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說,
你是我命里的大劫,
在你心中燃燒多年的仇恨,比火焰更加地可怕,
一旦靠近你,就會淪為烈焰的獻祭。
只是,上蒼注定我該愛上你,為你執迷不悟,
無論如何我都不後悔,
就算為你而投身火中,神魂俱滅也要,
你若是干將,就讓我成為你的莫邪……
四月江南,黃飛草長。
一陣春雨過後,處處透著生機,一座小小茶棚下,群聚著往來的人們。眾人只是歇歇腳、喝口茶水,茶棚內熱鬧非凡,小二忙著張羅。
細看歇息的人們,會發現各類人都有,共通點是身邊都聚攏著無數琳瑯滿目的貨物。有人將上好的絞羅綢緞裝滿了車,有人扛著新鮮的蔬果,還有人捧著古玩珍寶,全都小心翼翼地看顧著。
離此處約莫二十里,就是繁榮的鐵城,那里可是天下皆知的富庶都城,據說幾代城主都在江湖上有著盛名,盜匪不敢踏入鐵城一步。就因為安定,所以商賈也來到此處,集結于鐵城,而這間茶棚,就成了商賈們入鐵城前歇腳的場所;而離開鐵城的人,也大多在此落腳,喝口茶後繼續趕路。
商賈群聚,貨源充沛,自然也有識貨的買主,懂得早早到此處來挑選貨品,不但能挑揀品質最好的貨品,價格也可壓得較低。買賣在此進行,使得茶棚內外格外喧嘩。
鐵城的方向,一個穿著暗色布衣的男人踽踽獨行,緩步而來。黑色的發散亂著,隨著衣衫一同被風撩起,看來有幾分猖狂的模樣,一雙劍眉下的眼像是不透光的水晶,深邃閃亮卻沒有半分感情。他的五官俊朗,卻有著令人不安的寒意,所有人的視線只是稍稍與他接觸,就匆忙避開。
在他走入茶棚的一瞬間,茶楓內有片刻安靜,眾人都被他的壓迫感震懾。他銳利如度的眼略略一掃,邁開步伐走到了角落,先是解下背上的三尺長劍,將沉重的劍放置在木桌上,隨即坐下。
"茶。"他沉聲說道,目光甚至沒有移動。
一旁發愣的小二連忙上前來,慌忙地倒了茶水。"客觀要點什麼?"他有些膽怯地問,還回頭看看掌櫃。連掌櫃都是一臉的緊張,錯把擦桌子的抹布拿來擦額上的冷汗。
這里終究還是在鐵城之外,常有不少糾紛在此發生,再加上商賈們大多身懷巨款,或是帶著價值連城的貨物,因此引得盜匪不時覬覦此處。如今來了這麼個一看就知是江湖劍客的男人,怎不讓掌櫃提心吊膽?
就希望不要發生任何事情,讓這人快些休息完畢,早早離去,那就老天保佑了!掌櫃一邊祈求各路神明保佑,一邊叮囑廚子快些替那男人上菜。
瞧瞧桌上那柄長劍,劍柄處是黑黝黝的暗色沉鐵,看來沉重無比,而劍身並不是放置劍鞘中,而是被以暗紅色的布纏繞著,紅布的兩端成為系繩,能讓那高大的男人綁在背上。
那暗紅色的布,不知怎地,就是讓人感覺不舒服。掌櫃的看了半晌,皺起眉搖搖頭。他見多識廣,看的人多了,卻還是第一次看到這種男人,沒有言語或是表情,全身就透著讓人喘不過氣來的殺氣,這人該是殺過多少人,背了多少血債呵?
小二顫抖地端上幾盤菜,放了一壺酒,就匆忙退下。原本放置在長劍之旁的手移動了,黝黑的肌膚上布滿了錯綜的舊傷。
荊世遺沉默地將酒倒人杯中,仰頭一飲而盡。
他遠從北方而來,听到有人傳說鐵城附近產著最優良的鐵,那些鐵可以冶煉成最好的兵器,為了求兵器,他一路風塵僕僕地趕來,進入鐵城中尋找著。
然而,他花費了一個月的時間,找遍了鐵城內所有的兵器宅子,不死心地細細搜尋,結果卻讓他心情惡劣到極點。
以尋常標準來說,鐵城內的兵器十分優良,已是劍術名家夢寐以求的佳品,但是他的標準不僅止于一般,他要的是最好的兵器,要鋒利得足以削鐵如泥,能夠對抗他仇人手中的神兵利器。
只是,世上可有兵器,能與那柄"冰火"抗衡?
