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送暖,南方的江水也漸漸暖了起來。
浣紗江的江水,注入浣紗湖,再沿著蛛網般的水渠,流入浣紗城。
這兒春雨如酒,柳如煙,盛產絲綢,富甲天下。
秦不換剛進城,人們就急著爭相走告,還沒踏進方府,大廳里就已擺好洗塵的好酒好菜。
到底說來,他可是浣紗城里數一數二的人物,撇開那俊美的模樣不提,在楚狂尚未成為浣紗城城主前,他已是黑衫軍麾下第一軍師,談笑用兵,計謀詭譎,剽悍的黑衫軍有如虎添翼,在北方戰無不勝。
三年前,楚狂迎娶方舞衣,成了浣紗城的城主。
弟兄們不需再過著刀口舌忝血的生活,全成了安居樂業的老百姓,大部分的人,都娶了南方的姑娘,在此定居。
一馬一驢在方府大門前停下,白色駿馬上頭坐著英氣逼人的秦不換,雜色小驢上,則坐著灰頭土臉的月兒。
她跟在他後頭,一路上吃了不少灰塵,如今正忙著吐掉嘴里的砂土。
守在門前的,是方舞衣的貼身丫環春步,遠遠瞧見秦不換,連忙上前福禮。
「秦公子,城主跟夫人已經在廳里候著了。」她殷勤的說道,眼楮往後一瞄,瞧見月兒的瞬間,表情有瞬間呆滯,向來伶俐的小嘴,一時語塞,說不出半句話。
「多謝。」秦不換點頭,露出親切的微笑。
春步臉兒一紅,雖然早有論及婚嫁的意中人,但是面對這傾國傾城的笑容,仍是忍不住、心兒怦怦跳。
他俐落的翻身下馬,筆直住府內走去。所經之處,總不吝於施以溫和微笑,讓所有丫環們看得傻眼。
後方不遠處,月兒拎著大包小包,滾下小毛驢的背。
「喂,等等我啊!」她喊道,連忙跟在後頭跑著。
這男人好差勁!進了浣紗城,也懶得跟她解釋什麼,無論她如何嘆息驚呼,或是好奇詢問,一逕沈默以對。倒是面對旁人,他就嘴角上彎,笑得優雅斯文,任誰經他那麼一笑,全都如沐春風,像被勾了魂似的,痴迷的望著他。
唉,那可是她從未見過的表情呢!
這一路南下行來,秦不換總是冷著一張臉,她問上十幾句,大爺他要是心情好,就回她一、兩個單音,若是心情不好,就任她自言自語上一整日。
進了浣紗城,她才知道,原來那張俊美的臉龐,不是僅有冷淡的神情,他也是能夠和顏悅色的!
這就怪了,她又沒得罪他,干麼唯獨對著她淨擺一張臭臉?
月兒一面思索著,還不忘四處張望,追著那腳步奇快的秦不換。
話說回來,這座城好美呢!
春季剛到,城內滿是飛花,無論朝哪個方向看,都像是一幅畫,每個人臉上都是友善的笑,讓人打從心里覺得舒服。
「楊柳山莊」已是號稱景色冠絕天下了,跟這兒一比,卻又立刻被比下去了。浣紗城的景致,簡直像是人間仙境呢!
