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婆住的佛塔,高約十米,是樓蘭城中最高的建築物。
塔內木梯依著塔壁盤旋而上,塔里的光線雖稱不上昏暗,但也絕對不明亮,給人一種神秘的感覺。
沿著階梯往上走,在女侍的帶領下,他們很快來到塔頂。
塔頂隔了間小房,似是花廳和寢室間的區隔。
掌著燭燈的女侍來到紗門前,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里頭已傳來細弱的聲音——
「讓王和司徒公子進來,你可以退下了。」
侍女毫無猶疑,推開了紗門。「王、公子,請。」
她將燭燈往角落一放,很快地退了出去。
「王,您請坐吧!」
「神婆,要不要我請御醫來一趟?」鄂圖克選擇一張就近的木椅坐下。
「不了,王的好意老奴明了,但每個人的生命都有定數。」這會兒神婆的聲音變得細微,顯出了她的虛弱。「何況,我的大限已至,恐怕時日不多了。」
鄂圖克抿著唇,蹙緊眉。
「王,您不必為老奴的離去而傷心,這一切上天都早有安排。」這時,神婆終于由陰暗的角落走了出來,但她祥和的臉上看不出絲毫病容。
「王,她已來到樓蘭了。」
「人已在樓蘭?」鄂圖克一怔。
神婆踱到夜鳴的身旁。「司徒公子,王能與你結為好友,實為樓蘭之幸。」
夜鳴一愣,顯出了不可置信的眼神。
「同樣流著皇族的血液,你倆可保天下百年的安定。」神婆繼續說著,轉過身來,有些困難地走回她原先盤腿而坐的竹墊。
「夜鳴?」鄂圖克轉向司徒夜鳴,為神婆道出的身分而吃驚不已。
夜鳴聳肩一笑,「我不過是長公主之後,是神婆抬愛了。」
幽暗的角落傳來兩記極輕的笑聲,「司徒公子,是你過謙了,在不久的將來,當中原紛爭一起,你將是助王一統江山的不二之選。」
「中原會起紛爭?」夜鳴憂心地蹙起眉。
「這是天機。」神婆不願再多談,「你將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尊貴身分。」
夜鳴沉默了,對于鄂圖克提及神婆的神力,他一向抱持著存疑的態度,但如今他已不得不信。
因為關于他的身分,連鄂圖克都不知,而神婆竟能二曰道破。
「王,關于我巫族人的下落,不需再派人去尋找了,」神婆的聲音又傳來,將暫時陷入沉思的鄂圖克拉回神。
「不需再找?」鄂圖克不解。
既然人已來到了樓蘭,範圍可說縮小許多,不是該早早將人給尋出嗎?
「王,您可不用擔心,一切皆有因緣。」翻開了手掌,神婆睨了掌心一眼,隨即又合上雙眸。「倒是選秀一事,得按計畫繼續進行。」
「但人尚未找著。」他與中原的帝王不同,不認為多選幾位秀女納入後宮是福分。
若不為樓蘭帝位的承繼著想,其實他也認同夜鳴所言,娶妻、選妃,當為自己所愛。
「是呀,不知神婆能否明示,鄂圖可納幾位秀女人宮?」半調侃地,夜鳴故意問。
神婆望了他一記,悶悶地一笑,隨即咳了數聲。
「王,很多事是天意、是命定,一切隨緣,不可抗呀!」說完了最後這句話,神婆便閉起了雙眼,不再多語。
「夜鳴,我想神婆要我們走了。」鄂圖克拍拍夜鳴的肩。
但夜鳴心有不甘,「神婆……」他還想再討教些。
「去吧,時候到了自有定數。」
這是神婆的最後一句話,隨後夜鳴轉身跟上了鄂圖克的腳步,兩人各懷著心事離開了佛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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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呀,若讓大王知道你又溜出宮來玩,肯定是要受責罰的。」緊跟在蕪月身旁的小丫鬟——覲春,苦口婆心地勸說著。
「你不說、我不說,又有誰會知道呢?」蕪月拉著她,開始在街道上逛了起來。
「公主呀,我想還是不成啦,萬一教人給認出來,又該怎麼辦?」覲春害怕的說。
「安心啦,我倆這身裝扮,別說那些士兵們認不出來,就算讓阿爹給遇著,搞不好也認不得咱們。」蕪月很得意地往自己身上拍拍。
