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里,隱隱約約傳來一陣男人的咆哮聲,少女與母親窩在廚房,一面準備晚餐,一面不由自主地豎起耳朵,仔細傾听。
「倫少爺又挨罵了。」少女听了幾句,幽幽嘆息,眉宇染上幾許輕愁。
她很年輕,才十二歲,那雙剔透又迷蒙的眸子便好似看盡了人生百態,薄薄的短發貼在後頸,額前的劉海卻長得幾乎遮去半張臉。
她是故意留長劉海的,為了掩去一片教她煩惱的胎斑。葡萄酒紅的色澤,浮在白皙的頰上,從小,她父親便說那是惡魔留下的印記,和她容貌相似的妹妹也害怕看到她的臉。
所以她走路時,總是習慣性地低垂著頭,也偏愛留長長的劉海,讓細柔的發絲飄在頰畔,藏住她人生的傷口。
她爸爸不喜歡她,妹妹也不喜歡,就連她自己,也無法真心鐘愛自己,只有媽媽的懷抱,是她唯一的避風港。
只有媽媽,從來不嫌棄她這張臉,公平地對待兩個女兒,甚至還比較疼愛她一些。
她的媽媽,沒讀過什麼書,膚色曬得黑黑的,長相平凡不出色,是一般人口中的歐巴桑,走在路上,誰也不會多看一眼,卻是她最敬愛最孺慕的人。
她相信,世上沒有一個母親比她媽媽更慈祥,也沒人做的菜能比她的好吃,鐘家人能請到她媽媽來當廚娘,算他們有口福。
「媽,今天晚上,做點倫少爺愛吃的東西吧。」少女听男人罵得愈來愈大聲,想著那正听訓的少爺臉上會是什麼樣壓抑硬氣的表情,心口不禁微微一揪,轉身向母親提議。
「嗯,也對。」母親很明白她的用心。「倫少爺明明是個好孩子,卻老是這麼不明不白地挨老爺罵,也真的挺可憐。可是他每次被罵,都會把自己關在房里,就算做他愛吃的東西,恐怕他也不會下來吃。」
「那就把飯菜送進他房里啊。」
「那可不行,老爺規矩很嚴的,他之前就說過了,倫少爺若是不肯在餐廳好好坐著吃飯,那就讓他餓肚子,不許任何人送東西給他吃。」
「唉,老爺怎麼對自己的兒子那麼狠心啊?」少爺無奈地感嘆。
但其實這也不奇怪,她自己的爸爸,不也一向對她很冷淡嗎?所以她很能理解,倫少爺千方百計想討好自己的父親,卻老是不得他歡心的苦楚。
她懂的。
「那我趁現在,偷偷送些點頭去倫少爺房里好不好?」
「說什麼傻話!」她媽媽嚇一跳。「你忘了管家警告過我們嗎?雖然夫人答應你可以偶爾過來幫我忙,但你絕對不能讓主子們瞧見。」
「我知道,我會偷偷溜過去,不會讓任何人看見的。」她安撫母親。
「可是……」
「別擔心,媽,我很能躲的,這可是我拿手本領呢。」從小,她便從父親一次次的打罵中,學會怎麼不驚擾別人,如鬼魂般地隱匿自己的存在。
她很厲害的。
少女自嘲地微笑,親自煮了一壺養生茶,又拿了幾塊母親做的糕點,擱在托盤上,靜悄悄地從佣人出入的樓梯走上三樓,一路左閃右躲,總算成功將食物偷渡進大少爺房里。
然後,她退離自己不該闖進的禁地,正想原路回去時,一陣沉重的腳步聲從另一邊響起來,她一凜,倉皇之中,隱身在一個高大的古董花瓶後。
來人正是剛剛被父親罵得狗血淋頭的倫少爺,他面無表情地穿過長廊,經過一扇門前,一道尖銳的女性嗓音揚起。
「是雅倫嗎?」
「是。」他停住步履。
「你進來。」那女人命令。
他沒立刻反應,微仰起頭,長長地吐了一口氣,抹去眼里所有的陰郁,嘴角揚起笑。
「有什麼事?媽。」他走進那扇門。
喊他的人,就是夫人嗎?