春步跟在後頭,有些困惑,瞪大眼楮,看著這圓呼呼的姑娘。
「呃,姑娘,你——你是秦公子的……呃——」她可是頭一次瞧見,有人如此大搖大擺,也沒通報半聲,逕自就往府里闖。
胖嘟嘟的手伸向前方,指著那高大男人的後腦勺。
「我是他贏來的。」她宣布,嘴里嘿咻一聲,將沈甸甸的包袱甩上肩頭。
為了怕餓肚子,她花光了臨出門前,山莊里眾姊妹塞給她的銅錢,每晚秦不換對她咆哮後,她就躲在被窩里,一面罵他沒血沒淚,一面含淚啃著乾糧。
「嬴……呃……嬴來的?」春步低叫一聲,更加詫異。
「是啊!」月兒理所當然的回答,才一分神,那高大的身影就消失了。「他上哪里去了?」她回過頭問道,一面探手入包袱,拿了個山東大餅往嘴里塞。
「你跟我來。」春步說道。
知道這圓憫姑娘是秦不換帶回來的,春步心中疑慮一掃而空,態度也轉為親切。她領著月兒走下長長回廊,穿過庭院的月洞門,直接到了大廳門前。
「軍師肯定在里頭,幾個時辰前,城主跟夫人就已在這兒候著了。」她輕聲說道,拍拍月兒的手,這才轉身離開。
月兒站在門外,邊啃著大餅,邊打量四周。
浣紗城果然是富可敵國,院落雅致不說,就連門窗也格外講究。這些窗欞,用的全是上好的黑檀木,還糊上一層煙霧似的紅紗,看來漂亮極了。
里頭傳來斷續的談話聲,她嚼著大餅,側耳傾听,考慮著該不該進去。
一路上,秦不換總用那雙漂亮黑眸睨著她,冷冷的告訴她,不許做這做那的。這會兒,她要是貿然闖進去,那如冰似箭的目光,是否又會在她身上留下好幾個洞?
「你的天下第一美人呢?怎麼沒瞧見?」里頭傳來好听的聲音,軟軟甜甜,像剛溫好的桂花蜜。
「出了一些差錯。」悅耳的男性嗓音響起,斯文有禮,讓人心曠神怡。
啊,這聲音好熟悉——
窗戶外的月兒,貼得更緊了些。
那溫和的聲音,真的是從他嘴里說出來的嗎?在里頭說話的,真的是那個比臘月寒冰還冷上幾分的男人?會不會是听錯了?
圓臉貼在紗窗上,形成一個圓圓的剪影。
「是空手而回嗎?」這次,一個低沈嚴峻的聲音響起,僅是幾個字,就有不怒而威的氣勢。
這次,溫和斯文的聲音里,摻入一絲僵硬。
「不是。」秦不換簡單回答。
「那你是帶回了什麼?」女人的嗓音里,帶著暖暖笑意。
月兒眨眨眼兒,急著想听听,秦不換會怎麼回答。
她像一只壁虎,全身貼平,盡力往窗上趴,拉尖耳朵,屏氣凝神的偷听。
「嗯啊——嗯啊——」里頭傳來模糊的聲音,還伴隨叮當鈴聲。
那聲音愈來愈靠近,一只小小胖胖的手,模著門檻,接著小腦袋探出門,一雙清澈的大眼楮眨啊眨,錯愕的看著月兒。
那是一個粉雕玉琢的女圭女圭,只有一歲多,剛學會走路。
她穿著一身紅襖,胸前掛著長命鎖,腳上套著小小的繡鞋,鞋上還綁著紅穗流蘇,跟兩個銀鈴,每走一步,鈴鐺就響個不停。
「小綾,你要上哪兒去?」桂花蜜似的聲音,也漸漸接近門口。
一個美麗的少婦出現在門前,晶亮如晨星的眸子,往門外看來。看見月兒時,她也為之一楞。
這少婦跟那小女圭女圭,有著一模一樣的眼楮,一大一小都是美人兒。
「包、包、包!」小綾指著月兒,口齒不清的說道。
大廳里傳來低沈的問句,是那個威嚴的聲音。
「舞衣,怎麼了?」
「沒事的,只是個小姑娘。」舞衣走來,絲裙飄逸如浪,姿態優雅,唇上噙著友善的微笑。「你是誰?怎麼窩在這兒不進去?」她輕聲問道。
「呃!呃!」月兒慢慢從窗上滑下來,抬起雙手,盡快拍掉粉頰邊的餅屑。
「你剛進府里嗎?」舞衣又問。
月兒提起裙角,咚咚的跑到門前,指著正坐在廳內的秦不換。
「是他帶我來的。」她宣布道。
俊美的面容有一瞬間的僵硬,他舉起酒杯,仰頭飲下,看都不看她一眼。
舞衣挑起柳眉,神情有些古怪。
她仍清楚記得,當初秦不換去北方前,還夸下海口,回來時,身邊必定帶著新婚妻子。只是,呃……莫非,這位就是他的新婚妻子?