想起仇人,他的黑眸一凜,指節稍稍一扣,手中的杯子霎時間粉碎了,酒濺了他一身,瓦片刺傷了手。然而他神情卻未改,只是默默地將手中的血往纏著長劍的紅布上抹去,之後握住酒瓶,直接仰頭飲下。
眾人在一旁看著,全因為這一幕而心驚膽戰。原來,那塊布上暗紅的顏色,全是干涸了的血跡。
荊世遺仍是坐在角落,一語不發地沉默著。他知道眾人都因為他所散發的殺氣而不安,他也知道自己心中焦躁的情緒,已幾乎瀕臨爆發邊緣。
倘若尋不到上好的兵器,他的血海深仇該怎麼辦?在復仇之前,他血液中的仇恨無法熄滅。
他甚至還在鐵城內脅迫鐵匠、刀匠,逼迫他們拿出最好的兵器。但那些人就算是奉上傳家的寶劍,也不能滿足他,幾乎沒有劍禁得起他內力的一震,只消手腕一抖,那些刀劍在轉眼間就變成了廢鐵。
苦練出一身精湛劍法有什麼用?尋不到合適的兵器,他如同沒有利爪的虎,注定無法報仇。
如今,要是離開了鐵城,就等于再度放棄一線希望。要到何年何月,他的仇恨才能消滅?
在茶棚之外突然傳來了爭執的聲音,眾人的注意力全被引了過去。掌櫃的心中暗叫一聲不妙,連忙奔了過去。
寬闊的庭子周圍種植著綠竹,在竹蔭之下有著數輛的牛車,車上推滿了黑色的木炭,幾個人高馬大的男人站在牛車旁,一臉憤慨地叫嚷著。
"你說什麼?這些木炭不行?開什麼玩笑!老子賣炭賣了十幾年,還是第一次有人敢嫌棄我賣的炭。"為首的柯遠冷笑著,粗壯的身材看來很是嚇人。他是鐵城外一個村落里的炭商,手段之惡劣是聲名遠播的,一見是生客就絕對會欺瞞,要是對方敢反抗,他就領著眾多手下威脅逼迫對方。
如今,柯遠又領著手下,運了幾輛低劣的木炭來,就要逼著對方拿出銀兩來買下這些粗炭。
被他們團團圍住的,是一個年約十四、生得眉清目秀的少年。在少年身後,還站著一個人,那人身材瘦小,全身肌膚都被以淡藍色的布料覆蓋,頭上戴著縫上藍紗的笠兒,遮住了面目。
"但是,我們真的不能買這木炭,品質太過低劣,燒出的火只怕無法久恆,怕是會影響到鑄爐里的溫度。"少年解釋著,態度很堅持,在說話時會揮動著雙手,白皙的雙手修長而美麗,縴細且靈巧,手腕上還用繡線系著貼身的小刀。
眾人在旁觀看著好戲,心中也為這兩個膽敢與柯遠頂撞的人捏了把冷汗。真是膽大妄為,竟敢與柯遠,以及那些凶神惡煞似的男人對抗,等會兒怕是會被人痛打呢!
