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雨真約初蕾在香榭苑見面。
為什麼是香榭苑?
接到這邀約,初蕾內心有百般疑問,憶起之前兩次與郭雨真在香榭苑見面,一次是她和程昱鴻相親,一次是她入住1601號房隔天,兩次經驗,都在初蕾心上劃下傷痕。
如今,郭雨真竟又主動約她在香榭苑見面,要她不忐忑也難。
但她仍鼓起勇氣,瞞著家人悄悄辦了出院手續,搭上計程車,獨自來到台北喜福。一進飯店大門,無數好奇視線便集中朝她射來。
「是初蕾嗎?」他們竊竊私語。
「听說她其實是海燕黎家的女兒,妳瞧她身上的穿戴,跟以前完全不一樣了。」
「那當然嘍,人家現在可是名正言順的公主呢。」
「她是不是懷孕了?肚子好像有點凸。」
「不會吧!未婚懷孕?那黎家豈不是很沒面子?」
「人家有錢啊!就算當未婚媽媽又怎樣?照樣一堆男人搶著要她!」
「對啊,好羨慕喔∼∼」
感嘆聲此起彼落,有真心的羨慕,也有酸溜溜的嫉妒,初蕾明知道自己已經成為眾人焦點,卻也只能裝作不知,對每一個曾經共事過的同事淡淡微笑。
她剛走進香榭苑,李春麗忽地排開人群追過來。
「初蕾……呃,黎小姐,好久不見了。」她滿面笑容,討好地直搓手。「不知道妳今天來有何貴干呢?」
「我跟人有約。」
「有約?」李春麗笑容一僵。「不會是見董事長吧?呃,有件事我想先跟妳解釋一下,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請妳大人大量,高抬貴手……」
「妳在說什麼?春麗姊。」初蕾訝異地揚眉。「我不懂。」
「春麗姊?」李春麗一愣,臉整個脹紅。「不不不,黎小姐,妳千萬別這麼客氣,我擔當不起,真的擔當不起。」她拚命鞠躬,腰彎得好低。
初蕾迷惑地望她,瞧她緊張兮兮的模樣,好像犯了什麼錯,深怕她是來找她算帳似的。
她莫名其妙,跟著,餐飲部的副理也搶著迎上來,端著張幾乎快滿溢出來的笑臉,熱烈地表示歡迎。
「對不起,副理,之前我沒先打招呼就辭職,一定給妳帶來很大的困擾。」初蕾道歉。
「哪里哪里,千萬別這麼說。」副理對她的歉意完全消受不起。「妳有苦衷,我們大家都明白的,也難怪妳會辭職,黎家三小姐怎麼能在餐廳端盤子?」
初蕾默然,李春麗也好、副理也罷,兩人前倨後恭的嘴臉教她不禁心寒。
「黎小姐是一個人來嗎?還是跟人有約?」
「我跟人有約。」初蕾應道,明眸在餐廳內流轉一圈,在靠窗的角落發現郭雨真的身影。
她心跳頓時加速,掌心微微冒汗。
在副理親自引領下,她在郭雨真對座坐定,點了壺熱水果茶。
飲料送上後,兩人默默地品啜,郭雨真不說話,初蕾也只好耐心等著。結果兩人未及交談,黎萬里責備的電話先打過來。
「初蕾,我剛剛打電話給院長謝謝他替妳安排病房,結果他告訴我妳已經辦出院了?怎麼回事?」
「我……呃,我本來就沒什麼病啊,一直在醫院佔床位不太好吧。」
「妳這丫頭!也不說一聲就私自跑出院。」黎萬里又氣又擔憂。「妳現在在哪兒?」
「呃,我在喜福飯店。」
「喜福?妳跑去那兒干麼?」黎萬里咆哮。「是那小子叫妳去的嗎?可惡!妳等著,我馬上派人去接妳。」
「你別急啊--爸、爸?」初蕾阻止不及,無奈擱下手機。
郭雨真好奇地瞥她一眼。「是妳父親打來的?」
「嗯。他擔心我,說要派人來接我。」
「既然這樣,我就直說吧。」郭雨真幽幽道︰「我請妳來,是想跟妳談談昱鴻。」
果然!