這身小乞丐的裝扮,可是足足讓她想了一二日,才想出的妙計。
瞧瞧她這身小乞丐的裝扮,想混入任何參與選秀的一方查探情況,簡直可說是輕而易舉。
當然了,蕪月早已決定,她要將來參與選秀的這些女人們,好好地評論一番,再做些記錄,回頭一一向阿爹稟告。
「公主呀。」覲春心里忐忑難安,正想繼續勸阻,無奈兩人已來到市集。
前方鑼鼓喧天,眼見一群參與選秀的隊伍迎面而來,硬是阻開了兩人。
「覲春,你說這個長得如何?」蕪月一回頭,才驚覺女婢已走失。「覲春,你在哪?」
她開始有些慌張的在人群中找人。
雖然她常溜出宮來玩,但可不曾一個人落單過。
在人群中,個頭本就嬌小的蕪月被擠得踉蹌了幾步,她的雙手急忙推開眾人。
終于,在她感到松了口氣的剎那,身子卻撲空的往前傾倒。
「哎呀!」跌倒的瞬間,蕪月的雙肘因擦撞到地面,而疼得差點哭出來。
還沒來得及爬起來,蕪月才一抬頭,整個人瞬間嚇傻了。
一匹馬,一匹發了狂的駿馬,直往她沖過來。
「啊——」蕪月尖叫,眼看馬兒就要踏在她的身上——
倏地,一道白色身影由人群中飛掠而出,千鈞一發地將她由地上拉起,隨後轉身,飛快地擒住了馬上的韁繩。
這突來的意外,造成群眾的一陣騷動。
但隨著白衣人靠在馬兒耳旁輕聲低語了數句後,馬兒很快地安靜了下來,而眾人也才看清楚,這個白衣人竟是個女人。
隨著她緩緩轉頭的動作,在場的所有人無不倒抽了口氣。
「哇,是個大美人耶!」
「是呀、是呀,會是來參加選秀的嗎?」
「你瞧她,眉如柳月、眼燦如星、珠唇似櫻…………」
巫紫瞳懊惱地撇開了臉,厭惡極了這些評頭論足的話。
若不是在情急之下,一心只想救人,也不會掉了戴在頭上的白紗斗笠,進而將自己的容顏暴露在眾人面前。
沒有遲疑,她撿起落在一旁的斗笠,飛快轉身,消失在人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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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紫瞳很確定地感覺到,有人跟著她。
在回到客棧前,她故意拐進一條死胡同,閃身躲到一旁的一摑木材後。
「奇怪了,明明看她拐進來的呀,怎會不見了呢?」蕪月跟進胡同,左瞧右找著。
很難得的,她到樓蘭這麼多年,不管是在皇宮里或是偷溜到街上、市集玩耍,從沒見過長得這般漂亮,簡直就像仙子一樣的人。
「你為什麼要跟著我?」紫瞳由木材後閃出,一眼就認出了她。
蕪月被突來的聲音嚇了一跳,轉回身來,見到是她,臉上很快綻開一朵笑花。
「大姊姊,你打哪來的?」她好奇,這樣的美人會是生于何處。
睨了她一眼,巫紫瞳不改冷漠的表情。「我救了你,不是讓你跟著我。」
拋下話,她轉身就走。
蕪月沒被她的冷淡給嚇退廠心中反而燃起了濃烈的好奇感。
「等一下嘛!姊姊,你方才救了我,被救的人不都得知恩圖報的嗎?」
她喜歡極了她冷冷的性子,長得這般美、個性又似冰一般,簡直就是個冰山美人。
紫瞳有些不耐地停下腳步。「我不要你的報答,只要你別再跟著我就成。」
說完,她轉身就走,而蕪月當然還是亦步亦趨地跟著她。
「這可不成。」小小的人兒擠到她的身邊。「我娘從小訓誡我,受人之恩,自當泉涌以報。」
美!這個女人果真美,如果這樣一個美麗的人兒,也可參加阿爹的選秀……哇,那她豈不是會有個天仙般的娘親!
「我不時興這套。」腳步在客棧前停下,紫瞳被跟得很不耐煩。
蕪月當然沒想打退堂鼓。「我肚子餓了。」她故意這麼說,一只髒兮兮的手指,指著自己的肚子。
「是不是用過餐後,你就不再跟著我?」紫瞳問她。
蕪月沒正面回答,裝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
「好心的姊姊,人家的肚子真的餓極了,已有三日沒吃過東西啦!」
睨了她一記,紫瞳道︰「跟我來吧!」
她想先將人給喂飽,再趕她離開也不遲!
