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騰的熱氣,彌漫在房里。
步輕煙褪去一身的衣裳,果身浸泡在木桶之中,溫潤的熱水讓她的身體放松,情緒也為之松懈。
「啊……真是舒服。」她躺在木桶里,閉著眼楮休息。
前幾天,上官勻遙一口氣向她訂了十幅古畫,雖然他們並沒有約定哪一天要交貨,但像他這麼大的一只「肥羊」,要是臨時反悔不買了,那她豈不是當場少賺了一大筆銀子?
只是,上官勻遙訂的十幅畫要交,平日店里的生意也得要顧,否則若是客人上門買不到畫,往後就都不來,那她的損失可大了。
想來想去,折衷的辦法就是她從現有的畫當中挑出五幅,另外的五幅則利用打烊後的時間挑燈趕工。
雖然時間緊迫,她卻沒有偷工減料,畢竟要是讓人發現她賣的是偽畫,那她可就吃不完兜著走了!
花了好多天的時間,總算是完成了另外五幅畫,而她也幾乎累壞了。
「呼……」步輕煙吁了口氣,喃喃自語地說︰「為了要『永續經營』,也只能多用點心了,要不然若是被行家給識破,那就慘嘍!」
經營偽古畫販售的這些日子以來,她也不是不曾擔心會遭到行家識破,不過打從一開始到現在,都沒有任何人懷疑過畫的真億,她才終于比較安心了。
或許就如同爹所說的,她真的有天分、有資質成為一代畫師吧!
「不過呀……比起當一代名畫師,我還寧可當一個快樂悠哉的平凡女人呢!」步輕煙近乎嘆息地說。
只是,「快樂悠哉」听起來很簡單,想要實現卻不是真的那麼容易。
像她,獨自一個人要照顧娘,就必須過著現在這樣忙碌而疲累的生活,所以對她而言,「快樂悠哉」是一件幾乎遙不可及的事……
「算了,想這些也沒用,還是多賺點銀子,多買些滋補身體的藥材來熬給娘喝比較實在一點兒。」
步輕煙掬起一些水輕拍著自己的臉,感覺到自己的臉部肌膚因為熱氣而整個舒緩放松了,那感覺挺舒服的。
不過,比起溫潤的熱水,她更懷念沁涼的湖水。那種全身浸泡進去後立刻通體舒暢的感覺,正好可以讓疲憊的她恢復元氣。
無奈的是,自從那天夜里在湖畔不幸遇到了那個可惡的登徒子,被他戲弄輕薄之後,她到現在為止都還不敢再去,就怕又會遇見那個男人,而上次不愉快的事情還會再度發生。
「唉……不能再去那里還真是可惜。」她實在好懷念在沁涼的湖水中,拋下一切束縛,自在泅泳的感覺呢!
在熱水中又浸泡了一會兒後,步輕煙正打算要起身,卻隱約听見似乎有人在敲她家的大門。
「咦?奇怪,這麼晚了會是誰?」
都已經是戌時,早已過了賣畫的時間了,怎麼還會有人上門來?
步輕煙蹙起眉心,有點兒不想去應門,畢竟自己才剛沐浴好,還要綰起頭發、換上男裝,實在有些麻煩。
無奈的是,雖然她很想假裝屋里的人全睡死了,但門外的人卻似乎不肯死心,持續不斷地敲著門,大有不惜打到門破為止也要等到屋里的人前去開門的意味。
「唉……好吧、好吧!我投降了!」
步輕煙擦干身子,用最快的動作換好衣服、做好男裝的打扮後,這才匆匆地前去應門。
「誰呀?」
步輕煙開門一看,驚訝地發現竟是上官勻遙。
「是你呀!這麼晚了,有什麼事嗎?」
「當然是有重要的事要跟-談。」
「啊?有要事要談?那……先進屋里吧!」
雖然已經這麼晚了,孤男寡女實在不宜共處一室,但此刻對上官勻遙而言,她是個男的,所以如果過分扭捏作態,未免太過奇怪,她可不想讓他對自己起疑心。
「嗯,好啊!進屋去談確實比較好。」
上官勻遙跟著步輕煙走進屋里,當他靠近她的時候,忽然停下了腳步,低頭望著她。
「-剛洗完澡?」
「呃?是……是啊!怎麼了嗎?」
「-好香。」
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淡淡香氣,讓他驀地回想起湖畔的那夜,而那讓他一陣心蕩神馳。
「嗄?香?」步輕煙嚇了一大跳,有些心虛地大聲否認。「開什麼玩笑?我是個堂堂的男子漢,身上怎麼會香?」
「就是香呀!難道我聞錯了嗎?不然我再聞聞看。」上官勻遙說著,作勢要趨近她身邊。
「下……不用了!」
步輕煙連連退後,就怕他太靠近自己。
「我身上究竟香不香,並不是那麼重要的事情吧?你剛才不是說有重要的事情要和我談嗎?到底是什麼事?」
「喔,-派人送來的畫,我收到了。」
「怎麼樣?還滿意嗎?」步輕煙一邊問著,一邊感到一絲疑惑。
難道他所說的「重要的事情」,就是特地來告訴她收到了畫?他不像是這樣小題大做的人呀!