初蕾暗暗吸氣,玉手稍稍抓緊裙襬,她心跳狂亂,懷疑自己能否承受再一次打擊。
「妳一定早就知道了,昱鴻解除了跟我的婚約。」
「……嗯。」
「當初他跟我求婚的時候,其實也一邊跟妳交往,對嗎?」
「……嗯。」
「他真是個爛透了的男人!」郭雨真譏諷。「跟他解除婚約,我一點也不遺憾。」
初蕾訝異抬眸。
郭雨真冷冷撇嘴。「妳知道嗎?他那天還跪下來求我。」
「跪下來……求妳?」初蕾不敢置信。那麼自負的一個男人,跪下來求她?
「很遜的男人吧?居然跟一個女人下跪。」郭雨真冷哼。「我本來以為他是為了跟盈泰爭取貸款才出此下策,結果他居然說他不會跟盈泰借一毛錢。」
「咦?那他為什麼--」
「為了求我原諒。」郭雨真垂下眸,唇角微彎,似笑非笑。「他跟我道歉,說他不應該利用我的感情,他說他很抱歉傷害了我,希望我原諒他。」
「他真的那麼說?」初蕾心神激蕩。
「他把我嚇了好大一跳。真是個沒用的男人!這樣求一個他不愛的女人,真是丟臉。」郭雨真尖酸地評論,可眼底,卻滾過難以言喻的溫柔。
初蕾蒙地望她,眼眸酸酸的,止不住淚意涌上。
她覺得很驕傲,她慶幸自己愛上了這樣的男人,她忽然好想見他,想將他抱在懷里。
「這種男人,我不要了。妳如果想要的話,就快點撿回去吧。」
初蕾淺淺地微笑。「妳今天約我出來,是特地要撮合我跟他嗎?」
「我才沒有!」郭雨真臉一熱。「你們兩個怎樣關我什麼事?我只是想在這次出國念書前,把事情跟妳說清楚。」她頓了頓,別過眼。「那天妳看到的房門鑰匙,是我請人幫我偷出來的備份鑰匙。」
「備份鑰匙?」初蕾呆了呆。「妳的意思是,妳根本沒住過1601號房?」
「他連抱抱我都不肯,又怎會請我去他的房間?」郭雨真自嘲。
初蕾惘然。
原來是她誤會了他!他從沒有背著她跟另一個女人上床,是她誤會了他。
她撫住咽喉,幾乎忍不住哽咽。
她好想見他,好想好想見他呵!
郭雨真彷佛也看出她震撼的心情。「一個男人願意跪下求一個他不愛的女人,需要很大的勇氣。能夠讓他這麼做的,不是我。」她輕輕地說,語氣掩不住遺憾。
初蕾猛然抓住她的手。「謝謝妳告訴我這些,郭小姐,真的謝謝妳!」
郭雨真頰刷紅,被她這樣單純直率的舉動弄得極為窘迫,她咳兩聲,掙月兌初蕾的手,極力保持冷酷。
「我還是很討厭妳,黎初蕾,妳根本是個很普通的女人,又笨又傻,沒什麼特別的地方,只不過不知哪來的好運道,居然抓住了昱鴻的心,然後又搖身一變成了海燕黎家的三小姐,簡直莫名其妙。」她冷哼。
初蕾听著她的嘲諷,也不生氣,只是微笑。
那微笑,淺淺的、淡淡的,卻很揪緊人心,甜甜地讓人融化。
郭雨真心一動,第一次明白程昱鴻可能是愛上這個女人的什麼地方。
「不過我還是要謝謝妳。」她不情願地放軟語氣。「我從小要什麼有什麼,我得不到的東西,別人也休想得到,我一直是那麼想的,可是現在……」她黯下眸,輕聲嘆息。「我再也不會用那種方式去愛一個人了。」
初蕾溫婉地微笑。
郭雨真卻沒回她微笑,她站起身,下頷高高抬起,眼神晶亮。「妳不用太得意,等著瞧吧,有一天我一定也會談一場很棒的戀愛。」
語畢,她旋過身,頭也不回地離去,連聲再見也不說,還是一貫高傲千金的姿態。
初蕾笑望她的背影,好一會兒,她才忽然想到父親派的人大概快來了,忙招手要買單。
只是她還來不及開溜,黎萬里派的人已經抵達,兩名剽悍的保鏢,以及一個特別請來的看護。
初蕾心內暗暗叫苦。爸也未免太夸張了,她只不過是懷孕啊,又不是染上什麼重病,干麼連看護都請了?
