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早晨沁涼如水,在這種時候,整個人蜷縮在暖呼呼的被窩里,是一件極為舒服的事。
衣向憐已經醒來了好一會兒,卻還舍不得睜開雙眼,她在被窩里懶懶地翻了個身,舒服得嘴角彎出一抹甜甜的笑。
這間「龍祥客棧」是城內首富東方家的產業之一,而她同父異母的哥哥在好幾年前就接下了掌櫃的職務,負責經營這間客棧。
由于這兒的酒醇菜香,所以生意一直很好,每到了用餐時間,絡繹不絕的客人讓整間客棧熱鬧極了。
除了美味可口的酒菜之外,客房的寬敞舒適也是往來旅人喜歡前來投宿的原因之一,而她就住在二樓的其中一間客房里,和同父異母的哥哥相依為命。
不過,雖說是「相依為命」,但她和哥哥的感情其實並不是真的那麼親近融洽,她相信哥哥是因為爹臨終的吩咐,再加上客棧有現成的房間和飯菜,所以才會勉為其難地收留她。
盡管如此,她也沒什麼好抱怨的,因為爹娘都去世又沒有其他親人可以依靠的她,能夠有個不愁吃住的地方安身,就已經很知足了。
衣向憐在被窩里打了個呵欠,忽然有種奇怪的感覺浮上心頭。
到底是哪里不太對勁呢?她疑惑地愣了半晌,才想到原來是太安靜了。
照理來說,現在這時候應該多多少少會有一些聲音從樓下傳來,怎麼今兒個卻是全然的寂靜無聲呢?難道現在時候還早?
衣向憐半睜開眼,轉頭看向窗外,那明亮的天色顯示此時已經不早了。
「怪了……」她疑惑地咕噥了聲。
都這個時候了,客棧怎麼會這麼的安靜呢?難道今天一反常態地沒有半個客人上門?
困惑間,一陣喧嘩與腳步聲突然響起,打破了原有的寧靜。
對嘛!她就說這時候不可能沒半點聲音的!不過……為什麼外頭的腳步聲顯得那麼急促,而且還那麼的嘈雜?听起來好像是一群人突然沖進客棧,急著想找什麼似的。
「到底怎麼回事?」
一股不尋常的預感讓衣向憐的睡意全消,她索性起來穿好衣服,打算到外頭去一探究竟。
她才剛打開房門想出去,一群人也正要闖進來,差點和她撞個正著,嚇得她忍不住發出驚呼。
「哇!你們……你們是誰?」
那些人先是目不轉楮地盯著她,像是驚訝于她俏麗甜美的容貌,一會兒之後,其中一個人才回頭喊道︰「總管!她還沒跑!人在這里!」
一名年近五十的男子聞言走上前來,眯起眼上下打量了她一會兒,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質問︰「你就是衣向憐?」
「呃?我是啊!你們是什麼人?」衣向憐一頭霧水地問。
「你哥哥呢?快把他交出來!」
「我哥哥?」衣向憐詫異地愣了會兒,雖然滿月復疑惑,卻還是答道︰「他是這間客棧的掌櫃,應該在樓下吧!」
「樓下?」總管哼了聲,說道︰「少裝蒜!把他交出來!」
「嗄?裝蒜?我裝什麼蒜?」衣向憐被他們搞得愈來愈迷糊了,也愈來愈覺得似乎事有蹊蹺。
既然這些人要找的人是她哥哥,干麼還要這麼大陣仗地沖上來找她要人呢?未免太古怪了吧!
「你以為你裝出一臉無辜,我們就會被你騙過嗎?你也未免太天真了!」總管嗤之以鼻。
「騙?到底怎麼回事?你把話說清楚呀!」
「你裝得還挺像的,但是沒有用的!」總管哼道︰「這間‘龍祥客棧’從昨夜關上門之後就沒再開過了,要不是今兒個一早我們的人經過覺得不對勁,立刻回來稟告,我們也不會這麼快就發現你哥哥卷款跑了!」
「什麼?卷款跑了?!」衣向憐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這……這怎麼可能?這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
「誤會?哼!才不是誤會!你哥哥這個月沒有如期將客棧的盈收交出來,我們就已經覺得奇怪了,想不到果真有鬼!剛才我已經搜尋過了,樓下半錠銀子也沒有,通通被你哥哥給卷跑了!真是太可惡了!我們東方家幾時虧待過他?想不到他竟是這樣的人!」
听見這樣的消息,衣向憐頓覺晴天霹靂。啞口無言的她,實在不知道自己該做何反應才好。
她很希望總管所說的不是事實,但是從他臉上那氣憤難消的神情看來,似乎並不是在開玩笑。
這麼說來,她哥哥真的搜刮了客棧里的所有銀兩,並且趁著夜深人靜時,一個人偷偷溜掉了?