戴著藍紗笠兒的人輕扯少年的衣袖,低低說了幾句,聲量很小,眾人都听得不真切。
少年嘆了一口氣,轉頭又看向柯遠。"多少銀兩都無所謂,但我家主人說了,除非你們送來最頂級的木炭,否則就當這筆生意沒發生過,我們可以到另一個村莊買木炭去。"
柯遠听了臉色大變,整張臉部扭曲了起來,咬著牙大吼︰"想都別想,這方圓十里內,有誰敢不買老子的帳?你以為得罪了我,別間炭商還有膽子賣你任何東西嗎?到時你就算送上再多白花花的銀兩,怕是連木炭渣子都買不到。"他怒氣沖沖地說,還瞪大了眼,強調了凶惡的模樣。
少年一臉的不耐煩,跺了跺腳。"夠了,我可沒時間在這里听你這頭大猩猩鬼吼鬼叫,反王那幾車低劣木炭,我們是絕對不會買的。"他嘆了一口氣,在心中暗笑這些無知的家伙,竟敢在主人面前班門弄斧。
他家主人生來就有著最精準的眼光,一眼就能分辨出木炭的好壞,主人自小所觸模過的木炭,怕是比這些販賣木炭為生的男人還多;想哄騙他家主人?哼,再等個八輩子吧!
他拉起戴著藍紗簽兒的人,轉身就想離開。
柯遠怎麼能夠忍受這樣的忽視?這少年竟在眾人面前,擺明了不給他面子!他憤怒地大吼了一聲。
那聲吼叫聲傳遍了四周,茶棚里的客人們全部擠到了茶棚邊緣,瞪大了眼楮,眼中閃爍著不忍,卻也閃爍著期待。他們不忍,以為少年與伙伴怕是要被人欺凌;他們也期待,知道眼前會有一場紛爭,躲在茶棚內觀看,就像是隔山觀虎斗般,該是安全的。
而茶棚的掌櫃則是嘆了一口氣,轉頭吩咐已經看呆了的小二。"快些把貴重物品全部收拾干淨。"他拿起了算盤就往包袱里放。
"啊?"小二仍是反應不過來,一頭霧水。
"啊什麼啊?還不快些收拾,等他們鬧起來,我這間茶棚只怕要損失慘重!"掌櫃罵道,以最快的速度開始整理收拾。在這個地方開茶棚,這種鬧場的糾紛三天兩頭就會發生一次,他已經收拾到習以為常了。
荊世遺仍坐在角落,不為所動地獨自飲著酒,外界發生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給我打死這兩個家伙,看看還有沒有敢這麼欺瞞我的?哄得我運了幾牛車的木炭來,現下又說不買了,我是這麼好哄的嗎?給我打!往死里頭打!"他吼著,還一邊揮舞著巨大的拳頭,就往兩人逼了過來。
"敢動我們一下試試,只要踫到我家主人衣角,我保證你一家子雞飛狗跳、血流成河!"少年挺起胸膛,瞪著柯遠,右腕一翻,那柄系在手腕上的精巧小刀已經握在手里。
"描奴,休得無禮。"嬌脆的少女嗓音,潤得像是銀鈴的聲響,讓所有人的臉上皆露出幾分詫異,就連高舉拳頭的男人們,也全都停頓了動作。
一雙有著細致肌膚的手,緩慢地撩開簽兒前的藍紗,在藍色的紗綾之下,竟是一張讓所有人呆愣的花容月貌。清澈的雙眼宛如一汛秋水,紅潤的唇尚未開口,曼妙的身子就先盈盈一福。
"請這位大爺原諒小奴無禮,實在是這木炭的品質與先前所言不符,而木炭的品質對鑄鐵的影響太大,我們是真的不能買下這些木炭的。"海若芽聲音悅耳,伸手拿下藍紗笠兒,有著溫柔的嗓音,以及溫和澄澈的雙眸。
"若芽小姐,無須跟這些人多說,他們根本是不懷好意的奸商。"描奴嚷著,扯著若芽的衣裳,誓死要保衛嬌美的主人。
若芽搖了搖頭,算是安撫,嘴角噙著淺淺的笑,美麗得讓人難以呼吸。"沒事的,讓我跟他們說清楚。"她的模樣柔弱,縴細得不可思議。
柯遠先是一楞,沒有想到躲在藍紗笠兒之下的,竟是這麼一個美人兒!他的怒氣消了大半,黑眸卻轉而充斥著色欲的光芒,他模著下巴,撇著嘴笑。
"原來,要買木炭的是這麼標致的美人兒,怎麼不早說?我還可以帶你回我家里,我可是把上好的木炭放在房里呢!"他不懷好意地笑著,旁邊幾個彪形大漢都听出話里的婬穢意思,跟著邪笑起來。
"柯大爺先前也承諾過,此次運來的,會是最好的上等木炭。若眼下這些就是柯大爺口中所言的上等木炭,那麼,我也無須上柯大爺那兒叨擾了。"若芽輕嘆一口氣,慢慢直起身子來。
今年春季多雨,原本長期供應極佳木炭的幾間炭坊,都因春雨的關系,木炭的品質大不如前。購買木炭的事情極為重要,她在無計可施之下,才罔顧爹爹的囑咐,私下出谷洽商。怎麼想得到木炭尚未買成,就近上這些莽夫?
