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恢復自由身了!
才不過短短幾天,剛剛在電台節目公開對「灩灩」小姐示愛的公子,便帶著新女伴出席一場時尚晚宴。
號稱全台灣最「可口」的男人一出現,立即成為眾所矚目的焦點。
不論男人女人,對他的感情世界皆抱持著熱烈的興趣。大家都好奇,究竟誰是那位已成為明日黃花的灩灩小姐,又是哪一位幸運美人能雀屏中選,成為大眾情人的新女友?
社交界,又有新鮮熱燙的八卦可供咀嚼了。
「你這陣子紅得很啊,雷,都快比我出名了。」裴逸航一面翻閱著娛樂雜志,一面對好友道,狀若漫不經心,其實眼底藏著銳利的光。
雷楓樵沒說話,端著杯紅酒坐在裴家呈流線型的吧台邊,有一口沒一口地喝著,陰暗的臉色和雜志上相片的神采飛揚,大相逕庭。
他的另一邊,坐著于相良,後者跟裴逸航一樣,都是表面不動聲色,暗暗觀察著他。
他不理會,自顧自喝著酒。
看來,非他們主動出擊不可了。
裴逸航和于相良交換意味深長的一眼,由裴逸航首先開口。
「到底怎麼回事?雷。你不是跟那位何小姐簽約說要在農場工作一年嗎?怎麼忽然跑回台北來了?」
雷楓樵冷冷一笑。「我撕掉合約了。」
撕掉合約?兩個男人一驚。
「單方面毀約不是得賠錢嗎?」
「哼,諒她也不敢跟我要。」
「為什麼不敢?」
雷楓樵不回答,拿過紅酒瓶,又斟了滿滿一杯。
裴逸航瞪著他近似借酒澆愁的舉動。「你別悶著頭一直喝啊!雷,跟我們說說到底怎麼回事。」
「沒什麼好說的!」他甩甩頭,仰頭痛飲。
裴、于兩人同時皺眉。
「這不像你,雷。」于相良終于沉聲開口,湛眸掠過不贊成。
「是啊,跟女人分手對你而言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從沒見你心情這麼低落過。」裴逸航接口,上下打量好友。「瞧你,黑眼圈都冒出來了。該不會這幾天晚上都沒睡好吧?」
「我是沒睡好!可只是為了調時差而已。」雷楓樵銳聲反駁。「這兩個多月的鄉下生活簡直害死人,讓我白天都睡不著,晚上偏偏又要參加許多活動——去他的!」他低聲詛咒,隨口將自己的失眠問題歸咎于生活習慣的改變。「喂!你家除了這沒勁的紅酒,還有沒有別的啊?」他憤然搖著空蕩蕩的紅酒瓶。「拿這種東西招待客人,你不覺得自己太沒誠意嗎?」
「那你想喝什麼?」
「威士忌!伏特加!什麼都好。」
「你干脆說你要喝酒精得了!」裴逸航沒好氣地瞪他一眼,索性搶過他手中的酒瓶和酒杯。「別喝了!我可不想你在我家發酒瘋亂吐一通,弄髒家具。」
「小氣鬼!」雷楓樵怒斥,他轉向于相良,眼眸泛著紅色酒霧。「你說這家伙夠不夠龜毛?我都不曉得溫雅怎麼受得了他!」
對他的批評于相良沒表示什麼,只是伸手拍拍他的肩。「你喝多了,雷。」
「連你也覺得我喝多了?」他瞪大眼。
「我們回去吧。」于相良靜靜望他。「我送你。」
「不用!」雷楓樵甩開他的手,雙肘撐住吧台,抱著頭,兩眼無神地瞪著前方。
他在想什麼?
裴、于兩人交換一眼,都是模不著頭腦。
今晚的雷楓樵,真的很不像平常的他。連他們這兩個可以說是知交的好友,部不明白他低落的情緒從何而來。
總不可能是為了一個女人吧?
