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聲。
夜愈深,風聲愈強,呼嘯著刮過石牆。
火焰。
輕盈的火光,在石壁上跳躍,讓室內變得暖和。
就連幽蘭雙手上,那副沈重的鐵鎖,也因為靠近火堆,而不再那麼冰冷。她獨自一人,被那副鐵鎖鏈在火堆附近,勉強倚著牆坐著,听
著石牆的另一面,男人們喝酒喧嘩的聲音,努力保持清醒,不讓黑暗的暈眩再次吞沒。
第五天了。
她抬起頭,費力的呼吸著,全身僵硬疼痛著。
五天前的深夜,她被擄劫上一艘比夜色更黑的船。黑船迎風而駛,驚險的避開沈星江口的無數暗流,在天色大亮之前,就過了南北國的國界,直到正午時分,才泊船登岸。
岸邊有幾個人,跟十來匹駿馬接應。
當船靠岸時,岸上的人們發出震天的歡呼,說著她不懂的語言,甚至還流下熱淚,跟離船上岸的男人們,用力擁抱著。
這些陌生的人們,站在陌生的土地上,說著陌生的話語。而那個她曾經最熟悉,如今卻最陌生的男人,連一眼都不曾再望向她。
很快的,幽蘭再度被丟上馬,乘船登岸的那些人,換了交通工具,騎上準備好的駿馬,冒著席卷北國的強風,持韁策馬,筆直往更北方前進。
每一夜,他們都會找到一座碉堡,在碉堡里過夜。碉堡里的守衛,會熱烈的歡迎他們,招待最好的酒菜,讓他們飽餐一頓,再好好休息。
這是第五座碉堡。
所有人都在石牆的另一端,享用食物與酒。一如先前幾夜,在用餐之前,她就會被鎖在某個地方,滿身傷疤的巨漢,會為她端來食物以及清水。
她喝了水,卻吃不下任何東西。
長程的奔波讓她疲累不已,恐懼持續侵襲著她,白晝的冷風,以及入夜的寒氣,都不是病弱如她,所能夠承受的。
然而,比起這些有形的折磨,金凜的冷酷無情,更教她無法忍受。
幾年來,她明明是那麼的思念他、那麼渴望再見到他。只是,她作夢也沒想到,他會以這種方式,出現在她眼前。
他擄劫了她,只憑一人一刀,就殺了府里所有護衛。他讓她恐懼、讓她驚慌,甚至還故意欺騙她,告訴她金凜已死,用那雙冰冷的眼,笑著看她傷心、看她痛苦。
她不敢相信,卻又不得不信,他就是金凜。
只有金凜,才知道那處岩洞;也只有金凜,才知道岩洞里,那些屬於他們之間,有著黑暗、芬芳,以及紫棠花的秘密。
他,明明就是金凜。但是,她不明白,他為什麼要欺騙她?為什麼要用那種眼神看她?
全凜死了。他三年前就已經死了。
他帶著冷笑,用仇恨的眼神,注視著她,一字一句的告訴她。
忘了嗎?他被你哥哥,跟你,一起殺死了。
幽蘭不明白。
三年前,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金凜為什麼突然消失?又為什麼突然出現?他們之間的事,為什麼又會跟她的哥哥有關?
困擾她最深的疑問,則是他全然不同的態度。他曾經如此溫柔地將她捧在手中,如今卻變得這般冷酷、無情。對待她的態度,就像是對待宿世的仇人,充滿了鄙夷的憎惡,以及洶涌的恨意。
是什麼原因,讓他改變了這麼多?
是什麼人?
或是什麼事?
讓這個曾深愛過她的男人,變得如此恨她?
