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房里的長窗簾蓋去了大部分的光線,讓朱詠真分不清白天或黑夜。
龐子夜離開之後,她又睡了一覺,腦子昏昏懵懵的,似醒非醒。
感覺有個男人坐在她的床沿,伸來一手為她解開胸前的扣子,動作輕緩地褪去她的上衣,掀去她肩窩傷口處的舊紗布,並用碘酒細心地、一遞遍不厭其煩地為她消毒,直到重新為傷口又上了藥、覆上紗布,再用繃帶固定,他才起身將散落在床鋪上的瓶瓶罐罐收回藥箱里。
將藥箱放到牆邊的櫃子上後,他又折回床邊。
「既然醒了,為什麼不睜開眼來?」長孫炎在床沿重新坐下。
朱詠真清楚地感覺到他伸來的一手,正落在她的頸脈間輕輕揉撫,喚醒了她體內每根敏感的神經,讓她輕輕地顫抖了起來。
刷地張開眼來,她扭著頸子,閃避他的撫觸。
「我……又睡了多久?」很勉強的找個話題,她不敢與他對視,逃避著他的眸光。
「大概有幾個小時。」他若肯讓她逃避,就不叫長孫炎,「感覺肩傷如何?還很痛嗎?」他一手掌住她的下顎,讓她無法逃避。
朱詠真的眸光一與他對上,一股緊張感又開始蔓延。
「還好,比剛才未換藥前好了許多。」那藥粉帶著淡淡的香息,還有微微的清涼,讓肌膚的刺痛感完全消失。
「果然如岐?所說,藥粉真的有效,尤其對于肌膚外傷。」他緊盯著她的眸光並沒有移開,反而更加炙熱,好似欲將她給吞噬了般。
他的目光,讓朱詠真不由自主的顫抖了起來,「對了,子夜說……說你輸血給我,為什麼?」
「血庫臨時找不到那麼多血是原因之一,但最重要的,是我無法等。在等待血庫調血液的時間里,你的生命也會一點一滴地消失。」
她驀地一怔,「是因為我幫你挨了那一槍的關系嗎?」他怕她因此而死亡,所以輸血救她?
「你想听到怎樣的答案?」他松開掌著她下顎的手,銳利黑眸中跳動著兩簇火光。
「我……」她也不知道,但唯一能確定的,是如龐子夜所說,她是愛上這個男人了。
所以,如果他也肯用對等的方式來愛她,那麼她或許會敞開心胸,來接受這段愛情。
「你喜歡我,有這麼讓你掙扎、難以承認嗎?」他一語道破了她的心事。
朱詠真驟然抬頭,剛好迎上他的眸光,「那……你呢?你對我又是什麼?」幾乎是鼓足了所有的勇氣,她問。
一開始,他就揚言要在一個星期內,讓她變成他的女人。只是,他所謂的女人是什麼?
關系的那種嗎?如果是,那麼她寧可不要,不要等到有一天丟了心,才抱著懊惱和悔恨度過剩余的歲月。
「你會這樣問,代表在你的心中真的存在著我。」長孫炎的嘴角勾起了淡淡的笑,泄露了他愉悅的心情。
「你有什麼好得意的?」朱詠真深覺受傷,忿忿地瞪他。
他早猜透她心思了嗎?在什麼時候?當他對她說出「我要你成為我的女人」時?還是她本能地幫他挨了一槍時?抑或是……
翻過身去,她干脆背對著他,不看他。
沒想到這動作,扯痛了她肩窩上的傷口,讓她疼得皺起臉,卻緊忍住,硬是不讓痛呼溜出口。
長孫炎坐在床沿,看著她線條優美、勾動人心的美背,一團火球在他身體燃起。
「不是讓你別動嗎?傷口又疼了吧?」修長的腿挪上了床,他在她身旁的位置躺下。
感覺到床墊微微的落陷,她知道他就躺在她的身旁,嚇得整個人僵化了。
長孫炎的一手伸了過來,避開她受傷的肩窩,將她緊抱在懷中。
「我沒必要為了這一點事而洋洋得意。」他的氣息噴拂在她的後頸,曖昧極了。
他是在向她解釋嗎?深吸一口氣,朱詠真心跳得急促,動也不敢動,就怕過于?昧的氛圍一觸即發。
長孫炎絕對是個挑情的高手,只是過往他不屑為之,因為沒必要。然而現在不同,因為懷中的女人是他有生以來首度的渴望,他恨不得將她揉進身體里,讓她在他的身下申吟、喘息,完全的獻出自己。
「若是沒有,你剛剛干嘛笑?」天知道她要完整說出這句話,有多困難。
他的手……天,他以為他在干嘛?周游列國、四處巡禮?
