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風霏吃力地睜開沉重的眼皮,身體的虛弱,令她的神志也跟著恍恍忽忽的,一時之間分不清楚自己究競身在何方。
直到月復部傳來一陣痛楚,她才想起了珠兒的那一刀。
她沒死嗎?是玄逍將她救活的?
司徒風霏幕然轉頭,本以為會見到玄逍,結果整個房間除了一名年約六旬的老人家之外,不見其他的人影,就連珠兒也不在一旁。
看那位老人家正專注地在紙上開著藥方,顯然他正是將她救活的御醫。
「啊,姑娘醒了?」御醫一發現她醒來,立刻放下紙筆走了過來,「你現在覺得如何?」
司徒風霏沒有回答御醫的問題,反而問道︰「他呢?」
「他?姑娘指的可是大皇子?」
見她點了點頭,御醫說道︰「皇上臨時召見,大皇子進宮面聖去了,臨去前大皇子還特別交代,一定要等到姑娘醒了,我才可以離開。」
「我昏迷了多久?」
「約莫半個時辰。」
「這麼久?」司徒風霏的身子稍微轉動一下,月復部立刻傳來陣陣難忍的疼痛。
望著她蹙眉忍痛的神情,御醫灰白的眉心深鎖,猶豫了許久才又再度開口。
「司徒姑娘,有件事情我必須事先告訴你。」
司徒風霏愣了愣,看著御醫凝重的臉色,她的心摹然往下沉,直覺御醫要說的事情相當嚴重。
「有什麼事,御醫但說無妨。」
「嗯……你的傷,雖然不至于有性命之憂,但是……」御醫欲言又止地蹙緊了眉心,仿佛不忍將殘酷的事實說出口。
「但是什麼?您快說呀!」司徒風霏心急地追問。
「唉,好吧!這事兒是一定得告訴你的。」御醫長嘆了口氣,終于說道。「這一刀傷及你的月復部,將來你恐怕……唉……恐怕是無法生育了。」
「什…什麼?!」無法生育?
司徒風霏臉上的血色盡退,這殘酷的消息令她眼前浮現一層黑霧,差點又昏了過去。
她大受打擊地呆愣了許久,整個心魂仿佛突然間被抽空似的,過了好一會兒才嗓音干澀地問︰「那……他……大皇子他知道嗎?」
「大皇子還不知道。」
望著她那副哀成絕望的模樣,御醫的心底著實不忍,但除了搖頭嘆氣之外,實在是愛莫能助。
就在御醫正想要說些什麼來安慰司徒風霏時,珠兒棒了盆干淨的溫水進來,一看見她已清醒,珠兒連忙放下水盆,激動地撲到床邊。
「謝大謝地!小姐你終于醒了了。」珠兒沉浸在驚喜之中,絲毫沒有察覺到司徒風霏的異樣。
听見珠兒的喊叫聲,守在房外的敖深也跟著走了進來。
御醫將那張開好的藥方交給敖探,接著又吩咐了一些應注意的事項之後,就拎著藥箱離開了,並沒有對任何人提起司徒風集將來不能生育的事情。
「幸好小姐你沒事,珠兒剛才真是快擔心死了!」珠兒紅腫的雙眼,顯示她才剛痛哭過一場。
幸好沒事?司徒風霏心猛然一陣抽痛,連一絲牽強的笑容都擠不出來。
「珠兒,扶我起來。」她虛弱地開口。
「不。」珠兒搖頭拒絕,「小姐受了傷,還是躺著休息吧了。」
司徒風霏蹙緊了眉心,忍著月復部的疼痛自己起被子下床。
看她那副搖搖晃晃,隨時會跌倒的模樣,珠兒只好趕緊上前攙扶住她。
「小姐才剛醒來,怎麼可以下床走動呢?還是快點躺下來吧!」
司徒風霏對珠兒苦口婆心的勸告置若罔聞,語氣平淡卻堅決地說︰「珠兒,我們該走了。」
「走?!」敖深和珠兒同時驚喊出聲。
「為什麼要走?小姐不是已經知道所有事情的前因後果了嗎!」珠兒不解地問。
她剛剛才從敖深那兒知道了一切,原本對大皇子的惡劣評價完全改觀,甚至已將他視為未來的姑爺了。
「因為,我配不上他。」司徒風霏神情黯然地說。
「哪有什麼配不配的?大皇子才不會介意身份的差距呢!你說是不是?」珠兒轉頭尋求敖深的認同。
「沒錯,大皇子絕不會在意身份的問題。」敖垛肯定地點頭。
「不,不光是這個原因。」司徒風霏哀戚地搖了搖頭,眼眶摹然泛紅,「更重要的是……子嗣的問題……」
「子嗣!子嗣有什麼問題?」珠兒一頭霧水地問。
「剛才御醫說我傷及月復部,將來怕是……怕是無法生育了!」說到最後,司徒鳳霏終于忍不住落下淚來。
為了她爹的事情,玄逍不但惹惱了皇上,還影響到將來繼承皇位的機會,要是他再娶了無法生育的她為妻,皇上更不會考慮將皇位傳給他了!