她疲倦的閉上眼,卻仿佛還能見到,他那充滿了憤恨的雙眼,狠狠的瞪視著她。
淚水靜靜的滑下眼角,她撫著疼痛不已的心口,無聲哭著,直到疲倦全面席卷而來,讓她終於下支地沈沈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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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意,穿透火焰的溫暖,像箭一般射向她。
幽蘭驚醒過來。
疲倦讓她在不知不覺間,倚靠著石牆睡去。少量的睡眠,沒有減緩身體上的不適,只是讓她更覺得倦累。
然而,即使在睡夢中,那股尖銳的恨意,卻仍驚醒了她。驚慌的水眸,在睜眼的瞬間,就看見那雙眼楮。
石牆另一端,仍在喧鬧著,金凜卻坐在這間窄屋的木椅上,靜靜注視著她。那雙黑眸里映著火,亮得不可思議,恨意、厭惡,以及駭人的殘酷,都在他的眼底燃燒著。
他面無表情,但那雙眼楮卻又透露出,他有多麼渴望,想要親手置她於死地。
恐懼掐住她的喉嚨,她努力了許久,才找回聲音,用乾澀的唇辦,輕喚出那個名字。
「金凜——」
他冷冷的打斷她。
「他死了。」
她不肯罷休,蒼白的唇輕顫著。
「那,你又是誰?」
「一個活著從煉獄回來的人。」
她不明白,這句話代表著什麼。這五天來,她首次有機會跟金凜獨處,她急切的把握機會,想問清楚來龍去脈。
「為什麼要騙我?你明明就是金凜。」她半跪起身子,想要接近他,扯動的鐵鎖,卻磨痛了她的手腕,讓她無法動彈。「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她懇求著。
他勾唇,嘴角扯出一個毫無笑意的笑容。
「事到如今,你還想裝無辜?」
「不,我沒有。」她急切的否認。「我只知道,三年前你突然失蹤,之後就沒了音訊。」
他冷冷的看著她。
幽蘭忍著痛,朝他伸出手,眼中淚光閃爍。「我每日每日,都到岩洞里等你,直到我病了,被送回鳳城。」纏綿病榻的那段時日,她沒有一日不念著他、不想著他。「告訴我,在你身上發生了什麼事?你為什麼變了那麼多?那些傷又是怎麼回事?」她追問著,有太多的疑問,亟需他的回答。
金凜卻一動也不動。
他只手撐著下顎,黑眸緊盯著她,對她的懇求,絲毫無動於衷,對她的疑問,更是完全置若罔聞。
半晌之後,他才緩緩起身。
幽蘭拾起頭,看著他一步步走近,凝在眼里的淚,在望著他的時候,無聲無息的滴落。
他伸出手,用拇指抹去那滴淚。
她的心跳,像是在瞬間停止了。她仰望著他,心口緊揪著,終於在他那陌生的冷漠態度下,看見一絲她熟悉的溫柔。
寬厚的大掌,抬起她的下巴。
然後,金凜緩緩傾身,靠在她耳畔,用最輕柔的聲音,徐聲問道︰「告訴我,你為你哥哥當過幾次誘餌?」
她微微一愣。
「瞧你這張無辜的臉,跟這些淚,只要是男人,想必都無法抗拒。」他嘖嘖有聲,無限贊嘆。「我想,我應該是最幸運的那一個。我雖然也受了騙,但是最起碼,總還拔了個頭籌。」他的視線,無禮的掃過她單薄的身子。
他的指控,以及話里的羞辱,讓幽蘭臉色瞬間慘白。
「男人?誘餌?你……你說什麼?」
她既不解又困惑,但他低沈的嗓音,說著輕柔的話語,一字一句卻比刀劍更傷人。
「在我之後,又有幾個男人睡過你?」金凜問著,呼吸拂過她的發。他抓緊她的肩,感受到她的顫抖。「嗯?」她想退開,他卻握得更緊,強而有力的指深陷入她的肌膚。