「笑?」他的手在她的胸前尋到了一個最佳位置,滿足于掌下沒有遮掩的膚觸和綿軟的觸感,「我是不常笑沒錯,但並不表示我不會笑。」
他那一握,讓朱詠真微微顫抖。視線往下拉,她隨即尖叫了出來︰
「你、你……你這個,衣服在哪里?你趕快把衣服還給我啦!」若不是考?到肩?受傷,她肯定會出手揍他。
其實朱詠真更想揍自己,因為她竟在不知不覺中供他觀賞那麼久!好丟臉,從醒過來到現在,她竟一點也沒發覺。
「衣服在幫你換藥的時候就褪去,因為上頭沾著一些血漬,所以我順手丟了。」他阻止了她用沒受傷的一手,拉起被單想蒙住臉的動作。
「丟了?你居然把我的襯衫給丟了?」反正已經蒙不住臉,遮不去羞,她干脆豁出去。
「長孫炎,那請問,我現在要穿什麼?」繼續請他的雙眼吃霜淇淋嗎?想都別想!
「我說過,不喜歡你連名帶姓的叫我。」不過是一個翻身,他已壓在她的身上。
「我現在跟你談論的,不是這個!」朱詠真氣得尖叫,也更慌了,他壓著她干嘛?
「我會給你衣服,給你你所想要的一切,但……不是現在。」
他的眸光太過炙烈,令她幾乎忘了怎麼呼吸。
「我、我、我……現在就要。」若還感覺不出來他要做什麼,她就不配當個女人了。
「沒必要。」他的吻罩了下來。
她被吻得喘不過氣來,「我現在就要衣服。」
「現在給你衣服是多余。」若她認為他是一個會強忍的男人,那就大錯特錯。
「為什麼是多余?」話一問出口,朱詠真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瞧她問的是什麼笨問題!
「為什麼?」她的話讓長孫炎笑眯起眼,醇厚的笑聲回蕩在臥室里,不僅非常好听,也增加了曖昧的氛圍,「我不習慣穿著衣服,所以,現在給你衣服,不是多余?」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
「喂,我、我……是個傷患耶!」裝可憐還有效嗎?可不可以從虎口下逃生?
「我會很小心,以我的經驗,不至于會讓你難受。」
他說的是什麼話?好像他是個身經百戰的戰士!莫名地,朱詠真的心口酸嗆得難受。
「如果你想對一個傷患來硬的,我又能多說什麼?」
「來硬的?」她的話無法順利的讓他打退堂鼓,反而激起了他的征服欲,「我說過,我會在七天內讓你徹徹底底變成我的女人,今天是第五天。」
「我才不管是第幾天,你說過不會強迫女人的。」朱詠真將臉轉開,不敢再與他對視,因為他的雙瞳仿佛在昭告,他下一秒就要吞噬了她一樣。
「我是不強迫女人。」在完全看透了她的心意之後,他肯定,她會接納他。
「你不強迫女人?那,你以為你現在又在做什麼?」將臉轉過來,她氣憤地瞪他。
「做我一直想對你做的事。」他顯露出難得的俊美笑容,「我們試試看,就會知道到底是不是強迫了。」
語畢,他低下了臉,吻上她。
接下來的嗚嗚嗯嗯問,僅偶爾傳來朱詠真微弱又似輕喘的抗議。
「我會恨你、恨死你,我要告你,告你強暴……」
熾烈的溫度漸漸降溫,濃得化不開的氛圍漸漸平息,他翻身離開身下的女子,在她身旁躺平,用無限溫柔的一手,將她給攬抱在懷中。
朱詠真紅著臉,只要想起方才自己激烈的反應,與毫無保留地熱情回應他似永無止盡的索取,她就再也尋不到一絲勇氣與他對望。
長孫炎只是靜靜地看著她,一手在她的頸背、發梢輕輕撫觸。
他並沒開口說話,更沒笑她「你現在還覺得我是強迫你的嗎」,這是屬于他特有的溫柔方式。
安靜籠罩著兩人,他們分享彼此的體溫,也感受彼此漸漸和緩的呼吸。
然後,朱詠真的眼皮漸漸地重了。
進入夢鄉前,她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長孫炎。」
「嗯?」他聲音柔緩,一如游走于她背脊上的撫觸。
「你能不能跟你的朋友貝威廉說一下,讓他放過我的好友龐子夜?」仍沒勇氣看他,但在心里,朱詠真是感謝他的。
他的安靜、他的無語,為她保留了該有的尊嚴。
「你的好友?」長孫炎想了下,嘴角微勾,綻開一抹淡淡的笑。「跟威廉在一起的那個女干員?」
「嗯。」她輕點了下腦袋。