茶棚里的人掀起陣陣耳語,詫異若芽的美貌。
看那嫻靜縴細的模樣,大概是哪戶好人家的閨秀,竟然只讓一個少年隨從陪著,就到這龍蛇雜處的地方來買木炭,這根本就跟走入狼堆沒兩樣。
此時,道路的彼方傳來急促的馬蹄聲。當先是三匹栗色大馬,看似護衛的三人都生得一臉的剽悍,而被簇擁在其中的騎客,胯下駿馬一身白毛,四蹄青灰,神駿非常。
騎在白馬上的,是個衣衫華麗的年輕男子,錦衣玉帶,生得風流俊俏。他策馬前來,原本是想人茶棚歇息,但是馬蹄未停,只是看見了雙手拿著藍紗笠兒的海若芽,一雙黑眸就轉眼變得晶亮,一瞬也不瞬地直盯著她瞧。
掌櫃在心中暗暗叫苦。俗話說來者不善,善者不來,眼看這隊人馬似乎也不是什麼善類。這次只怕不只是紛爭,他有些擔心這些人會鬧場鬧到把他的茶棚給掀了。
柯遠仍不知道,身旁又增了旁觀者,他根本不顧若芽願不願意,手一伸就準備來扯她的雙手。
"他媽的,給你臉你還不要臉,得罪了本大爺,就該拿這身子來賠罪,哪來這麼多廢話?"他看準了若芽跟描奴好欺負,光天化日就想搶人。
若芽詫異而慌亂地想退開,但她只走了幾步,就赫然發現柯遠的眾多手下已經將四周圍住,全都不懷好意地靠上來。
"柯大爺,請自重。"若芽咬著紅唇,身軀因為驚慌而輕顫著。她生性善良,而且甚少見到這類歹徒,眼前的情況讓她不知該如何是好。她轉頭往茶棚望去,卻只看到眾人看好戲的眼神,沒有人願意伸出援手。
坐在角落的荊世遺無言地飲著酒,甚至連視線都不曾移動分毫。他明知有弱女子遭受欺凌,卻也不出面干預,旁人的生死,與他無關。
"重?等會兒,當我壓在你身上時,你就知道我重不重了。"柯遠婬笑著,扯起若芽縴細的手臂。
當衣袖滑下,露出了她雪白的藕臂,柯遠的眼楮瞪得更大,不顧她的掙扎驚叫,貪婪的嘴轉眼就要親上她柔潤潔白的肌膚,準備當著所有人的面褻玩這個美人兒。
坐在白馬上的年輕男人雙眼一眯,仍舊細細打量著若芽,在柯遠的嘴離那柔潤肌膚不到半寸時,他嘴角干撇。"放箭!"他厲聲說道。
倏她,幾道黑影襲來,只听到一聲細微的聲響,眾人還沒回過神來,三枝羽箭已經貫穿了柯遠的手臂。柯遠先是楞了一楞,接著才察覺到疼痛,他哀嚎一聲,抱著手臂在地上打滾。
高踞在馬上、身為護衛的那三人,不知何時竟然拿出弓箭,全听著年輕男人一聲令下,在轉眼間彎弓發了箭。
羽箭貫穿了柯遠的手臂,鮮紅的血淚淚流出,沙地上沾了血,看來怵目驚心。
"老大,老大,你不要緊吧?"柯遠的一票手下眼看著首領被轉眼制伏,全部慌了手腳、驚慌失措地問著。原本想上前搶救,但是當白馬上的年輕男人橫目一瞪時,他們便又全部畏縮地往後退去。
"老大,你還好吧?"手下們一邊退後一邊問,努力想退到安全範圍之外。