「不、不是這樣的——」不敢相信,金凜竟會用這麼惡毒的話指控她,幽蘭驚慌不已的顫聲開口。「我沒有,不是你說的那樣,不是——」
「我這一輩子,就栽在你們兄妹手上。」他殘忍的捏得更緊,看著那張蒼白的臉兒,露出冷笑。「關靖可真舍得,肯要親妹妹做娼妓來當誘餌。而你,更是忠心得教我訝異,居然願意為國捐軀。南國皇帝有你們關家兄妹,想來還真是三生有幸。」
她顫抖著,一再被他的話刺傷。只是,她還不肯放棄,強忍著肩上的劇痛,無助的開口。
「不,金凜,你一定誤會了什麼,我——啊——」聲音消失,她的臉兒變得慘白,險些昏了過去。
他差點捏斷了她的肩。
「別白費心機了。」金凜冷聲說道。「我勸你最好死了心,我已經受過教訓,不會再受你的騙了。」
痛楚,像火一樣燒灼她。
她卻不肯放棄,在劇痛之中,用盡最後的一絲力氣,低喃著︰「凜……」
他的反應,是狠狠的甩開手,厭惡的站起身來。
毫無防備的幽蘭,重重的撞上石牆,劇痛讓她頭昏眼花,再也支撐不住的軟倒。溫熱的液體,從額上涌出,漫過她的眼,混合了她的淚,緩緩下滑。
而金凜,則是在她蒙朧的視線中,丟下她獨自一人,逕自關門離開。
從頭到尾,他下曾回過頭。
更不曾多看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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遼闊無邊的大地。
荒蕪、剛強、冷硬、嚴酷。
大地的盡頭,是無邊的高山,山頂終年積雪。
少量的雪水融化後,成為涓涓細流,滋潤部分的上地,長出豐潤青翠的水草,人們逐水草而居,在春秋兩季遷移,趕著成群的牛羊,穿越遼闊的土地,去尋找另一處的牧地。
嚴苛的大地,有著最嚴厲的條件,軟弱的人注定無法存活,能留存下來的,都是最頑強、悍勇的生命。
離開沈星江第十二天,在太陽下山前,前方出現了一座巨大的城。
高聳的巨岩,環繞著那座城,沈重且寬厚,牆角修得陡峭難攀,牆上有著高高低低、無數的箭垛,垛內都藏著強弓利箭,隨時都處於備戰狀態。
巨大的城門,是用雪山中生長了千年以上的杉木,再釘瓖了厚重的鐵,連最精銳的軍隊,都無法擊破這座固若金湯的城。
這座森嚴的巨大城堡,此刻卻敞開城門,人們齊聚在城牆上,或是走出城門,伸長了脖子等著。
當天邊出現影子時,人們靜默屏息著。
黑影接近,當牆上的駐衛軍逐漸看清,來人是一隊舉著展翅金鷹的黑色大旗的騎兵時,整座城起了騷動,男人們的呼嘯,女人們的歡呼,共同響徹雲霄,回蕩在草原上。
等候在城門前的男人,迫不及待的策馬奔出,用最快的速度,奔馳到金凜人馬的兩側,才轉向並行,一面策馬簇擁,一面高聲呼嘯著,慶賀他們的族長終於再度回到這座城。
當金凜策馬,接近城門的時候,歡呼聲震耳欲聾,人們群聚過來,有的舉手歡呼,有的激動得落淚。
他翻身下馬,在眾人的簇擁下,踏上屬於他的上地。
鷹族。
這是他統領的部族。一支佔領沈星江以北、驍勇善戰的游牧民族。
自古以來,他們自給自足,跟其他的部族一樣,效忠北國大地的共主,也就是龍城里的王者。
鷹族,是最強悍的部族。百年之前,當戰爭開始時,他們建造了這座城,作為戰爭的基地,族人們拿起武器,落地而居,為北國戍衛著最南方的國境。在歷任的族長率領下,他們浴血死守,不曾輸過一場戰役。
百年以來,金凜是鷹族最年輕的族長。
但,卻也是最優秀的族長。
人們愛戴他、服膺他,當他受困南國時,族里不斷派出勇士,試圖救回他。他定下的嚴明紀律,讓鷹族的人們,在這漫長的三年內,仍能各司其職,不敢有絲毫松懈。
三年!
他們已等得太久了,終於,他們的族長,再度回來了!