舞衣退開幾步,打量著月兒。
這姑娘容貌不差,膚色如雪,卻跟南方的縴瘦美人截然不同,那圓潤的臉兒可愛討喜,讓人一瞧見,就手癢得想去捏捏。瞧那神情,還有著幾分的稚氣。
呃,看來秦不換不是眼光獨到,就是對年紀小的姑娘有特殊偏好——
「你叫什麼名字?」舞衣問、笑意不減。
「月兒,施月兒。」她禮貌的回答,眼兒滴溜溜的轉著,往大廳里頭瞄。
廳內擺設富麗堂皇,有著一整套的檀木桌椅,在鋪著繡毯的主位上,坐著一個高大的男人。如今,他正擰著眉,銳利的目光掃向門口。
啊,這個男人,肯定就是浣紗城的城主楚狂。
月兒火速收回視線,不敢妄動。
身上的雞皮疙瘩,被那雙眼楮一瞪,全都乖乖立正了。她早听過傳聞,在統領浣紗城前,楚狂可是戰無不勝的將軍。
楚綾叮叮當當的走到月兒面前,一臉期待的看著她。
「看來,小綾喜歡你呢!」舞衣笑道。
月兒粉臉一紅,有些高興,先把乾糧擱在一旁,再跑回來抱起小女孩。
「包、包——嗯包、包!!」小綾還在嚷著,迫不及待的撲進月兒懷里,臉兒紅撲撲的,愈來愈興奮。
月兒笨拙的抱著她,很怕她摔下地去。懷里的小娃兒軟軟香香的,像剛儔好的糯米團似的,那女敕女敕的肌膚,讓人很想咬一口。
真的好香好軟喔,好想咬一口,或許可以偷偷的、不太用力的咬她的小指頭。
「啊!」
發出慘叫的,是月兒。
小小的嘴,正咬緊了月兒的臉。
這娃兒竟先下口為強!
「嗯包,嗯包……」她一面咬著,還含糊不清的說著話。
「哇!不要咬我、不要咬我!」月兒連連驚叫,一雙手在半空中揮個不停,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小綾,放開。」舞衣上前抱住女兒。
「嗯包、嗯包,包包。」楚綾還在說著,小小身軀都被拉開了,就是一張嘴抵死不放開,咬得緊緊的。
舞衣嘆了一口氣,拍拍女兒的小。
「那不是包子。」
「唔?包包?」楚綾偏著頭,困惑的看看娘親,再看看搗著臉逃進大廳去的月兒。
「不是。」舞衣再度搖頭。
小女娃兒松口,一臉沮喪,很是失望。
逃過一劫的月兒,三步並作兩步,奔逃到秦不換身後,扯著他的衣袖,從他的肩上探出小腦袋,盯著那個小食人族,那圓呼呼的粉頰上,已被咬出一排整齊的小牙印,像豆沙包似的,被點上紅印。
「她咬我。」她可憐兮兮的說道,仰頭望著那張俊美的臉龐,拿起他的衣袖,擦擦頰上的口水。
「少不了你一塊肉。」他淡淡說道,眼睜睜看著上好的白綢,被染上一片濡濕。
月兒嘟起水女敕紅唇,喃喃抱怨。
「但是,會痛啊!」
這回,他勾著唇,保持微笑,笑意卻沒有到達那雙黑眸里。
她不死心,用力扯扯他的袖子,非要正視那張俊臉。瞧清他的表情後,她驚訝的大呼小叫。
「哇,你也會對我笑?」她喊道,小臉逼近,直勾勾的瞪著他。
嘿,這一路上,他可是從沒對她笑過呢!
秦不換保持笑容,輕輕抽回衣袖,就將圓滾滾的她從地上扯了起來。他的勁道用得極巧,剛好能拉起她,又沒弄疼她的手腕。
那雙手腕,又軟又女敕,像棉花糖,也難怪小綾一瞧見她就想咬。
「當然會。」他不著痕跡的移開視線,回答得極為輕柔,笑容可掬,以往的森冷,此刻蕩然無存。
月兒皺起眉頭,搔了搔頭。
「你是秦不換對吧?不是他的孿生兄弟什麼的?」她努力確認,還伸手捏捏那張俊臉,確定上頭沒有黏著一張面具。
「我是。」秦不換伸手,握住那雙肆虐的小手。
俊臉上的笑容,仍是十分溫和,只是黑眸深處,閃過些許慍怒。
月兒呼了一口氣,不再追究,但粉頰上的刺痛,讓她不禁又嘟起紅唇。
「你剛剛怎麼不救我?」她質問道,胖嘟嘟的指戳著他的胸膛。
這一戳之下,她赫然發現,秦不換的胸膛結實得很。在那身月牙白的素衫儒衣下的,竟是結實有力的體魄,她這麼胡亂戳著,反倒是疼了自個兒的指尖。
哇,還真看不出來,這男人頗為「有料」呢!
