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來了。
坐在靠窗邊那個最角落的位子,桌上攤著筆記型計算機,點一杯溫醇的咖啡,一面寫研究報告,一面等他的女朋友。
他總是在晚上八點以後出現,他的女友是模特兒,工作時間不定,在她回家以前,他會一個人坐在這家咖啡館,耐心等候。
他不是個很帥的男人,但眉目之間自有一股迷人的味道,他的眼眸很深,眼神藏蘊著感情,他的鼻子很挺,嘴唇端正得很堅定,他看起來就是那種很專情的男人,愛上了就一生不悔。
「跟何燦宇完全是不同類型啊……」汪喜樂喃喃地感嘆,一面站在吧台後擦拭杯盤,一面悄悄窺視那個安靜的常客。
「怎麼?你又在對人家發花痴?」正在煮咖啡的周世琛經過她身旁,見她呆呆地重復擦拭同一只咖啡杯,好笑地揚唇,伸手敲一下她額頭。
「啊。」她嚇一跳,連忙撫住額頭。「世琛哥,你干麼啊?」
「我才想問你干麼。」周世琛笑望她。「瞧你,看我們的客人看到口水都快流下來了,還不趕快擦一擦?」
「什麼?我流口水了?」好丟臉!汪喜樂信以為真,摀著嘴急急找面紙,周世琛忍不住輕笑。
她這才曉得自己上當了。「世琛哥,你又騙我!」
誰教她這麼容易上當?周世琛毫不愧悔,汪喜樂是這家咖啡店的活寶,不僅他愛逗,同住幸福公寓的何燦宇和齊真心也總是戲弄她,而她傻傻的,老上當,更添眾人樂趣。
「今天你的男人心情好像不太好。」他笑笑地以目光指了指坐在角落的常客。
她听了,臉頰微燙。「他才不是‘我的’男人呢!我不是說了很多次嗎?你們別這樣說他啦,人家都有女朋友了。」
「好吧,是你‘暗戀’的男人。」周世琛從善如流,識相地加了兩個字。「他看起來很悶。」
「對啊。」汪喜樂有同感,難得憂愁地蹙眉。「今天端給他的咖啡,他只喝了一口而已,然後就一直心不在焉地看著計算機,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了?」
「會不會是工作有什麼問題?」
「看起來不像。如果是公司或客戶有問題,他應該會打電話聯絡之類的,可是我看他都沒有。」
「你對他真的很用心,觀察得那麼仔細。」周世琛揶揄。
汪喜樂聞言,臉更熱了。肌膚白透的她只要臉紅看起來就超明顯,完全掩飾不住,像顆隻果紅艷艷的好可愛。
「不要再笑我了啦。」她輕聲求饒。
「我不笑你,等下還不是有別人要笑。」
「誰?是燦宇還是真心?他們要來嗎?」
「都不是。」
「那是誰啊?」汪喜樂懊惱地微嘟嘴。她整天被這三人耍著玩還不夠嗎?還有誰要來笑她?
「那個你即將去逗樂他的男人。」周世琛淡淡一句。
汪喜樂懂了,隻果臉又更熟透幾分。
「快去吧。」周世琛笑著催促,一面將一碟起司蛋糕遞給她。「這是本店新開發的口味,你送去給他嘗嘗。」
「是。」汪喜樂接過蛋糕,深呼吸幾次,才帶著一臉開朗的笑容走到那位熟客面前。「徐先生,這是本店招待的蛋糕,請你試吃。」
徐世展聞言,訝異地抬頭。「又有新蛋糕?」
「嗯,我們老板最近做蛋糕做上癮了,每天都有新嘗試。這是藍莓起司蛋糕,調了一點點紅酒,你試試看味道合不合?」
「謝謝。」徐世展拿起叉子,吃了一小口,點點頭。「還不錯。」
他那麼愛吃蛋糕的人,居然只吃一口就放下叉子了。
汪喜樂凝視他。「沒關系,你說實話,徐先生,是不是不好吃啊?」不用給她家老板留什麼面子。
「不會,挺好吃的。」他看來不像說謊。