白馬上的男人冷笑幾聲。"還不滾!"他喝道,已經習慣了旁人無條件的服從。
登時,柯遠的手下們驚呼一聲後連忙做鳥獸散,頭也不回地迅速逃走,再也不管躺在地上的柯遠會落得什麼下場。
"該死,回來,快回來————"柯遠一邊痛呼,一邊叫嚷著,卻喚不回任何一個手下。那些原本凶惡的男人們,在遇上危險時,就連對陣的勇氣都沒有,全嚇得迅速逃走。
若芽因為驚駭而跪坐在沙地上,呆愣地看著不斷哀嚎翻騰的柯遠。突然,一只手伸來,硬是捏住她的下顎,要她抬起頭來。她無法反抗地抬頭,看見白馬上年輕男子滿意的微笑。
"果然是個標致人兒,要是給那莽夫嘗了去,豈不是可惜了?"年輕男人笑著說道,翻身下了馬,仍是目不轉楮地看著她,指尖輕薄地在她的臉頰上滑動著。
他下馬時,足尖不留情地踏在柯遠的月復前,柯遠一口氣喘不過來,白眼一翻就昏了過去。
若芽驚駭地想後退,但他卻不放手。"多謝公子救命之恩。"她喃喃說道,心中卻仍舊不安。
她縱然再單純,卻也看得出,這位俊俏青年其實有著比柯遠更婬邪的眼神。她並不是得救,只是落入另一個惡徒手中。
"別急別急,就算是要謝我,也等你跟我回了聚賢莊,關起房門後,你再好好謝我不遲。"沈皓扯唇笑道,根本不掩飾意圖。他偏愛美色,身為聚賢莊莊主的獨子,時常仗侍著父親在江湖上的威望,四處為所欲為,瞧見了貌美的姑娘,沒有不染指的。
听見"聚賢莊"三字,茶棚內傳來幾聲詫異的低呼。而角落的荊世遺則是黑眸一寒,緊接著迸出萬千殺意。他極為緩慢地轉過頭來,視線終于看向茶棚之外,鎖住白馬上的年輕男人。
聚賢莊近二十幾年來在江湖上有著極高的聲望,眾多武林高手奉莊主沈寬為首,已經逐漸形成一股龐大的勢力。沈寬的行善事跡,總是讓人們津津樂道。只是,虎父生了犬子,沈寬的獨子沈皓,卻是個惡名昭彰的登徒子,連沈寬都對獨子的行徑頭疼不已。
"少爺,莊主交代過,不可在鐵城附近惹事,要我們速速回返莊內。"一個黑衣護衛神色凝重地說道,知道少爺一旦看上女人,就肯定會惹是生非。
沈皓冷哼一聲,不以為然地看了護衛一眼。
"少給我廢話!我看上的女人,就非要到手不可。"他扯住若芽的手臂,將她往馬背上拖來,想要盡速搶了她就離開。
這里還是在鐵城的附近,也不知道為什麼,父親對鐵城的城主忌憚得很,曾慎重警告他不可在鐵城附近胡作非為。只是,讓他見著了這美若天仙的女人,他怎麼忍耐得住?
"不!這位公子,我求求您,請放過我。"若芽慌亂地掙扎著,看出眼前這些人都身懷武藝,要月兌身怕是難上加難。
她好後悔,後悔自己怎麼不听爹爹的話?爹爹明明就說了,她這個月內絕對不能出谷,否則就將劫數難逃,說不定還會命喪黃泉…
莫非這就是爹爹口中的劫數?她是否會被這個衣冠禽獸欺凌至死?