人們喧嘩著,搶著跟金凜說話,每一個都激動不已。當部屬們下馬時,更是受
到英雄式的歡迎,親人們撲上前,與他們擁抱,吻著他們的額頭,流著淚喃喃贊許。
其中一個男人,手里還扯著鐵鏈,鐵鏈的另一端,是搖搖欲墜的幽蘭。
她的雙手,仍被鐵鎖銬著,無法自由行動。當鐵鏈一扯,她就只能被迫往前走。
眼前的景況,深深震撼了她。
這座城、這些人們,這些歡呼以及激動,都代表著金凜在他們心目中的分量,有多麼重。
直到此時此刻,她才知道,他的身分,是多麼的崇高而重要。
人們的歡呼,以及偶爾投來好奇疑惑的眼神,在疲累不已的幽蘭眼中看來,都像是在旋轉。她喘息著,累得無法再移動,但鐵鏈又扯動,逼得她只能往前走。
金凜穿越擁擠的人群,終於走過了城門,踏入了城內。
巨大的歡呼聲,再度震撼整座城。
如雷乍響的歡呼,以及她倦累到極點的身子,終於讓她再也無法支撐。她喘息著,直到連喘息都太過困難,金凜高大的背影,在她眼前
晃動,是那麼巨大、那麼遙遠……
瘦弱的身子,如凋零的花,軟倒在石地上。
鐵鏈拉動,扯著昏迷的她,又往前了數尺。鐵鏈上的重量,讓拖著她的那個男人,終於察覺不對勁,舍下未婚妻的擁抱,不耐的轉過頭來。
看見軟倒在地上的幽蘭,他皺著眉,又扯了幾下鐵鏈。「喂,站起來!」
地上的女人,雙眸緊閉,一動也不動。他低咒一聲,不情願的走了過去,伸出腳踢了踢她。
「站起來,別給我裝死!」
身後的騷動,讓金凜轉過頭去,映入眼中的,就是部屬舉起腳,毫不留情的踢著昏迷不醒的幽蘭。
黑色的眸子里,閃過一絲情緒,卻又很快的消失。
人們靠攏過去,好奇的看著。
「是不是死啦?」有人問道。
拖著鐵鏈的男人,聳了聳肩。「可能吧!」他又踢了兩腳。
另一個部屬,也湊上前來,低頭看了她一眼。
「這幾天以來,她幾乎什麼也沒吃。」
站在金凜身旁,三年多來,擔負領導重任的金冽,擰起眉頭,終於忍不住發問。
「那女人是誰?」他看著兄長。
金凜面無表情。
「人質。」
金冽點了點頭,隱約察覺出似乎有些不對勁,但礙於兄長嚴厲的神色,卻又不好開口。
分別三年多,金冽感覺到,兄長變了。
曾經,金凜是個強悍危險卻又克制的男人。當他微笑的時候,連孩子都願意主動親近他。
而現在的他,卻像是離了刀鞘的刀子,渾身散發毫不掩飾的野蠻殺氣,眼中的厭氣強得讓人恐惻。
金冽擰眉思索著,長期的監禁與刑求,或許是讓兄長改變的原因,但是——
他困惑的注視著,金凜回身,大步走了過去,在眾目睽睽下,蹲在那女人的身邊,伸手扣住她的脈門。
被鐵鎖摩擦得紅腫受傷的肌膚下,脈搏微弱,像是隨時會停止。慘白的臉兒,沒有一絲血色,就連她的呼息,也是出氣多、入氣少。
「叫大夫來!」金凜沈聲喝道,抱起昏迷的幽蘭,轉身邁步往城內走去。
他聲音里的嚴厲,讓眾人不敢怠慢,不一會兒就找到大夫。金冽領著大夫,定進城中最雄偉的石屋,屬於歷代族長,以及親屬所居住的建築。
「族長呢?」金列問道。
沈默不語的雷澤,只是伸手朝石屋上一指。
石屋的最上層,是族長的臥房。
金冽挑起眉頭,沒多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帶著大夫走進石屋,沿著厚實的石階,來到石屋最上層。
族長的臥房,寬廣而霸氣,牆邊有著一張鋪著獸皮的木椅。而另外一邊,則是一張扎實的木床。
為了歡迎金凜回來,房內早已打掃得一塵不染。鋪在床上的,是去年全族所獵到的黑狐的皮毛,所織縫而成的毛毯。
那個昏迷不醒的女人,就躺在黑狐皮毛上。
人質。
金冽在心里玩味著。
是什麼樣的人質,會被抱進族長的臥房,躺上族長的床?
他雙手抱胸,倚靠在門邊,看著大夫走到床邊,先向金凜請安之後,才謹慎的上前,為床上的女人把脈。
大夫診了一會兒,眉頭愈皺愈緊,半晌之後,才轉過身來,垂首報告︰「族長,這位姑娘氣血極虛,脈搏淺浮,恐怕是長年帶病、宿疾難愈。她身子本就虛弱,受不得勞累,更禁不起長程奔波。」
「然後呢?」金凜冷聲問。
大夫的頭垂得更低。
「呃,她病得極重,再加上勞累入骨,又似數日沒有進食,恐已……已來日無多……」
「來日無多?」金凜眯眼,笑容更冷。「就算她死了,你也得給我把她治好救活!」
大夫誠惶誠恐,被他嚴厲的語氣,嚇得幾乎當場跪下。
「是……是……」
漆黑無底的眸子,又朝床上的女子望了一眼。之後,金凜轉過身,大步的走了出去,逕自走出石屋。
金冽看著兄長的背影,直到那高大的背影,從他的視線內消失,他才轉過頭來,看著床上那個病弱蒼白的小女人。
她是誰?