她無奈,卻沒法子拒絕父親的安排,在兩名保鏢一左一右護衛之下,好像公主出巡似的,走出飯店。
玻璃門外,豪華的勞斯萊斯禮車等著她,司機向她鞠躬,畢恭畢敬地替她開車門。
這樣的排場讓初蕾好生尷尬,旁觀的人卻像羨慕得很,嘰嘰喳喳地交談。
她坐上車,問司機︰「能不能先載我去見一個人?」
「不好意思,三小姐,老爺吩咐過了,得馬上載妳去他常去的俱樂部。」
「去俱樂部?有事嗎?」
「我也不是很清楚。」司機抿著嘴偷笑。「不過好像是打算幫三小姐安排相親的樣子。」
「什麼?!」
程昱鴻趴在辦公桌上。
頭很痛,喉嚨發干,全身滾燙,他猜自己大概發燒了。
他模索著桌邊電話,想吩咐秘書替他買顆退燒藥來,還沒按下內線鍵,鈴聲倒先響起。
「董事長,黎先生二線電話。」
「黎先生?」他頭發昏。「誰?」
「海燕集團的首席副總,黎翼恩先生。」
初蕾的哥哥?程昱鴻大驚,忙掙扎地按下二線。
「黎先生,你好。」老天!他真希望自己的聲音不要那麼沙啞,呼吸也別那麼急促。初蕾的哥哥居然主動打電話來,他希望給他留下好印象。「請問有何貴干?」
「有件事我想還是先告訴你比較好。」黎翼恩語氣冷淡,連聲寒喧也不說,直接導入正題。「我父親打算替初蕾安排相親。」
「什麼?相親?!」程昱鴻震驚地彈直腰板。
「嗯哼。」
「初蕾不能去相親!」他驚喊,額頭因發燒冒出的冷汗冒得更劇烈了。「她、她……她答應給我一年時間的--」
「青春寶貴,她憑什麼還要為你浪費一年時間?」黎翼恩很冷漠。
說得有理。程昱鴻焦躁不已。「可是她親口答應我的!」
「她答應,我們可沒答應。老實跟你說吧,我們家人都很不想她再跟你扯上任何關系,我爸還說了絕不會把她嫁給你。」
「黎伯父真那麼說?」
「沒錯。」
太糟糕了!他該怎麼辦?程昱鴻捧著腦,拚命想辦法,卻昏昏然地想不出有何理由能阻止,急得幾乎發狂。
「可是初蕾懷了我的孩子--」話一出口,程昱鴻當場便想咬下自己舌頭。
這理由實在爛透了,只會讓黎家人誤認他想拿孩子做要脅,會更瞧不起他。
「那又怎樣?」果然黎翼恩冷冷一哂。「對方很喜歡初蕾,根本不介意她未婚懷孕,還自願當孩子的爸爸。」
「孩子的爸爸是我!」
「你想打監護權官司嗎?你打不過我們的。」
「我、我……算我求你,黎翼恩。」程昱鴻急得舌頭打結。「至少給我一個機會向伯父解釋,我只要求一個機會,拜托你!」個性強硬的他很少求人的,可為了挽回初蕾,他只得豁出去。
黎翼恩不說話。
「拜托你!」他著慌地懇求。
「好吧,如果你堅持的話。」黎翼恩這才慢條斯理地開了口。「今天下午四點,我爸安排了初蕾跟對方見面,地點是--」
這是一家會員制的俱樂部。
雖然位于市區,卻低調隱密到不行,沒有招牌,佔據大樓最高幾層樓,出入口完全和其他樓層分開,非會員不準進入。
「是黎翼恩先生邀請我來的,麻煩妳們讓我進去。」程昱鴻雙手巴著櫃台,靠一股意志力撐住自己不倒下。
「可是黎先生並沒通知我們。」櫃台小姐好為難。「真對不起,先生。」
「讓我進去!」他瞪著櫃台小姐,一字一句說道︰「否則我不保證自己會做出什麼事來。」