「……你們說,女人是不是很難捉模?」雷楓樵忽地啞聲問。
咦?兩個大男人聞言都是一愣。
「你說啊,逸航,你搞得懂溫雅在想什麼嗎?還有你,相良,你電腦桌布上那個女人怎麼回事?她該不會也把你耍得團團轉吧?」
「也」?
這關鍵性的字眼為兩人迷茫的思緒帶來一線曙光。
雷的意思是——他被那個女人給耍了?
「你們兩個倒是說話啊!」見兩人都默不作聲,雷楓樵發飆了。「告訴我這世上的女人是不是都是說一套做一套,滿嘴謊言?」
「女人,本來就是很難理解的動物。」于相良謹慎地開口,看來是有感而發。「根據研究指出,大部分的女人不講邏輯,很情緒化。如果你想用理性來分析她們的行為,只會陷入思考的迷宮。至于她們語言與行為不符的問題,我想這可能是因為兩性思維編碼跟解碼的方式不一樣,我們要懂得她們語言的真正涵義,就不能用我們的方式來解碼。當然,也有可能是在封包的過程中便出了問題,所以……」
「停停停!」雷楓樵受不了了。「我只是問你一個很簡單的問題,你不要這麼正經八百拿一串電腦專業術語來解釋好嗎?」
「是你自己要問我的意見。」于相良平靜地指出。
「算我問錯人了!行了吧?」雷楓樵大翻白眼。
一旁的裴逸航不禁輕聲一笑。
「你笑什麼?」其他兩人同時瞪向他。
「沒沒,我沒笑什麼。」裴逸航舉高雙手做投降狀,雖然俊唇還是忍不住揚起。
雷楓樵狠狠瞪他。「算了!跟你們這兩個家伙也談不出什麼建設性的結果來。我還是先走了。」說著,他起身就走。
「嘿!等等,雷。」裴逸航趕忙追上,才剛踏上玄關,迎面便見溫雅走進來。「老婆,你回來了啊?」他笑著打招呼。
溫雅不理他,逕自瞪著站在她面前的雷楓樵。「你居然還有臉來我家?」
充滿責怪的眼神令雷楓樵眉一皺。「為什麼不能來?」
「還問為什麼?」溫雅氣白一張俏顏。「你倒說說,你最近這些花邊新聞怎麼回事?才剛跟湘灩說完『我愛你』,轉頭又跟別的女人搞在一起?你這人究竟是怎麼回事?你就不能專心一意對一個女人嗎?」她連串怒罵。
他卻毫不辯解,冷著臉彎身穿鞋。
「你說話啊!」溫雅拉高嗓音。「為什麼甩了湘灩?這麼好的女人你還玩弄人家?她是真心對你的!」
「好了,老婆,老婆。」眼見氣氛尷尬,老婆大人怒火滔天,裴逸航陪笑打圓場。「你也知道雷的,他這人就是不定性……」
「我就看不慣他這種玩世不恭的態度!而且這次還是對湘灩,人家對他可是賠上真心的。」溫雅忿忿然。
盡管她態度激慣,雷楓樵仍是—句話不說,挺直身子,拉開大門。
「你給我站住!」溫雅喊住他。「今天你一定要解釋清楚。為什麼隨隨便便拋棄人家?」
雷楓樵僵住身子,好一會兒,嘲諷一笑。「我不認為我有解釋的必要,這是我個人的隱私。」
「你……你這樣就想甩掉人家了?」溫雅氣得嗓音發顫。
「不然還要怎樣呢?」雷楓樵冷聲反問。
「你!」
憤慨的熱血沖上腦,溫雅再也顧不得禮貌,倏地展臂揪住他肩頭,右腳往他小腿用力一踢——
「我賞了他一記過肩摔!」溫雅憤然宣稱。
「你……什麼?」何湘灩不敢相信地瞪大眼。
「我給他一記過肩摔。」溫雅重復。「柔道的招式,你應該曉得吧?」