「我沒辦法答應你。」直覺告訴他,威廉跟那個女干員肯定會牽扯不清。
「你不肯幫忙?」睡意刷地消失,她從他身旁爬起。
「有些事不是說幫忙就能幫忙的,更何況這事若牽扯到男女情感……」就更不該插手介入。
「什麼?」
「不懂?」他將她重新拉回懷中,壓在身下。「既然你睡意沒了,長夜漫漫,我們還有許多事可以做,不用去管別人的閑事。」
他一低頭,吻上了她。
貝威廉跟龐子夜之間的關系,應該不是像外表看起來那麼的單純,恐怕……就像他們現在的狀況一樣。
日子又過了兩天,由于特制藥粉的關系,朱詠真肩窩上的傷口已經結痂,可以下床自由走動。
這兩天來,表面上炎門里的情況並無不同,一切作息依舊,但其實卻是暗潮洶涌,不僅集團和總部,就連分散在各地的堂口,都高度警戒。
這種情況,朱詠真也感覺到了,因為,長孫炎派了兩個身強體健的護衛,二十四小時緊盯著她,除了她在臥房里的時間之外,他們幾乎與她寸步不離。
像現在,她走在一整排矮小的扶桑步道上,欣賞著炎門里仿中國古建築的雕梁畫棟、庭台樓閣,兩個護衛雖沒上前來打擾,卻與她保持著約一步的距離。
走出扶桑步道,朱詠真轉了個彎,正想開口要求他們別再跟著她時,卻見到阿權陪著一個中年男人,由相思林那邊走了過來。
炎門里的人太多,朱詠真認得的沒幾個,阿權是其中之一,因為他是長孫炎的秘書,最重要的是她已見過他好多次。
不久,阿權跟那男人走近,一見到朱詠真,阿權先開口打招呼︰
「朱律師,傷口好點了嗎?」
貼近長孫炎的人都知道,他待朱詠真確實不同,更明確的說法是,大家都知道她是門主的女人,而且曾救過門主,所以他們也對她敬愛三分。
「好很多了,謝謝你的關心。」朱詠真對著阿權點了下腦袋,很客氣的回以淡淡一笑,目光隨即移開,望向阿權身旁的人。
下一秒,她整個人僵住。這人不是昨晚還在電視新聞里出現那個警界最高階的人物嗎?
「阿權,他是……」朱詠真驚訝得嘴半張。他們怎麼會攪和在一起?黑白兩道不是壁壘分明的嗎?
「門主在相思林那邊,如果朱律師要找他,現在他剛好沒客人。」阿權一看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為免她好奇,問出不該問的話,他趕緊轉個話題,順便向一旁的兩個護衛使了個眼色。
兩個護衛上前一步,擋去了朱詠真的視線,讓她不得不移動腳步,朝著相思樹林的方向前進。
阿權的用意已太明顯,擺明了不希望她多說話,她不是個白目的人,更沒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習慣,所以便順著他的意,在步道上漫步了起來,目標,最遠方的相思林。
她不知道相思林後方是個靶場。
看著站在射擊線上的男人,拿著一把弓箭,咻的一聲箭飛出,與之前的幾枝羽箭一樣,沒有絲毫偏差的落在人形靶上的心髒位置,朱詠真渾身竄過一記寒顫。
對她來說,槍或箭並沒有差別,同樣能在數步之外取人性命。
射擊線上的男人放下弓來,轉過身剛好對上她的雙眼。
「過來。」一見到她,長孫炎朝著她揮揮手。
朱詠真躊躇了下,還是踩著細碎的步伐走向他。至于原先緊跟在她身旁的兩個護衛,早在她進入靶場時,全都不見了。
「要不要玩玩看?」兩人距離還差一兩步,他即傾身伸過手來拉她,微微使力,她就落人他的懷中。
他由身後緊緊地掌著她的腰肢,將她抱轉了半個圈,他胸腔溫暖的體溫,經由她背部的肌膚,熨燙著她的身心。
「我不會,而且我也不喜歡。」朱詠真還是不大習慣他的貼近,「何況,我的肩傷還沒好。」
她最後的話,順利的讓長孫炎打消了教她射箭的念頭。
不過,他的一雙大掌卻沒打算松開她,仍霸著她的縴腰不放。
「算了,等你肩傷好一點,我再教你。」他空出一手來,將弓往一旁隨性一放,拉著她,往林間走去,「那,陪我散散步,總可以吧?」
他松開了鉗在她腰上的手,改牽起她的手,這樣不那麼?昧的肢體接觸,她比較不會不自在。
他的手很大,朱詠真無法否認,被他的手握著,有一股說不出的安全感。
「炎門到底是什麼樣的一個社團?」說社團對嗎?沒有選錯名詞吧?