櫃台小姐驚恐,看他面色如土,眼神又帶著激動的絕望,一副地獄無門也要闖進去的模樣,一時還真怕他做出什麼絕事。
「這樣吧,我替你問一下黎先生。」她打電話,細聲細語地請教,片刻,掛上電話。「抱歉,先生,是我們誤會了,請進。」
程昱鴻大喜,顧不得服務員想來帶位,推開了他直接往樓頂上沖。據黎翼恩說樓頂有座空中花園,黎萬里便是在那里安排愛女相親。
他頭昏腦脹,踉蹌地來到樓頂,玻璃罩下,花團錦簇,日光溫暖宜人。
他一眼便望見初蕾,她坐在淙淙水流邊,芳顏緋紅,比之身旁的玫瑰花叢,更嬌艷幾分。
她左邊坐著黎萬里,對面則坐著個年輕男子,他相貌堂堂,五官俊挺,瀟灑的穿著顯示不凡品味。
初蕾正對著他笑,那毫無防備的燦爛笑容讓程昱鴻看得心好痛。
他不顧一切地沖過去。初蕾見到他,驚訝得說不出話來,黎萬里則是立刻皺起眉頭,厲聲訓斥他。
「滾開!小子,這里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伯父,請你听我說。」程昱鴻拉開唯一的一張空椅,坐下。「我可以向你解釋--」
「渾小子,誰準你坐下了?給我站起來!」黎萬里瞪眼。
「是!」程昱鴻立刻站直身子,雙手垂在腿側,呈立正姿態。
黎萬里冷冷瞪他。
見氣氛不妙,初蕾忙打圓場。「昱鴻,你怎麼來了?」
「我來挽回妳。」程昱鴻喘著氣聲明。
「挽回我?」
「妳不能跟別人相親!」他焦灼地喊。「妳答應過要等我的。」
「誰說她要等你了?」黎萬里狂怒。「你給我死了這條心吧!我的寶貝女兒永遠不會嫁給你。」
「爸!」初蕾驚慌地喊。
「伯父!」程昱鴻比她還驚恐百倍。「請你听我說,我知道我對不起初蕾,我欺騙她,還傷害她,我沒資格求她的原諒……可是我知道錯了,我也努力在改過,能不能請你給我一個機會讓我證明自己?」
「證明什麼?」
「證明我值得初蕾托付終身。我一定會好好加油的,有一天我一定會令你刮目相看。」
「有一天?那是多久?」黎萬里冷嗤。「一年?十年?你也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吧,小子,你以為你真的能達到我的標準嗎?」
程昱鴻握緊拳,赧然。
「這個年輕人,」黎萬里拍了拍一直默不作聲的年輕男子。「家世不輸給我們黎家,跟我們算是門當戶對,人品也很好,有教養,又有才氣,前途不可限量。你告訴我,你哪一點比得上他?」
「爸!」初蕾在一旁震驚地想插嘴。
黎萬里翻起手掌,不許她發言,銳利的鷹眸直盯著程昱鴻。
程昱鴻垂首,指尖掐入掌心。
「你倒是說說看啊,我憑什麼放過這麼好的年輕人,把女兒交給你?你有哪一點比他好嗎?」
「我……沒一點比得上。」沈默許久,程昱鴻總算抬起眸,望著黎萬里澀澀說道︰「喜福剛剛才度過財務危機,又賣掉一家最賺錢的飯店,今年帳上的盈余恐怕會很難看。我們程家的財力比起黎家,差了十萬八千里,就算我奮斗一輩子,也未必能有伯父的成就。」他頓了頓,眼色更黯淡。「我的人品也不算好,不論我有什麼理由,我都不該欺騙初蕾,我真的很對不起她。」