「天!」何湘灩驚呼一聲,總算確定自己听到了什麼,她刷白了臉,抓住餐桌對面溫雅的手。「他還好吧?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瞧你這副緊張兮兮的模樣!」溫雅不贊同地顰起眉。「他沒事,好得很。摔他一記有什麼了不起?頂多讓他頭暈眼花而已。」
「是嗎?」何湘灩長吐一口氣,這才放下一顆著慌的心。「他沒事就好了。」她說,微微苦笑。
溫雅翻白眼。「拜托!湘灩,這男人負了你耶。他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到底把你當什麼啊?你干麼還這麼為他擔心?」
「我——」何湘灩張唇,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只得端起咖啡,淺淺啜飲。
溫雅望著她悵然若失的動作,神色一緩,嗓音一柔。「你別再想他了,湘灩。雷就是那種男人,他不定性的,愛上他只是徒增痛苦而已。」她拍拍她的手,表示安慰。「我知道你現在很難過,還忘不了他,不過為了那種男人牽腸掛肚真的不值得。」
「謝謝你關心我,雅。」何湘灩低聲道,斂眸望著咖啡杯。「不過雷沒告訴你我們分手的原因嗎?」
「還用說嗎?還不就是他膩了煩了!」溫雅冷哼。「我追問他半天都不肯說,肯定是作賊心虛!」
「……他是為了保護我。」何湘灩揚起眸,眼神澄澈而哀傷。
溫雅一愣。「究竟是怎麼回事?」
何湘灩嘆息,將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娓娓說清楚,未了,幽幽加上一句——
「全世界的人都以為他負了我,可其實……是我騙了他。」
「原來是這麼回事。」溫雅惘然,沒想到听到的竟是這樣一個故事。「難怪雷會生氣了。」
第一次對一個女人如此用心,卻遭到對方欺騙,再怎麼脾性溫和的男人怕都會受不了吧。
她真不該一時沖動就動手的。這沖動脾氣什麼時候才能改改呢?
溫雅嘆口氣,美眸掠過一絲懊惱。「那他……跟他父親怎麼樣了?」她追問。「他真的不理他了嗎?」
何湘灩搖頭。「他有來醫院看雷伯伯,只是不肯現身。護士小姐告訴我,他幾乎天天打電話來問雷伯伯的情況,前天我去醫院時,也遠遠地看到他的背影。一她頓了頓,神情惆悵,鼻尖漫上一股酸。「他瘦了好多。他這陣子一定吃不好睡不好,都是因為我——」她垂下頭。
「別這樣,湘灩。」溫雅柔聲勸慰她。「你也是好心想幫他們父子倆,你只是想讓他們和好而已。」
「不不,是我不好。」何湘灩痛楚地搖頭。「是我對不起雷伯伯,更對不起雷。我把整件事搞得一團糟,弄得雷伯伯現在看不到兒子,雷也痛苦得要命,都怪我,是我不好。」她不停地自責,臉上的表情像恨不得甩自己幾個耳光。
溫雅望著她,一陣心疼。
她說雷瘦了,她自己何嘗不是呢?臉頰凹進去了,眼下浮著黑色淡影,就連從前烏亮的發絲也失去光澤,整個人看來憔悴不已。
她說雷吃不好睡不好,她自己恐怕也好不到哪兒去吧。
明明相愛的兩人,何必如此互相折磨呢?
