已在「鳳翔酒樓」加派人手,但光是這樣還不夠,他一定要揪出幕後主使者才行。
到底是誰想要楊師傅的命呢?若被他查出,他絕不輕饒!
一想到那兩個家伙還有幕後主使者至今仍逍遙自在,甚至有可能正伺機進行下一次的行動,上官豫就覺得一陣憤怒,握著茶杯的手一個用力過猛,結果茶杯應聲碎裂,嚇壞了在一旁擦拭桌椅的店小二。
「老板!您沒事吧?有沒有燙傷?」
「我沒事,不用招呼我了,去忙你的吧!」上官豫將店小二給打發走。
不過是一點小事罷了,他又沒斷手斷腳,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就在此時,從街上傳來的一聲驚嚷轉移了上官豫的注意力。
他轉頭朝街上望去,就見不遠處,有一名年輕女子正一臉驚嚇地抱住自個兒的胸口,臉上浮現又羞又忿的神情,而前方有一名相貌猥瑣的矮小男子,臉上露出得逞的婬笑。
看起來,是那名無恥之徒伸手偷模了那女子的胸脯一把。
「混帳家伙!你給我站住!」
突然,一聲清脆的嬌叱響起,一名約莫十六、七歲的女子跑了過來,那氣呼呼的模樣讓上官豫不禁挑起眉梢。
她想做什麼?要替那名被輕薄的女子出頭嗎?
真是的,上官豫不禁皺了皺眉心。
那女人也不先掂掂自己的斤兩,看看她——身形縴細、個頭嬌小,只怕討下了公道,反而還要被佔便宜呢!
上官豫對她的不自量力大搖其頭,卻也忍不住好奇地多打量了她幾眼。
他發現,她是個相當美麗的女子,不僅有著一張俏麗甜美的臉蛋,眉眼之間還流轉著讓人忍不住多瞧幾眼的生動光彩。
好個英姿颯爽的女子,不知道她是哪家的姑娘?上官豫對她突然好奇了起來。
自從五年前接管「鳳翔酒樓」之後,他每天想的都是如何能讓酒樓的生意更加興盛,根本沒有將心思放在其他的事情上,更別說是要注意京城里的哪個女子了。
也因此,他並不知道這女子究竟是誰。
不過……不論她看起來有多麼神采奕奕,她竟然在沖動之下就貿然插手管她管不了的事情,似乎有些有勇無謀啊!
「你好大的膽子!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輕薄良家婦女!」
夏螢雪攔住了那名無恥之徒,怒氣沖沖地罵道。
哼!這個下流胚子,過去肯定也曾做過這種無恥的事情,食髓知味了,所以才敢如此地大膽妄為!
這種敗類若是不狠狠地教訓他,給他一個警告,將來不知道還有多少無辜的女子要遭受他的騷擾呢!
矮小男子壓根兒沒料到會突然有人沖出來,大聲指責他的行徑,臉上瞬間掠過一抹緊張與不安的神色。
不過,當他看清楚指著他鼻子痛罵的不僅是名年輕女子,而且還是個美人兒後,當下又變得肆無忌憚了起來。
「誰說的?你哪只眼楮看見了?」他無賴地反問。
「我兩只眼楮都看見了!快點向這位姑娘道歉!」
夏螢雪刻意放大了音量,引來路人的側目。
清晨的街上,雖然沒有太多往來的路人,但其中還是下乏比這個無恥之徒的身材還要高大的男子。
一意識到他們成了附近路人的注目焦點,矮小男于神色一變,立刻打消了調戲夏螢雪的念頭。
「莫名其妙!我下懂你在說什麼?哼!懶得跟你計較!」
眼看這家伙想要開溜,夏螢雪立即喝道︰「不準走!在你道歉並保證絕不再犯之前,哪兒也別想去,否則我就要找宮府的人來了!」
一听她提起「官府」二字,矮小男子嚇得拔腿就跑。
「站住!」夏螢雪立刻追了過去。
哼!可別小看她,她家可是開武館的呢!
