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端著熱騰騰的面,苡縭在門板上敲了三聲後,推開門走了進來。
「你的面好了。」她來到桌邊,見他仍窩在電腦前,雙眼緊盯著螢幕。
「放著吧。」陸克為沒抬頭看她,只淡淡地說,雙手忙碌于鍵盤上。
苡縭咬了一下嘴唇,放下面。
「你好像很忙。」都搞不清楚自己為何要听他的話,也許方才她該在面條里加點東西。
至少讓他拉整夜的肚子。
「嗯。」這次連回答都懶,由鼻子里吐出一個單音。
「你的女朋友很漂亮。」
一想起那個叫小宓的女人,她就覺得這個賭約,她根本已輸定了。
別說是擄獲他的心了,恐怕連要擠進他的眼里都難呀!
「嗯。」又是一記單音,他的十指仍飛躍于字鍵間,但這回有稍微側過頭來,瞥了她一眼。「她有美國哥倫比亞大學碩士學位,去年才從美國回來。」
這樣一個美麗與智慧並重的女人,本來就很能吸引男人的目光,但也很會將男人的荷包掏光。
他是在笑她跟小宓比起來,根本可說沒腦袋吧?苡縭認真地將他的話給听人了心里,但著實不服氣。「高學歷並不表示什麼都懂、什麼都高人一等。」
他終于停下了手上的動作,轉過頭來看著她。
「你的意思是說,你比她懂得多?」他的雙眼黑白分明,眼底懷疑的光暈卻分外叫人刺眼。
「至少在專業領域里,我絕對懂得比她多。」迎著他的視線?她驕傲地噘起嘴。
她不知道自己在爭些什麼,總之,她不喜歡在他的心里,她比其他女人遜色。
「請舉例說明。」
「至少我懂得女人二十三和二十八的差別!」她挺起胸膛,沒多想地以手在胸口比了下。
「二十三跟二十八?」他的眼楮忍不住盯住她胸口,實在搞不懂她的意思。
嗯……她雖然跟洋女圭女圭一樣,瘦瘦小小的,但根據他的經驗,應該有三十二A吧?這又跟二十三和二十八何干?
二十三歲在這里,如果穿錯內衣,二十八歲後就會跑到這里。」她唱作俱佳地比劃著。
看著她因抬起手來而產生波動的胸脯,陸克為頓覺口干舌燥,一股莫名的火熱竄過全身,刷地集中在某點上。
這個女人是存心要他噴鼻血嗎?還是在他故意帶個女人到她面前走動後,她才想起了尚未展開攻勢的賭約,想……來誘惑他?
「你倒研究的挺仔細。」他一手撐在桌面上,抵著下顎看著她。
「怎麼說,我也是個內衣專櫃小姐吧!」
別以為女人們掛著兩個脂肪球在胸前會很舒服,除了得擔心大小之外,還得時時刻刻抵抗地心引力的作用,怕自己從年輕的花蕾挺立,變成年老時的垂暮牛舌。
「尊重你的專業是吧?」已無心于電腦上,他干脆將鍵盤推開,端來那碗面。
如要說專業,他倒覺得她的菜燒得不錯。他在心里想若。
「沒事的話,我出去了。」打了個呵欠,苡縭懶得再與他爭辯。
通常霸道的人在口頭上,永遠不會認輸。
「等一下。」他突然喚住她。
「還有事嗎?」真是的,原來住大一點的屋子,得付出這麼慘痛的代價。
「嗯、那個給你,放在角落的那個。」他邊吃著面,一手指向書房的角落。
看著他,再看看角落一個包裝精美的紙盒,苡縭不解地走了過去,拎起紙盒。
「什麼東西?」該不會送她一顆炸彈吧?
「你的鞋子。」他沒抬起頭來,正大快朵頤吃著面。
「鞋子?」
他終于放下筷子,不過改拿起湯匙。「那天晚上我差點撞到你,你那雙鞋不是報廢了嗎?」
「只是鞋根斷了而已。」
這次克為連湯匙都放下,不僅抬起頭,還轉過身來看著她。
「我拿去修鞋師傅那兒,他說修不好了。」
停頓了下,他發覺她的臉色驟變,可能是在為那雙鞋哀悼吧?
