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時分,餐桌旁的氣氛,顯得有些尷尬。
簡單卻美味的早餐,讓霍森胃口大開。他己經換上晾干的衣物,經過一夜的好眠,整個人神清氣爽。
反觀素馨,小臉上卻掛著兩顆大大的熊貓眼,明顯的睡眠不足。
「雞蛋很新鮮。」他贊賞著,從未吃過如此濃郁可口的荷包蛋,僅是撒了些許海鹽,就勝過山珍海味。
「那是王伯伯家的母雞今早生的蛋。」她小聲的解說,腦袋垂得低低的,手上的叉子,有一下沒一下的撥弄著盤子里的荷包蛋。
指尖的傷己經不礙事,所以她堅持為他做早餐。
「你早上去買的?」他好奇揚眉。
「不是。」她還是沒抬頭。「我跟鎮上的農家,訂了長期契約,請他們每天早上,把新鮮的食材,放進門口的木箱子里。」
難怪,他昨天晚上,在冰箱里頭,並沒有看到這些食材。
「火腿也很不錯。」
「那是陳媽媽自制的,用的是黑豬的前腿肉,再以檜木燻制。」
他挑起濃眉,很感興趣。「沙拉呢?"「甜椒跟小黃瓜、番茄、葛芭,都是杜家農場生產的。至于百合球睫,則是我上禮拜去山區時,跟秀築姊買的。」
他只看過百合花,但從未吃過百合球睫。象牙色的球睫,被剝成一瓣瓣,每瓣都厚實多汁,入口甜脆,比梨子更可口。
「鎮長這些年來,鼓勵農家們,朝有機農業發展,所以這些農產品,栽種與制作期間,都經過嚴格把關,全程不使用化學藥劑。」她小小聲的解說,像是害羞的小學生在背誦著己經記得滾瓜爛熟的課文。
霍森看著故意坐得很遠的小女人,嘴角噙著淡淡的笑。
「我還有一個問題。」
小腦袋還是垂得低低的。
「嗯?」
「你為什麼不看我?」他單刀直入的問。
素馨像是被戳到似的,蹦了一小下,差點要滑下椅子。「呢,我……我……」她的眼兒溜溜,看看左邊、看看右邊,就是不敢看向他。
「你可以看啊,」他大方的鼓勵,笑咪咪的告訴她。「用不著害羞,我現在有穿衣服。」
粉女敕的小臉,在轉眼之間,變得比沙拉里的小番茄還要紅。
「對不起,我絕對不是故意。」她微微瑟縮,想到昨夜不小心瞧見他全身赤果的模樣,她就覺得好幸運——啊,不是不是,是好抱歉。「我只想下樓看看,你還需不需要我幫忙……」
「所以,你決定像壁虎一樣,爬下樓來看?」
啊!
他發現了!
他發現她其實是想偷看!
素馨用雙手捂著小臉,無顏面對「受害者」。
「對不起,我說謊了。其實,我是想再確認一次,你並不是我的幻覺。」噢,他一定會覺得,她好蠢。「我沒有想到你會當然,你告訴過我,你習慣果睡,但是我一時忘了就……」
驀地,醇厚的嗓音在她耳邊響起,他坐到她身邊來了。
「你看見了?」熱燙的氣息,一字一句的拂過她的發絲。雖然,他沒有踫觸她,但是熱燙的體溫,己經包圍了她。
啊啊啊啊啊,不要靠得這麼近啊.她在心里無聲吶喊,小腦袋微微點了點,愧疚與羞恥,像海潮一般,陣陣淹沒她。他坐得太近,近到她可以聞見,他身上干爽好聞的男性氣息,讓她腦子里的回憶,變得更鮮明。
霍森的聲音,震動著她的耳膜。
「你全都看見了?」
灼熱的呼吸,像是無形的指,俏悄滑過她的頸項。
「對不起!」素馨閉眼大叫,用盡全力抵抗著某種由他身上散發出的強大魔力。除了愧疚,她還膽怯著,不敢想像他會不會靠得更近……更近……
他的聲音就靠在她耳邊。
「光是道歉不夠,我還必須要求賠償。」
「我、我會賠償你的…」看都看了,她實在役膽賴帳,也不能挖出眼珠子來還他,只是,嗚嗚嗚啊,如果他要求天文數字的賠償,她就算是賣了民宿、賣了自己,也湊不出多少錢來啊!