少女躡手躡腳地從花瓶後溜出來,經過那扇虛掩的門時,清清楚楚地听見啜泣聲。
「你爸又罵你了,對吧?他對你總是有偏見!他只疼那個女人生的兒子,因為他覺得不能給人家一個名分,對她有虧欠……那我呢?他到底把我當成什麼了?我嫁給他這麼多年,他對我就沒有一點點感情嗎……」
女人一面哭泣,一面叨念。
少女听呆了,她想不到原來老爺還在外頭養了情婦跟私生子。
「……他一听說那女人的兒子跟同學打架受傷了,就連夜趕去探望,可是你之前鬧腸胃炎送急診,他卻連問也不問一聲,你說他是不是很偏心?」
的確很偏心。
就連她這個外人听了,都替他感到不平,但他只是木然站著,聲聲安慰激動的母親,絕口不提自己的委屈。
他告訴母親,不管父親怎麼對他,他都不在乎。
不在乎才怪。
少女窺探房內,很明白他在說謊。
真的不在乎,他不用強迫自己以笑容面對母親的哀怨;真的不在乎,他不會在每次挨罵後,將自己鎖在房里不見人;真的不在乎,他剛才進房前需要先整理低落的心情。
他在乎的,就跟她在乎著臉上的胎記一樣,他也在乎父親對自己的看法。
少女想著,不知道為什麼,眼眶發熱。
她默默離開,回到廚房時,也和少年一樣,對自已的母親展露開朗的笑容。
從此以後,少女的心就開始牽掛這個少年了,她總是找各種理由來這棟宅邸幫忙,她告訴自己,是因為媽媽近來身體比較虛弱,需要她來分憂解勞,但其實還有一個她連對自己也不敢承認的理由。
她在意著那個從來不曾見過她的大少爺,只要有機會,她總會在遠處偷偷地瞧她,她常常送點心和熱茶去他房里,卻從不讓他知道是誰送的。
她不確定自己是怎樣的心態,說是喜歡嗎?但她和他,連一句話都沒說過啊!
她想,她大概只是把他當成跟自己同病相憐的朋友,雖然他絕對不可能接受她的同情,兩人天差地遠的身分地位也絕對交不成朋友。
她知道不可能,但還是很任性地把他當成自己的朋友。由于父親不務正業的關系,從小到大,她總是四處搬家,學校轉過一間又一間,總是還來不及跟同學培養友誼,又得黯然分別。
她私心將他當成自己第一個朋友,希望媽媽能在鐘家多幫佣幾年,希望她能認識他更多一些、深一些。
她的願望實現了,她的母親在鐘家一做就是一年,而她也有機會親眼看少爺長成一個俊秀有為的青年。
他對父親的態度,從原先的隱忍畏懼,轉成不顧一切地抗爭,他不再全盤接受父親的否定,他揚言,一定會自行闖蕩出一番成就,而父親最感榮耀的家族事業,總有一天也會掌握在他手里。
他正式對自己的父親宣戰。
那天,她也在現場,遠遠地注視著他,他昂揚自信的神態震撼了她,芳心怦然直跳。
她想,她是從那一刻才真正愛上他,愛上那個也許永遠不會把自己放在眼底的男人。
她愛上了他……
恩彤合上日記本,將思緒由遙遠的過去拉回來。
她從小便有寫日記的習慣,記下自己經歷的點點滴滴,從日記里,她能追溯自己所有的喜怒哀樂、愛戀與相思。
她起身推開窗,仰望窗外一彎新月。
這世上有各種愛人的理由,而她先是注意到他的脆弱與陰郁,然後又為他的勇敢與沖勁而心動。
她愛的,就是這樣矛盾又復雜的他。
她很高興能接近他,與他同住一個屋檐下,貼身照料他的生活,她真的覺得很幸福。
就算他總是對她發脾氣也無所謂,更何況,他偶爾也會乖乖听話呢。
想起傍晚時她在浴室替他亂胡子,而他猶如小學生般端正僵硬地坐著,動都不敢動,她就不禁想笑,心房甜蜜蜜地融化著。
他好像不太習慣這樣的服務,或許是眼楮看不見,讓他失去了把握,有一點點心慌與焦躁。
「沒關系的,我又不會欺負你,所以你別這麼緊張。」
那時候的她,幾乎有股沖動想對他開玩笑,但若是真說了,他肯定一點也不會感激,只會暴跳如雷。
于是,她只好在這夜深人靜的時候,對著窗外的月亮,在心里悄悄地說——
我真的不會欺負你喔,只會好好地愛你。
這女人是怎麼回事?