「別再說了,昱鴻。」初蕾心疼地想阻止,她眼神朦朧,不舍地看著程昱鴻蒼白的臉色。
「讓他說!」黎萬里冷哼。「我倒要听听,這小子明知配不上妳,為什麼還敢這麼厚臉皮糾纏著妳不放。」
「我知道在伯父眼底,我完全不及格,沒資格追求初蕾。」程昱鴻啞聲低語。
「可是我……真的放不了手。」
「為什麼?」
「因為我愛初蕾。我真的很愛很愛她,我想象不到沒有她的生活,如果我這輩子注定要失去她,我甚至想不到為什麼我還要活下去,我……」他頓了頓,眼眶不爭氣地泛紅。「所以我無論怎樣也不能放手。就算伯父覺得我很厚臉皮,就算初蕾也覺得很煩,我也一定要盡最大的努力來爭取她。我非這麼做不可,我不能不這麼做,因為如果不這麼做,我--」他吸口氣,沒再說下去。
但在座的人都已經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對初蕾的愛,他的慌張與恐懼,誰都看得很清楚。
「我沒一點及格,我現在有的,只有……愛而已。我所能做的,就是認真去愛她。」他傷痛地望向初蕾。「對不起,我真沒用。」
「不要這麼說,你別……這麼說。」初蕾含淚凝視他,摀著唇,擋住感動的嗚咽。
「你听到沒?老爸。」那個黎萬里贊賞不已的年輕人忽然對他眨眨眼,笑道︰「這就叫愛的力量啊。」
老爸?程昱鴻震驚地暈眩。是他發燒燒糊了腦子,听錯了嗎?
「說幾句愛就想追我女兒,哼!門兒都沒有!」黎萬里還是擺出很不屑的臉色。
「爸、哥,你們倆玩夠了沒?」初蕾翻白眼,嬌聲抗議。
哥?程昱鴻瞪大眼,感覺頭更暈了。
「這個人是我二哥黎明淳啦,才不是什麼相親對象。」知他茫然,初蕾急忙解釋。「我今天也是莫名其妙被抓來這里,都不曉得他們安排了這麼一出戲要整你。」
「唉,說什麼整呢?」黎明淳喊冤。「我們也是為妳好啊,小妹。」
「哼,要不是翼恩說要考驗考驗這小子,我才懶得來這兒浪費時間呢。」黎萬里也在一邊裝委屈。
「是大哥的主意?」初蕾驚訝。
「沒錯,是我的主意。」黎翼恩不知從何處現身,臉上掛著溫文爾雅的微笑。
「昨天這家伙在妳病房外守了好幾個小時,我看他明明很擔心妳,卻呆頭呆腦的,一聲都不敢吭,我實在看不下去,才想給他一個機會。」
「所以你就安排了今天這場戲試探他的心意?」
黎翼恩點頭,閃閃發光的星眸轉向還傻愣愣的程昱鴻。「你算是過關了。從今天起,你就『留校察看』吧。」
留校察看?程昱鴻昏然望他,彷佛還沒搞懂怎麼回事。
「你倒是說句話啊!」黎翼恩又好氣又好笑。
回答他的,是一記咚然聲響,程昱鴻整個人往前一趴,終于不支倒地。
朦朦朧朧之間,程昱鴻感覺自己被黎家兩兄弟合力抬進一間休息室,初蕾則忙著張羅茶水和退燒藥,一面抱怨父親方才不該讓他罰站那麼久,又自責自己太粗心,競沒注意到他正發燒。
他為自己造成的騷動感到歉疚,對初蕾毫不掩飾的關懷卻又感動不已,昏迷之際,還恍惚微笑著。
待他好不容易捉回意識,已是半小時後,他發現自己正舒服地躺在一張柔軟的沙發上,頭顱則枕著更加柔軟的東西--初蕾的大腿。
他頓時不知所措,不安地挪動身子。「我沒壓痛妳吧?」