從小到大,她雖不曾真的認真跟著爹學武,但好歹身手也算靈活,要追一名短腿男子還不成問題。
就在她拉近了兩人的距離,正打算縱身一撲,上前將那矮小男子制伏的時候,不知打哪兒來的一個不明物,突然狠狠地擊中了她的肩頭!
「哇啊!」
她痛呼一聲,摔跌在一旁,疼得眼淚都快飆出來了。
眼看機不可失,那名矮小男于當然是立刻逃之夭夭,再也看不見人影了。
「這位姑娘,真是對不住!有沒有害你受傷?」
那名被輕薄的女子一臉又急、又愧疚的表情,匆忙跑了過來。
「沒關系,錯又不在你,你根本下需要向我道歉。」
夏螢雪忍痛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
逮不到那個下流胚于是很可惜,不過她現在最在意的是——
剛才究竟是哪個可惡的家伙偷襲她?
夏螢雪忿忿地四處張望,很快便找到了剛才擊中她的暗器——
竟然是一錠銀子?
現在是怎樣?用銀子打她,是打算傷了她之後,讓她拿這錠銀子去找大夫療傷嗎?
究竟是哪個財大氣粗又莫名其妙的混帳?
夏螢雪估算著從「暗器」飛來的方位,放眼望去,在這區域內唯一的一個可疑者,就只有坐在「鳳翔酒樓」二樓窗邊的男子了。
凶手一定是他,沒有別人了!
夏螢雪忿忿地走了過去,黑白分明的眸子冒著火。
比起沒抓到那名矮小的婬賊,這個下僅不出手相助,還打傷她、讓那婬賊有機會逃掉的男人更加可惡!
上官豫望著她那張即使正在生氣仍相當美麗的容顏︰心里升起一絲愧疚。
「姑娘,你還好吧?」
剛才他看那名矮小男子企圖逃跑,打算出手助她一臂之力,然而腳上有傷的他,不方便施展輕功去逮人。
時間緊迫下,他不及細想,便隨手取了錠銀子,使出內力朝那婬賊擊去,打算將那家伙擊倒,好讓她可以順利抓到人。
原本他的距離估算得剛剛好,誰知道她會突然往前撲去,好巧不巧地擋住了那名矮小男子,被他的銀子給擊中。
好在他原先意在阻止婬賊的逃月兌,並無意傷人,所以力道已經收斂許多,要不然只怕她現在連走過來的力氣也沒有了。
「我看起來像是還好的樣子嗎?」
夏螢雪咬牙切齒地反問,氣呼呼地瞪著眼前這個有著一張俊美臉孔的男子。
事實上,她不僅不好,而且還快要氣炸了!
「你這個婬賊的同伙!」她忿忿地指控。
上官豫一愣,皺眉反駁。「胡說八道!我怎麼會是婬賊的同伙?」
「怎麼不是?你出手幫那個家伙逃掉!」夏螢雪指控歷歷。
「我是要幫你。」
「幫?你可真是幫了一個大忙!」夏螢雪根本不相信這樣的說詞。「若你真有心要幫,為什麼不親自下樓來逮人?偷偷模模地暗算我,還說不是那家伙的同伙?」
上官豫被她一再的指控惹得心情下快,臉色愈來愈難看,原先因意外而打中她的愧疚,也被她挑起的怒氣給驅散了。
他並不想向她解釋自己的腳受了傷,根本無法施展輕功躍至街上,而等他慢慢下樓之後,只怕那矮小男子早已跑掉了。
這些事情與她無關,他不想提,也沒必要向她解釋。
「你說夠了沒?你若是想要泄憤,請你去找其他的對象。對于意外擊中你一事,我道歉,但是除此之外,我跟你沒什麼好說的。」上官豫沉著俊臉,惱怒地說。
真要說起來,他剛才出手是要攔阻那名婬賊,是她自己突然撲上前去才會被打中的,而她既然沒有真的受傷,他也並非出于本意、刻意擊倒她,那麼給一個道歉已然足夠,他並下欠她什麼,她干麼非要找他麻煩?
「你——」
夏螢雪氣白了一張俏臉,想不到這男人竟反過來指控她是在泄憤?他當她是在潑婦罵街就是了?