該不會,是要她也月兌光了給他看吧?
小臉瞬間羞紅,各種念頭在她腦子里,亂糟糟的棍成一團。她正在心慌意亂,不知如何是好,一根粗糙的指卻緩慢的輕觸她白女敕的下巴。
驀然,素馨屏住了氣息,不敢呼吸。
然後,他傾,對著她緊閉的雙眼,吹了一口氣。
那溫熱的氣息,教她忘卻一切,像是變魔術似的,腦子里的紛亂自動暫停。她無助的眨著長長的眼睫,茫然而困惑的睜開雙眼,看見他近在咫尺的俊臉。
霍森微笑著,漫條斯理的說出賠償的內容。
「我要求,」他看著那張不知所措的小臉,徐聲說道︰「今天,你得陪我到處去散散步。」
夏季的早晨,天氣晴朗,正是適合散步的好天氣。
風中,有淡淡的花香。
這是一個習鮮花聞名的小鎮,加上規劃完善,一到假日的時候,鎮上就會涌入大量觀光客,來此觀賞美麗的花田、享受可口的有機餐點。
假期結束後,少了觀光客的小鎮,更是清閑愜意。
為了掩護霍森的形跡,不讓鎮上的人們發現,又得滿足他想四處散步的要求,素馨可是煞費苦心,想了好一會兒,才挑選了一條景色宜人的道路。
這條道路,假日時游人如織,平日時則是人煙稀少。
寬闊平坦的道路,嘆及兩旁的美景,讓霍森心情大好。他身上的黑色無袖棉T,略微小了一些,卻將他的體魄,勾勒得更清晰,更顯偉岸懾人。
即使穿著簡單,但夏季的陽光,還是逼得他微微出汗。
反觀一旁的素馨,打扮卻跟昨日相似,仍舊是穿著一件薄薄的長袖外套,扣子扣到最上頭那顆。她也流了一些汗,正拿著繡花小手帕,擦拭著額頭。
「你不熱嗎?」他好奇的問。
嬌小的身軀,突然一僵。
「不熱。」她刻意抓緊衣襟,遮蓋住更多的肌膚。「我喜歡穿著外套,才不會曬黑。」她補上一句,態度很堅定。
這個小女人,並不擅長說謊。
霍森不再多問,將視線再度投向四周的美麗風光。
過了一會兒,她緊繃的情緒,才漸漸放松下來。她必須加快腳步,才能跟上他隨意的步伐,同時還要堅守崗位,忙碌的東張西望著,隨時注意道路遠方的動靜。
倏地,霍森停下腳步。
她超前了兩、三步,才慢了半拍的發現他靜佇不動,有些詫異的回頭。「怎麼了?」他臉上的表情,變得有些古怪。
銳利的藍眸半眯,緊瞪著前方。
「那是同一頭牛嗎?」他難以置信的問。
素馨回過頭去,看見一頭活潑快樂的黃牛,用接近跳舞的步伐,朝著兩人直沖而來。龐大的黃牛,直奔到他們面前,才驚險的停下步伐,高興的啤啤直叫。
「阿明,早安。」她伸手模了模黃牛的大腦袋。
看著黃牛撒嬌似的輕頂著白女敕小手,他的濃眉擰得更緊。「真的是它!」他記得這個名字。
察覺身旁的男人,黃牛啤叫著,主動湊過去,乖巧的摩擦示好。
「阿明很喜歡你呢!」
他轉開頭,避開黃牛的示好攻擊。「是啊,為了留下我,它還不惜讓我發生車禍,才好留在鎮上。」他向來記仇記得厲害。「它的主人去哪里了?怎麼會放著它,在路上到處亂闖?」
「呃,馮大哥也很傷腦筋,它每天都會把阿明關好,但是阿明太聰明,總把鎖給推開。」據說,有時候是撞開的。
「它想出來吃草?」老天,不要再舌忝他了!