蕪月緊跟在巫紫瞳身後進了客棧,甚至還偷偷地伸出一手來,抓緊了紫瞳身後的衣角。
掌櫃的見到巫紫瞳回來,連忙親切地迎了過來。
「姑娘,您回來啦!」眸光一瞟,見到緊跟在後的蕪月,他的眉擰了下。
「掌櫃的,給我些飯菜。」紫瞳說著,走向窗邊的桌椅坐下。
蕪月蹦蹦跳跳地跟上,自若地跟著坐下。
「掌櫃的,我要三斤鹵牛肉、兩只烤雞、一碟青菜,最後再來盤水果。」
才來到桌邊的掌櫃,被她點的菜量給嚇著。
睥睨了她一眼,掌櫃又轉頭望著巫紫瞳。「姑娘……」
「就依她吧!」紫瞳擺了擺手,然後不置一語。
掌櫃依言退下。
看到掌櫃一離開,蕪月馬上嘻嘻笑著。
「大姊姊,你真是好心耶!」
睨了她一眼,紫瞳不語,並將眸光調開。
「你都不知道,這種客棧的掌櫃,平常最看不起我們這種小乞丐了。」蕪月繼續說著,只圖拉回紫瞳的注意力。
「別一竿子打翻一船人。’紫瞳不耐地抽回目光。
窗外的光線落在她的眼睫上,靈動的眼兒顯出了絢爛的光輝。
「啊!」蕪月嚇了一跳,張著小嘴,一時間競說不出話來。
「又怎麼了?」紫瞳沒料到自己會遇上這樣一個難纏的小丫頭。
「大姊姊,你的眼珠……眼珠是……紫色的!」蕪月的小嘴終于合了起來,無法置信地趴上桌,企圖拉近和紫瞳的距離,覬清自己是否眼誤。
「有何好大驚小怪嗎?」紫瞳拉下了臉。
從小到大,無論是身處現代還是古代,她最在乎的,就是不想讓人看出她有一對泛著紫光的瞳仁。
是這樣的不同,讓人們常對她又驚又怕,驚于她的美貌,也懼怕于她的眸子。而這正是為何來到古代後,她一直戴著斗笠的原因。
「不是大驚小怪。」蕪月接下來的動作教紫瞳撤了一半的心防。「因為實在太漂亮了嘛,大姊姊真的像仙子一樣。」
如果可以,她真想伸手去觸踫那對無瑕的瞳仁。
「你不怕?」首度的,紫瞳對眼前的丫頭有了一絲好感。
「我為什麼要怕呢?」蕪月天真的反應。
她喜歡極了這個大姊姊,雖然性子有點冷,但反倒增加了她的神秘感。何況,她人不僅長得漂亮,又有愛心。
看著她天真的模樣,巫紫瞳首度對人卸下了心防。
「東西到了,趕快吃吧!」她看著小二將烤雞和牛肉送上桌。
蕪月拿起筷子,毫不客氣地大快朵頤起來。
「大姊姊,你也吃。」她不斷吃著,甚至不忘要幫紫瞳夾菜。
一只烤得香酥的雞腿被她使力的撕下,送到了巫紫瞳的碗里。
看著碗里的雞腿,她紫色的瞳仁閃過了抹光澤。
「你叫什麼名字?」這是到了古代後,她首度開口問人姓名。
來到這個時代的目的,只為尋回如意珠。所以過往的人、事、物,對她而言都不重要。
「蕪月,蕪湖的蕪,月亮的月。」嘴里還嚼著東西,蕪月含糊說著,一手轉而向那碟鹵牛肉進攻。
「蕪月?」看著她的動作,紫瞳制止了她,一手舉起筷子,幫她夾了幾塊牛肉放到碗里。
蕪月因她的動作而愣住,感動的差點沒掉下淚來。
「除了我義父之外,就是你對我最好了。」哪怕她故意將桌上吃得亂七八糟,一副餓死鬼投胎的模樣,她還是沒將她給趕走!
在這一刻,蕪月決定了,她要眼前的這個姑娘成為她的娘親。
阿爹如能迎娶這種才貌兼備的人為妃,非但是阿爹的福氣,也是她的福氣、樓蘭的一福氣。
「義父?你父母呢?」
蕪月停下了咀嚼的動作,眨眨眼睫。「我父母本是商人,在一次商旅中被劫,全都死于沙漠中了。」至今想起,她還不免感傷。
「是義父救了我的,要不那次遇劫時,我的小命恐怕也難保。」
「那你義父現在人呢?」
紫瞳的眸光微暗。
難道他救了她後,就任這丫頭自生自滅?
