夾雜著強大的怒意,善兒徹底發狂了。
善兒第一次對她這一生最敬重的女乃媽咆哮。「女乃媽,你竟敢隨便讓陌生人進來!」
絲娃急急說道︰「善兒,你明知道他不是『陌生人』……」
這句「話中話」更讓善兒氣得渾身顫抖。
「請不要對女乃媽發火,她是無辜的。」章博軒立刻站出來解釋。「是我自己硬要留下來等你,女乃媽說不動我,只好任由我胡鬧。」
軒德也被善兒的怒氣給嚇呆了,動都不敢動。
善兒氣得不曉得該說什麼,尤其在看到軒德和軒鈴那麼親密地圍在章博軒身邊,更為光火。
章博軒這次來訪,該不會是因為知道了些什麼?
軒德長得跟他幾乎一模一樣,難道終于還是被他看出來了?
「軒德,把軒鈴抱過來!」她慍怒地責備孩子。「我不是交代過你嗎?不能隨便跟陌生人在一起!」
「但是,章叔叔不是陌生人啊!」軒德委屈地辯駁道︰「他是……」話說到一半,他連忙將「爸爸」兩字吞進肚子,改口說︰「他是個好叔叔!」
「叔叔也有壞人啊!你別以為叫叔叔的都是好人!」善兒氣急敗壞地告誡著,突然,她看到軒德的額頭瘀青一大塊,還有身上大小不等的擦傷,登時陷入恐慌——
「軒德,你怎麼受傷了?」
此時,章博軒緩緩地開口。「我留下來就是要跟你解釋這件事,誰知你一進門,就怒氣沖沖,我根本沒機會解釋,是這樣的……」他將黃昏時在公園發生的事簡單交代一遍。
「總之很抱歉,是我不小心,才讓軒德受傷……」
原以為說清楚來龍去脈之後,善兒應該會息怒,沒想到她更加憤怒。
「原來,你不只跟蹤我,還跟蹤我的家人?」
天啊!這下她對他的誤會更深了,居然還把他當成居心叵測的壞人!
「我是無意中和孩子們在公園踫面,絕對沒有預謀。」章博軒正色說道。
「你的動機不單純!我走到哪兒,你就跟到哪兒,你到底有什麼企圖?」她大聲地指控道。
「我發誓,我真的沒有什麼惡意。」章博軒被逼急了,乾脆舉手立誓。
軒德也替章博軒說話。「叔叔對我很好,剛剛我受傷,還是叔叔抱我回來的,他還幫我洗澡、上藥……」
听完軒德的描述,善兒不發一言的眯起眼楮。
章博軒微笑,模著軒德的頭說道︰「我也沒想到,原來我那麼適合當人家的爸爸。」
他憑什麼說這種話!孩子是她的!和他一點關系都沒有!
善兒冷著臉走到他面前,冷不防「啪!」地一聲,朝他甩下一個清脆的巴掌,章博軒頓時愕然地撫著臉頰。
該死!這個潑辣女人竟敢動手打他!
當善兒再度舉起手時,卻被章博軒憤怒地抓住。沉重、不安的氣氛凝聚在空氣中,他怒目瞪視她,說道︰「我比你還有錢,別擔心我會覬覦你的財產,而且我的身邊不乏比你還性感、美麗的女人,別自視太高,以為我會貪圖你的美色!」
兩人怒目相視好半晌,直到軒鈴大聲哭鬧。
「請你離開。」善兒幽怨地死瞪著他,聲音顯得尖細而疲憊。
章博軒看了她一眼,終究沒開口說話,沉默地離開。
絲娃也帶著軒德和軒鈴進房,留給善兒一個冷靜的空間。
這麼多年來的隱憂終于浮出台面了,善兒再也忍不住地蹲子,她第一次感到疲累和害怕,這兩個孩子是她的支柱和生命意義,絕對不能讓「他」給奪走!
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
夜里,靜得出奇。
遠方靜謐的觀音山泛著一層銀白的霧色,似幻似夢,在黑夜里看起來令人有些生畏。
善兒躲在頂樓書房,試圖平復被章博軒攪亂的心情。
不用擔心,既然他沒有發現軒德和他相似的容貌,那就沒什麼好擔心的!
