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聲。
稚齡的小女孩,就站在百貨公司三樓的手扶梯口,張著嘴兒放聲大哭。
「嗚嗚嗚,媽媽、媽媽……」
她哭得好傷心,咬著胖胖的拳頭,淚汪汪的左看右看,急切的搜尋著,表情滿是驚慌與害怕。往來的人們卻置若罔聞,最多只是丟下一眼,甚至匆匆避開,沒有多加理會。
找不到媽媽,又等不到援助,小女孩跌坐在地上,哭得更厲害了。
「嗚哇,媽媽!媽媽……」激昂的哭聲,逐漸轉為啜泣。
驀地,一陣軟軟的觸感,刷過她哭濕的臉兒。
「小妹妹,你怎麼啦?」
悅耳的聲音在身旁響起,溫柔的語調里帶著安撫。小女孩眨著淚眼,茫然而詫異的看著前方。
湊近在她眼前的,竟是一只棕色的手縫熊女圭女圭,有著圓圓的臉,扣子眼、繡線鼻,厚軟的腳掌、圓大的耳朵,可愛得讓人想要一把抱進懷里。
「你好,我是棕小熊喔!你在哭什麼呢?」那悅耳的聲音又說道,熊女圭女圭的手模模她,柔軟溫厚的安哥拉羊毛,刷過淚濕的小臉。
「媽媽……」
棕小熊又問,腦袋歪到一邊。
「媽媽怎麼了?」
「媽媽不見了。」小嘴一扁,眼淚又淌了下來。
江震搭著手扶梯,走上百貨公司三樓時,所看到的就是這幕景況。
容顏秀美的林靜芸,正半彎著腰,搖晃著手里的熊布偶,輕聲細語的說話,哄著迷路的小女孩。
在她腳邊還堆著四個中型紙袋,以及一床尚未拆封,摺在可提防塵袋里的毛毯。為了哄慰小女孩,這些大包小包的「行李」,全被她擱在地上。
在明亮的燈光下,她細膩的肌膚白里透紅,烏黑的眼眸純潔真摯,辮子垂肩而下,加上簡單的穿著,清純得就像個學生。
他一眼就認出她。
江震向來過目不忘,驚人的記憶力,總讓黑白兩道津津樂道。只是,他雖然認出她,卻默不開口,黑眸仍舊冷得像冰,神情卻絲毫未變,逕自經過她的身邊,腳下步伐未停。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瘦高的年輕人,卻鬼祟的湊到靜芸後方,悄悄探出手,往她背後的拼布背包模去。
她剛拿出熊女圭女圭,竟忘了拉上拉鏈,背包就這麼敞開著。瘦高的年輕人動作輕巧,抽出背包內的皮夾,再若無其事的走開,把皮夾往口袋里塞——
驀地,強健的指掌探出,緊扣住他的手腕,力道如若鐵鉗。
當場被逮著,扒手臉色灰白,額上冷汗直冒,驚駭的瞪著這個突然冒出來,親手逮住他的男人。
「喂,你——」才剛開口,手腕的箝制就更緊,痛得他立刻申吟出聲。
江震伸出手,從現行犯的手上,拿回那個皮夾,然後扭著唉唉喊痛的扒手,交給在樓層間巡視的警衛。
近在咫尺的靜芸,只忙著哄小孩,沒有察覺身後的動靜。
走道的轉角,出現一個神情慌張的少婦。哭得淚汪汪的小女孩,一瞧見少婦,立刻略咚咚的沖上去,撲進媽眯的懷里。
「謝謝你。」少婦抱著女兒,頻頻道謝。「我才轉個身,她就跑得不見人影了。」
小女孩偎在媽媽的頸窩,頰上淚痕漸乾,雙眼卻盯著熊布偶,滿臉依依不舍。
靜芸看在眼里,彎唇一笑,主動開口。
「你喜歡嗎?」
小女孩咬著指頭,羞怯的點頭。
「那,送給你,你要好好疼它喔!」她把軟胖的熊布偶,送進小女孩的懷里,還伸出食指,點了點小女孩的鼻尖。
少婦抱著小女孩,小女孩抱著熊布偶,連連道謝的離去了。
暖沁的笑意,還染在靜芸的嘴角,她友善的揮揮手,預備繼續上樓。誰知道,她才一轉身,冷不防就跟身後的男人打了個照面。