突如其來地闖進他生活,對他又莫名其妙地體貼入微,像母親一般溫柔,有時卻也像個老師,愛說教。
雖然她即便是在說道理,口氣也總是清柔平和的,但讓一向我行我素慣了的他听了,總是逆耳。
她憑什麼管他這麼多?憑什麼總是自以為是地待他好?
就算是他女乃女乃花錢請來的看護,她做的也太多太超過了,他很難相信別的看護也會這樣照顧病人。
別的看護會親手牽著病人,耐心地引導他記住家里每一間房間的距離,以及每一件家具的方位嗎?
可是她會。
她會握著他雙手,像母親教搖搖學步的小嬰孩一般,一步一步,不惜陪他浪費整天的時間,只為了訓練他能夠一個人在屋內模索著行走,不踫傷自己。
想起當時的情景,鐘雅倫至今仍窘迫得臉頰發熱。他暗暗咬牙,縱然看不見自己臉上的表情,也知道一定很難看。
別說表情了,最近他的外表,肯定也是一副蠢樣。為了開刀不得已剃的光頭,經過一段時日,是長出了幾根毛發,但這種短得根本稱不上頭發的長度,只會令他看起來更像一個剛出生的毛猴子。
他頭發長得奇怪,沒辦法自行刮胡子,在眼前一片黑的情況下,就連洗澡洗臉恐怕都不見得洗得干淨,走路時必須戰戰兢兢,吃飯時不到菜,只能等她將菜堆棧到自己餐盤上,再用湯匙一口口挖進嘴里,不時還會掉下幾顆飯粒菜渣。
現在的他,比起一個三歲小孩,未必高明多少,甚至更糟。
他真是受夠了自己的無能!
從小到大,這段失明期間絕對是他最討厭自已的時候,而他不由自主地感到恐懼,萬一他永遠無法恢復視力怎麼辦?
他會不會永遠被困在這個陰暗的牢籠里,逃月兌不了……
「倫少爺,早餐做好了。」
門外,傳來她溫雅的嗓音,拉回鐘雅倫陰郁的思緒。
他身子一僵,伸手抓來毛巾,擦了擦臉,掛回架上,然後轉身,扶著浴室牆面上的把手,緩緩前進。
這扶手,是她請工人來安裝的,她說浴室地板濕滑,容易滑倒,叮嚀他特別注意。
「我請人做的是活動式的把手,等你眼楮恢復了,隨時可以請人再來拆掉,不會妨礙美觀的。」可能擔心他不高興,她還特地聲明。
她以為連自己的外貌都看不見的他,還會在乎家里的裝潢是否美觀嗎?
