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於德國西部的巴德卡爾斯哈芬是個經過精心規劃的溫泉小鎮,鎮上幾乎每一棟建築都是巴洛克風格,與威悉河畔其他幾座大城市大異其趣。
這座小鎮有著美麗的文化資產,在小鎮附近有許多小型的制陶場和玻璃工廠,在這里還可以購得德國名廠出產的瓷器,看似歌德式的F字體標示就是正字標記的保證。
白默霆帶著梅樂蕥來到這座小鎮,目的就是要來這里批發一些藝品,當然也是帶著尋寶的興奮心情而來。
他們下榻在小鎮的某家小旅店,紅瓦白牆的巴洛克風格建築還有舒適的住宿環境,讓梅樂蕥住了好幾天都還舍不得離開。
在小鎮的這些天,白默霆帶著她到各家玻璃、瓷器藝品工廠參觀,其間他看上了許多做工細致的玻璃品,並且購買下來,準備運往他在法蘭克福和另外幾個城市所開設的藝品店陳列販售。
「這麼多漂亮的瓷器玻璃,你都沒有看上哪一個嗎?」浸婬於落日餘暉之下,兩人開著車在各家小工廠間愜意漫游。
「那些東西拿來賣確實有一定的水準,但要列入我的收藏還差得遠。」意思是他全都看不上眼。
這人眼光還真是高。
「要達到什麼樣的水準才能入你的眼?」她斜睨他,等他回應。
「獨一無二的珍品。」他操控著方向盤,俐落轉彎,車子在古樸綠意的道路上奔馳著。
「獨一無二?那很值錢的哩,你要求這麼高,可能要到蘇富比拍賣會去買才行。不過那是富人才能去的地方,你可能連門都進不去。」
這小女人看不起人喔!
「我要的珍品在拍賣會上還不一定買得到,而我現在所收藏的珍品一登上蘇富比拍賣會的拍賣台,保證非常搶手。」他側首捕捉她的目光,言語神情間流露著自信。
「你的收藏很搶手?」搶手的意思就是值錢;她眨眨瑩亮的雙眼,眼里充滿著疑惑。
對於她的疑惑他沒回應,但那兩道往上挑的濃眉,的確具體表達出自負的神惰。
「因為很值錢,所以你舍不得割愛?」梅樂蕥說話的口氣帶著點酸意。
「好酸喔,我好像聞到醋的味道耶!」白默霆的態度轉為戲謔,看著她吃醋的模樣。
「你說我和那些沒有生命的東西吃醋?怎麼可能?」遇上他揶揄的目光,她開始不好意思起來。於是她轉開臉,尷尬得不敢看他。
看著她漸漸染紅的耳朵和頸子,他整個人為之著迷。
「看前面,專心開車,可別把車開進湖里頭了。」他的目光令人心慌,她羞窘嬌斥道。此時車子正沿著湖畔而行。
「開進湖里也不錯啊,可以消除身上的熱氣。」他渾身燥熱,對她產生了渴望。
「白默霆,你正經點行不行?」面對他大膽的注視和充滿了暗示的言詞,她掩西低嚎了一聲。
他仰頭哈哈大笑起來,把她的嬌態眷戀地攬入眼底。
「不要笑,專心開車。」嬌斥從緊掩的指縫中拋出。
「是,我會盡量不把車子開進湖里。」他克制住放肆的笑聲,但嘴角還是顯露出笑痕。「好了,不要遮著臉,我們到了。」車子在一間工廠前停妥。
這里是最後一間工廠了,等他在這里批完貨之後,他們將啟程前往下一個城市。
他繞過車頭替她開車門,而她下車時故意不看他,率先走在前頭,雙手背身,嘴里哼著歌,往工廠里走進去。
白默霆微笑著,跟在她後頭慢慢的往前走。
在她踏進工廠時,他邁開大步欲跟上她,不料卻被一個女人給攔了下來。
「白默霆,你終於又回來了,我剛剛還以為我看錯了人,沒想到真的是你。」
工廠老板的女兒蘇莉娜正在湖邊散步,她一看見白默霆的身影時,隨即跑過來確認。
她和小鎮上一些工廠里的女孩一樣,對白默霆充滿愛慕之情,雖然他只是偶爾會在小鎮上出入,但他談笑風生的樣子,以及狂放不羈的個性卻深深吸引了這些女孩們的目光。