可惡!他在搞什麼鬼呀?
雖然他們並不是同一個娘所生的,但好歹也是同一個爹呀!就算他真的決定要卷款落跑,怎麼也不事先通知她一聲呢?留她一個人在這里被逮,真是一點兒手足之情也沒有!
「廢話少說,快點把人交出來!」總管板著臉喝道。
「我不知道他上哪兒去了呀!事實上,如果你們沒說,我到現在還不知道我哥哥卷款落跑的事呢!」
仔細回想起來,她哥哥最近好像真的不太尋常,似乎是迷上了某個煙花女子,該不會……她哥哥卷款逃跑就是為了要替那名煙花女子贖身,而他們兩個人現在正躲在某個地方逍遙快活吧?
嗚嗚∼∼就算哥哥嫌她累贅,不願意帶著她一起落跑,但至少也先通知她一聲,讓她可以在這些人找上門之前跑到別的地方去呀!
現在可好了,這群人圍著她要人,她該怎麼辦才好?嗚嗚∼∼她也未免太倒楣了吧……
「少裝蒜了!你剛才不是急匆匆地開門出來,想必是打算開溜吧?要不是被我們堵個正著,你現在一定早就不知道躲到哪兒去了!」
「我才沒有想跑,我是听見外頭一陣騷動,覺得很奇怪,所以才想要出來一探究竟。」衣向憐試著解釋。
「是嗎?你真的不知道他上哪兒去了?」總管仍是一臉不相信。
「你想嘛,既然我哥哥卷款落跑了,我如果早就知道的話,又豈會傻得留在這里等你們來逮?」
總管想了想,覺得也有道理,便改口說︰「好吧!既然你口口聲聲說不知道你哥哥在哪里,那這筆帳就由你來還吧!」
「什麼?!我來還?!」衣向憐訝異地瞪大了眼。
「對呀!兄債妹償,再合理不過了。」
「合理個鬼啦!哪有這種道理的?」
「就是有這種道理!總之,你不還錢就休想離開!」
眼看對方態度強硬,再想到自己被哥哥「惡意遺棄」,衣向憐也不禁火大起來,她索性兩手一攤地耍賴。
「好啊!不讓我離開,那我就繼續住下來好了,反正我沒錢也沒其他去處。總之,要錢沒有,要命一條啦!」
「你——」總管皺起了眉頭,見她耍賴功夫了得,一個念頭忽然閃過腦海。
想了想,他決定談條件。
「既然你現在沒錢可以替你哥哥還債,又沒有其他住處可以去,那我就提供你另外一個選擇吧!」
「什麼選擇?」衣向憐防備地問,才不相信他會提出什麼好建議來。
「如果你願意到咱們東方家當丫鬟,就可以按每個月的工資來抵債。」
「又不是我拿走的錢,我干麼要——」
「不僅如此,還供吃住。」總管不等她說完,就開口打斷了她的話。「在東方家,絕對比你之前在這里要吃得好、住得好。」
呃?還供吃住?而且是在城里首富東方家?嗯……衣向憐沉吟著,開始考慮這件事的可行性。
「你如果留在這的話,就等著餓死吧!」
听見總管冷冷的補充,衣向憐忍不住橫了他一眼。就算是事實,他有必要說這麼明嗎?等著餓死……好像挺慘的。
「怎麼樣?你是要留在這呢,還是要跟我回東方家?」
衣向憐又考慮了一會兒,最後說道︰「好吧!既然你誠心誠意地求我了,那我就勉為其難地答應你吧!」-!這丫頭簡直得了便宜還賣乖!不過……這樣也好,她這樣的個性或許可以應付得來家中那頭火爆猛獅,不會像上一個丫鬟一樣,三兩下就被嚇跑了。
決定到東方家當丫鬟之後,總管像是怕衣向憐會臨時反悔似的,立刻要她收拾細軟,跟他們返回東方家。
一踏進東方家的大門,衣向憐就忍不住在心里贊嘆不已。
雖然她早就知道東方家是富甲一方的巨賈,但是眼前這府邸是如此的富麗堂皇,遠遠超出她的想像,倘若不是事先就知道這兒是東方家,說不定她會以為總管帶她到了某個貴族重臣的住所呢!