「不,它是想到對面去。」她娓娓道來,同情的再度拍拍牛大頭。「馮大哥跟馮大嫂正在鬧離婚,阿明跟秀秀被迫分開,所以阿明才會冒著生命危險,每天橫越馬路去看秀秀。」
黃牛深情勇敢的舉動,並役能感動霍森,畢竟車禍所造成的傷口,到現在還隱隱作痛。
「就沒有人可以想想辦法嗎?」他不耐煩的閃避黃牛試圖用舌頭,幫他洗臉的好意。
「鎮長正在處理。」
「鎮長?」他不可置信。「你們的鎮長,連這種事都要管?"素馨用力點頭。
「嗯,只要是鎮上的事情,鎮長都——」突然,她警覺的轉頭,遠遠的就看見道路的另一端,出現一點耀眼的鮮紅。
烏黑的眸子,瞬間睜得又圓又大。
「快,躲起來!」她驚叫一聲,想也不想的往前沖,使盡所有的力量,硬是用嬌小的身子,把霍森撞得後退數步,兩個人雙雙跌入路旁約有半個人高的波斯菊花田里。
濃密的花葉,轉眼淹沒兩人的身影。
不知情況危急的霍森,還試圖撐起身來,想要瞧一瞧,究竟是發生什麼狀況,會讓柔弱的她,像火燒的小兔子,突然間暴沖。
隆隆的車聲由遠而近,大紅色的保時捷敞篷跑車,以極快的速度接近,驚險而俐落的閃開擋路的阿明,速度絲毫沒有減慢,很快的經過他們藏身的花叢,頭也不回的疾馳而去。
霍森只在匆匆一瞥間,看見駕駛保時捷、技術媲美賽車選手的,是個戴著夸張粉紅色大墨鏡的漂亮女人。
下一瞬間,緊張兮兮的素馨,就猛地拉下他的頸項。
「別起來,是鎮長!」她小小聲、小小聲的說,香香暖暖的氣息,拂過他汗濕的肌膚,比花香更讓人陶醉。
藍眸驀地一瞪,他低下頭來,看著懷中的小女人。
滾進花叢的時候,他及時反應,一手環抱住她,另一手則撐在地上,避免全身的體重全壓到她的身上。
突發的緊急狀況,讓她一時忘記羞怯,小心翼翼保持的安全距離,瞬間梢減為零,他們兩個人的身體,在花叢中緊緊相貼。
她軟女敕的唇,原本跟他的肌膚,就只剩一個呼吸的距離,當他低頭的時候,她紅女敕的唇瓣就貼上了他黝黑的肌膚。
暖燙的肌膚上,有汗水的味道。
「啊!!」她低呼一聲,急忙拉開距離,羞得好想逃走。但身後的強壯手臂,卻緩緩收緊,把她圈抱在他的懷中,不許她逃離。
滿臉羞紅的她,小手捂著唇瓣,卻不知道自己此時的反應與表情,跟昨晚嘗見美食的時候,是那麼地相同。
陽光從他背後灑落,讓他看來格外眩目。
她可以清楚的感覺到,霍森正緊貼在她身上,強壯的胸膛隔著幾層布料,擠壓著她敏感的渾圓。她嬌女敕的蓓蕾,因為他的貼近,以及呼吸時的輕輕摩擦,在絲質下嬌然挺立。
素馨輕輕顫抖,暗暗祈求上天,不要讓他發現,她如此羞人的反應。
但是,事與願違,他的藍眸變得更幽暗,堅實的臂膀把她圈抱得更緊。他顯然沒有錯過,她無法躲藏的反應,甚至隔著布料,放肆的以胸膛摩擦感受,她不知該如何躲避的親匿。
他們的身軀,緊密的貼近。她雖然單純,但是並不無知,女性的本能讓她感受到,他被撩起的。
昨晚,她是以雙眼看見他的赤果;此刻,她卻是以全身的觸覺,體驗他的剛硬、他的心跳以及他的廝磨。這遠比看見他的,更加親密無數倍。
那雙藍眸里,跳燃著鮮明的,強烈得讓她無法直視。她只能緊閉雙眼,顫抖著、期待著,等待著他即將落下的吻二有那麼一瞬間,霍森的確情不自禁,想吻住她女敕軟的唇瓣,品嘗她心甘情願給予的甜蜜。
懷里輕輕喘息的她,長長的睫毛輕顫,羞怯卻又期待,是那麼惹人憐愛,對他投有絲毫的防備。她的青澀、她的愛慕,勾動了他埋藏在冷硬心中,從不曾出現的深深愛憐。
該死!