「所以,我重新買了一雙一模一樣的給你。」
耶?首度發覺觀察一個人臉上神情的轉變,竟是一件再快樂不過的事。
由沮喪變得憤怒,再由憤怒轉為感激。
天啊,瞧瞧她那感激的模樣,簡直太精采了,眸底都已含淚了。
「不好找吧?」端著紙盒,苡縭迫不及待地打開。
盒子里果真是一雙一模一樣的鞋子。
因為她的腳太小,所以鞋子不好找,只能在零碼鞋店買得到。
「還好。」他恢復先前的動作,繼續吃著他的面。
哇,女人還真容易感動。
找雙鞋會難嗎?難道沒听過有錢能讓鬼推磨嗎?如果這點事就難倒他,還怎麼抓駭客?
唉,說到抓駭客,這才是最難的。
不過,他一定要把那個敢入侵他公司電腦系統的混蛋,給揪出來。
「謝謝你。」她說著,如被下了魔咒般,她走到他身邊,在他臉上輕輕一啄,然後高興地端著鞋子離開。
看著她離去的身影,久久,陸克為仍舊無法由適才的驚愕中回過神來。
他低頭看著桌上的面,再看看她消失的方向。
女人,你的名字叫——容易感動的動物!
因為一雙鞋,藍苡縭決定臨睡前,再幫他送杯茶水進書房。
站在門前,她抬起手來,正準備敲門時,門卻讓人由里頭大力地拉了開來。
「你……」苡縭被嚇了一大跳,手上的茶水差點翻倒。
「這次我看你往哪逃!」
他嘴里說著莫名其妙的話,但神情卻可看出十分愉悅,恐怕連中了樂透都沒這般興奮。
「逃什麼?」誰逃?她嗎?
「你知道嗎?我終于快得償所願了。」一見到是她,陸克為根本沒考慮到她手上正端著水,先是一把將她給攬近,然後一手突然按住她的後腦,記記熱情的吻毫無理由地落了下來。
「IP!我終于追蹤到他的IP了。」他吻著她的額頭、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子,最後在微愣了下後,又激情地吻上她的唇。
因為只要有IP,使用者的電話、地址、姓名,他很快地都可以查到,屆時就等著抓人了。
苡縭沒來得及听見他說些什麼,就教他給吻得昏天暗地,蒙蒙朧朧的意識中全是他的氣息,和他亢奮的語調。
一般男人會在什麼情況下吻一個女人呢?
她不知道。
但至少她知道不會因為一個莫名其妙的IP,而抓著一個女人狂吻。
苡縭的眼神迷離、大腦空白,因他突來的舉動、因一大堆鑽出頭來的問號。
顯然,他將他滿腔的熱情給發泄光了,因為此刻的他已推開她;但此刻藍苡縭的臉蛋,已像夕陽西下時的天邊雲彩般,紅艷不可言。
「我已經抓到了那個侵入公司電腦的駭客。」看著她眼里的迷蒙,他解釋著。
嗯……她的滋味真是越來越甜美了。
這回居然可以讓他吻了二分三十秒,越吻心情還越激動,簡直到了忘我的境界。
「駭客?」她的神志還尚未由激情中拉回。
「半年前侵入公司的系統,我為了抓他,不眠不休。」
「為了抓他?」她還真是不得不佩服,他真是鍥而不舍呀!
「是。」他點頭,臉上滿是笑意。「我最痛恨別人要我,一旦讓我知道,哪怕是個小小的戲弄,我都非得讓對方付出慘痛的代價!」
他說這話時,眼里綻露堅定的光芒,但苡縭只覺背脊一僵,忍不住地,她渾身竄過一陣顫栗。
若有天不小心讓他知道關于賭約的事,那還得了!
屆時他也會像抓網路駭客一樣的不屈不撓吧?搞不好還會狠狠地毒打她一頓!