那麼就是因為他心情低落,吃什麼都沒味道了。
汪喜樂刻意輕快地揚嗓。「徐先生,我跟你分享一個我從網絡上看來的笑話。有個將軍把軍隊分成兩組,將軍說︰我給你們分配工作,第一組射擊,第二組投彈,我先來給你們做個示範——結果你知道那些大頭兵都听成什麼了嗎?」
「什麼?」他淡淡地問。
「他們听成第一組殺雞,第二組偷蛋,我先來給你們做個稀飯!哈哈哈∼∼你說好不好笑?」說完,汪喜樂自己猛笑。
徐世展卻沒什麼反應,稀奇地看她兩秒,短促地笑了一聲,算是捧場。
她頓時有些尷尬,模模頭。「好吧,不好笑。」笑話攻擊失敗,看來只好放大絕了。
她咳兩聲。「你知道嗎?徐先生,今天是本店……嗯,開幕三周年紀念日,所以呢,我們決定給今天的第三十三位客人一個特別的驚喜,你剛好就是這位幸運兒喔。」
「我?」徐世展不甚有興趣。
「你這表情,不會是一點也不期待吧?」汪喜樂故意擠眉弄眼,假裝不悅。「你不要瞧不起我們安排的特別節目喔,是本人價值連城的魔術表演耶。」
「你會變魔術?」他不信。
「你等著。」汪喜樂眨眨眼,轉身奔回吧台,在周世琛的默許下,調暗咖啡店燈光,換一曲帶著印度神秘風的音樂,戴上一頂黑色高禮帽,拿一根魔術棒。
然後,她又再度來到他面前,這回她是盈盈款擺著縴腰,將自己當成兔女郎似的,賣弄性感。
他訝異地揚眉。
首先,她以幾個極炫的動作玩弄魔術棒,有模有樣,動作利落。
「有沒有很厲害?」她得意洋洋地問。
他緩緩點頭,眼神卻仍帶著狐疑。
接著,她掏出一方手帕,在他面前來回抖動,示意沒藏任何東西,經過一陣花招繁復的旋轉,右手變出一朵紅玫瑰。
「送給你。」
他接過。
左手也生出另一朵。「這也給你。」
他又接過。
至此,一切順利,然後,就像忽然接觸不良的音箱,她的表演開始走調了,手上變出的不是紅玫瑰,是一條塑料毛毛蟲,把自己嚇得尖聲叫,猛甩手,禮帽里飛出的不是白鴿,是一個鳥巢,滑稽地坐在她頭頂。
應該在他耳際出現的硬幣,卻叮鈴一聲落進他的咖啡杯里,她慌得急忙想撈出那枚不听話的硬幣,撈出的卻是毛毛蟲,又惹得她驚悚地丟開,一陣嘰嘰怪叫。
看著她像跳加官似地整個人歪扭成一團,徐世展不禁目瞪口呆,最後,爆出一串朗笑。
他從沒見過這麼耍寶的女生,真的沒見過,這算天兵還是單純的傻氣?
他笑得開心,笑到肚子幾乎要抽筋,他知道自己不該這樣嘲笑一個賣力表演的女孩,但他真的忍不住。
「你笑我!」她睜大一雙又圓又亮的大眼楮,灼灼有神地瞪他。
「抱、抱歉,我不是、故意——哈哈哈∼∼」還是笑難平。
他以為她會繼續大發嬌嗔,為自己辯解,甚至潑辣地指責他沒風度,但她只是靜靜地站在原地,紅著一張隻果臉,嬌羞地微笑。
他慢慢地停住笑,不可思議地望著她。
她真是個很特別的女孩,跟薇薇交往多年,他習慣了女人的任性與嬌縱,像她這樣傻里傻氣又沒脾氣的女孩,很少見。
「我換一杯咖啡給你。」汪喜樂躲開他溫暖深刻的眼神,手忙腳亂地收起一堆道具,回到吧台後。
「你這次犧牲得更徹底了。」周世琛低語,將剛煮好的咖啡遞給她。「你不怕他真的把你當成笨蛋?」雖然她本來就呆呆的。
「沒關系,只要他開心就好。」汪喜樂接過咖啡,漾在唇畔的微笑,美得像清晨第一道光。
她輕巧地轉身,正想將咖啡送給徐世展,玻璃門扉忽地開啟,敲響掛在門檐的風鈴。
「歡迎光臨——」她揚起精神飽滿的嗓音,來人卻讓她滿是陽光的心房驀地飄來一朵烏雲。
是他的女朋友,名模方薇薇。