他這是在佔她便宜。
驀地,他像被燙傷般,陡然離開那又香又軟的嬌軀,翻身而起。因為,以及罪惡感,他的聲音僵硬而疏遠。
「我散步夠了,回去吧!」
如夢初醒的素馨,茫然的坐在花叢里,瞬愣的看著那高大的身影,背對著她大步離去,甚至沒有回頭看她一眼。
幾片波斯菊的花瓣,從她的發間落下,過了一會兒,被丟下的她才回過神來,白女敕的嬌顏頓時紅透,比波斯菊的花瓣更嬌艷。
天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丟臉!
素馨捂住小臉,羞窘的申吟著,因為無顏面對現實,她砰的一聲,趴進花田中,小腿亂踢,羞慚得無法抬頭。
嗚嗚,她竟然會誤以為,他想要吻她,還滿心期待的獻上紅唇,等待他如童話中的王子般,給她溫柔的一吻。
事實證明,她不但童話看得太多,還嚴重的自作多情,錯把他一時的善意,當作是珍貴的青睞,才會在兩人親密交疊時,因為他灼熱的眸光而意亂情迷,誤認他也如她一般動情。
但是,他並穿沒有吻她。
素馨翻過身來,看著湛藍色的天空,雙手覆蓋著胸口,僅僅是回憶起,他炙熱的眸光,就會心跳加速。
那……只是誤會吧?是她反應過度吧?
深邃的藍眸里,明明閃爍著火光,她記憶得太清晰,只怕一輩子都忘不掉。
那,真的是誤會吧?
她躺在花瓣散落的花田里,反覆的自問,因為回想起那短暫,卻又教她心口酥軟的片刻,小臉上的表情,仿佛沉醉夢中。
真的,只是誤會嗎?!
自從回到民宿後,她與他都有意無意的,稍微刻意避開彼此,只有在午餐的時候,共聚在餐桌旁。
怕霍森吃得不習噴,她午餐時做的是三明治,搭配現榨的果汁,他食量驚人,她冰箱里的食材,幾乎全都清空了。
不能外出用餐,又等不到明天早上各家食材的補給,素馨先確認霍森也能接受中式的菜肴後,才趁著下午時間,急忙打電話給陳志明求救,拜托他張羅晚餐食物,免得怠慢客人。
雖然,警長的公務繁忙,但是陳大哥昨晚再三強調,會好好「招待」霍森,素馨心想,陳大哥一定會樂于幫忙。
一如她所預料,警長一口就答應,會在晚餐的時候,送來豐盛的菜肴。
當天色漸黑的時候,外頭果然傳來車聲。
不巧的是,听見車聲的時候,素馨正在頂樓,收下被太陽曬得松軟的干淨被單。知道是食物送到,她匆忙丟下被單,咚咚咚的朝樓下跑。
才跑到二樓,一樓就傳來低沉有力的聲音。
「不要跑,摔傷了怎麼辦?」霍森警告著。
急切的腳步聲,停在樓梯上,穿著拖鞋的白女敕小腳,不敢再動一下。「呃,可是……陳大哥送晚餐的菜來了……」樓梯上傳來她忐忑的聲音。
「我去拿就好。」他不容商量的說道,轉身逕自往門口走去。
確定他開了門,走出屋子後,素馨才慢吞吞的,一步又一步,以媲美美烏龜爬行的速度,慢慢走下樓來。
當霍森開門,踏回屋內時,她火速轉身,像國小的模範生般向他報告。「我是慢慢走下來的!」她只差沒有舉手,大喊老師好。
他挑起濃眉,贊許的點了點頭,把手里的鍋子,拿到餐桌上放好。大手掀開鍋蓋,鹵得透亮的豬腳,霎時映入眼簾。
小腦袋也往鍋里一探,瞧清菜色後,她有些訝異的問道︰「陳大哥只送來這鍋鹵豬腳嗎?」他藍眸一閃,淡淡的回答︰「送菜來的不是陳志明。」
消息走漏了?!