江震拿回皮夾,已經走回她身後。
「你的皮夾掉了。」
烏黑的大眼眨了眨,仰望著那張俊臉。接著,一抹嫣紅浮現,粉女敕的水蜜桃,轉眼就羞成紅隻果。
他把皮夾塞進她手里,對剛才的事只字不提,轉身就要踏上手扶梯,不論姿態或是動作,都格外俐落。
「啊,那個——江——江先生!你是江先生吧?」她急忙開口。
黑眸回睨,望見粉靨上的暈紅。
「謝謝你。」她笑得靦,鼓起勇氣自我介紹。「你記得我嗎?我是林靜芸,林鳳婷的妹妹。」粉臉更紅,她又補充道︰「上上個禮拜,你陪著厲先生到我家來,跟我爸媽提親,那天我也在場——」她一邊說著,小手東抓西撈,抓起腳邊的紙袋。
偏偏紙袋不從人願,被她這麼一扯,紙袋陡然進裂,就听到嘶啦一聲——
手縫的可愛熊布偶、碎花棉布縫成的杯墊、綴著蕾絲花邊的面紙套、穿了一圈緞帶的門把套,瞬間掉得到處都是。幾十個動物造型的手機吊飾,更像是突然有了生命似的,叮叮咚咚的蹦出來,一個比一個滾得更遠。
靜芸窘極了,粉臉羞得發燙。她蹲下來,手忙腳亂的撿拾,把東西塞進另一個紙袋。
像是存心要跟她作對似的,刺耳的撕裂聲再度響起——
另一個紙袋也裂了!
滿地的手機吊飾,撿了又掉,掉了又撿,像是永遠撿不完,她就算低著頭,也能察覺四周人來人往,不少人正在偷笑,瞧著她狼狽的模樣。
就在她窘得考慮當場挖個洞,就地把自個兒埋起來時,一雙大手伸來,半強迫的接過紙袋。
靜芸詫異的抬頭,看見江震彎腰,替她撿拾滿地雜物。
「呃,江、江先生,我自己來就好了……」她受寵若驚,沒想到他沒有轉身走開,反倒出手幫忙。
「不要浪費時間了。」
雖然他語氣平淡,但藏在話里的諷刺,仍讓她尷尬不已。
噢,老天,他肯定會覺得她笨手笨腳,竟連撿個東西都不會——
有力的指掌探抓,動作極有效率,沒一會兒就收拾妥當。江震把滾得最遠的小兔吊飾,也扔進剩下兩個完好的紙袋里頭,才站直挺拔的身軀。
「那也是你的?」黑眸一瞄,看著地上的手提防塵袋。
「嗯。」
百貨公司的一樓,正在舉辦寢具展售會,她精挑細選,買了一床軟綿綿的、粉紅色的上好毛毯,準備送給大姊,當作新婚禮物。
江震提起防塵袋,筆直的看進她眼里,不論表情或是眼神,都像是個徹底的警察,冷靜而不摻半點情緒。
「你要去哪里?」
「呃,八樓——」她乖乖回答。
他面無表情,下巴一抬,示意她先走。
靜芸誠惶誠恐的猛點頭,像是領到聖旨般,不敢有半點怠慢,匆忙上前幾步,踏上了手扶梯。
江震就在她身後,亦步亦趨,替她拿著那些大包小包。兩人之間的距離不超過一公尺,她全身每個細胞,都清楚的感覺得到他那強烈的存在感,卻沒有听見他發出半點聲音。
即使身處在百貨公司中,他的動作與姿態,仍像是漫步在森林里的野獸,從容卻又自制。
兩人一前一後,沒有任何交談,走到八樓轉角,一個拼布制品專櫃前,靜芸才敢回頭,掀起彎翹的睫羽,純摯的黑眸,望進那雙冶若冰霜的眼。
「江先生,我到了。謝謝你——」
話還沒說完,江震已經放下紙袋與防塵袋,對她的道謝不理不睬,逕自轉身,走往手扶梯的方向。
烏黑的大眼盯著他的背影,目送他離開,甚至舍不得眨眼。
專櫃里頭,染著俏麗紅發的店長,停下電動縫紉機,滿臉好奇的靠過來,也順著靜芸的視線看去。
「那個人是誰?」雅婷問道,伸長了脖子直瞧。「是你男朋友啊?」唔,那個男人雖然酷了些,卻酷得頗性感呢!