雖然她一點也不想離開,但是她不能這麼自私,她不想再拖累他,而除了離開之外,她已沒有其他的選擇了!
一听見她的話,珠兒和敖深都震驚得倒抽了一口氣。
「都是珠兒的錯!是珠兒害慘了小姐,珠兒真是該死!」珠兒哭花了一張臉,原已哭紅的雙眼此刻更是腫得有如核桃。
「不,不怪你。」司徒風霏淒楚地搖頭。
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啊!只是她不懂,為什麼命運要對她這般殘酷!
本以為她和玄逍之間總算苦盡甘來,可以長相廝守了,沒想到卻義發生這樣的意外,難道她和玄逍之間真的沒有白首偕老的緣分。
「我配不上他,所以只能離開,今生欠他的一切,只有來世冉償還了。」她哽咽地說。
听她提起來世,敖深忡然一驚,「司徒姑娘……你該不會是想……」她該不會想尋死吧……
「放心,我個會尋死的,只是,這里已非我容身之處了。」司徒風霏擦去了淚水神色哀戚卻堅決地說,「珠兒,我們走吧!」
要是不快點離開,等玄逍回來之後恐怕就走不了了。
「可是……」敖深遲疑著,不知道自己到底該下該阻止她們。
「別攔我,敖深,替你主子的將來想一想吧!身為大皇子的他,怎麼可以娶一個無法生育的女人呢!」
敖深無法反駁,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在珠兒的攙扶下離開,為她所承受的種種苦楚發出深深的嘆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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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夜幕低垂,玄逍才從皇宮趕了回來。
由于皇上的耳目眾多、消息靈通,很快就得知司徒風霏不但來到京城,還住進了玄逍的居所。為了了解實際的情況以及司徒風霏的目的,皇上才會急召玄逍進宮。
在皇上一再的追問下,玄逍只好將一切詳詳細細地說個分明,包括他調查明尬之毒的過程與結果。司徒青杉在自裁之前的懇求、以及他和司徒風霏之間的真摯情愛。
對于他的詢情枉法,皇上免不了又是一陣嚴厲的訓斥,但是撇天君王的身份與立場不談,身為人父,眼見兒子如此深愛著一名女子,而命運如此殘酷地對待這對有情人,也不禁慨然而嘆。即然已將情事和盤托出,又見皇上一臉感嘆的模樣,玄逍趁機會表明要娶司徒風霏為妻的心意。
皇上原本不肯答應,畢競司徒風霏不但只是一個平凡百姓,而且又是十惡不赦的罪犯之女,怎麼配得上身份尊貴的大皇子?
但是在玄逍的堅持,甚至聲明此生非她不娶之後,皇上雖仍不是很贊同,也只好松口答應了。
一得到了皇上的諒解與成全,玄逍立刻告退離開皇宮,除了想快點告訴她這個好消息之外,更加掛念她的傷勢。
豈料,在他匆匆趕回來之後,卻不見她的人影。
「風霏呢?她怎麼不見了?」他錯愕地問著敖深。
瞥見敖深緊抿著唇,一臉凝重的表情,玄逍的臉色驟變,一股不祥的預感狠狠揪緊了他的心。
「難道……她……」難道她傷重不治?
敖深知道他誤會了,連忙說道︰「司徒姑娘沒有性命危險,而且早在兩個時辰之前就已經醒了,御醫說她是因為身子骨太過虛弱,再加上突然承受劇烈的痛楚,所以才會暈了過去。」
得知她沒有性命之憂,玄逍懸在半空中的心才終于放了下來。
「那她呢?怎麼沒有好好躺著休息?」
「這……」敖深的眉心擰了起來。
「這什麼?快說啊!」
玄逍耐性盡失地叱喝,敖深那少有的沉重表情,讓他的心里摹然升起一種不好的預感。
她該不會……該不會又出了什麼意外吧?!
「司徒姑娘她……」敖深一咬牙,說道,「她已經離開了。」
「離開?」這出乎意料的答案令玄逍愣住了。
她怎麼會離開呢?是他听錯了,還是他誤會了敖深的意思?