「啊,那是誰送來的?」她匆忙的追問。
「一個自稱向榮的男人。」事實上,除了送菜之外,向榮還很禮貌的,奉送了幾句警告,才開車離開。「他說,還有其他的男人,也會送菜來。」
原來如此。
素馨恍然大悟,以她的樂觀與善良,理所當然的猜測。「大慨是因為,陳大哥知道朋友們也喜歡你的電影,才會利用這個機會,讓大家能親眼看看你。」
不願意打破她美好的幻想,霍森索性也點頭,彎唇淺淺一笑。「是啊,這可是個好機會。」警告他的大好機會。
門外,又有車聲響起。
「我去拿菜就行了。」面對挑釁,他向來樂于奉陪。
純真的素馨,還笑容滿面。‘哪麼,我現在就去煮飯。」想到那些像兄長般關照她的男人們,即將與她愛慕的對象見面,她就心花朵朵開。「我相信,每個人見到你,都會很高興的。」她保證。
事實正好相反。
保護美麗公主的,不只有看門狗,還有張牙舞爪的大怪獸們,每個送菜來的男人,全都沉著臉,一副想當場掐斷霍森的脖子,或是狠踹他另外一個部位的凶狠模樣。
成大業送來一鍋酸菜鴨肉湯,還有他掉落的皮夾,順便告訴他︰「管好你的賊手,不然我的油壓剪,可能會不小心劃傷它。」
張徹一送來一盤醉雞,冰冷的警告他。「如果我是你,夜里就會好好待在自己的房間里,以免小弟弟出了什麼意外。」
張鐵東送來一袋還沾著果粉的葡萄,陰沉沉的威脅。「你用哪個部位踫她,我就用鐮刀割掉你那個部位。」
短短半個多小時內,那些保護欲過重的男人們,各自送來不同的菜肴,每個都慎重的威脅他,要是稍有不軌,就要用不同的器具,替他去掉手、去掉腳,或者是他很偏愛的重要部位。
臨走之前,他們不約而同,都說了一句話。
「你要是個男人,就別去跟素馨告狀!」
直到飯鍋的電子螢幕,從煮飯跳至完成時,餐桌上己經擺滿菜肴,有的還放不下,必須放到客廳的桌上去。她盛好兩碗晶瑩的米飯,走到餐桌旁,甜美的笑容,比桌上任何一道菜,都更誘人垂涎。
「他們都是好人,對吧?」她笑咪咪的問。
「的確。」他似笑非笑,投有告訴她,那些所謂的好人們,全都太過熱情,想免費為他做外科手術。
「這些菜都是他們各家的拿手好菜,我得用小盤子來分裝。」哪可,從菜肴就看得出來,大家有多麼歡迎他。
踩著輕快步伐的素馨,才往廚房走了兩步,腦子里就浮現某個熱切的念頭。既然,大家都表現出歡迎他的熱誠,那麼她是不是也應該讓他親眼瞧瞧,那些她原本想藏起,如今卻又好想好想讓他看到的「證據」?