她真的好漂亮,身材既高又火辣,五官也像上帝之手精雕細琢出來的,比例超完美。
「薇薇,你來了。」女朋友一出現,徐世展的眼底瞬間只看見她,再也容不下別人。
汪喜樂站在一旁,端著托盤的雙手,微微發顫。
「汪喜樂,你白痴啊?!」
星期天,幸福公寓鐵桿四人組聚會,在屋頂的空中花園,迎著暖洋洋的陽光,喝周世琛煮的咖啡,吃何燦宇的粉絲進貢的巧克力蛋糕,听汪喜樂自爆她又做了哪些蠢事。
才听了一半,齊真心便受不了,直接開炮。「你居然為了逗那家伙開心,不惜在他面前跳加官?你笨死了,你以為這樣他就會喜歡你嗎?他只會更把你當成調劑生活的大笑話!」
「她本來就沒想要人家喜歡她,只是想逗他開心而已。」一向最嘴賤的何燦宇一反常態,竟然為汪喜樂說話,或許是因為比起調侃汪喜樂,他更愛跟尖酸的齊真心斗嘴。「我覺得喜樂這樣做沒什麼不好,很純情啊。」
「純情個屁!」齊真心話說得粗魯。「戀愛就是要沖沖沖,看中哪道菜動作就得快,不然只能眼睜睜地看別人挾去配。」
「你不要自己信奉先搶先贏的道理,就批評喜樂的一片痴心好嗎?她跟你不一樣,人家可是愛得很認真的,不像你見一個愛一個。」
「見一個愛一個也總比誰都不愛好吧?」齊真心尖銳地反駁。「誰像你這家伙有戀愛‘不舉’癥啊!」
「什麼‘不舉’?是‘不能’、不能!」何燦宇哇哇叫。這女人每次都把病名念錯,是故意想暗示他的男性雄風有問題嗎?對一個男人來說,這可是極之嚴肅的大問題,必須慎重澄清,絕對不能呼 。
「不舉跟不能有差嗎?」齊真心冷嗤,不屑地翻白眼。
「當然有差,差很多,差太多,天差地遠!」
「那你說說差在哪里?你說啊!」
現在話題是扯到哪里去了?汪喜樂听得莫名其妙,周世琛則是好玩地勾唇,慢條斯理地充當和事佬。
「你們吵這個有意義嗎?不如認真來幫喜樂想辦法。」他說,一面將巧克力蛋糕精準地切成四份。
汪喜樂見了,急忙出聲。「世琛哥,我那份要小一點啦,給我八分之一就好。」
「你每個禮拜就只吃這麼一次蛋糕,吃大一點會怎樣?」
「不行啦,我要控制體重,你切八分之一給我就好。」
「你根本很瘦,好嗎?控制什麼體重啊?」齊真心沒好氣地插嘴。
「我說真的!拜托你,世琛哥。」汪喜樂表情凝重。
「好吧。」周世琛無奈地聳聳肩,也只好隨她了。
不知為何,汪喜樂對控制體重有一份莫名的執著,堅持每餐只吃七分飽,每個禮拜只準自己吃一個小蛋糕,小心翼翼地節制自己的口月復之欲,彷佛怕自己多吃了一點,身材會像吹氣球似的一下膨脹起來。
「你又不當模特兒,干麼搞得自己那麼瘦啊?」何燦宇也看不過去。「還是你以為這樣就可以跟那個方薇薇一較長短?」
「我不是那意思啦,跟那個沒關系。」汪喜樂慌亂地搖手。她怎麼可能那麼沒有自知之明?「總之你們別管,好不好?」
能說不好嗎?
三人交換無奈的一眼。這傻女孩什麼都好說話,就是這一點,誰也說不動她。
「對了,世琛,你剛說要我們幫喜樂想什麼辦法?」齊真心期盼地望向周世琛,個性機車的她,除了戀愛中的男友,也只有這個溫柔深沈的男人,能令她收斂脾氣。
「幫喜樂想想,該怎麼樣才能斷了這份暗戀吧!」周世琛不著痕跡地嘆息。「那男人要結婚了。」
「結婚?!」齊真心震驚得拉高聲調。「你是說徐世展跟那個做作的麻豆要結婚了?」
「嗯。」
「你怎麼知道?媒體有爆出消息嗎?」何燦宇也吃驚。好歹他是個廣告導演,也算半個娛樂圈的人,怎麼這種熱門八卦他會听不到絲毫風吹草動?