鐘雅倫嘲諷地勾唇,一面走,一面在心中計算距離。
從浴室到臥房門口,要走十五步,到了門口右轉,首先經過書房,然後是視听娛樂室,再走十步左右,便抵達餐廳。
餐桌是四方形的,她在四個犀利的角落都安上軟墊,防止桌角撞傷他。
她走過來,想替他拉開餐椅,他微一擰眉。
「我自己來。」他拒絕她的幫忙,模索著扣住椅背,向後拉開,小心翼翼地坐下。
她安靜地瞧著他,一聲不吭,但他仿佛能在腦海里看見她正淺淺笑著,而那勾勒著滿意的笑容令他又是尷尬,又是冒火。
「你在笑嗎?」他粗魯地沖口而出。
「什麼?」她一愣,似乎沒料到他會這樣問。
「你有沒有笑?」他堅持要一個答案。
「我……沒有啊。」
沒有就好。他憤然尋思,如果她敢露出那種母親似的慈藹溫婉的笑容,他保證會當場砍了她。
就連他親生母親,也不曾對他展露過那樣的笑容——她憑什麼?
他冷哼一聲。「今天吃什麼?」
「今天吃海鮮粥。」她坐在他對面,聲調是一貫的平和。「我把蛤蜊跟蝦子的殼都剝開了,你可以放心吃;還有粥上面淋了蛋黃,是半生的,你面前還有一碟牛女乃饅頭,右手邊有一杯現榨柳橙汁,我也煮了咖啡,如果想喝,我待會兒再幫你倒。」
她將餐點的內容及擺設的位置,說得清清楚楚。
這已經是每頓飯前的習慣了,她會巨細靡遺地告訴他今天做了些什麼菜,配料是什麼,調味如何,用餐期間,她也會細心地觀察每一道料理合不合他的口味,作為下次改善的依據。
她是個好看護,也是個好廚師,最奇妙的是,她做的菜味道很接近他年少時最喜歡的那位廚娘。
那個總在他情緒低落時,偷偷為他送上一壺茶與點心的善良廚娘。
「海鮮粥有些燙,你吃的時候小心點。」她柔聲叮囑。
她真把他當成小孩子嗎?連吃個粥都會燙到舌頭?
他沒好氣地撇唇,左手穩穩地扶住碗,右手握住湯匙,先嘗了一口,愕然愣住。
「怎麼了?」她察覺他表情奇特。
「這味道……」跟那個廚娘的手藝真的好像!他猶豫地蹙眉。
「不好吃嗎?」她有些擔憂。
他一窒,搖頭。
很好吃,完全是他最懷念的口味,他記得少年時最愛吃的便是那個廚娘親手調理的海鮮粥。
握著湯匙的手微顫,他深吸口氣,硬生生排除胸臆一股淡淡的悵惘,低下頭,一口接一口吃著。
為了不浪費一分一秒,他進食的速度一向飛快,沒兩分鐘,便吃了大半碗,看得恩彤目瞪口呆。
「你在趕什麼?」
「什麼?」他不解地抬頭。
「吃東西的時候,最好是細嚼慢咽,消化才會好,你這樣很容易弄傷腸胃。」她輕聲低語。
她又要開始說教了嗎?鐘雅倫擰眉。
「今天天氣不錯,外頭陽光很燦爛,天空很藍,可是溫度不會熱,涼涼的,很舒服。」
她怎麼忽然談起天氣來了?他不明白她的用意。
「現在才七點多,你又不急著去哪里,沒有人催促你做任何事,為什麼不閑下來,慢慢地吃早餐,享受這個清新的早晨呢?」
他懂了,她談論天氣是為了嘲弄他。
他重重放下湯匙。「有話直說,不用拐彎抹角的。」
「啊?」她愣住。
「你是在笑我無事忙吧?」他語氣冰冷。「明明眼楮瞎了,不必工作也不必上班,所有事都做不來,所有事也都不需要我來做,何必還顯得急急忙忙的?你是在笑我無聊吧?」
「我沒……嘲笑你的意思。」她悠然嘆息。「我只是覺得你把自己逼得太緊了。」
「喔?」
「你從小到大,一定很少有閑下來的時候吧?小時候忙念書,長大了忙工作,你的生活總是像顆陀螺轉不停。」清柔的嗓音投入他耳里,蕩來圈圈漣漪。「現在難得閑下來,可以悠哉地放個長假,你不覺得應該感謝上天嗎?」
「什麼?」他怒發沖冠——如果他頭上那幾根毛也能算是發的話。「你的意思是我該感謝老天讓我失明?」
「我只是說,你不一定要把這件事看得那麼悲觀,就當你偷到一段長假,不是也不錯嗎?」
所以她現在開始對他上起[人生哲學]課了。
很好!鐘雅倫似笑非笑地凜唇。或許他不該單純只把她當看護,太小看人家了,她說不定還是個領有執照的心靈導師呢。
「對不起,我是不是說太多了?」她敏感地看出他的不悅。
「你的確說太多了。」他直[視]她,這一刻他真的很恨自己看不見這女人的臉——這麼多管閑事的女人到底是長什麼樣?