「嗯,畫工是挺不錯的。」
「那當然嘍!那些畫可都是出自名畫師之手,畫工自然是無可挑剔的。」步輕煙努力讓自己的神情和語氣別顯出心虛。
「是嗎?嗯,我倒想見見-所謂的名畫師。」
「想見畫師?」步輕煙詫異地愣了愣。「那些畫師都早已經作古了,你要怎麼見到他們?」
「是嗎?那不知道我現在是不是活見鬼了?」
「嗄?活見鬼?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步輕煙被他搞得一頭霧水。
「意思是,-賣給我的那些畫,雖然畫工很好,仿得唯妙唯肖,但卻是偽造的假古畫。」
听見他的話,步輕煙的心差點被嚇得停止跳動。
「你……你……開什麼玩笑!我賣的……我賣的畫怎麼可能是假的?」她很想說得理直氣壯,無奈卻因為心虛而顯得有點結巴。
「本來我也沒注意,想不到卻意外發現-送來的那十幅畫里面,有一幅畫竟和我家中的一模一樣。」
啊?不會吧?這麼巧?
听見上官勻遙的話,步輕煙的臉都綠了。
她從來沒想過竟會發生這樣的事,這下子該怎麼辦才好?要坦白承認自己賣的真的是偽造的嗎?
不,不行!要是她一承認,一切不就全完了嗎?
要是真承認了一切,偽畫的生意沒辦法繼續經營下去,那麼她家中的生計頓時就會出現問題,在這種情況下,要是娘的病情突然惡化,臨時需要一筆銀子來治病的話,那可怎麼辦?
「那個……或許……或許是因為……」步輕煙心急地思考著有什麼听起來比較合理的借口。
「因為什麼?難道我家中的畫會是假的?」
「呃?說不定喔!」步輕煙立刻順著他的話附和。
「那是不可能的。」
「為什麼不可能?你怎麼能如此篤定?」
「我當然篤定了,或者,-希望請專家來鑒定?」
什麼?要請專家來鑒定?上官勻遙的這個提議,讓步輕煙的表情頓時一陣尷尬與僵硬。
她的偽畫騙騙一般的買家還可以,但若是請了真正的專家來鑒定,肯定會當場被揭穿的,到時候她豈不是更難堪?
天哪!現在她該怎麼辦才好?明明自己剛才還矢口否認賣的是偽畫,難道現在才要臨時改口承認嗎?
步輕煙雖然很不願意這麼做,但是看來眼前似乎也沒有別的路可以選了。
「……好吧!你到底想怎麼樣?既然被你抓到,我也只能認了。你要把我抓去官府就請便吧!」步輕煙頹然喪氣地說。
「把-抓去官府?我可沒那麼狠心。」他可舍不得讓這麼一個美麗的弱女子去蹲苦牢。
「呃?」步輕煙一陣詫異。
「如果我打算要把-抓去官府的話,大白天帶著一票官府的人來不就好了?又何必特地選在晚上來找-?」
「那你……你到底想怎麼樣?」步輕煙忐忑不安地問,實在是猜不透上官勻遙究竟打算怎麼處置她?
人家不都說女人心如同海底針嗎?但她卻覺得眼前這個男人更加的高深莫測、無法捉模。
上官勻遙望著她那惴惴不安的美麗容顏,嘴角詭譎地揚起。
「我還沒有想到,等我想到了再說吧!」
「嗄?」等他想到了再說?