蘇莉娜談不上漂亮,但模樣嫻靜順眼,身材凹凸有致。和附近幾家工廠的女孩們不同的是,她比較大方健談,而且個性主動又放得開,從不隱瞞自己對白默霆的情意。而這一年來白默霆和她的來往也算親密,雖然尚未進展到關系,但除了最後一道防線之外,每次和她約會,他們該做的都做了。
「莉娜,你怎麼在這兒呢?」看著突然蹦出來的蘇莉娜,白默霆感到驚愕不已,頭忽然痛了起來。
他昨天明明和工廠的廠長特別確認過了,確定今天蘇莉娜請了假不會到工廠來的。就因為如此,他才會選在今天帶梅樂蕥一起到這兒來看貨。可人算不如天算,達于好了,她不便跑仕來,並且還攔在他的面前。
「今天本來和幾個朋友約好要去玩的,可是臨時不能成行,便到工廠來晃晃,反正在家里也是閑著。」
蘇莉娜勾上白默霆的手臂,原本還為了不能出游的事心情沮喪,在看見白默霆的那一刻,沮喪的情緒忽然轉為驚喜。
「我真沒想到會遇見你,幸好我沒有出門,要不然我就錯過你了。白默霆,你真是的,既然回到鎮上怎麼沒有打電話給我,以前你來總是會打電話約我出去玩的,不是嗎?」捱著他,蘇莉娜撒嬌抱怨著。
方才她看見有個女子和他同行,憑女人的直覺,那個女人想必就是白默霆沒打電話約她的原因;她究竟是何種身分,竟然能跟著他進進出出?蘇莉娜對這一點感到很懷疑,因為白默霆的個性是不受羈絆的,和他交往的這段時間以來,她從沒見過哪個女人有幸能成為他旅行中的伴侶,從來沒有過。
「呃……莉娜,我想我們到那邊去談吧!別站在這兒。」他比向工廠後方一處較隱密的樹林。看著蘇莉娜,白默霆是一個頭三個大。
「不用吧,我們有事在這兒談就行了。」他在躲人,從他緊張的神情可以看得出來。她從來沒見過白默霆這麼緊張過,看來那個女子對他而言應該很特殊吧!
蘇莉娜抬頭審視她,她的手緊緊勾著他的手臂不放。
「莉娜,有話我們晚點再約個時間出來談,現在別這樣拉著我,我要進工廠看貨……」他和蘇莉娜「勾勾纏」的一幕要是被梅樂蕥看見了,他不被她痛扁一頓才怪。
他緊張的來回看著工廠入口處和蘇莉娜堅持纏在他手臂上的手。
一個卡蜜麗已害得兩人的情海生波,好不容易平息了,現下又冒出一個蘇莉娜來,若是再被梅樂蕥誤會,事情絕對沒那麼好解決的。
這一刻,白默霆忽然痛恨起自己以前的風流行徑,假如因為這些風流帳鬧出什麼事來,他也不能怨誰,只能怨自己愛作孽。
「你真的會約我?」蘇莉娜深情地凝視著他。
「會,晚上我會打電話約你。我現在很忙,沒時間和你多聊,再見了。」他乘機擺月兌她的手臂,然後轉身要往工廠走。
老天保佑,梅樂蕥可別在這個時候從工廠里頭出來。
他看也沒看蘇莉娜,一逕大步地往前走。
蘇莉娜的笑容凝住,方才的驚喜已不復見,心口一陣沈重。以往白默霆就算忙得沒空理她,見她撒嬌也會說一、兩句甜一言蜜語來哄哄她,但是今天他卻對她非常冷淡生疏。
他雖然答應了晚上會約她,不過蘇莉娜可沒把握他真的說到做到,因為她听得出來他只是在敷衍她。
「白默霆,我晚上七點在老地方等你。」在白默霆的身影將轉進工廠前,身後傳來蘇莉娜的聲音。
白默霆踉蹌了一下,差點向前跌倒。
「今晚不見不散。」她非要等到他不可。
不見不散……啊!他想尖叫。