好不容易熬到了星期天,苡縭起了個早,坐在沙發上發呆,眼看又是一個星期的開始。
她伸伸懶腰,目光隨即飄到桌上的紙盒,盒邊放著一張便條紙。
盒子里的禮服送給你,別問原因和理由。
今天請假,挾好禮服,要打扮上妝,然後十點半叫我。
是他一貫的行事風格,送人東西都是不給任何理由的,當然更不可能問你接不接受。
打開紙盒,她端視著里頭的衣服。
可看出衣服的料子相當好,淡淡的粉藍色,苡縭忍不住伸出手模模衣服,將它由盒子里拿了出來。
那是件連身小禮服,有著細細的肩帶、簡單俐落的線條剪裁、大約及膝的長度。
苡縭將衣服拿到身前比了比,看來還真合身,仿佛是訂作的一樣。
盒子里還有其他的配件,一朵同色系的緞帶小花、一條蠶絲披肩,和一條綴著一朵小花的絲絹。
看了眼小茶幾上的時鐘,苡縭大喊一聲不妙,將衣服給塞回盒子里,放回臥房,再匆匆忙忙地沖出房間,跑向陸克為的房間敲門。
她發誓,她絕對不僅敲過三次以上的門,就差沒將門板給拆下來。
在耐心用罄,手敲得發酸發疼後,她不得不開始懷疑,這臥房里真的有人在嗎?還是他又在存心惡整她?
緩緩抬起發疼的手,正準備再來一陣奪命連環敲,苡縭突然發覺,他臥房的門根本沒上鎖。
為免于一會兒沒將人給叫醒而被吼的命運,她只好硬著頭皮往內走。
苡縭在床上找到了他的身影,他卷著被子,將頭埋在兩個枕頭間,幾乎看不見臉,別說是听見敲門聲,她甚至懷疑他會不會窒息而死。
她慢慢地走向床邊。
「喂,起床。」她推了他一下。
沒反應,床上的人一動也不動,仿佛是嫌她的手勁太輕。
「喂,該起床了,已經快十點了。」這次她的聲音加大了些,不過床上的人仍舊不動如山。
「喂、喂……」一連推了他數下,他依然沒絲毫動靜,現在苡縭真想把他身上的被子給扯開。
「別吵。」躺在床上的人終于有了動靜,不過是揮了揮手後,翻身繼續睡。
看到他因翻身而敞露于棉被外的俊臉,苡縭在剎那間有些失神。
粗眉可看出他的脾氣、挺鼻可看出他的高傲;緊抿的唇線可看出他的固執;至于那對清醒時灼灼發亮的眼瞳,此時則緊緊闔起。
苡縭彎著腰,將臉貼近。
「哇——」她的嘴里忍不住發出一記驚嘆。
他的睫毛既長又卷,可羨煞所有女人。
這樣又長又卷的睫毛,模起來不知是什麼感覺?
她緩緩伸出一手來,一寸一寸的接近,直到細長的手指已可觸及他的頰一靨,她發覺自己竟有些顫抖。
壓抑著不斷狂楓的心跳,她的手指輕觸過他緊闔著的眼皮,終于拂過長而卷的睫毛。
她笑了,因為這難以形容的觸感。
癢癢的,就像螞蟻爬過指月復似地。她盯著他的眼睫,雙眼發亮,緩緩地再度抬起手來,想再玩一次。
一點一點地靠近,直到她的手指幾乎再度踫上他的眼簾,沉睡的人卻突然醒了過來。
「啊!」她嚇了一跳,整個人往後退開一步。
「你見鬼啦!」陸克為由床上彈坐而起,顯然被她的尖叫聲嚇醒了。
看著他,藍苡縭的臉先是一紅,然後尖銳的叫聲再度拔地而起——
「啊、啊、啊——」這次是先三次短音,然後是震耳的長音。
下一秒,她搗住雙眼,轉身奔出了他的臥房。
「快十點了。」離開前,她不忘盡責地留下話。
望著她的背影,陸克為愣了數秒,然後淡淡一哼。
「大驚小怪!」他說著,拉開被子,起身下了床。
果睡,他相信是許多男人的習慣。
穿著他送的小禮服,坐在他向人借來的高級房車內,看著眼前絕對可稱上是豪宅的屋子,苡縭完全不明白,自己為何要陪他來參加聚會。
「下車吧。」他沒將車子開入豪宅里,而是隨意停在一旁的空地。
「好的。」她明明該抗議、該拒絕的,但,連吭一聲都不敢,听話地下了車。
「我還是不明白,你帶我來做什麼?」
望著屋子的大門,她感覺隱約問可以听到屋子里流泄著音樂聲。
「當擋箭牌。」他看似不在意地說著,而到了這一刻,他才突然想起了該有的紳士風度,對她伸來一手。
看著他的手,苡縭當然遲疑。
「擋箭牌?」該不是要她當箭靶吧?