望著他那似笑非笑的俊臉,步輕煙的頭皮一陣發麻,驀地有種不好的預感。
她知道自己該慶幸他沒打算要將她扭送官府,但是有這麼一個大把柄落入他的手中,只怕她一輩子都得受制于他,翻不了身了!
自從那天晚上被上官勻遙揭穿了她賣偽畫之後,步輕煙整天過得心上忐忑不已,夜里更是睡不好。
她不知道他到底什麼時候才會想到要怎麼對付她,更不知道自己的下場將會是如何?
這種焦慮以及不確定感,讓她整個人的情緒糟透了,但為了怕娘會擔心,她什麼都沒說,一個人承擔了所有的壓力。
一想到上官勻遙,步輕煙的眉頭就不禁蹙了起來。
說真的,她實在無法理解那男人的心思。既然他識破了她是個專賣偽畫的「奸商」,為什麼卻還肯包庇她呢?
難道是因為她曾經說過家中不僅沒有其他的兄弟姊妹,還有個臥病在床的娘,所以讓他產生了惻隱之心?
可……說他對自己不忍心,似乎又不盡然,因為那天他離去前的詭譎神情,一點兒也不像會輕易放過她的樣子。
難道說,先讓她在心驚膽跳中過個幾天,也是他對付她的計劃之一?
「唉……真是煩透了!」
她也不是不曾想過,既然已經被上官勻遙揭穿了,那麼干脆趁他有所動作之前,帶著娘溜之大吉,另外找個地方「重操舊業」。
無奈的是,想是一回事,實行起來卻是困難重重。
一來,娘的身子不太適合奔波勞累︰二來,現在家中那些繪畫的器具又不是那麼輕易就能夠通通帶走。
要是在她悄悄開溜之前,被上官勻遙給逮住的話,那她的下場肯定會更慘。
「唉……」步輕煙忍不住又嘆了口氣。
這幾天,她也曾認真地考慮過干脆關門大吉算了,可一時又不知道自己還能靠什麼來賺錢謀生?畢竟,她得負擔起這個家的生計呀!
更何況,若是她真要突然「轉行」,對娘也得有一套說詞才行,她可不想讓臥病在床的娘多操心,免得娘因為心情不好而影響了病情。
沉重的心情宛如一塊巨石,沈甸甸地壓在胸口,讓她有種幾乎快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太多的顧忌與憂慮,讓步輕煙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在這個時候,她多麼希望身邊有個人可以和她商量對策,有個人可以為她分憂解勞,可偏偏她的身邊誰也沒有,只有她自己一個人。
突然間,她覺得好孤單……
無奈與別無他法之下,她也只能暫時繼續古畫販售的生意,就不知道上官勻遙會不會覺得她惡劣得無可救藥,決定改變心意揭發她?
「老板,這幅畫多少銀兩?」一名胖員外站在一幅山水畫前,一邊端詳一邊詢問。
「那一幅呀--」
步輕煙才正打算要開價,一道低沈的嗓音就驀地從身後傳來--
「唉呀!這位員外真是好眼光!」
一听見這個聲音,步輕煙渾身一僵,緩緩地回過頭,果然就見上官勻遙踏著悠閑的步伐走了進來。
步輕煙蹙眉望著他,那種忐忑不安的情緒又再度涌上心頭。
她實在不知道這男人究竟在打什麼主意?他明明知道她賣的是偽畫,為什麼還會夸贊這個胖員外好眼光?