「你打算怎麼辦?」溫雅溫煦地看著何湘灩,替她拂攏微微凌亂的發縉。「不想找個機會跟他解釋嗎?」
「我當然很想。可是他……」何湘灩深吸一口氣,抑制不爭氣的哽咽。「不肯見我,連電話也不接,我真的不知道怎麼辦好?」
「那家伙!」溫雅無奈搖頭。「發起脾氣來,也真夠固執的。」
何湘灩抽出紙巾,按了按眼角及鼻尖。「雅。」她啞著嗓子喚,閃爍不定的眼神掩不住倉皇。「你想他……還愛不愛我?」
「我想應該還愛吧。」溫雅淺淺一笑。「不然以他那種漫不經心的個性,被女人騙了頂多一笑置之,照舊過自己瀟灑自在的生活。會那麼郁悶,就表示他真的很在乎你。」
「真的……是那樣嗎?」何湘灩猶豫著,看得出來很想相信她的話,卻又不敢放縱自己懷抱希望。
「你不相信嗎?」溫雅笑望她躊躇失措的神態。
再怎麼聰慧的女強人,談起戀愛來,也會失去一向的自信呵!
「如果真是那樣,那我想——」何湘灩出神地瞪著桌上自己緊緊交握的十指。「試一試。」
「試什麼?」
「我要追回他。」她忽地揚起容顏,神態是一種近似倔強的堅定。「這一次,換我來追他。」
「雷,你的仰慕者又送便當來嘍!」
會議室外,響起半戲謔的呼喊。
正在跟幾名制作助理討論新節目的雷楓樵身子一僵,臉色明顯一沉。
「這次又是什麼好料啊?」外頭繼續傳來令人生氣的無聊對話。
「咦?是壽司耶!看起來好好吃的樣子。」
「義大利面、三明治、炒飯、米粉、廣東粥、中式便當……這女人還滿多才多藝的嘛。」
「上禮拜六晚上還炖雞湯來呢,你都不知道聞起來有多香!還有彭大海,給他潤嗓子。」
「那今天晚上會不會有?雷待會兒不是要做現場節目嗎?」
「肯定有!我跟你打賭……」
會議室門扉陡地被拉開,露出雷楓樵陰沉暴怒的俊臉。「那便當隨你們要吃掉還是丟掉都行!別在我開會的時候在門外吵!」
「真的可以嗎?那我們就不客氣嘍。」
「哼!」雷楓樵冷哼一聲,狠狠踢上門。
室內幾個年輕助理難得見他發脾氣,都是噤若寒蟬,呆呆望著他,一句話也不敢說。
「看什麼?」他怒瞪他們。「繼續開會!」
「啊,是。」助理們連忙唯唯應諾。
反倒是雷楓樵轉著原子筆,一面听著助理說話,一面陰沉地轉動思緒。
那女人究竟想怎樣?連續兩個禮拜,她每天送便當來,有時候一天送兩、三回,偶爾會穿插鮮花、巧克力等禮物,前兩天還送了他一條名牌領帶!
她當自己在干麼?就算他這幾年習慣了女人仰慕他、追求他,也從來沒踫過像她這麼厚臉皮的。
送送禮物也就罷了,竟還每天算準時間送便當來!害得他天天被電台同事取笑,說他不知從哪飛來的艷福。
她以為這麼做他就會原諒她嗎?簡直可惡!
一念及此,雷楓樵不禁怒而拍案,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室內其他幾個人一跳,面面相覷。
他絲毫沒察覺到自己做了什麼,繼續沉思。
話說回來,她的廚藝有這麼好嗎?在農場的時候,大部分時間都是她下廚沒錯,可煮來煮去也就那幾樣,什麼時候新學了那麼多各式料理了?
而且听護士小姐說,她還天天到醫院探望他父親,每天往返台北苗栗之間,又要挖空心思為他準備這些便當,她哪來的美國時間?
不累嗎?
上回溫雅打電話向他道歉,順便還有意無意暗示說她瘦了很多,整個人都憔悴了,幾乎不成人形。
她真的瘦了很多嗎?真有那麼憔悴嗎?
活該!誰教她無聊?沒事不好好吃飯休息,偏要天天忙著做那些勞什子便當送給他。
是她自己不懂得愛惜自己。笨蛋!傻瓜!他可不會同情她!