「不是。」她急忙否認,猛搖小腦袋,長長的辮子也跟著晃動。
「不是?」雅婷雙眼一亮。「那可不可以介紹給我?」
秀美的小臉,浮現些許為難,以及不自在的神情。
「呃——對不起,我跟他不熟……」靜芸轉開視線,把紙袋抱進專櫃,將作品一樣樣取出來,擺放在桌面上。
紙袋的底部,躺著那個小兔吊飾,她伸手拿了出來,腦海里又浮現,江震撿回這只小兔時的舉止,粉臉倏地浮現嬌紅。
她咬著唇,沒把小兔吊飾放上桌,反倒手兒一縮,把小兔收進口袋里,像是珍寶似的收妥。
雅婷也湊到桌邊,拿起一只藍染布制成的熊布偶,翻來覆去的欣賞,沒有注意到,靜芸偷偷「回收」了那只小兔吊飾。
這個專櫃里販售的,是許多特約創作者所寄賣的作品,縫制的各類布制品,大到床單被套,小到手機吊飾,琳瑯滿目的手工制品,擺滿了專櫃內。
所有特約創作者中,又以靜芸的作品最受客人青睞,只要一擺上櫃,沒幾天就會銷售一空。
「哇,這只小熊做得真好!花了你不少時間跟功夫吧?」雅婷抓著熊布偶,不論看過多少次,靜芸細膩的手工,還是能讓她贊嘆不已。
「我只是盡力,不想讓劉小姐失望。」受到好友的盛贊,靜芸粉臉微紅,有些害羞。
「放心放心,你做得這麼好,她絕對會滿意的!」雅婷滿臉是笑,拍著胸口保證。
劉小姐是老客戶,外婆是勤儉的客家人,幾年前過世,留下一件老舊的藍染衣裳。她拿到櫃上來,想把藍染衣裳改制成熊布偶。靜芸接下這個工作,花了不少心血,制作出來的熊布偶,果然精致柔軟,出色極了。
雅婷在玻璃台上,闢出最顯眼的位置,把熊布偶擺妥,而後走到倉庫後,簽了一張支票出來。
「這是上個月的金額,你看看對不對。」她把支票塞進靜芸的手里,還倒了兩杯花茶,走回桌邊坐下。「我是想啊,既然你的作品賣得這麼好,這個月就再多做些嘛!」
靜芸淺笑搖頭。
「下個月吧,這個月我家里很忙,下次能交給你的,最多只有往常的一半。」
「喔?」雅婷有些失望。「家里有事嗎?」
「喜事。」秀顏上笑意更深。「我大姊再過三個禮拜就要結婚了。」
「哇!恭喜恭喜,記得拿帖子給我喔,我要去喝喜酒!」
「好。」
兩人聊了一會兒,直到一壺花茶喝得見底了,又剛好有客人上門,雅婷忙著起身招呼,靜芸才帶著幾大疊布料,換妥新紙袋,扛著大包小包,以及那床毛毯離開。
走出百貨公司時,天色已經變暗,夜晚降臨這個城市,四周霓虹燈閃爍,路上擠滿人車。
夜風迎面襲來,已經帶著冬季的寒意,她縮了縮肩膀,拉緊羊絨外套的領口,跟著街上的人潮,走到公車站牌前,等著要坐公車回家。
幾班公車來了又走,她等的那班車,卻遲遲不見蹤影。半個小時過後,公車站牌前,原本擁擠的人群,已經陸續離開,僅剩下小貓兩、三只。
一班公車停了又開,載走剩余的乘客,只剩靜芸孤孤單單,獨自站在寒風中。風愈來愈冷,連羊絨外套也無法保暖,她縮著肩膀,凍得瑟瑟發抖。
「小姐,你等車啊?」一股難聞的酒臭,從後方欺近。
靜芸連忙回頭,只見一個喝得醉醺醺、滿臉通紅的男人,不知何時已走到她背後,對著她笑得不懷好意。他站得好近,只要伸出手,就能踫到她。
她嚇得連忙後退,盡快拉開兩人距離。
「我陪你等。」男人打了個酒嗝,故意靠過來。
「不用了。」她火速拒絕,小臉雪白,也不知是凍壞了,還是嚇壞了。眼看對方愈靠愈近,她提著紙袋與毛毯,也不敢等公車了,急著就想離開。
只是,那男人雖然醉得厲害,動作卻也不慢,一發覺她想離開,立刻擋住她的去路。
「沒關系,別客氣,反正我沒事啊!」他靠得更近,醉紅的小眼楮,上下打量著她。「你還是學生嗎?」
倏地,一部福特轎車從對面車道,以極快的速度回轉,停在公車站外。後方的車輛緊急煞車,尖銳的煞車聲,以及駕駛們的怒罵,瞬間響徹雲霄。
車門打開,江震靠回駕駛座。
「上車。」
噢,謝天謝地!