秦不換淡淡一笑,黑眸盯著她。
「我為什麼要救你?」他問。
「因為我是你帶回來的啊,你贏了我,成了我的新主子,當然要為我負責,怎麼可以見死不救?」她理直氣壯的問,氣憤他先前杵在那兒,任她被小娃兒咬著玩。
舞衣從門前走了回來,眨著雙眸,很感興趣的听著,視線在兩人身上來回游走。
「他真要娶這小丫頭作妻子?」她抱著小女兒,走到丈夫身旁,話中帶笑,吐氣如蘭。
小綾把握機會,往爹爹身上爬去,在他懷里佔了個好位子。她伸出手,扯起一綹垂在寬闊胸膛前的黑發,放在嘴里,津津有味的嚼著。
楚狂拉開黑發,黝黑粗壯的手掌,力道卻出奇的輕柔。
「那丫頭才多大?他難道想娶回去當女兒?」他皺起眉頭,看著多年的屬下兼好友。一塊兒出生入死多年,他可不知道,秦不換有這等特殊「嗜好」。
「或許他口味變了,愛揀女敕的,留在身邊好好養著。等著她長大,性子就全由得他捏圓捏扁。」舞衣挑著秀眉,紅唇上有一抹笑意。
隔著大老遠,兩人的輕聲談話,卻全被秦不換听得一清二楚。
他以素扇格開月兒的戳胸攻擊,轉頭看向城主夫婦。
「夫人,請別胡說。」秦不換簡單說道,黑眸注視著舞衣。
他早就料到,此行沒帶回絕世美人,反倒帶回個圓潤得有如十五明月的小丫頭。這伶牙俐齒的方舞衣,絕不會放過調侃他的大好機會。
這女人美貌超群,智慧也超群,運籌帷幄的手腕,可比男人還厲害,不禁讓楚狂頭疼,連帶他這外人,也不時會遭到池魚之殃。
尚未開口解釋來龍去脈,一旁的小腦袋,卻已經搖得比博浪鼓還激烈。
月兒往前一跳,雙手亂搖。
「不對不對,老爺說了,我只是給他作丫頭的。」她堅定的說道,彷佛嫁給秦不換,是她避之唯恐不及的酷刑。
秦不換那雙笑意難達的黑眸,掃見舞衣莞爾的表情,一抹光亮,閃過瞳眸的深處。
任誰都看得出,舞衣正在心里暗笑,他的俊美首度失效,竟被一個小丫頭嫌棄。
「你不需要否認得那麼快。」他轉頭,略略眯起眼,盯著那張圓潤的小臉,很想拿出包子,塞住那張小嘴。
「不快些否認,讓他們誤會了怎麼辦?」月兒眨眨眼楮。
怪了,她這是替他解釋呢,他非但不領情,那雙眸子還冷硬得像冰塊似的。
啊,她說錯話了嗎?哪里說錯了?
「是否該要讓他們誤會,由我來決定。」秦不換語氣平淡的說道,森冷的神態一閃而逝,再度恢復溫文儒雅。
他站起身來,搖著素扇,往門外踱步而去,姿態如同行雲流水,令人移不開視線。
舞衣挑著眉,仍是那莞爾的表情。
「月兒怎麼辦?」她問道,首次發現,竟有人能在秦不換那溫文的假面具上,鑿出一個缺口,她覺得很是有趣。
他沒有回頭,身形已飄蕩到門外,只有醇厚低沈的聲音傳來。
「就交由夫人安排。」
舞衣先安排她去用餐。
吃飯?!