雷楓樵陰郁地想,緊緊扯著筆,一個用力過猛,竟斷成兩截。
幾個助理更加嚇得臉色發白。
「咳咳,雷?」眼見雷楓樵還是對自己做了什麼毫無所覺,其中一名助理終于鼓起勇氣開口。「你是不是心情不太好啊?我們要不要改天再繼續開?」
沉默。
「雷、雷?」
還是沉默。
根本就沒在听他們說話嘛。助理們無奈地交換一眼。
看來今天這會是開不下去了。
「雷,我們散會吧。你也該去準備一下今晚的現場節目了。」
「嗄?什麼?」雷楓樵總算回過神來。
「時間。」一個助理比了比牆上時鐘。「你差不多該上「花花世界』了。」
「好吧,那我們今天先到這里,禮拜一再繼續。」
交代完畢後,雷楓樵站起身,收拾好文件資料後走出會議室。
一路上,同事們看著他的表情都是調侃含笑的,一個女同事還當場交給他一束艷麗的紅玫瑰。
「我想應該又是那個何小姐送的。」她朝他眨眨眼。「很漂亮的花呢。」
他蹙眉,長長瞪了花束好一會兒。「你想要給你吧。」他漠然推回花束。
「好啊,那我不客氣了。」女同事迅速接過。「不過你起碼該收下這張小卡片吧?好歹也是人家一份心意。」她抽出一張小卡遞給他。
他接過卡片,打開瀏覽。
原諒我。
卡片里,只有簡簡單單三個字,沒多說什麼,也沒署名。
的確是何湘灩送的,他認得出她的筆跡,也確信沒有任何其他女人會求他原諒。
他下頷一凜,胸膛驀地窒悶。
那女人要他原諒她?下輩子吧!
他板著臉,走進播音間,隨手將卡片撕成兩段,拋入垃圾桶。
坐進椅子,戴上耳機,他好一陣子只是愣愣對著麥克風,連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
直到助理在隔壁敲敲玻璃,暗示他節目開始。
他定定神,推高音軌。
「嗨,各位听眾朋友大家好,我是雷。」透過麥克風的嗓音,不知怎地,听來比平常還喑啞幾分。「又到了我們「花花世界』的時間。首先請大家听歌——」
漫不經心地播完歌後,同樣要助理提醒,他才記得接受Call-in。
「……台北市的何小姐,請說。」
「雷,晚安。」溫柔沙啞的嗓音傳來,瞬間凍住了雷楓樵整個人。
他抓緊桌緣,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聲音。
「雷,你在嗎?」
是她!真的是何湘灩!她怎麼敢打電話來?
他面色一變,瞳光陰沉。
「……我在。」天曉得他花了多大的力氣才從齒縫中逼出這兩個字。
「雷,我——」她深吸一口氣,聲嗓听來疲倦而壓抑。「我欺騙了一個男人。」
「哦?」
「他是個很棒、很好的男人,我不是有意欺騙他。」
「哦?」濃濃諷刺的回應。
「因為某種原因,我故意去接近他。我把自己變成那種嫵媚妖艷的女人,我知道他會被那種女人吸引。」她幽幽道︰「他果然為我動心了,我的計劃也能順利進行。」
「你……了不起啊。」他一字一句迸落,拽著桌緣的手因極度的憤怒而發顫。
「在接近他以前,我做了很多功課,我自認為我很了解他。所以我雖然有些良心不安,卻覺得自己應該不會傷害到他,因為他用情不專,就算迷戀我也不會太久。」
「……」他沒說話,氣息粗重。
「可我錯了,我真的傷了他。我沒想到……他會真的愛上我——」
「哈。」他瞪著聲音來源處,咬緊牙,眼角肌肉不停抽搐。「你確定嗎?就算他真的愛你好了,你以為在你騙了他之後,他還會繼續愛你嗎?」
「……我不知道。」沉默數秒後,她淒楚回應。「你認為他有可能還愛著我嗎?」
「絕不可能!」他斬釘截鐵。
她呼吸一碎,氣息急促起來,像是哭了。
一陣沉默。她沒說話,他也不語,就這麼在空中無言相對。
玻璃牆隔壁的助理可急了。這可是現場播音的節目啊,怎麼能出現這種冷場呢?雖說這個故事听來是很吸引人,不過也不能就這麼僵著啊!