就在夏螢雪還想要繼續罵回去的時候,一個熟悉的聲音打斷了她——
「螢雪,你在這里做什麼?」
夏螢雪轉頭一看,原來是她爹夏寶元。
她沒好氣地說︰「還說呢?要不是爹一整晚下見人影,娘擔心得不得了,我又何必一大早出來找人?爹,你到底跑哪兒去了?」
「呃……就……就是……」夏寶元吞吞吐吐地說道︰「你柯二叔這趟回京城來,嚷著要爹陪他去……去玩玩……」
「玩玩?玩什麼?你們兩個該不會是跑去‘春虹院’了吧?」夏螢雪眯起眼楮,狐疑地問。
她口中的「春虹院」,是京城里赫赫有名的青樓,听說男人都愛去。
「去去去!爹怎麼可能去那種地方?別胡說八道,要是讓你娘誤會,那麻煩可就大了!」夏寶元趕緊否認。
「那爹到底去了哪里?」夏螢雪追問。
「就……就去試了試手氣……」夏寶元講得有點心虛。
「什麼?爹去賭博?」
夏螢雪訝異地瞪大了眼,她爹並沒有賭博的惡習呀!看來肯定是被柯二叔給拉去的。
「好了好了,有事回家再說吧,要下你娘又要擔心了。」
夏寶元說道,他可不想當街談論家務事。
「好吧!」夏螢雪立刻跟著爹一塊兒離去,早已把二樓的那個「婬賊的同伙」
給忘得一干二淨了。
看著她離去的身影,上官豫心底的下快仍未散去。
「剛才那女人是誰?」他開口問著還在附近擦拭桌椅的店小二。
店小二立刻說道︰「她啊,叫夏螢雪。她爹在城南開了一問小小的武館,但是經營得普普通通,學生下算太多。」
因為夏螢雪偶爾會幫她爹來這里打酒,所以店小二認得她。
「我知道了,去忙你的吧!」
夏螢雪是嗎?他記住這個名字了!
上官豫拄著拐杖回到家中,就見母親何鳳鳳一臉憂心地等在大廳里。
一看見他,何鳳鳳明顯地松了一口氣,關心地問︰「豫兒,一大清早的,你是上哪兒去了呀?」
「我去酒樓看看。」
一听兒子這麼說,何鳳鳳的眉心又再度擰了起來。
「豫兒,你受了傷,大夫不是囑咐你盡量別亂跑的嗎?而且那兩個殺手還沒有被捉到,要是又發生什麼意外,那可怎麼辦?」
「放心,那些人不會笨到在大白天、大庭廣眾之下動手的。」
「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呀!豫兒,我看你還是——」
「娘,我自己明白事情的輕重,我不會再讓意外發生的,您就別再為我操心了,好嗎?」上官豫耐著性子,好言好語地說道。
他知道娘是關心他、為他好,可是這種無時無刻的關心和叮嚀,有時真是讓他無奈極了。
「這……唉,好吧!那你該上藥了吧?」
上官豫一听,眉頭不禁皺了起來。
「我不上藥。」
「什麼?豫兒,你說什麼傻話?不上藥,傷怎麼會好得快呢?」
上官豫搖頭說道︰「李大夫不是也說了嗎?我腳上的傷沒有大礙,大約休養一個月就會好了,所以就算我真的每日早晚上藥,也只是提早幾日復原而已,不是嗎?既然如此,上不上藥又有什麼太大的差別呢?」
何鳳鳳無法被這番話說服,她當然希望兒子的傷能夠盡快復原,就算只是提前個一天、兩天復原也好呀!
「豫兒,你是不是……怕痛呀?」何鳳鳳猜測地問。
那位李大夫曾說過,他提供的那罐藥膏是他精心提煉的極效秘方藥膏,雖然療效極佳,但藥膏涂上傷口時,會宛如火燒蟲啃,且持續上一陣子,或許兒子是怕痛,所以想逃避?
上官豫一听,頓時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
「娘,我並不怕痛。」他無奈地嘆道。
堂堂男子漢,痛有什麼好伯的?