初蕾按住他,不讓他起身。「你發燒呢,不要亂動。」她好溫柔、好心疼地望著他。「你怎樣?想喝水嗎?」
他愣愣地點頭。
她微笑,端起擱在一旁茶幾的水杯,玉手稍稍撐起他的頭,喂他喝水。
溫熱的液體潤了他的喉,更暖了他的心,他痴痴望著初蕾,能躺在她腿上,得她如此體貼的照拂,他幸福到幾乎飛上天。
「你真傻,你一定從昨天就覺得不舒服了吧?為什麼瞞著我不說?」她撫模他臉龐。「我居然還讓你替我跑腿買東西吃,早知道我--」
「我沒事的,初蕾。」他安慰她。
「你老說沒事沒事,明明都燒到快三十九度了啊。」她輕聲責備他。「你這麼不懂得照顧自己,知不知道我有多心疼?」
他噤聲,不敢辯解。
「你真討厭。」他默默听訓的模樣反倒令她更心軟,幽幽嘆息,粉頰貼上他發燙的臉。「明明是個大男人了,還老讓人擔心!」
「對不起。」他乖乖道歉,口氣活像個小學生。
她不禁噗哧一笑,眉飛色舞地看著他。「你啊--」星亮的眸,慢慢變得迷蒙,汪汪得像能擠出水來。
他激動地握住她的手。「初蕾,剛剛妳大哥說『留校察看』的意思,是說他們願意給我一次機會嗎?」
她甜甜地微笑,點頭。
「真的嗎?」他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道。「我真的可以重新追求妳?」
「嗯。」她垂下眼,好輕好輕地說道︰「雖然他們現在還是對你抱著懷疑的態度,不過以後我們應該可以常見面了,爸說他會好好再觀察你。」
「Yes!」程昱鴻忍不住歡呼,揮動拳頭為自己加油打氣。「妳放心,初蕾,我一定會奮發向上,不會令妳失望的。」
她濃情蜜意地凝睇他。「你啊,我反倒希望你不要奮斗得太過火,要是弄壞了身體,我會心痛的。」
「不會的。」他傻呵呵地笑。
「你要記住,你就快是人家的爸爸了,要懂得保重自己啊。」她勸告他,臉頰粉紅粉紅的,有些羞澀。
「對喔,我就快當爸爸了。」他欣喜若狂,掙扎地要抬起頭。「讓我听听,是不是可以听到寶寶的心跳?」耳朵側轉,小心翼翼地貼上她溫軟的月復部。
「你別發神經了!要超音波才能听見啦。」她嬌瞋。
他卻死賴著非要貼著她不可,她臉發燒,正想推開他,忽地,一陣異樣的感覺如羽毛,輕輕搔過她月復部。
她驚愕地僵住身子。「你感覺到沒?」
「感覺什麼?」他疑惑地抬眸。
「寶寶在動!」她激動地拽住他的手。「他在我肚子里動了!」
「真的?」他又喜又急。「在哪里?我沒看到啊!」
「在這里。」她抓著他的手撫上自己月復部。「感覺到沒?他好像滾到這邊來了。」
滾?像球那樣嗎?
程昱鴻瞪大眼,繃緊全身神經仔細感覺,片刻,也不知是錯覺還是真的,他竟好像真的感覺到了,那細微的、柔弱的胎動。
他頓時眼眶泛紅,抬起頭,與初蕾視線相接。
她溫柔地對著他笑,豐潤細致的容顏,隱隱約約散放著母性的光輝。
他昏昏然,理智難以抗拒地融化。
他有種預感,他那平凡卻美麗的夢想,似乎,就快要實現了……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