他輕敲玻璃,提醒雷楓樵接下一通電話。
後者卻不理他,定定瞪視麥克風良久後,忽地啞聲開口。「你放棄吧。我看你們之間不可能了。」
嚴厲的評論讓電話另一端的何湘灩喉頭倒抽一口氣。
「我、我知道他一定很恨我,我也知道他這輩子大概都不會想再見到我,可我……沒辦法放棄。」她哽咽著。「我放棄不了。因為我……愛他,我愛他啊!」
破碎的吶喊牽動了雷楓樵的心,排山倒海的激動襲來,教他一時無法克制,倏地抬起手背,狠狠一咬。
「……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就知道自己完了。我知道自己不該愛上這個男人,我知道跟他談戀愛對我們兩個都沒好處,我猜到自己有一天會受傷。所以我一直告訴自己不可以,不可以愛上他,不可以跟他牽扯太深,可是我……還是愛上他了。」她絕望地傾訴。「我愛上他了。這感情……收不回來了。我知道自己對不起他,他不會原諒我,可是我……收不回來了。」
又是一陣沉默。空中,只听見兩人細微的喘氣聲。
這樣下去可不行啊。眼見情形不對,助理正想自作主張切斷電話,卻在眼角瞥向雷楓樵時,動作一僵。
雷的眼眶泛紅了。
他從來不曾見過他情緒如此澎湃,卻又如此壓抑。他正在拚命克制自己,克制自己不哭——
老天!一向風流瀟灑、玩世不恭的雷,也會哭?
年輕助理望著他,彷徨無助,不知該如何是好。忽地,他拉下音軌,也不管現在正在播音中,直接沖出大門。
「雷,雷!你去哪兒?」助理連忙哀嚎追上。「你不管節目了啊?」
「我去找人。」他大踏步,頭也不回。「你先播歌頂一頂。」
她就坐在電台大樓門口的台階上。
不是在苗栗農場,不是在醫院,也不是在任何一個離他遙遠的地方。她就在這里,就在這里等著他。
望著她的背影,雷楓樵慌亂的心逐漸安頓,卻也逐漸揪緊。
她真的瘦了,那縴細的倩影看來只要風一吹便會散了似的。
她真的清減了不少——為了他嗎?
他悄悄來到她身畔坐下。她驚動一下,像只兔子般倉皇地展袖拭淚,然後才轉過頭來。
一見是他,哭腫的眸圓睜,身子瞬間凝成一尊石像,動彈不得。
他看著那明顯凹下去的玉頰,胃部一沉,片刻,才找回說話的聲音。
「那是給我的嗎?」他問,指了指她捧在懷里的保溫壺。
她一時迷惘,仿佛搞不清楚他在問些什麼,一會兒,才愣愣點頭。「嗯。」
「是什麼東西?」
「湯。」她吸吸鼻子。「羅宋湯。」
羅宋湯?他揚眉,那得花多少時間力氣備料熬湯?