「你終于感興趣了?是因為我的關系嗎?」舉起被他緊握著的手,長孫炎送到嘴邊,輕輕一啄。
那一啄不用懷疑,帶著電流,讓朱詠真很不自然地將臉擺向另一方。「你、你別瞎猜了,其實我是無聊才……」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出言打斷,知道她又在說言不由衷的話。
「有時候看事情不能僅看一面,黑道也有黑道所遵循的道義。我們講理,也重義,將義理視為處世的準則,自成風格、不受世俗的約束和規範。對于處事,謹守著有所為、有所不為的分際,只要是有違義理的事情,就絕不踫觸,違反者視為叛逆,絕不寬貸。或許我們的手段有時是激進殘酷了些,但為了約束幫眾,讓理和義的觀念代代傳承下去,所以,遵循的法則一天也不能變。」
長孫炎的一席話說得她震驚萬分。
很長一段時間,朱詠真僅是跟著他的腳步,一步一步的走著,腦中一遍一遍想著他的話,直到他停下腳步,兩人站在相思樹林間,她才仰起頭來看著他。
「你、你……到底喜歡我什麼?」
他是個危險的男人,這無庸置疑,甚聖方才他談論著炎門的精神時,有一?那,她似乎在他背上見到一對黑色羽翼。
他就像西洋宗教里的撒旦、惡魔,不受世俗眼光、法治所約束,自成一格,既危險卻也充滿了致命的吸引力。
這樣一個男人,到底喜歡她什麼?她不認為自己有何魅力可以吸引他!
「我有說過我喜歡你嗎?」他背對著太陽,為她遮去了大部分的光線,也因此她看不見他的表情。
然而,他的話卻明顯傷人。
不喜歡她,卻佔有了她?對他來說,她難道僅是一個挑戰,得手了、「過關」了,就揮揮手,對她說聲珍重再見?
「算了,當我沒問!」朱詠真感到挫敗,甩月兌他的手,轉身就要走。
長孫炎當然不會讓她如願,不疾不徐的拉住她,一扯一扣間,將她攬進懷中。
「想不到你真沒耐心。」長孫炎很少笑著說話。
好吧,他承認在他心中,她真的不同,與其他擁有過的女人都不同。但,過往他也從沒對說過什麼喜不喜歡的話,她們不也乖乖地留在他身邊,直到他厭煩,趕她們離開?
「這種事情,跟我的耐心沒有關系。」朱詠真氣憤地扭動掙扎。
看著她氣紅了眼,長孫炎首次讓步,「好吧,如果我承認,我是有那麼一點點的喜歡你呢?」
她驀地一怔,隨即更生氣了起來,「僅是一點點喜歡我,你就、你就、你就……」
「我就佔有了你,讓你變成了我的女人。」他替她把話說完。
朱詠真一听,臉紅了,但氣憤難當地瞪著他,「長孫炎,如果以後我還讓你踫我的話,我就是豬!」
使盡了全身的氣力,她在他措手不及的情況下,用力推開他,轉身就走。
「喂,如果我告訴你,我喜歡的正是你的不馴呢?」他忽然開口喊住她,低頭看著自己落空的雙手,突然覺得孤單了起來。
他對她的喜歡,恐怕不是僅有一點點,從他肯輸血給她,從她的身體里流著他的血液動開始,他就該知道,今生恐怕很難與她分開來。
那間似讓雷給劈中,朱詠真定住了腳步,動也不能動。
這個男人是喜歡她的,她的感情不是單方面的,不是沒有交流的,而一直是雙向的!
她僵住身子,感覺他一步步走近,心頭有股暖流流淌,甜滋滋的似蜜一般讓人陶醉其中。
「敢這樣對我說話的,你是絕無僅有的第一人,所以,你的不馴怎能不引起我的注意、不讓我喜歡呢?」
他來到她的身後,緊緊地抱住她,然後將她給翻轉了過來,灼烈的吻不由分說的烙上了她的唇。
「你身上流著我的血液、有著我的印記,所以永遠也別想擺月兌我。」薄略的唇吐出最後一句話後,便吻得更深了,不但吻熱了相思林間的氛圍,也吻烈了對彼此的渴望。
探索的時間到來,他不會在乎時間或地點。
不過,倒是有人忘了方才說過的話,很快地化身為一頭母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