「放心好了,保你毫發無傷。」知道她的疑慮,他直接伸出手,拉著她就往內走。「我媽要我相親。」
帶著她,他才好向那票人大聲地宣告︰我已經有女友了,你們以後別再打我的主意,盡早死心吧!
「相親!?」苡縭滿臉驚訝地看著他,隨即心頭有抹淡淡的酸澀味,慢慢發酵……
他根本不需要相親吧?女朋友那麼多,隨意伸出手,亂抓一把,都可抓回一大票。
「是。」他毫不避諱地聳肩一笑。「所以一會兒後,就請你裝成我的女友。」
牽著她,他在門前停下,按了對講機一下。
不到五秒,門開了。
苡縭看了他一眼,再看看門內。
「為什麼是我?你應該帶你的女朋友來啊!」該不是他的家人怪怪的,所以讓她來受罪。
不過,這豪宅真是他家嗎?如果家人能住得起這樣豪華的宅第,沒理由他會租不起他們現在住的屋子吧?
「沒什麼危險性吧?」偽裝他的女友,該不是來背黑鍋的吧?
「危險性?」陸克為看著她,眉心打個結。他家又不是動物園,家人也不是什麼毒蛇猛獸,怎會有危險性?
不過話說回來,若遇到某人的話,可就難說了。
才思及此,一抹黃色身影隨即出現,朝他們兩人狂奔而來。踏過草皮,不管;踩死了花朵,不管;如跑障礙賽一樣的躍過一部除草機,絲毫無感。
「克為哥。」听到她的聲音,陸克為已渾身爬滿了雞皮疙瘩。
苡縭瞪大了眼,無法不介意兩人熱情擁抱的景象。
「阿姨告訴我,你今天會回來。」黃珠兒的雙手緊緊抱住陸克為的頸子,而一雙腳早已迫不及待地圈上了他的腰際,像一只無尾熊一樣,緊緊地攀著他。
「所以你也來了。」他嫌惡地伸出手,像抓只討厭的蜘蛛一樣,硬是將她給扒了開來。
「你真沒情調!」珠兒噘起嘴,心不甘情不願地讓人像扯貨物一樣地給丟開,不過這下,她倒是注意到藍苡縭的存在。
「她是誰?」她的眼里充斥著敵意。
「我的……」陸克為來不及將話說完,牧為在這時出現了。
「嗨,沒想到大哥把你也給帶來了。」他來到苡縭身邊。
「嗨。」苡縭對著他回以微笑,尷尬地打招呼。
但這一切落在克為的眼中,就覺礙眼。「走吧,我們進去。」沒再回頭,他逕自往前走。
「我知道了,你是牧為的女朋友,對不對?」沒人回答她,珠兒只好自己猜,不過敵意倒是沒了。
如果是牧為的女友,她很樂意與她成為朋友。
「嗯……」苡縭不知該如何回答,只能尷尬地傻笑著。
她看著牧為,而牧為只能聳聳肩。
拜托,雖然他承認自己是有點喜歡苡縭,而且更喜歡她做菜的手藝,但是他還想活命、還想有額外的收入,所以他絕對不敢得罪他那個霸道的大哥。
「你們還不快點進來,在那邊摩蹭什麼?」走在前方的人顯然已開始不耐煩,他轉過頭來催促,臉色十分難看。
「是的,我馬上來。」一只娉婷的黃蝴蝶,馬上飛奔過去。
當她欲再度纏上克為的手臂時,卻被嫌惡地揮了開。
「牧為,你腳斷了是嗎?」口吻十分糟糕,字句似乎皆由牙關擠出來的。
回過神來的陸牧為,趕緊抓起苡縭的手,小跑步了起來。
「誰要你抓她手的。」前方的人火氣似乎更大了,這次是暴吼出聲。
趕緊松開手,牧為苦著一張臉。
「我們走快點,否則會被殺的!」他轉向苡縭,氣喘吁吁地,邊跑邊說道。
看看他,再看看前方那個盛怒的人,苡縭只覺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