太好了,吃了好幾日乾糧,她都快忘記米飯是啥滋味了!
月兒立刻覺得,舞衣夫人是個難得的大好人。最起碼,這位美麗夫人的心地可比秦不換好多了。
方府里的總管,是和善的徐香,她也帶著一臉微笑,領著月兒往廚房走去。
「你們是剛從北方趕回來的?」徐香走過回廊,一面問道,好奇的打量著月兒。
「嗯。」月兒跟在後頭,仍是一身翠綠,遠遠看來,像顆翠綠小球兒。
「連日兼程,真是辛苦你了。」徐香憐惜的說道,拍拍月兒的手臂。
這小丫頭的模樣,實在討喜極了,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勾起其他人的保護欲。她那無辜的眼兒,跟胖呼呼的身子,讓人只瞧一眼,就恨不得將她摟在懷里,抱得緊緊的。
話說回來,秦不換怎舍得讓月兒累著呢?
他靠著一張俊臉,跟能言善道的本事,迷倒不少姑娘。但這些年來,他總是屢過花叢不染香,既不見他帶過任何女人回來,更不見他跟哪個姑娘糾纏不清。
這回,倒是開了個特例,這枚圓潤潤的月兒,跟在秦不換的後頭,進了方府。
廚房里空無一人,幾個廚娘丫頭們,都去屋後頭清洗晚膳時要用的食料。桌上擱著腌好的小炒肉,籃里有著幾把青蔥蒜苗,檜木桶里的米飯已經炊好,正在冒著陣陣香氣。
哇,米飯呢!
月兒吞了口口水,圓亮眸子發直,瞪著那冒煙的檜木桶,就怕那桶飯長腳跑了。
「你肯定餓了,先坐下,我替你盛飯。」徐香殷勤招呼著,拿了個瓷碗。
月兒用盡自制,才能將視線從檜木桶上移開。
「呃,我跟大夥兒一起吃好了。」她低聲說道。初來乍到,總得裝裝樣子,客氣一點。
只是,她的肚子不爭氣。
咕嚕——
徐香一愣,疑惑的偏頭。
這回那聲音更加響亮了。
咕嚕咕嚕——
老天!
月兒粉臉羞紅,圓臉涮地成了紅隻果,簡直想挖個地洞鑽進去。
徐香豁然開朗,微微一笑,輕拍她的手,仍是一臉和藹。「可別跟我客氣啊,在浣紗城里,可沒有半個人會餓著肚子的。」
月兒搗著肚子,制止那令人羞窘的聲音持續冒出來。
「呃,那——嗯——好吧,請給我一些醬菜,我隨便吃一吃就好了。」她細聲細氣的說道。
「這才對。」徐香打開剛炊好的白飯,拿著飯杓,從檜木桶盛了些飯。怕小丫頭客氣,她還特地多盛了一些,白飯幾乎要滿出瓷碗。
未了,她走到牆角去,抱出一甕醬菜,挾了兩塊醬瓜擱在飯上。
「這可是京城里『六安醬園』產的醬菜,夫人最愛用這醬菜佐粥,城主特地差人帶回來的,你吃看看,合不合口味。」
「謝謝。」月兒露出燦爛的笑容,用力點著小腦袋,差點沒扭了頸子。
接著,就看她走到桌前,完全忽視那碗白飯與醬瓜,直接捧起整甕醬菜,筆直走到牆邊,將醬菜連同醬汁往檜木桶里頭倒,再用胖嘟嘟的手拿起木杓子,大力攪拌均勻,然後半個人就栽進檜木桶里,埋頭吃了起來。
長達半刻的時間里,徐香就僵在那兒,目瞪口呆的看著月兒那圓滾滾的身子,愈來愈往檜木桶里滑去。
終於,檜木桶底傳來「咚」的一聲。
她挖到底了!
一會兒之後,月兒抹抹嘴,從檜木桶里爬出來,慢吞吞的走回原處。
「謝、呃,謝謝香姨。」六安醬園的醬菜真好吃呢!為了怕嚇到這里的人,她只意思意思的吃了一點,不敢太過放肆。
徐香全身僵硬,呆呆看著月兒,滿臉錯愕。
糟了,今晚的晚膳,米飯肯定不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