「不是媒體,就是上回喜樂表演那場笨魔術的那天,我看見他們在討論新居裝潢,好像是徐世展買了新房子,準備選日子入住,方薇薇還說自己要親自飛到法國試婚紗。」
「買新房、試婚紗?」齊真心與何燦宇面面相覷。這麼說應該是論及婚嫁沒錯了,可憐的喜樂,難道還要繼續暗戀一個有婦之夫?
「算了,喜樂,干脆一點。」齊真心將汪喜樂撈進懷里,以姊姊的口氣規勸。「那個徐世展又不是帥到沒天理,也不過就是個普通男人嘛,既然已經名草有主,你就別多想了,換一個!」
「對啊,看你喜歡哪一型的男人,我替你介紹,保證讓你滿意為止。」何燦宇也拍胸脯掛保證。
周世琛什麼都沒說,只是默默地看著汪喜樂,眼神溫暖。
汪喜樂知道,雖然這三個人平常老愛欺負她,但只要她說一聲,他們絕對義不容辭相挺到底。
他們都把她當成自己的小妹妹,關懷著、疼惜著,她很感激。
「你們不用擔心我啦,我自己知道該怎麼做。」她咧開唇角,笑得很燦爛也很堅強。「他如果真的結婚了,我會誠心地祝他幸福。」
「你不會難過?」眾人狐疑地看她。
「一點點啦。」她用兩根手指比了比。「不過你們放心,我跟他又沒愛得轟轟烈烈,頂多偶爾覺得心酸,不會傻到鬧自殺啦。」
「什麼自殺?你要是敢傷害自己一根汗毛,看我到時怎麼對付你!」齊真心作勢掐她脖子。
「我是說我不會那樣做啊,放開我啦,我快不能呼吸了。」
「我偏不放,誰教你這麼可愛?我舍不得放,我要就這樣把你折起來放進口袋,整天帶在身上。」齊真心半真半假地威脅,把她整個人抱進懷里,用力搓揉。
「救命啊∼∼」汪喜樂掙扎地揮舞雙手。
其它兩個男人旁觀這「姊妹情深」的一幕,都笑了。
「你要取消婚禮?」
徐世展震驚地听著電話線那端傳來的宣言,本來想把剛寫好的產業研究報告傳給客戶看的,擱在鼠標上的手卻僵住,動彈不得。
「為什麼?」他不解。「我以為你這次出國,就是去試婚紗。」
「我打算在這里游學,待三個月左右,順便也看看有沒有發展的機會。」
「所以你的意思是打算把婚禮延後嗎?」
「不是。」方薇薇語氣很平靜、很鎮定,淡漠得令人心涼。「我仔細考慮過了,世展,我們分手吧!」
分手?!
徐世展啞口無言。這消息來得太倉促,太出乎他意料之外,他一時無法接受,甚至懷疑自己在作夢。
「你听我說,世展,你很了解我的工作型態,我沒辦法固定停留在某一個地方,總是要飛來飛去的,就算跟你結婚了,我待在家里的時間可能也不多。」
「這個我很清楚。」娶一個以事業為重的名模,他早有心理準備。「我從沒想過把你關在家里,你盡管做你想要做的事,我願意支持。」
「我知道你願意,這些年來要不是你一直在背後鼓勵我,我也不能走到今天這地步。我很感謝你,世展,但是——」方薇薇意味深長地頓了頓。「我想我們不適合。」
「哪里不適合?」徐世展擰眉,一把莫名的怒火開始在胸口隱隱竄燒。
「你喜歡靜靜地過日子,我卻喜歡跑趴狂歡,你希望我工作完了就回家,可是我喜歡約一大群人一起玩樂,你連酒也不準我多喝,跟你約會不是看電影就是吃飯,你知不知道我有時候跟你在一起很悶?」
「……」
「而且你還有一個躺在醫院的老爸,他本來就體弱多病,你說他一直想看到你成家立業,就逼著我結婚……」
「我沒逼你,是你答應的。」
「是,我是答應了,可是我沒想到你爸前兩天忽然又中風啊!你總不可能期望我去照顧他吧?我工作那麼忙。」
「如果你是在意這一點,大可不必擔心。」他冷冷地接口。「我爸我自己會照顧,而且我幫他請了個看護,應該不需要你來費心。」
「這不是費不費心的問題,是——唉!」方薇薇嘆氣。「我不想讓人家說我這個做兒媳婦的不孝,你知道我們這一行要很注重公眾形象,而且又老是有狗仔跟著我,萬一讓他們知道我有個中風的公公,事情會很麻煩的,你懂嗎?」
他懂,他當然懂。
因為若是她從來不曾去醫院探望公公的流言傳出去,確實會影響社會對她的觀感,但他認為這並不是個她能夠要求分手的好理由。
從他們開始交往至今,已經五年了,他爸雖然對她頗有微詞,卻從來不曾少過一分疼愛,每逢年節佳期,不是她孝敬未來公公禮物,都是他爸主動買名牌衣飾送給這個未來兒媳。
「我爸待你一向不薄,你偶爾到醫院探望他也是應該的。」
「是沒錯啦,可是……唉,世展,你就不要為難我了,你這樣真的讓我很有壓力,你知道嗎?」
他為難她?原來五年來對她的寵愛與憐惜,對她而言都是為難,是承受不住的壓力?