好!決定了!
衣向憐幾乎是立刻就決定了自己干脆一輩子留在東方家,雖然說是當人家的丫鬟,但是至少能夠過著衣食無缺的生活。
更何況,以東方家的富裕奢華來看,就算在這里當丫鬟不能像個千金小姐似的錦衣玉食,肯定也比先前住在客棧里要來得好。
就在衣向憐暗暗打著如意算盤的時候,總管開口說道︰「從今天起,你就是咱們主子的貼身丫鬟。」
「咦?貼身丫鬟?」衣向憐有些訝異,她原本還以為自己是要來當個普通的丫鬟,看哪邊有需要干活兒她就到哪邊去幫忙的。
「沒錯,往後你只要服侍主子就行了。」
「喔,好啊!」衣向憐答應得十分爽快。
雖然這和她原先所想的不太一樣,但是當主子的貼身丫鬟,專門服侍主子一個人,總比誰都可以任意使喚差遺她要來得好吧!
嘻嘻!看來她的運氣還不壞嘛!
衣向憐的紅唇愉悅地揚起,她相信自己在這里不會過得比先前差,至少,不會再有無情的哥哥不顧她死活地落跑。
「很好,你跟我來。」
衣向憐乖乖地跟在總管的身後,原本她以為總管要帶她去見主子,想不到他們卻先來到了灶房。
由于快要正午了,灶房里的人正忙著,但是一看見總管身後的衣向憐,所有人都不禁怔住,愣愣地望著美麗的她,暗暗地在心中猜測著她的身分。
「她叫衣向憐,從今天起她就是主子的貼身丫鬟。」總管開口為大家解惑。
「啊?」
听見總管的話,所有人都訝異地瞪大了眼,像是想不到這麼美的女子竟然只是一名丫鬟而已。
總管沒有多解釋些什麼,他探頭對灶房里的一名丫鬟說道︰「春喜,主子的藥煎好了嗎?」
「啊?好了!剛煎好了!」被喊到名字的春喜猛地回過神來,將熱騰騰的湯藥倒入一只瓷碗里。
「很好,把藥交給她吧!往後這些都由她來負責。」
「是。」
衣向憐從春喜的手中接過那碗湯藥,心里浮現一抹疑惑。
奇怪,是她太多心了嗎?為什麼她覺得剛才春喜眼中一閃而過的光芒像是在……同情她?
不會吧?能夠只服侍主子一個人,不是比較輕松愉快嗎?雖然不知道主子生了什麼病需要服藥,但病總有好起來的一天呀!
「好了,現在我帶你去見主子。」
總管說完之後逕自轉身,衣向憐見狀也只好懷著疑惑跟了上去。
穿過曲折的回廊後,他們來到一間房外。
「就是這兒了。」
總管伸手敲了敲門,片刻後,房里傳來一聲煩躁的斥喝——
「不管是什麼人,滾!」
听見那個聲音,衣向憐臉上的表情不禁僵了僵。
糟了!她剛才都沒想過,或許主子的脾氣很壞、很難伺候,要不然,總管也不會這麼好心地要她只需服侍主子一個人就夠了。
嗚嗚∼∼她該不會誤上賊船了吧?
衣向憐清了清喉嚨,有些不自在地說︰「既然主子要我們滾,那我們——」
總管像是完全沒听見主子的斥喝和她的話似的,自顧自地伸手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衣向憐見狀蹙起了眉心,雖然滿心無奈,卻也只能硬著頭皮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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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踏進東方家之前,衣向憐對未來的主子東方掣雷的長相和年紀有著各種不同的猜想。
她曾經想過,東方掣雷可能已經一把年紀了,有著灰白的頭發和胡子,卻仍老當益壯、精明干練。
她也曾想過,東方掣雷可能和總管的年紀差不多,是個約莫四、五十歲的中年男子,沈穩而冷靜。
但……她怎麼也想不到,堂堂東方家的主子竟只有約莫二十四、五歲,而且脾氣似乎還挺火爆的!