他不想上藥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李大夫有交代,敷了藥之後,最好乖乖躺在床上一個時辰,不能下床走動。
一個時辰耶!早晚各一次,就要耗去兩個時辰,一天也不過才十二個時辰而已!若再扣掉夜晚就寢的時間,那他一天還剩下多少時間?
他確實希望自己的腳傷能夠早點康復,但如果那意味著自己必須每天花兩個時辰在敷藥和躺著不動上,那他寧可多拄拐杖一個月。
畢竟拄著拐杖只不過是稍微不方便些、走路變得慢一點罷了,又不是真的瘸了腿,有什麼關系?
再說了,他哪有那麼多的閑工夫浪費在敷藥這件事情上?身為「鳳翔酒樓」老板的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忙呢!
「既然不怕痛,那就乖乖上藥呀!」何鳳鳳努力勸道。
「娘,我自己的傷,我自己知道。我真的不需要上藥,您就別替我操心了。」
上官豫再度搖頭拒絕。
他現在最煩惱的根本不是自己的傷,而是該如何早點捉出凶手?
其實,關于這樁刺殺事件的幕後主使者,他的心里已經大致有個底了。
如果他沒猜錯,應該就是「隆喜客棧」的老板吳良喜。至于吳良喜的目的,當然就是為了贏得三個月後所舉辦的京城廚藝大賽。
幾年前,相國為了替家中八十歲的老母親辦一場豐盛的壽筵,特地在京城舉辦了一場廚藝大賽,所有的酒樓、客棧都能夠參加,勝出者不僅能贏得高額獎金,還能獲得筵席的主辦權。
從那時候開始,一年一度的廚藝大賽就成了京城的一大盛事,所有的酒樓、客棧無不卯足全力地表現,不放過這個名利雙收的好機會。
頭兩年的比賽,都是「隆喜客棧」奪冠,但是自從上官豫二十歲那年接掌了「鳳翔酒樓」之後,情況就有了轉變。
憑著無比的誠意,他說服了曾為了精進廚藝而雲游四海、將各地料理特色融會貫通的楊師傅,到「鳳翔酒樓」來負責掌廚。
從那年開始,「鳳翔酒樓」在京城廚藝大賽中便連連勝出,已經贏了四回,今年要挑戰五連霸。
對于今年的比賽,上官豫像往年一樣信心滿滿,想不到卻在比賽的三個月前發生了這樣的意外。
倘若楊師傅下車遇害,他勢必得另尋手藝夠水準的師傅,就算能在三個月內找到替代的師傅,肯定也沒有充裕的時間為比賽做準備,這麼一來,只怕「鳳翔酒樓」今年非輸不可。
「隆喜客棧」的老板吳良喜,早已撂話今年一定要扳回一成,甚至也曾打著重金挖角的主意,但楊師傅看不慣吳良喜唯利是圖的嘴臉,不為所動。
這回的刺殺行動,極有可能是吳良喜那家伙已經想不出其他的辦法了,所以不惜使出這種陰險歹毒的計謀。
他一定要找到證據,將那混帳繩之以法,否則敵暗我明,說下定哪天又要發生意外。除了不希望「鳳翔酒樓」在京城廚藝大賽落敗之外,他更不希望楊師傅發生什麼意外。
正當上官豫專注地思索著該從何著手搜證的時候,不經意地瞥見一抹身影鬼祟地蹲在他的腳邊。
他回神一看,就見丫鬟小敏正打算趁他不注意的時候幫他上藥!不消說,肯定是出自他母親的示意。
「住手!你做什麼?」他低喝一聲。
小敏僵在原地,不知道是該繼續還是退開來,只好朝一旁的夫人投去求助的眼神。
「豫兒,你就忍一忍,讓小敏幫你上藥吧!」何鳳鳳苦口婆心地勸道。
「我已經說過了,我不上藥。」上官豫咬了咬牙,被惹得有些惱怒了。
關于不上藥這件事,短短幾天內,他恐怕已經說了不下百次,說得他自己的耳朵都快要長繭了!