真是該死,白默霆邊咒罵自己邊抓頭發邊往里頭走。這一切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他想砍死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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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很怪喔,一整天心神不寧的。」吃著晚餐,梅樂蕥看著對座的白默霆,懷疑地說道。
「我心神不寧?」他心虛的笑著,邊用叉子卷著面條往嘴里塞。「我又沒做什麼虧心事,干麼心神不寧?」
「眼神閃爍,還敢說沒做虧心事。」她也塞進了滿口的食物,聲音不清不楚的。
今天她真的餓慘了,因為今天是他們停留在這個美麗小鎮的最後一天,所以在批好貨之後,她便拉著他到處逛,一整天下來體力不僅有點不支,肚子也餓扁了。
「哈哈。」乾笑。一口面梗在喉嚨吞不下去。他做虧心事了?他臉上的表情寫得這麼清楚嗎?這迷糊小女人的眼力何時變這麼好了?
「你真的怪怪的。」她又補了一句,越看他越可疑。
「樂蕥,我真的沒做什麼——」用力一口吞下面,白默霆用力拍著胸順氣。
「自首無罪,我等著听呢!」她打斷他的話,放下叉子,兩手環胸,揚眉看著一臉心虛的白默霆。
「招什麼啊?」他還裝傻。不過心中不免懷疑,她是不是知道了他和蘇莉娜今晚的約會?
不太可能啊!他確定她並沒有看見他和蘇莉娜在一起,更何況是听見他們的談話……
「蘇莉娜。」甜甜小嘴迸出這個名字來。
「你怎麼知道她……她的名字?」因為太震驚,他的手一滑,叉子掉在桌上。
「我是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可是人家趁你和廠長進辦公室談價錢的時候,親自向我作自我介紹,所以我就知道了呀!」笑容可掬,梅樂蕥的笑臉看起來無害、純真。
「她向你介紹她自己?」喔,天啊!白默霆閉上了眼,再張開時,浮現尷尬的眼神。
這的確像是蘇莉娜會做的事。他甚至可以斷定,蘇莉娜一定是以他的女友自居。
「是啊,而且還介紹得滿詳細的呢!」她繼續維持著笑臉。「听說你和她今晚七點有約是吧?」
蘇莉娜連這個也說了?!白默霆一手覆額,輕撫著突然間犯疼的額際,他注視著她純真的笑害,心里在哀嚎慘叫。
「樂蕥,听我說,我……」他表情嚴肅,打算在梅樂蕥動怒之前先把他和蘇莉娜的事解釋清楚。
「現在先閉嘴,等你和蘇莉娜談過以後,再來跟我說清楚。」笑靨瞬間消失,換上一張氣呼呼的臉。「我先回旅館了,你去赴約吧!祝你們今晚有個浪漫的約會。」
她瀟灑離席,走出餐廳,直往對街走去,他們下榻的旅館離餐廳兩條街而已,徒步走回去一下子就到了。
浪漫的約會,喔,真是會挖苦他。白默霆坐在位子上,沒有追出去,只是隔著玻璃窗怔怔地望著那抹令他愛入心坎里的身影,直到她消失在巷弄間。
回過神,看了一下腕表,時間差不多了,他該去赴蘇莉娜的約了。
白默霆苦著臉起身到櫃始買單,心里盤算著該如何把這筆風流帳做個了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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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於小鎮的一座小教堂的後門,就是白默霆和蘇莉娜以前經常約會的老地方。
從狹窄的巷弄走到底,是一座綠意綿延的小山丘,平常晚上都會有情侶在這里漫步,來個浪漫的月光約會。
白默霆到的時候,蘇莉娜已經等在那兒了。以往他見到她總是不忘對她展現迷人的笑容,但今晚他的心情沈重,很難笑得出來。