倘若不是整間房除了她和總管之外,就只有躺在床上的那個男人,衣向憐肯定會以為眼前這男子只是東方家主子的兒子。
訝異之余,她忍不住多看了東方掣雷幾眼。雖然此刻他躺在床上,但仍看得出他相當的高大。此外,即使隔著一段距離,她仍能清楚地感覺到從他身上迸射出來的強大氣勢。
「啟稟主子,她叫做衣向憐,從今天起,她就是專門服侍您的丫鬟了。」
總管簡潔有力地報告完畢之後,也不等東方掣雷開口說些什麼,就逕自轉身退下,留下衣向憐獨自面對東方掣雷。
衣向憐驚愕地瞪大了眼,簡直不敢相信總管就這麼跑了!難道這主子真有這麼恐怖嗎?
正當衣向憐有些忐忑不安之際,東方掣雷銳利的黑眸橫了過來。
一看見她,他的眼底閃過一絲訝異,像是和其他人一樣想不到他的新貼身丫鬟竟是如此的貌美。
不過,她的美麗並沒有因此讓她得到較好的待遇,東方掣雷依舊沉著臉,神情充滿了不耐。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服侍,出去!」
听見東方掣雷火爆的語氣,衣向憐的心一沉,頓時覺得自己的前途似乎相當值得憂慮。
「可是……總管說主子必須吃藥……」
「倒掉,我不喝。」
「啊?那怎麼行?這可是春喜費心幫主子煎好的藥。」
衣向憐硬著頭皮,小心翼翼地捧著那碗藥走了過去。原本她是想要試著勸東方掣雷喝藥的,但是當她的目光一和他的對上,整個人頓時愣在原地,腦中有一瞬間完全無法思考。
剛才站在門口遠遠地看,她只覺得他似乎挺高大的,此刻近距離地一看,她才發現他是個相當有魅力的男人,那輪廓分明的面孔稱不上俊美無儔,但卻充滿了陽剛的魅力,尤其是那刀裁似的濃眉、銳利如鷹的眼神,在在顯示了他是個相當狂霸自負的男人。
衣向憐從來就不是個膽小鬼,但是此刻在東方掣雷的面前,她簡直完全被他凌厲的氣勢給震懾住了。
她深吸了口氣,力持鎮靜地說︰「可是不喝藥的話,病怎麼會好呢?」
「病?誰說我有病的?我才沒病!」東方掣雷惡聲惡氣地吼道。
「可是……」
「沒有什麼可是!我不需要喝藥,也不需要任何人的服侍,你現在就給我端著藥滾出去!」
被他那雙銳利的黑眸怒瞪著,衣向憐幾乎忍不住要打起寒顫了。他發起火來這麼可怕,難怪剛才總管會逃得那麼快了,可惡!
「那……那……我把藥放在桌上,等主子想喝的時候再喝吧!」既然他根本不想看見她,那她這個當丫鬟的當然是要乖乖地順從主子的心意嘍!
衣向憐說著,將手中那碗藥擱到桌上後,便想趕緊腳底抹油開溜,不料卻被東方掣雷給喊住了。
「等等,你給我站住!」
衣向憐僵硬地回過身來,問道︰「主子還有什麼吩咐?」
「把藥拿過來。」
听見他的話,衣向憐訝異地挑起眉楷。
「主子願意喝藥啦?」
東方掣雷懶得回答,只沉著臉警告道︰「把藥拿過來,不要讓我說第三次!」
「是。」
衣向憐趕緊端起了藥,來到他身邊。
「喏,主子,這藥已經煎好一陣子,不那麼燙口了,你趕緊喝掉吧!」
她將碗交到東方掣雷的手中後,站在一旁等著他將藥喝掉,想不到他不但沒喝,反而將那碗藥給砸了!
「你……這……」
望著地上破碎的碗和四濺的藥汁,衣向憐錯愕得簡直說不出話來了。
東方掣雷摔掉那碗礙眼至極的藥之後,心情似乎稍微好了一些些,命令道︰「把地上收拾干淨之後你就可以走了。」
看著眼前的一片狼藉,衣向憐有種欲哭無淚的感覺。原來剛才在灶房時不是她的錯覺,春喜是真的在同情成為主子貼身丫鬟的她!
嗚嗚∼∼看來有個脾氣壞到不行的主子,她在東方家的未來是一片陰霾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