「是的,司徒姑娘和珠兒已經走了,她們離開了京城,沒說要上哪兒去。」
在震驚過後,一把憂慮焦急的怒火在玄逍的胸口狂燒。
「該死的!她受了傷,身子那麼虛弱,你竟然讓她離開?」他揪住敖深的衣襟震怒地叱吼,早已失了一貫的沉穩與從容。
「是司徒姑娘堅持要走的。」
「為什麼?」她有什麼理由非走不可?一切的誤會不都已經解開了嗎!
「因為……」放深猶豫了一會兒,終于還是說道︰「御醫說,珠兒的那一刀傷及司徒姑娘的月復部,將來她恐怕是不能生育了。
「你說什麼?不能生育?」
玄逍仿佛被人狠狠地揍了一拳,震驚地松開了敖深,踉蹌地退了一步。
一股錐心噬骨般的刺痛在他胸口蔓延開來,眼里心底滿滿的都是對她的憐惜與不舍。
這些日子以來,她已經承受了這麼多的痛苦與傷害,為什麼還要讓她遭受如此無情的打擊?老大爺未免對她太過殘酷!
「那個傻瓜……」他心痛地低嘆。
她就這麼離開,連一句話也沒留給他,難道她真的認為,他會因為她無法生育而嫌棄她嗎?她未免太小看了他!
「主子,難道你一點也不介意嗎?」敖深忍不住問道。
玄逍的答案是霍然轉身、火速地奔了出去,他要去追回心愛的女人,永遠再不許她從身邊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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嵐煙湖畔,景色依舊秀麗,人事卻已全非……
司徒風霏坐在湖畔的草地上,面對著眼前美麗的湖光山色,忍不住發出幽幽的嘆息。
距她離開京城,已經好幾天了。當初她回到伏龍鎮後,因為怕玄逍會找上門來將她帶走,所以不敢踏進疾雷山莊一步。
之後,她想到了這個可以棲身的地方,于是便雇了船夫,來到嵐煙湖對岸的山中,費了好一番唇舌,又花了一筆銀兩,才說服獵戶將這幢簡陋的木屋讓給她。
她和珠兒兩個人,就在這間木屋住下,並與船大約定好每隔兩三天載著珠兒往返一趟,讓珠兒到市集上添購一些物品。
這樣簡單而平淡的生活,已經過了好幾天,或許她的後半輩子,就將這樣一直過下去了……
望著碧波蕩漾的湖面,過往的一切如同潮水般一幕幕的涌現腦海,狠狠揪疼了司徒風霏的心。
她低下頭,佯裝自已正專注地欣賞湖畔的花兒,不想讓一旁的珠兒發現她的淚水又再度盈眶。
「啊!」珠兒忽然喊了一聲。
「怎麼了?」她轉頭望著珠兒。
「沒、沒什麼,小姐,我……那個……我突然內急……先離開一下……」珠兒有些語無倫次地解釋,接著又悄悄朝嵐煙湖投去幾瞥,然後就一溜煙地跑開了。
珠兒怪異的行徑令司徒風霏狐疑地蹙起眉心,轉頭朝嵐煙湖望去,赫然看見一艘船正緩緩地靠岸,而船上除了船夫之外,還有一抹昂然挺拔的身影。
是玄逍!他竟然來了!
司徒風靠猛然僵住,眼淚就這麼撲籟籟地流了下來。
看著他下了船,緩緩朝自己走來,一切仿佛是一場不真實的美夢。
「你怎麼來了?」她峻咽地問。
玄逍走到她的身邊,溫柔地為她拭去淚水。
「我來找你,將你帶回我身邊。」他低沉的嗓音,有著濃得化不開的深情與思念。
那天,他一路快馬加鞭地追了出來,以他的速度,早該在半途遇見她們,但或許是他太過于焦慮憂心,以至于錯過了她們的蹤影。
當他抵達伏龍鎮之後,捺著性子在疾雷山莊等了幾天,卻始終不見她和珠兒的身影。
他一方面擔心她們並不打算回伏龍鎮,另一方面又擔心她們在途中發生了什麼意外,正打算要動身到附近的城鎮去探听消息的時候,在街上巧遇了先前曾搭載過他的那名船夫。
或許是先前船被「綠林五虎」鑿沉的慘痛記憶太過深刻,船夫一眼就認出了他,從簡短幾句的交談中,他才赫然得知原來她和珠兒竟躲到這兒來了。
幸好他遇見了船夫,要不然他還真不知道要花費多少時間才能找到她!
「你明知道我會來找你,為什麼要故意避不見面?你可知道這幾天我快急瘋了?風霏,跟我回去吧!