一旁的描奴忍耐不住了,他低叫了一聲,奮不顧身地補了過去,張口就咬住沈皓的手臂。
"混蛋家伙,放開若芽小姐!"他用盡力氣地咬了下去。
沈皓吃痛,火速抽回手臂,但手臂上赫然已經被咬出傷痕,他憤怒地瞪著描奴,猛地揮手把描奴狠狠打在地上。
"不知死活的野狗,看本大爺怎麼整治你!"他出生尊貴,還不曾被人如此違逆,描奴的舉止讓他勃然大怒。
勃然大怒之下,他抽出腰間的利劍,毫不留情地往描奴身上砍去。茶棚中眾人全喊出聲來,為描奴擔憂著。那利劍看來鋒利無比,若是真的砍中了,那單薄的少年大概會被活生生劈開。
"不!"若芽低呼一聲,因為眼前的景況,慌亂得幾乎要昏厥。
少年急中生智,將手腕一翻,當地一聲,金石交鳴,空氣中甚至迸出些許的火星子。沈皓的利劍竟沒砍入描奴的身子,原先系在描奴手腕上的貼身小刀竟然擋住了沈皓的攻擊!
那把小刀在陽光之下閃著光芒,看來耀眼異常,顯然是一把上好的兵器。
"嘿嘿,在我面前現刀劍嗎?也不打听打听我描奴是哪里人,吃的是哪行飯?"描奴手中的小刀滑過利劍的劍身,刺耳的聲音令人膽寒,火星子四處飛濺,少年信心滿清地笑著。"我手上這柄攔腰刀,可是絕代劍匠鑄的刀,你這破銅爛鐵比得過嗎?"他手腕一抖,只听到連串聲響,沈皓手里的利劍竟然斷成了兩截,叮叮當當地落在地上。
沈皓瞪大了雙眼,咬緊牙根,沒有想到會遇上阻礙。茶棚里還有眾多人在觀看著,他的臉又冷又熱,想到原本意氣風發的姿態竟轉眼被一個少年斷劍奚落,不由得惱羞成怒。
這少年的內功不足,全是憑著手里那把銳利好刀,才斷了他手里的利劍的。
描奴不知道大難臨興,臉上仍是帶著微笑。"唉啊,不要太自責,把地上的斷劍撿回去就快些滾了,下次記得,千萬別在鑄劍谷的人面前亮出兵器,那可是會笑掉人大牙的。"他不可一世地說道,指尖模著鋒利的刀口。
"放箭,給我殺了!"沈皓忍無可忍,不再顧忌四周的旁觀者,下了格殺令。
描奴讓他在眾人面前丟了臉,他容不下這個少年!
三名護衛交換一個莫可奈何的眼神,繼而再度彎弓。
"不,住手!"若芽想要撲上前去護住描奴,但是沈皓拉住她的手腕,她根本無法動彈。她的眼里凝聚了淚水,驚慌而恐懼,絕望包圍了她,讓她幾乎要窒息。
難道眾人就只會旁觀。眼睜睜看著她被一個又一個的惡徒欺凌,沒有一個人願意上前來救援她嗎?
看著護衛將弦拉至滿弓,若芽咬緊了唇,直到口中嘗到了血的味道。三枝羽箭射出,全往描奴的脾口竄去,她渾身冰冷,緊閉上雙眼,不願親眼目睹描奴慘死的景況。
只是,她預期中的慘叫聲沒有傳來,空中有著呼嘯的聲響,接著是木質被斷折的聲音。她等待了半晌,發覺握住她手臂的沈皓,非但沒有志得意滿地狂笑,身軀反倒因為憤怒而僵硬。
她睜開眼楮,盈滿驚慌淚水的濕潤雙眸,看見了那個男人。
荊世遺高大的身軀站立在亭子之中,風將他的發吹得凌亂,而纏繞在長劍上的紅布飄揚在他四周,旁人甚至沒有看見,他是何時竄出茶棚的。那三枝原本射向描奴胸口的羽箭,被他手中的長劍給攔下,輕易地斷折。他黑色的眼眸仍舊沒有半分感情,只是略略看向一旁的描奴,再看看被沈皓擒住的若芽。
"又來一個不怕死的。"沈皓咬牙切齒地說道。"全給我殺了,不用留活口!"他眼中迸射著凶光。
荊世遺緩緩將手中長劍平舉,直指著沈皓的胸前。"滾。"他沉聲說道,眼中在看向沈皓時,有著無限殺意。他正在忍耐著,知道時候未到,此時輕易動手只會斷了後路。他必須耐心等待,方能達成目標。
沈皓冷哼一聲。"你也想要這個女人?沒這麼容易!"