上官勻遙朝步輕煙扯開一抹笑,徑自走到胖員外的身旁。
他盯著胖員外所看中的那幅畫,說道︰「這幅畫我前幾天看了就覺得挺喜歡的,本來打算今天要來買下呢!」
「呃?是嗎?」
「是呀!不料你也看中了,真是英雄所見略同呀!唉,既然你都已經開口向老板詢價,那我也只能將它讓給你了。」上官勻遙故作遺憾,還不忘補充道︰「不過如果你沒決定要買的話,那我就買下了。」
听見有人要搶這幅畫,原本只是在考慮的胖老板,立刻決定買下它。
「不不不,我已經決定要買了!老板,我就要這幅畫!」胖員外從身上取出一張銀票。「喏,這當訂金應該夠了吧?等你把畫送到舍下,看還差多少銀子,到時候我再補上。」
望著眼前的銀票,步輕煙一陣遲疑,偷偷覷了上官勻遙一眼。
他是怎麼了?不但沒打算要當眾揭發她,竟然還幫她推銷畫?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步輕煙發現自己完全無法理解這男人的心思。
「怎麼了?難道-不打算賣了嗎?」上官勻遙噙著笑問道。
「呃?不……當然不是……」
「既然這樣,那就收起銀票呀!」
「就是啊!快點拿去吧!」胖員外不由分說地將銀票塞到步輕煙的手中,認真地叮囑道︰「-,我已經訂了喔!就算之後再有別人出更高的價錢,你也不能把它賣給其他人喔!」
「那還用說嗎?步老板最講究誠信了,對吧?」上官勻遙說著,朝步輕煙眨了眨眼。
步輕煙的雙頰微微泛紅,雖然上官勻遙像是在替她說好話,但她卻覺得他的語氣和目光充滿了諷刺的意味。
她咬了咬唇,心想既然他這麼「好心」地幫她推銷畫,那她自然沒有把銀子往外推的道理。
「做生意誠信當然是最重要的了。放心吧!我會盡快把你訂的這幅畫送過去,不會賣給別人的。」步輕煙對胖員外說。
「那好,我先走了。」
胖員外離開後,屋里只剩下步輕煙和上官勻遙。
步輕煙有些不自在地瞥了他一眼,雖然今天的他一如往常的瀟灑迷人,但她卻只感覺得到他懷著某種不可知又猜不透的心思。
「你坦白說好了,你究竟想怎麼樣?」她實在受不了這種惴惴不安的情緒,決定要問個仔細。
「我不是說了嗎?我還沒想到。」上官勻遙依舊是這句回答。
得不到滿意的答案,讓步輕煙蹙緊了眉心,忍不住又接著問︰「好吧!姑且不論你究竟想怎麼對付我,那我問你,你剛才為什麼要幫我說話?你明明知道我賣的……是什麼樣的畫。」
上官勻遙的俊臉浮現一抹笑意,說道︰「我確實知道,但那胖員外平常為富不仁、仗勢欺人,讓他當當冤大頭也沒什麼不好。」
步輕煙愣了愣,想不到他會這麼說。
「原來你是故意要陷害他的?看來你也不是什麼好人嘛!」她輕哼道。
上官勻遙聳了聳肩,一點兒也不介意她的指控。
「我從來就不以當一個濫好人自詡。」
「你……好吧,暫且不提剛才的事。你今天究竟是來做什麼的?」他不可能是專程來幫她推銷偽畫給奸商的吧?
「喔,其實也沒什麼,我只是覺得今天有點兒無聊。」
「無聊?」這個答案令步輕煙一陣錯愕,幾乎忍不住要翻起白眼了。「無聊就去找樂子呀!」
望著她沒好氣的臉,上官勻遙還挺樂的。
「我知道啊!所以我這不就來找-了?」
嗄?他的意思……難不成是將她當成排遣無聊的樂子了?可惡!
「-剛才賣出了那幅畫,今天的生意應該已經夠了吧?走,陪我游湖去。」
「游湖?我沒興趣,你自己一個人去吧!」步輕煙想也不想地拒絕。
「一個人去?也不是不行啦!只是我怕我自己一個人逛著逛著,會不小心逛進了官府,那對-可就不好了。」
「你!」步輕煙咬了咬牙,氣惱地瞪著他。
小心逛進官府?他這擺明了是在威脅她嘛!
步輕煙很想有骨氣地拒絕,可落在他手中的把柄卻讓她心存顧忌。
「去就去!難道我還怕你吃了我不成?」
「吃了-?嗯……這建議听起來還不錯。」
「你……你有毛病呀?就算你有斷袖之癖,也請你去找別人,不要來找我!」步輕煙沒好氣地說。
「放心吧!我沒有斷袖之癖,我可是個再正常不過的男人。」
回想起那夜撫模她肌膚的觸感,他就可以清楚地感覺到自己體內的原始正在蠢蠢欲動。
「你不是說要去游湖?還杵在這里做什麼?走啊!」步輕煙認了,徑自邁開步伐走了出去。
望著她的背影,上官勻遙臉上的笑意加深,立刻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