司徒風霏一瞬也不瞬地凝望著玄逍,心清還沒自乍見他的驚喜與悸動中平復過來。雖然她很想投
人他的懷抱,也很願意隨他到天涯海角,但是……她沒有那個資格呀。
她強忍著激動的情緒,心口不一地說道︰「不,我喜歡這里,我不想離開。」
「別說違心之論,風霏,你的眼神根本騙不了人。」
「我……我才沒有說違心之論,我說的都是真的,你不信就算了!」司徒風霏有些狼狽地別開視線,想要轉身逃開,卻被他緊緊地摟進懷中。
「別這樣,放開我。」她無助地掙扎著,深怕自己會沉淪在他的溫柔與深情中,再也舍不得離開。
「不,不放,我永遠也不放手。」玄逍又將她的身子接得更緊了一些,「風霏,嫁給我,我要你當我的妻子。」
妻子!這兩個字讓司徒風霏的心一陣悸動,眼他又再度泛紅發熱。
「不,我配不上你。」她嘆咽地說。
「胡說,你怎麼會配不上我呢?身份的問題我一點也不在意,甚至連父皇都已經親口允婚了。」
「皇…-皇上他……」司徒風霏詫異得幾乎說個出話來,怎麼也沒想到他競已取得了皇上的認了。
要讓皇上答應他娶一個身份懸殊的平民女于為妻,已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了,更何況她爹還是陰尬毒的罪魁禍首!
他一定是煞費苦心,好不容易才讓皇上點頭的。
他的用心與深情,讓司徒風霏的心里更加難過,她用力地眨了眨眼,努力不讓盈眶的淚水滑落兩腮。
「不,我不能嫁給你。」她強忍心痛地說。
天知道她有多想成為他的妻子,與他共度一生,但是她不能這麼自私啊!他為她所付出的代價已經太多了!
「為什麼不能?如果是子嗣的問題,我可以清楚明白地告訴你,我一點也不介意。
一听他提起她最在乎的事情,司徒風霏的身子猛然一僵。
「你已經知道了?」
「嗯,敖深全都告訴我了。
司徒風霏的神色又更黯然了些,她難掩悲傷地問︰「既然你已經知道了,為什麼還要來!現在的我根本就配不上你呀!」
就算是一般平凡的百姓,也將傳宗接代視為一樁人生大事,史何況是身為大是于的他!
玄逍輕撫著她的臉,以溫柔而憐惜的語氣說道︰「小傻瓜,難道你真的不懂嗎?我想娶你,只是因為愛你,只是因為想和你共度一生而不是因為要你替我生女圭女圭呀!
「可是……可是……」他的身份是如此尊貴非凡,怎麼可以沒有子嗣呢?而如果他娶了她之後還想要傳宗接代,那麼除非是納妾……
不!不!她無法忍受和另一個女人共同分享心愛的男人呀!
「你還是把我放了,去娶別的女人吧!」
傷痛絕望的淚水再度溢出她的眼眶,然而那一顆顆滾燙的淚珠很快就被玄逍溫柔地吮干了。
「傻風霏,你怎麼會以為沒有了你,我就會娶別的女人這輩子,我就只要你一個!」
「只要我一個?那你豈不是注定了不會有子嗣?」不!這怎麼行?
「沒有子嗣又有何妨?我才不在意有沒有那些吵吵鬧鬧的小女圭女圭,我只要你!如果沒有你,我情願一輩子不娶!」
「可是。」
「沒有什麼可是。」玄逍打斷了她的話,說道,「你想想,有了孩子之後,咱們還得每天替他們操心這個、擔心那個的,多麻煩!倒不如咱們來做一對快活愜意的夫妻,這才真是羨煞人吶!」
听著他的話,司徒風霏的心底漲滿了莫名的感動,她知道他是為了解開她的心結,才故意這麼說的。
「娶一個無法生育的女人為妻,你真的不會後悔!」
「要是錯過了你,我才會懊悔終身。」
「你好傻,以你的身份地位,可以娶更美。更好的女人,為什麼偏偏非要我不可?」
「沒錯,我就是非你不可,因為對我來說,你就是最美。最好的女人。」
一陣激動涌上心頭,司徒風霏再也忍不住地緊緊擁抱住他。
除了他身邊之外,她哪里也不去了,惟有他這副寬闊而溫暖的懷抱,才是她這輩子最終的歸屬!
躲在一旁偷窺兼偷听的珠兒早已哭紅了雙眼,眼看這對有情人終于苦盡甘來,喜悅的淚水怎麼也止不住地潛然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