無奈,他身邊的每一個人,都將他一而再的認真宣告當成耳邊風,不斷地想要幫他上藥,就算再有耐性的人,只怕也要抓狂了!
上官豫不能對自己的母親動怒,只好沉著臉對丫鬟說道︰「沒有我的允許,任何人都不許踫我,听見沒有?」
咬牙撂完話之後,他拄著拐杖離開,打算把自己關在書房里,好讓自己能夠一個人靜一靜地想事情。
上官豫的前腳剛走,上官英哲的後腳就踏入大廳。
「大老遠就听見豫兒的吼叫聲,他怎麼了?」
「唉,你兒子的脾氣實在太倔了,怎麼都不肯上藥,該如何是好?」
「不肯上藥?我就知道。」上官英哲嘆了口氣。「唉,這孩子遺傳了他爺爺的倔脾氣,實在拿他沒轍。」
何鳳鳳憂心仲忡地說︰「豫兒每天跑來跑去的,還不肯乖乖上藥,這下子說不定不只延後復原,傷勢還有可能惡化,萬一他的腳傷還沒好,又有殺手上門來,那該怎麼辦?」
天下父母心,她擔心的除了兒子的腳傷之外,更擔心他的安危呀!
無奈家中的下人沒一個敢違逆上官豫,更不敢強迫他上藥,讓何鳳鳳煩惱得都快長出白頭發了。
「沒關系,我有辦法。」上官英哲說道。
「真的嗎?什麼辦法?」何鳳鳳忙追問。
「我替他找了個新丫鬟。」
一听見這個答案,何鳳鳳不禁泄氣地猛搖頭。
「只要豫兒不準許,就算是替他找了新丫鬟又有什麼用?她有什麼辦法能讓豫兒乖乖上藥?」
「呵呵!我想,她應該是有辦法擺平豫兒的。」上官英哲笑了笑,賣關子似地說︰「夫人就別太擔心了,咱們就等著看吧!」
夏家武館里,夏螢雪正和她娘一塊兒「審問」她爹。
「爹不但去賭,而且還賭輸了,是嗎?」夏螢雪開口問道。從爹那一臉愧疚不自在的表情,她早就猜了出來。
「輸了多少?」白心荷嘆了口氣,一臉無奈地問。
她這個夫君沒有什麼惡習,不嫖妓、下酗酒,先前也不曾涉足賭場,怎麼這會兒卻突然轉性了?
唉,算了算了,只要別輸掉太多銀子,而且往後別再去賭了,這樣也算是花錢學了個教訓。
夏寶元低著頭,滿臉的心虛。
「我……我輸了……」他沉默地伸出手,比了五根手指。
「什麼?輸了五十兩銀子?」
白心荷和夏螢雪對看一眼,母女倆的眼中都寫滿了驚愕。
五十兩雖然不算什麼嚇死人的大數目,但也不是一筆小錢哪!
「不是……」
「不是?那是五兩嘍?」母女倆都不禁松了口氣。
若只是區區五兩,那根本不算什麼嘛!
「也不是……」
「也不是?不然到底是多少?」夏螢雪困惑地問。
既然爹比了個五,不是五十兩,也不是五兩,那……到底是多少?
「快說呀!爹,總不可能是五百兩吧?」
夏螢雪隨口說道,一點兒也不相信會是那麼夸張的數目。
「事實上……就是五百兩……」
「什麼?五百兩?」
母女倆異口同聲地驚嚷,兩人都不禁瞪大了眼。
「爹!你……你實在是太糊涂了!怎麼會賭得這麼大呢?」夏螢雪氣急敗壞地猛跺腳。
「五百兩銀子?相公,咱們要去哪里生出這五百兩銀子啊?這……這是要咱們如何是好呀?」
面對妻女的錯愕與責難,夏寶元滿臉的懊悔。
「我本來以為……以為我可以贏的……唉……」
都怪他一開始的賭運太好,贏得很順手,當時的氣氛又是那麼的熱血沸騰,他才會在沖動之下賭了這最後一把,想不到卻輸給了上官家的老爺。
「現在該怎麼辦?」白心荷憂慮地問。
「就是啊!爹,你打算怎麼辦?」
「辦法有是有,不過……」夏寶元為難地看了看妻女。
「不過什麼?爹該不會是打算要咱們立刻收拾包袱,等晚上模黑逃去其他地方躲債吧?」夏螢雪問道。
「當然不是。」
「那爹的辦法是什麼?」
「辦法就是……得委屈螢雪了。」
「嗄?」夏螢雪愣了愣。
委屈她?是怎麼個委屈法?該不會……
「爹,你該不是要把我給賣了吧?」
如果是這樣,未免也太過分了!