她抓起隨身物品,用百米沖刺的速度,閃過那個醉漢,鑽進車子里。後方的喇叭聲愈來愈響亮刺耳,她一坐進車子,就迅速關上車門。
前座太擠,她只能把毛毯擱到後座,之後就以最淑女的姿勢,坐在位子上不敢動。
「安全帶。」江震開口,濃眉微擰。
听見他的提醒,她醒悟過來,小手在座位旁模索,好不容易模到安全帶,又折騰了半晌,才把安全帶系好。
黑眸半眯,睨了她一眼,眉頭擰得更緊。
因為看不下她狼狽的模樣,他才會出手,幫她提著那堆東西到八樓,這才走回五樓,去訂做出席好友婚禮時,預備要穿的新西裝。
誰曉得,他訂好西裝,下樓開車準備回家,卻又看見她竟瑟縮在公車站角落,像是落入狼口的小羊,仿佛就要哭出來了——
車子匯入車流,陰暗的車廂中,江震從儀表板上的菸盒里,模出一根菸,再拿出打火機。
火光一閃,他點燃嘴里叼的菸,另一手搭在方向盤上,慢條斯理的吞雲吐霧。香菸的尾端,不時亮出紅光,照亮他那雙幽暗的黑眸。
她小心翼翼的開口,聲音細若蚊鳴。
「江先生,謝謝你——」不到幾個小時,他就替她解圍兩次呢!
「你要是出事,會延誤婚禮進度。」他面無表情,黑眸注視著前方。「我送你回去,確保你能安全到家。」
她慚愧的低下頭,慶幸車子里夠黑,才能遮掩她的臉紅。她清了清喉嚨,努力想幫忙,至少告訴他,她家的地址在哪里。
「那個,呃,江先生,我家是在——」
「我知道。」
車內陷入沈默,幫不上任何忙的靜芸,只得閉上嘴巴,乖乖的不再說話。她學著身旁的男人,保持緘默,眼角卻不斷偷瞧,看著那紅色的火光,反覆明滅,一再照亮那雙眼。
初冬的夜晚,不知為什麼,變得不再那麼寒冷。
她坐在他身邊,忘了時間的流逝,仿佛看著他很久很久,又仿佛只有短短幾眨眼的時間……
「到了。」
江震突然開口。
「啊?」她茫然的應了一聲,貪看在火光下的鮮明輪廓。
「你家到了。」他轉過頭來,直視著她。
靜芸像是被逮著的偷兒,嚇得只差沒跳起來。
「啊!噢,好——好——」她解開安全帶,用最快的動作開門下車。
直到車門關上,她才想到,這麼「落荒而逃」,實在是太不禮貌了。她匆忙轉身,從背包里頭翻出隨身攜帶多年,一個綁著辮子、穿著紅底碎花裙子的布女圭女圭。
「謝謝你送我回來。」她緊張的一笑,把布女圭女圭從車窗遞進去。「這是我自己做的,送給你。」
江震看著她,黝黑的大手仍舊擱在方向盤上,沒有伸手來接。
「這東西對我來說沒有用處。」
他淡漠的說道,誠實得很殘酷。
她還不死心,繼續游說。「你可以擺在車里、屋里,或是、或是——」
「不用了。」
江震不為所動,將布女圭女圭推出車外,拒絕她的謝禮。接著,他一踩油門,駕著座車離去。
在她的注視下,尾燈逐漸遠去,終於消失在黑夜之中。
初冬的天際,難得晴空萬里。
今天是大姊鳳婷出嫁的大好日子,連老天爺都賞臉,給了個萬里無雲的好天氣,氣溫也格外宜人。
傳統的嫁娶儀式,要忙的事情可不少,林家不但親戚眾多,且一個比一個熱情,為了鳳婷出嫁,他們一早就聚集在林家,搶著幫忙諸項大小事。
身兼新娘的妹妹以及伴娘的雙重身分,靜芸從一睜開眼,就像顆陀螺般忙得團團轉。