他倚靠在門邊,看著那個女人。
難道,金凜的改變,也與這個女人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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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費盡心力,日夜照料著,好不容易才將幽蘭從鬼門關前救了回來。
她軟弱的睜開眼,首先看見的,是大夫松了一口氣的臉。又過了幾日的休養,她較有力氣時,才開始觀察四周。
這是一間簡陋的屋子,小小的石屋里,只有一張窄床,牆上有扇窗,除此之外,空無一物。
「這里是哪里?」她擠出聲音,語調仍軟弱低微。
一個微胖的女人,惱怒的瞪著她,半晌之後,才勉強的開口。「你該待的地方啊!」巴娜不情願的說著南國的語言,就像是那些語言會髒了她的嘴。
雖然是族長下令,絕對得救活這個女人,但是再怎麼說,也只不過是個人質。巴娜一瞧見,人質竟佔了族長的床,立刻氣急敗壞,親自把這個女人抱來這間小屋子」。
這是僕人居住的石屋,讓這個人質居住,已經算是優待了。對於她的處置,族長也沒有反對,只是冷淡的點了點頭,就不再過問了。
既然族長有令,而她的丈夫,就是那個領了命令,非得救活人質的人,巴娜再不情願,也只能幫著丈夫,忙著熬藥煮粥。
所幸,人救活了,也醒過來了。
只是,這女人一開口,說的就是南國話,听得巴娜心里萬分不悅。
「你不會說北國話?」
幽蘭搖了搖頭。
巴娜的臉色更難看了。「那就給我學!」
清澈如水的眸子,無辜的望著她,眼中閃爍著懇求。「金凜呢?他在哪里?」她求著巴娜。「請讓我見他。」
有那麼一瞬間,巴娜幾乎要答應了。
只是,她很快的回過神來,在心中反覆警告自己,這個女人可是南國人啊!就算看來多嬌弱、多無辜,她都不能松懈,更不能被那柔弱的外表蒙蔽。
「族長忙著呢,哪會有時間見你?」巴娜硬著心腸,端起一盤食物,扔到幽蘭面前。「你既然醒了,好日子也就結束了。往後,三餐都得吃,就算剩下,我也會親手塞進你嘴里。」
石盤里頭,有著乳黃色的固體跟幾塊烙餅,以及一塊烤過的肉。幽蘭看著那些食物,遲疑了好一會兒,才伸出手,取了一小塊乳黃色的固體,小心翼翼的放進口中。
一陣酸怪如腐的味道,竄入鼻腔,那陣怪味包裹著她的舌頭,她急忙搗著嘴,小臉煞白,幾乎要嘔了出來。
從小到大,她吃的用的,全是精挑細選的珍品。再加上南北兩國,國情風上不同,這片荒蕪的大地,食物遠此南國貧瘠,人們的主食是酸酪,以及外焦內生的羊肉。
這些,都不是她能夠接受的食物。
看見幽蘭只吃了一口,就搗著嘴,一副難以下咽的模樣,巴娜冷著臉,哼了一聲。
「不吃?你不想活了嗎?」
半躺在床上的小女人,身子微微一震。
是啊,要是她再不進食,肯定又會倒下。這一次,誰也說不準,她能不能再醒過來。
在南國時,她食欲極差,連帶影響了健康。如今到了北國,面對這些粗糙的食物,她卻鼓起勇氣,咽下嘴里的酸酪,再拿起粗糧烙餅,
艱難的一小口、一小口的啃著。
巴娜的話提醒了她。
她得活下去!
只有活下去,才能再見到金凜。
他們之間,還有著太多事情,沒有細說分明。縱然他曾經用那麼惡毒的話語,毫不留情的羞辱她,她也堅信著,他一定是誤會了什麼,才會如此誤解她、錯怪她。
只要是誤會,就有機會解開。
她必須活下去,尋找機會,再向金凜解釋清楚。
一切,都還未成定局。她一定能說服他,讓他明白,是誤會橫互在他們之間,她對他的愛戀,沒有一絲更改,更沒有一絲雜質。
憑著這股信念,她鼓起勇氣,再取了一塊酸酪。
如酸似腐的怪味,仍舊讓她嘿心。這次,她克制著反胃的沖動,又細啃了一口烙餅,混合著酸酪,一同咽了下去。
她深吸一口氣,堅定的告訴自己——
她得撐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