「你真的……要跟我分手?」他啞聲確認。
「是。」她很肯定,沒有絲毫遲疑。
五年的感情,不值得她稍稍猶豫幾秒嗎?不值得她在說出口前,多幾分為他著想的婉轉嗎?
徐世展胸口燒著怒火,同時也凝冰,冰火交相折磨著他,教他忽冷忽熱,全身顫抖。
不知道其他男人在女友主動提分手時,是怎麼處理的?他沒有經驗,因為薇薇是他第一個女朋友,也是他發誓這輩子要永遠珍惜的女人。
但她,卻在他暈陶陶地籌備婚事時,當頭朝他澆下這一桶無情的冷水。
他不會開口懇求的,或許別的男人會悲痛地一再挽留,但他不會。
他只問對方的真心。「你已經不愛我了嗎?薇薇。」
「感情過久了,本來就會變淡的,你不要怪我,世展,你是個好男人,只是……不適合我。」
那誰才適合呢?不久前跟她傳過緋聞的那個豪門小開嗎?還是她上回去香港走秀時,一路追她回台灣的西班牙帥哥?
徐世展嘲諷地想,牙關緊緊咬著,不肯透出一絲軟弱。「既然你已經決定了,那我再說什麼也沒用,就照你的意思吧,我們分手!」
他掛電話,表面冷靜而決絕,心卻是徹底撕裂了,狠狠地痛著。
他好一陣子沒來了。
從上回到現在,將近兩個禮拜了,他去哪兒了?會不會再也不來?
每天一到傍晚,汪喜樂便心神不寧地頻頻張望窗外,期盼著能見到徐世展修長好看的身影,但他卻遲遲不出現。
「你別再等了,喜樂。」周世琛見她這模樣,溫聲勸導。「你不是也從報紙上看到了,他女朋友去法國游學三個月,所以至少這三個月,他都不會來了。」
「可是他們明明要結婚的,方薇薇怎麼會忽然去游學?」汪喜樂不死心。「說不定是記者亂寫的。」
「也許他們婚禮的計劃延後了,也說不定他們早就去哪里公證了。」
「可是……」
「喜樂,看著我。」周世琛扳過她臉蛋,嚴肅地盯著。「他不會來的,忘了他吧!」
要她忘了他?
汪喜樂的心隱隱揪痛著,從那次她因為胃痙攣,痛得差點在巷子口暈倒,而恰巧經過的他一路背著她到附近的醫院求診,她就偷偷愛上他了。
他不但送她去醫院,還在急診室外守候她醒來,那天她原本覺得很寂寞的,他卻讓她領悟,其實她並不孤單,還是有人願意陪著她。
雖然他可能只是基于同情,並非關愛,但已經夠了,他將她從寂寞的深淵拯救出來。
她忘不了他,要忘了他,可能需要一段很長很長的時間吧?說不定到她老了,即將入土為安的那天,她都會想起曾經有個像他這樣的男人,在她生命里。
他是個好人,是她的英雄,她怎麼能輕易忘了他?