他很好奇。
他約會過不少女人,但即便是人人稱贊的天仙美女,落入他眼里,也常覺得乏善可陳。
除了與生俱來的生理以外,他從不認為女人這種生物有任何值得欣賞或探究之外,而她,竟能令他破例。
算她厲害。
「你叫什麼名字?」之前他只知道她的姓,連名字都不想多問。
「我……姓白。」她囁嚅。
「我知道你姓白。」他略微不耐。「我是問你的名字。」
「……恩彤。」
「恩彤?」
「恩惠的恩,彤是紅色的意思。」
「白恩彤。」他咀嚼。「挺好听的。」
「是嗎?」她听起來很高興。
只因為他稱贊她名字好听嗎?
鐘雅倫訝異地揚眉,他發現自己對這女人愈來愈有興趣了,她有時候侃侃而談,頗有見解,有時候又像個容易害羞的小姑娘,總是動不動就道歉。
「你可以直接叫我……恩彤。」
是他的錯覺嗎?為什麼他覺得她似乎有些喘不過氣?
「听著,恩彤——」
「啊!」她驚呼一聲。
「又怎麼了?」
「沒有,我只是……我沒想到你真的會叫我……」嗓音逐漸細微,到後來,簡直像病弱的貓咪喵喵叫。
她這算是什麼反應?簡直像個害相思病的小姑娘!
鐘雅倫譏誚地扯唇,但不知怎地,胸口那把焦躁的火苗卻滅了,心髒莫名地鼓動著。
該死!他在動搖什麼?
鐘雅倫強壓下胸口的躁動,板起臉。「你給我听清楚,白恩彤,你只是我的看護,不是我的管家婆,該管的就管,不該說的就一句也別多說,懂嗎?」
「是,我懂。」她順從地應。
就這樣?她不反駁嗎?
他啞然無語,頓時感到一股難以言喻的失望——不,他當然不是失望,只是意外而已,他原以為她會堅持繼續灌輸給他那些大道理。
「吃完飯後,你想做什麼?」
正當他思緒陰晴不定時,她忽然輕輕揚聲。
他愣住。
「今天天氣真的很不錯,我們出去散散步好嗎?」她柔聲提議。「多呼吸新鮮空氣,對你身體健康有益,心情也會開朗一些。」
「你在暗示我心情不好嗎?」他氣惱地咬牙。「我剛不是說了嗎?不該你管的事,就別多說一句!」她不是說她听懂了嗎?
「我知道。」她小小聲地說。「可是今天天氣真的很好……」
他驀地迸出一聲哧笑。
她呆了。「你剛剛……是不是在笑?」
「我沒有!」他粗聲咆哮,以一張如惡鬼般的表情掩飾自己的狼狽——他是真的笑了,在不經意間,在他措手不及的時候。
因為這個可惡的女人,竟然不著痕跡地觸動了他的心弦。
而他死也不會承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