她陪著大姊去化妝、換妥禮服,再回家里,等待吉時到來,厲大功上門迎娶。接著,新郎新娘拜別父母,再浩浩蕩蕩的坐上禮車,前往宴客的飯店。
直到新娘進了休息室,靜芸好不容易才覷了個空,悄悄的離開。她在飯店里頭,東繞繞西找找,直到穿著高跟鞋的小腿,已經開始抽痛發疼,她才尋見那高大的身影。
江震站在中庭,獨自抽著菸,食指一彈,菸灰就彈得老遠。
陽光之下,他的發色近似深褐,薄唇冷酷而又性感。那套鐵灰色的西裝,穿在他強健的身軀上,顯得格外筆挺。
靜芸注視著他,彎翹的長睫眨了眨,剪出迷戀的眼波。
她對他一見鍾情。
一個多月前,當江震陪著厲大功,到林家提親時,她就已對他一見傾心!
不同於人緣佳、脾氣好的厲大功,身為飛鷹特勤小組的副隊長,江震的周身,總帶著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冰冷,那雙黑眸里,藏著冷蔑的傲氣。
她像是第一次看見狼的貓兒,頭一次發現,與自己截然不同的優雅生物。對於江震,她的好奇多於膽怯,著迷多於畏懼。
只要一有機會,她的視線就會追上他,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
不論是提親那天,或是迎娶的今日,他跟四周的熱鬧氣氛始終格格不入,只是克盡好友與伴郎的責任,精確的處理一切事宜。
該由他處理的事,他井然有序,絕不出錯;不該由他處理的事,他則是連看都不看一眼,更別提是插手——
黝黑長指間的香菸,飄出縷縷白煙。他一彈菸灰,轉過頭來,黑眸深斂無波,筆直的望向她,像是早就知道她站在那兒。
「江先生。」她對他點點頭,試圖從容的打招呼,聲音卻不爭氣的有些抖︰心兒更是怦怦亂跳。
江震的視線,緩慢的逐寸挪移,掃過伴娘禮服下的玲瓏身段,在她胸前的薄紗上,多逗留了幾秒。
「你的毯子在我那里。」他突然開口,把菸蒂按熄在盆栽里,又點燃另一根。
「啊,對不起,我下車時太匆忙,一時忘了。」
果然!她原本就猜想,那床毛毯該是遺忘在江震的車上,卻苦於沒機會求證,更找不到機會取回,只好換了個禮物,另外做了一對手工布偶送給大姊。
「請問,毯子還在你車上嗎?我可以跟你去停車場拿,先放在新娘休息室里,等到婚宴結束後,我再——」
江震打斷她。
「毯子不在車上。」
她眨了眨眼。「那麼,毯子在哪里?」
「我家。」
她雖然羞怯,卻因為對江震的傾慕,有了前所未有的勇氣。她深吸一口氣,小手在白緞裙子下,緊捏成拳頭,決定不放過這個大好機會。
「請問,你什麼時候有空?」她鼓起勇氣,直視那雙黑眸,粉臉嬌紅。「如果你方便的話,我想去把毯子拿回來。」
氤霧後的黑眸,微微的一眯,注視她好一會兒,薄唇卻始終緊閉。
靜芸緊張得無法呼吸。
噢,她是不是太大膽了?
噢,主動去一個男人的家里,是不是太不知羞了?
噢,他會不會覺得——覺得——
無數個想法,在她腦子里繞啊繞,勇氣逐漸消褪,她垂下臉兒,像朵枯萎的花。
就在她沮喪萬分,幾乎想轉身逃走的前一秒,低沈的男性嗓音響起。
「我下禮拜二休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