「相公,你要是敢將女兒賣進青樓,我這輩子再也不理你了!」白心荷也氣極地撂話,
「哎呀!你們想到哪兒去了?我怎麼可能做出這種喪心病狂的事情來?當然不是這樣!」夏寶元連忙澄清。
「不然呢?為什麼爹說要委屈我?」夏螢雪問。
「因為贏我錢的上官老爺說,只要螢雪肯去他家當三個月丫鬟,負責照料他家中的少爺,等期限一滿,我欠他的五百兩銀子就一筆勾銷。」
「什麼?有這種好事?」夏螢雪訝異極了。
當三個月的丫鬟就能抵五百兩銀子?天底下哪有這種身價非凡的丫鬟啊?
「上官老爺?是‘鳳翔酒樓’的前任老板上官英哲嗎?他口中的少爺是他的兒子上官豫?」白心荷問道。
「沒錯。」
「上官老爺為什麼要花五百兩銀子替他兒子買一個只工作三個月的丫鬟?該不是有什麼變態的特殊要求吧?」夏螢雪防備地問。
她不認識什麼上官老爺、上官少爺的,頂多只認識「鳳翔酒樓」的店小二,因為她每次幫爹去那兒打酒時,都會和店小二聊上幾句。
「當然沒有,只不過上官老爺有個但書。」
「什麼但書?」
「他說,若想抵掉五百兩銀子,必須持續當滿三個月的丫鬟,不得半途而廢,倘若沒有辦到,那五百兩就必須立刻付清,而且一毛錢也不能少。不過如果能夠當滿三個月的丫鬟,不但那五百兩一筆勾銷,還可以得到一百兩銀子。」
夏螢雪愈听,愈覺得這件事簡直太不可思議了。
「那上官老爺是不是腦子不正常呀?為什麼願意花這麼一大筆錢?他家中不可能沒有丫鬟呀!」
「關于這個問題,我也問過上官老爺。」夏寶元說道︰「听說前些天上官少爺遇刺受了傷,偏偏他的脾氣暴躁,不肯上藥,家中丫鬟又不敢違逆他的意思,實在拿他沒轍了,所以得另外想辦法才行。」
夏螢雪一听,這才有些懂了上官老爺的用意。
上官老爺要找一個丫鬟,服侍因受傷而脾氣暴躁又不肯配合治療的上官豫,而這丫鬟只需待滿三個月即可離開。
如此一來,這丫鬟就下必擔心得罪了上官少爺,將來會遭受報復。
反正三個月之後就可以閃人,就算上官少爺再怎麼咬牙切齒、暴跳如雷,總也不能找已不是他家丫鬟的人麻煩吧?
「所以爹的意思,是要我去當上官少爺的丫鬟三個月?」
「噯……」夏寶元愧疚地承認。
「好,去就去。」夏螢雪爽快地答應了。「不過,我也有但書。」
「什麼但書?」
「爹不準再賭了!」
「爹答應、爹答應!這輩子絕不再賭了!」夏寶元立刻承諾。
「那就好,等等我就去上官家報到吧!」
「螢雪,委屈你了。」
「無所謂,只不過三個月而已,不算太久,而且三個月後還能賺進一百兩銀子,其實還滿好賺的呢!」夏螢雪樂觀地想。
白心荷心疼地擁著女兒,氣惱地瞪了夫君一眼。
她在心中暗暗決定,在女兒去上官家當丫鬟的這三個月內,她一天都不要給夫君好臉色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