將近午夜的時候,汪喜樂離開打烊的咖啡館,獨自來到附近的便利商店,翻閱最新的幾本雜志,希望能找到關于方薇薇的消息,或許也能因此得知他的近況。
但她什麼也沒找到,只好失落地回家,忽地,身後傳來一陣激烈的嘔吐聲,她愕然回首,發現一個男人喝醉了,抱著電線桿狂吐。
她怯怯地走過去,在他身後還有兩步距離的地方停住,有點怕對方會是個沒酒品的醉漢,卻又擔心他可能需要援助。
「先生,你還好吧?」
男人沒回答,繼續干嘔著,然後,搖搖晃晃地轉身。
汪喜樂頓時震住。「是——你?」
站在她面前的是徐世展。他整個人喝掛了,眼神蒙,形容憔悴,平常打得規規矩矩的領帶松月兌了,歪在左邊肩上。
「嗨,是你啊。」他抬手跟她打招呼,打個響亮的酒嗝。
「徐先生,你怎麼了?怎麼喝成這樣?」汪喜樂連忙過去扶住他。
「讓你看笑話了。」他吃吃地笑。「不過也對,之前都是你逗我笑,現在也該輪到我取樂你了。」
連說話的口氣都跟平常不一樣,他真的喝醉了。
汪喜樂焦灼地扶著他,穿過馬路,來到對街的公園,安頓他在一把長椅上坐好。「你在這邊等我,我去買解酒的飲料。」
她匆匆忙忙沖進便利商店,買了解酒液和一杯熱熱的關東煮,然後奔回來。
呼吸了新鮮空氣,又喝了瓶解酒液,他似乎感覺舒服多了,吐了口長氣,閉目養神。
「謝謝你。」
「不客氣。」她心疼地打量他狼狽的外表。「你是不是有心事?徐先生。」
他沒答話,嘴角隱隱約約地一牽,似笑非笑。
汪喜樂驀地好想敲自己額頭。她真笨,就算他有心事,會隨隨便便告訴一個不熟的人嗎?他又不是那種大嘴巴的人。
「對不起。」她馬上道歉。「是我問太多了,要我幫你打電話通知你家人來接你嗎?」
他搖頭。
「還是請你女朋友來接?」
他又搖頭,這回,冷冷地附加一句。「我們已經分手了。」
汪喜樂再次震住。他跟方薇薇……分手了?這就是他今晚喝酒買醉的原因嗎?
「你覺得結婚這件事怎樣?」他忽然問。
她愣了愣,兩秒後,才故作輕快地回答︰「結婚很好啊,我從小最大的夢想,就是有一天穿上白紗當新娘。」
「這算什麼夢想?」他輕哼。「當新娘很好玩嗎?」
「能夠穿得漂漂亮亮的,接受大家的祝福,我覺得很好啊。」
「你以為結婚就是穿漂亮禮服嗎?結婚是建立一個新家庭,有很多麻煩事的,你想都想不到。」
就因為嫌結婚太麻煩,他們才分手嗎?這樣未免太可惜了。
「結婚是很麻煩,有很多細節要處理,以後還要跟彼此的長輩相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可是兩個人在一起本來就是這樣啊,有什麼喜怒哀樂都要一起分享的。快樂可以加倍,痛苦也可以分擔,吵架的時候就多想想對方好的一面嘛,一定是對方也有很溫柔體貼的時候,你才會愛上她,不是嗎?」
「我怎麼覺得,你好像在對我說教?」他睜開眼,醉意迷蒙地望她。
「你千萬別誤會,我不是那意思!」她急急澄清。她只是希望他跟女朋友能夠珍惜彼此的感情,別任性說分手。「我是說,跟所愛的人結婚真的是很美妙的一件事,我也好想能跟誰一起共組一個新家庭,我一定會想辦法讓那個家有很多很多的溫暖與歡樂,讓每一個家人都幸福。」
「這也是你的夢想?」他嘲弄地問。
「很好笑嗎?」她假裝不高興了,嘟起嘴。
「那你怎麼不快點找一個人結婚?」
「喂,結婚也不是說結就結的好嗎?」汪喜樂好無奈。「沒有對象怎麼結啊?」她身邊除了兩個以捉弄她為生平至樂的男人外,根本一朵象樣的桃花也沒。「我也很想有人要啊……」小小聲地嘆息。
他安靜地凝視她,許久、許久,落下一句教她不知所措的提議——
「那我要你好了,我跟你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