他一個回身,從護衛腰側抽出了一把柔軟利劍,手腕輕抖將創刃抖了開,就往荊世遺攻去,一瞬之間,兩道白光橫劈直削,已至荊世遺身前半尺之處。
"小心!"若芽低呼一聲,心在胸口狂跳著。她不知這個男人究竟是什麼人,但到底這人不像是其他人,只是冷眼旁觀,願意出手相救。他的眼楮里沒有邪念,卻也像是沒有其他的情緒。
荊世遺眉眼未動,只是揮動長劍,劍勢一成,輕易地就擋去沈皓揮來的數劍。沈皓的劍鋒全被他的劍刃擋住,紅布飄散,四處繚繞,被劍鋒劃開後成為絲縷,纏繞在紅布之下的,是黝黑的暗色沉鐵,劍刃處鋒利無比。
"好劍。"描奴輕喊一聲,眼里有著興奮的光芒。
"該死的家伙!"沈皓怒吼過,長劍四下連刺,竟是狠辣而無破綻的劍招。他存心取人性命,在眾人面前殺雞儆猴。
荊世遺的視線落在若芽身上,神態稍稍一動,轉眼卻又恢復冷漠。
他手中劍鋒一抖,不但破了沈皓的劍招,且左右各開一招,硬是將沈皓困在劍茫之中,劍鋒回轉時,但聞霹靂聲響連綿不斷,卻是劍刃破空之聲,听得旁人心驚膽戰。
幾個護衛交換了一個眼神,知過眼前的高大男人內力與劍招皆俱驚人,沈皓根本無法抗衡。三人紛紛抽出接際長劍,挺身上前。
"壯士,請手下留情。"其中一人說道,刺出一劍抵住荊世遺的來劍,霎時間火星四迸。
"把他帶走,否則片刻之後,你們就只能領著他的尸首回聚賢莊了。"荊世遺冷冷地說道,紅布在四周飛飄著,襯托著他一身的冰冷殺氣。他手中持著長劍,緩步走到若芽的面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
沈皓吞不下這口氣,持起劍又想上前,但是劍影卻在眼前疾閃而過,這次擋下他的不是荊世遺,而是三名護衛。
"混帳奴才,還不給我退開!"他怒吼道,眼睜睜看見荊世遺扶起了若芽,他嫉妒而憤怒,無論如何都吞不下這口氣。他看上的女人,何時輪到這莽夫觸踫了?
"少爺,請忍耐,眼前只能智取,不宜力拼,您若真的想要那名女子,回到莊內後還足可以從長計議的。"護衛低聲說過,反手奪下了沈皓手中的利劍,雙手扣住沈皓的上臂。
只見沈皓呸了一聲,惡狠狠地瞪著荊世遺,之後心不甘情不願地翻身上馬,領著三個護衛狼狽而逃。在離去之前,他的視線在若芽的身上停留了一瞬,不是死心,只是暫時松手。
沈皓離去後,四周一片死寂,若芽的身軀仍舊顫抖著。她抬起頭來,不安地看著眼前這個高大的男人。她的心仍舊緊張,雖然除卻了先前的恐懼,但是當他看著她時,她連呼吸都感到困難。
在那雙黑眸之下,她的神魂震撼著。他是救了她,還是在闖入她眼中的那一瞬間,就已經有了深刻影響她的能力?
"還好嗎?"他問過,低沉的嗓音里沒有半分溫度,說出口的卻是對她關杯的一言詞。
若芽點了點頭,發覺自己還緊握著他堅實的手臂,美麗的臉龐霎時間一紅,連忙松開了手。"我沒事。"她屈膝盈盈一福,感謝他的救命之恩。
他冷眼看著她半晌,之後徐徐開口。"很好,他緊握著手中的長劍,逼近了幾步,黑眸中總算浮現了一絲情緒,那是絕對的渴望——那些渴望卻不是針對她的人,而是針對先前描奴說出口的地名。"那麼,我送你回鑄劍谷去。"
當他說出那處地名時,那些沾了干涸血跡的紅布,隨風飄蕩著,將若芽困在了他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