「為什麼不送進去?」他看著她,語氣更柔。
「我哭成這樣……」她微微苦笑,又拿手指按了按眼角。「沒辦法進去。」
「傻瓜。」他嘆氣,忽地展臂將她攬向自己,下頷頂住她的頭。「我該拿你怎麼辦好呢?」他無奈似地自問。
這溫柔的舉動,溫柔的呢喃,再次擠出了她的眼淚。她拚命忍住哽咽,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對不起,雷,我真的、很抱歉。」
「我知道。」
「你……願意原諒我嗎?」她好小聲好小聲地問。
「不原諒你怎麼辦呢?」他沙啞道,大手撫著她秀發。「誰教你這麼聰明打電話到我節目里來哭,我一顆心都被你給擰碎了。」听來像是淡淡抱怨的言語,其實蘊涵了無限寵溺與包容。
何湘灩氣息一顫,終于哭出聲來。眼淚一顆接一顆落下,沒幾秒便沾濕了整張臉。
「怎麼又哭了呢?」雷楓樵急了,安撫地拍著她起伏不定的背。「好了,好了,我都說原諒你了啊!別哭了。」
「我……不是的——」她在他懷里搖頭,連自己都不明白這出閘的淚水從何而來,只是當他說為自己心碎時,她就忽然好難過好難過,像受了委屈的孩子,以哭泣來向他撒嬌。
「我愛你,雷,我真的愛你。」她偎向他,淒楚又深情地輕喊著。「真的,真的,真的——」
「我知道,我知道。」他柔聲哄她,抬起她的臉替她拭去滿頰淚痕。「我也愛你啊。灩灩。」
灩灩!
他又這麼叫她了。用那麼迷人性感的嗓音,像喚著最心愛的寶貝那樣喚她。
她閉了閉眸,忽然覺得胸口好滿好滿,充盈著幸福的滋味。粉唇一揚,微笑了。
「瞧你,又哭又笑的,真拿你沒辦法。」雷楓樵再度嘆息,好無奈地捏了捏她臉頰,只是當手指觸及那瘦削處時,心髒又是一擰。「你怎麼瘦了這麼多?都沒吃飯嗎?嗯?」
她沒說話,只是傻傻地微笑。
那深深沉浸于甜蜜幸福中的模樣,讓他又是心疼,又是迷戀,禁不住低下唇,在她前額親了一口。
「走吧。跟我進去。」他拉起她的手,帶她走進電台大樓。一面走,一面柔聲吩咐。「待會兒你就乖乖在外面喝湯等我。等我做完節目後,我們再一起去醫院,好嗎?」
「去醫院干麼?」她傻傻地問︰「你不舒服嗎?」
「傻瓜!去看我父親啊。」雷楓樵朗聲大笑,不顧走進辦公室時,同事們驚奇異樣的眼光。他眼底只有何湘灩,也只看見她迷惘痴傻的反應。
他寵溺地揉了揉她的頭。「你千方百計繞了這麼大一圈,不就是想要我跟他相認嗎?」
她這才恍然大悟,迷蒙的眼也漸漸清澈。
這麼說,他也願意原諒自己的父親,與他相認了?
她望著他,又想哭,又想笑,有千言萬語想說,卻不知從何說起。
「在這里等我。」他將她帶進播音室隔壁,按著她坐下。
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的助理見他終于回來,如蒙大赦,差點沒跪倒在地謝神拜佛。
「上帝保佑!雷,你總算回來了。你跑到哪兒去了嘛?真是的!哪有人節目做到一半就這樣不聲不響跑出去的?差點開天窗……咦?這位是誰?」他愣愣瞪著何湘灩,後者盈盈一笑,甜蜜嫵媚的嬌容教他滿腔怨氣倏地消逝無蹤,臉頰莫名一紅。
「她就是何小姐。」雷楓樵有趣地看著助理的表情。
「哪位何小姐?每天送便當來的那個,還是剛剛Call-in的那一個?」他呆問。
「都是。」
助理驚愕得瞪大眼。
雷楓樵只是笑,瀟灑一揮手後,逕自走向播音室,戴上耳機,熟悉的歌曲正好來到尾聲。
「危險愛情」啊。
怎麼偏偏又是這一首?真巧!
他忍不住笑了,轉過頭,朝玻璃牆對面的何湘灩眨了眨眼。腦海里,隱隱約約浮現與她初次相見時的情景。
那夜,她當著一屋子男人的面大跳艷舞,而他的心,也在那一刻開始淪陷——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