走到她的身邊,他點了根菸挾在指間抽著,兩人之間的氣氛沈悶,和清朗明亮的月色迥異。
「那個女的是你的新情人?」蘇莉娜一直看著他,眷戀不舍的目光中有著了然的悲傷。
她以為他是個漂泊的浪人,會處處留情但不會為哪個女人停留。可今天她在工廠里見到了他對那女人的百般呵籠和毫不掩飾的愛戀目光,她知道他的心已經給了那個女人了,這個事實讓她的心里很難受。
「樂蕥是我的愛人,我想寵愛一輩子的女人。」捻熄了菸,他正色的看著蘇莉娜,眼中的堅定是她從未見過的。
「她很特別?」她也曾期待過這種眼神,但現在她明白那是不可能的了,因為他已經說了,他想寵愛一輩子的女人叫做樂蕥,不是她。在他的心中從來沒有她的存在。
「她身懷武功,我是她的手下敗將,這算不算特別?」他看見了蘇莉娜眼中的哀傷和落寞,心中充滿歉疚。
歉疚?他以前從來不會對他的女友們有過這樣的心情,他向來瀟灑,結束一段關系對他而言沒什麼大不了的,不過是家常便飯,他以為他的女友們也是如此。
可今晚,他重新省思自己這種自私的心態,他發現自己是該歉疚自責,因為和他來往的這些女友們,有些人對他是付出真心真意的,他實在太對不起人家了。
「你的心也成了她的手下敗將了。」蘇莉娜面露苦澀,垂眸看著地上,一滴眼淚無聲的滑下臉頰。
「莉娜,你哭了……」他捧起她的臉,眼中有著更多的歉意。
「你會和我分手對不對?」他的眼神讓她的心更痛了。
「如果你執意要我回答,那我就必須老實告訴你——是的。我和你及我所有的女朋友分手。」
「你真的這麼愛她?」她哭得傷心,白默霆看得頭好疼。
「對,這輩子我只要有她就夠了。」他堅定地點頭。
她的眼淚掉得凶猛,然後在他想開口再說話時,她突然推開了他,往巷子外跑。
「白默霆,我恨你,我恨你……」
白默霆背抵著牆,只手覆額嘆息起來。說「恨」太沈重了,不過這個恨字他活該領受。
仰頭看著夜空,沒了蘇莉娜的哭泣聲,四周好安靜。
突然,一聲撞擊聲和尖叫聲破壞了這份寂靜。
白默霆心中浮起不好的預感,邁開腳步便往巷子外跑。
街道上,蘇莉娜倒臥在一輛車子前不遠處,地面上有著殷紅的血跡。
「莉娜——」白默霆臉色驚恐的沖上前去,抱住神情痛苦、雙眼緊閉的蘇莉娜。「莉娜,你說說話……莉娜……」
她的眼角還殘留著淚痕,臉色蒼白,手臂、腰身流著血,人雖不致昏迷,但虛弱得出不了聲。
莉娜,拜托你,千萬、千萬別發生任何事……他在心中無聲的祈求,對蘇莉娜的傷勢憂心忡忡,也對在旅館等候他的梅樂蕥擔憂不已。
在他兩頭焦慮的同時,他不忘向愣在一旁的肇事者大吼,肇事者趕忙打開車門,讓他抱著蘇莉娜上車,然後往醫院疾馳而去。
今天晚上,一片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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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旅館里的梅樂蕥,沒想到自己竟然空等了白默霆一整晚。
直到天亮,他都沒有回到旅館來,顯然是和蘇莉娜共度了浪漫的一夜。
梅樂蕥的心越等越冷,越來越浮躁,直到天色全亮時,她再也等不下去了,於是她收拾好自己的行李便直奔車站。
這種混蛋男人,不要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