「義父……」蕪月猶豫了下,還是沒敢將身分說出。「大姊姊,我還餓得很呢,現下我們先別談我義父啦。」
紫瞳心里懷疑,但見她仍一副饑餓的模樣,只好再度幫她夾了青菜和牛肉。
「你快吃吧!」
蕪月笑臉盈盈,埋頭猛吃了一會兒後,忽然抬頭——
「大姊姊,像你長得這麼漂亮、心腸又好,為何沒想去參加選秀呢?」
望著她,紫瞳綻開難得的笑容。「長得漂亮,為何就得去選秀?」
對于後宮的生活,她可半點興趣也沒有,在她看來,那是無聊、荒誕、且可笑的生活。
一群女人圍在一個男人身邊打轉,只求他眷顧一眼,臨幸一夜,真是可悲呀!
「因為選秀可以當上王妃呀!」蕪月不解地眨眨眼。
大家不都想飛上枝頭變鳳凰嗎?而成了王妃之後,不僅錦衣玉食,終生還都有人伺候著。
「當上王妃就很好嗎?」紫瞳啐了聲,端起桌上的茶水啜了口。
「耶?」蕪月終于放下了手中的碗筷。「听大姊姊你的意思,好像不希罕?」
果然不同于一般人的想法,蕪月不覺打從心底佩服。
紫瞳放下了手中的水杯。「我可沒興致與人共享丈夫。」
「啊!」蕪月為她的話感到驚訝。
哪怕自認見解已不同于一般人,但蕪月仍明了,不管婚配、納妾,皆非女子可作主,決定權是在男人的手上,
「可是……我听說樓蘭王長得俊逸豪邁,是個不可多得的人中之龍。」她仍不死心的補充道。
「喔?」紫瞳只是咧嘴笑笑。「請問,他可是妻妾成群?」
望著她的眸光,蕪月被動地點點頭。
但那不是阿爹自願的。這些年,鄰國常送來一些女子,不得已,阿爹只好暫且安排她們居住在宮中。
「但,他還沒有真正的妃子呢!」蕪月出于私心的辯駁。
「妃子?我听說了,正妃得由神婆指定。」紫瞳忙不迭地舉起筷子,夾了塊肉送入嘴里。
關于後妃與祭司的勾結,不僅在中國,古今中外,屢見不鮮。
什麼是祭司?什麼神婆?巫紫瞳心中認定,這多半只是裝神弄鬼之術,用來千預後宮權位的手段。
「大姊姊也听說了嗎?」提及了神婆,蕪月的眼瞳中有著滿滿的敬佩。
「嗯。」紫瞳微點頭,繼續吃著碗中的東西。
「大姊姊,你可能是剛到樓蘭來吧?所以你不知道,其實神婆真的很厲害的。」
「喔?」紫瞳抬起臉來,滿是懷疑。
「大姊姊,你可不能懷疑神婆的能力喔!」迎著她的目光,蕪月一古腦的說出心中的話。「我義父說,神婆不僅能通透人心,還可預知未來,還有……」
紫瞳的眉心一擰。「你說神婆能預知未來?」
刷地放下碗筷,她的腦海中匆地閃過一事。
「是、是呀!」蕪月為她突來的激動嚇了一跳。
「她所預測的事,曾有應驗過?」
莫非是……如意珠?因為如意珠落在神婆的手中,所以才使她有了預知的能力?
身為巫氏之後的她,比誰都了解,來到這年代,尤其是進了樓蘭城之後,她的超自然能力,也隨著越接近如意珠而增強許多。
譬如她的能力,不再僅限于預測三分鐘後所會發生的事,還有像今日在馬蹄下救了蕪月的能力,和能使馬匹和緩下來的靈力。
但也有意外的時候,或許是因為感應的靈力過強,她還需要時間適應,否則會有時好時壞的狀況,最糟糕的是,她並無法預測自己將會發生的所有事。
所以,她得趕緊尋回如意珠。
「嗯。」蕪月點頭,想了下後道︰「就幾年前,她預言會有大批盜匪劫城,事後果然應驗。」
「……」紫瞳沉默了,這道線索,讓她不得不想法子去會會那位神婆。「蕪月,你可知要如何才可見神婆?」
「選秀。」蕪月出于直覺的反應。「選上的女子,就會有機會見到神婆。」
「喔?」紫瞳認真地思考著。
如果這是尋回如意珠的唯一之路,那麼,她就得考慮要不要試試……
「對了,大姊姊,你今晚能不能收留我一夜?」蕪月的心里興奮著,如果能慫恿大姊姊參加選秀,單以姿色來論,大姊姊絕對能勝出。
屆時……嘻嘻嘻,她將會有個像仙子一樣的娘親。
不過,在這之前,她得先到外頭去溜一圈,找到覲春,要她先回宮去,免得阿爹會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