她停在原處,輕咬著下唇,羞郝的想了一會兒,才鼓起十年份的勇氣,怯怯的轉過身來。
「呃……嗯……」快說快說,不然勇氣就要消失了。「盤子放在電視櫃的下頭,請你開抽屜,幫我拿過來。」她編了一個很糟糕的小謊。
霍森挑起濃眉,雖然從她的口氣與神態,看出這個要求的動機不單純,但還是轉過身去,彎腰打開電視櫃下的抽屜。
「我沒有看——」醇厚的語音,突然捎失無聲。他像是被下了魔咒,陡然間僵住,雙眼筆直的盯著抽屜中的所有物。
抽屜里頭,滿滿的都是DvD,每部都是他主演的電影。這樣的景況,對他來說其實稀松平常,任何一個狂熱的影迷,幾乎都有這種規模的收藏。
真正震撼他的,是另外許多許多,由旁人主演、或者根本不被重視,小到許多國家都沒有代理,就連美國本土都己看不見,甚至他自己都無法擁有的影片。
半晌之後,他伸出手來,拿出其中一片英文原版的電影,轉身看向身後原本雙手揉著圍裙,從羞報期待,逐漸變得不安的小女人。
「你為什麼收藏這部電影?」他的聲音嘶啞,藍眸幽暗無底,深刻的五官如岩石般冷峻。
眼看他的反應,不是她預期中的驚喜,她手足無措,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做錯了,竟會引來他近乎逼問的語氣。
「因為,你也演了那部電影。」柔弱的聲音,」怯怯不安。
「演員名單上沒有我。」他神色如謎。
「你在里頭飾演了毒采的角色,雖然鏡頭只帶到你的背影,但是那聲音明明就是你。」她揉著圍裙,微微偏著頭,有些困惑,仿佛從無數的電影中,找尋到他的身影,是最自然不過的事。
她的用心,深深震撼著他。
霍森轉過身,再度面對著整個抽屜的收藏。這里頭包括了,他童星時的作品、只為了錢而胡亂接演的片子,還有讓他咸魚翻身的近期新作。以及那些,他雖然接演,卻只能隱身暗處、連名字都不能曝光的電影。
記憶,如書頁,在他腦中翻飛。
他七歲時就以童星出道,星途一片看好,身為經紀人的父母,把他丟進一個又一個片場,換取花花綠綠的鈔票。那些電影跟他的父母很快把他榨干,當他變成票房毒藥時,父母也以離婚收場,兩人爭奪金錢,卻都不要他。
那時,他還尚未成年,但是吸毒、酗酒、爭奪女人、出入監牢之類,對他來說己經是家常便飯。報紙從起先的大肆報導,痛批與指責,到最後也不再理會他。
他才發現,自己連被人唾棄、羞辱的資格都沒有。
後來,是外婆出現,帶他去到一個油膩吵鬧、卻真正屬于他的歸處。那些年里,他戒除所有惡習,學著腳踏實地,用雙手養活自己。
但,他還是忘懷不了電影。
不知有多少次,他低聲下氣的懇求,才換來別人施舍一些小得只有幾個鏡頭的角色。但只要有機會,他就願意把握。「群聊社區」
他默默演了多年,直到昔日的好友,再度找上他,執意要他主演這部高成本的動作片。
夾然之間,鎂光燈再度聚集,像是為了彌補他這些年的落魄,他成了媒體寵兒,新片票房不斷創下紀錄,自稱忠實影迷的群眾,緊緊包圍著他,跟媒體一起歌頌他浪子回頭的事跡。
然而,當全世界尚未看見他,甚至深深鄙視他的時候,她己經在注視著他。
她跟那些自稱忠實的影迷,截然不同。即使他身處在像是永難翻身的黑暗深淵時,她仍默默支持著他,而不是像那些,嘶吼著愛他愛他的人們,需要他披上成功的外衣時,才看得見他的存在。
霍森再度轉過身去,看著身穿圍裙,站在暖暖燈光下,用清澈純真的眸子,牢牢注視他的素馨。
她的神情,就像是整個世界,只有他存在。
這些年來,她就是這樣注視著他嗎?
原來,不論他在落魄潦倒、因為看不見盡頭的挫折,而詛咒整個世界時,還有她溫柔的雙眸,無言的守護他。
某種溫柔卻深刻的力量,重重的敲擊著他因為看盡人情冷暖,而變得冷硬的心口,敲碎了他的心防。
感動的情緒,讓他喉嚨緊縮,半晌之後才能開口。
面對那柔弱的小女人,他只能吐出兩個字,是他數年來,雖然說過無數次,但唯獨這次,最是誠心誠意的兩個字。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