可是……她擔心他們父子之間還是有著剪不斷的血緣,是不是,很快地……軒德就將不屬于她?!
或許,還有另外一件事,在她心底一直故意漠視的事實,這麼多年來,她始終忘不了他,她的心底一直有他的存在。原本她打算要藏一輩子的,但她忘了這世界上是沒有秘密的,做錯事是要受到懲罰與報應的!
絲娃靜悄悄地來到書房,對著善兒僵直的背脊輕輕說道︰「善兒,你還在怪我嗎?」
見善兒不語,她繼續說道︰「我沒想到章博軒是一個這麼優秀的青年,他有著不屈不撓的精神,不達目的絕不善罷甘休,他說要見你一面才走,我想只是聊幾句話應該沒關系……」
「我誰也不怪,如同你曾說過的︰罪與罰是一起的。那我曾經犯的罪,現在讓我整天提心吊膽也是應該的!」她嘆口氣,卸下心防。「誰叫他是軒德、軒鈴的父親呢!」
「孩子……」絲娃無言以對。
唉!聰明反被聰明誤,再怎麼聰明的人,一遇到感情同樣會不知所措啊……
同樣的夜里,章博軒也是憤怒難消。
他這輩子從來沒有被女人打過耳光,金善兒是第一個不知好歹的女人!
大半夜,他仍怒氣難消,索性穿著睡衣跑到花園,隨手拿起棒球棍,練習怠惰了大半年的劍道。
「啪!啪!啪!」、「呀!呀!」、「咿呀!咿呀!」、「嗒!嗒!嗒!」各種吼叫聲在沉靜的夜里更加響亮,傳遍章家的各個角落。
章母先被驚醒。「那是什麼聲音?」
她嚇得不敢下床,硬把丈夫給叫醒。「一定鬧鬼了!」
「別亂說!這世上哪來的鬼,都是無稽之談!」章文虎偏偏不信邪。
兩老從陽台上往花園望去,探詢聲音的來源,竟看見寶貝兒子另類月兌軌的演出。
「兒子怎麼了?」
「夢游嗎?還是壓力太大?明天要不要去請教一下精神科主任?」章文虎認真地考慮起要請教哪一位醫生才好。
章母細心地看了一會兒,會心一笑。
「我猜都不是,博軒從來沒有這種反常的行為,這一定是為戀愛所苦的表徵。」
「是嗎?」章文虎又探頭出去觀察兒子的異常行為,嗯,他仍舊搞不懂女人的想法,這也能和戀愛扯上關系?算了,算了,隨她吧!
「呵呵∼∼太好啦∼∼這表示我們很快就可以抱孫子了!」章母已經想像著孫子們圍繞在她身旁的天倫之樂圖。
章文虎對太太的樂觀只能搖頭微笑,既然兒子不是崩潰或是發神經之類的嚴重問題,還是繼續摟著愛妻睡覺吧!
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
接下來的幾個禮拜天,善兒都待在家里陪伴軒德和軒鈴。她像是在防堵什麼似的,深怕章博軒再次出現,搶走「她的」孩子!
像是怕她還不夠煩心,軒德竟明顯地變得不快樂,就算善兒花時間陪他玩、哄他,他就是皺著一張小臉。
「媽媽,不好玩……」他丟下拼圖,蹙起眉毛。
「你覺得跟媽媽玩很無聊,還是……」
「這些游戲都不好玩!」軒德想出去玩。
跟章叔叔在公園里玩過之後,他覺得跟媽媽在家里玩任何游戲都不好玩了。
善兒幽幽地嘆了口氣。「那你想玩什麼?」
「放風箏!」軒德興奮地大叫。
搞了老半天,原來軒德是想去河堤公園玩,難不成他是想見……
她現在極力避免帶孩子去河堤公園,為的是不想讓軒德跟章博軒踫面。但是,看軒德悶悶不樂的樣子,她又好心疼……
唉,算了,反正在那之後,章博軒從未再出現過。而且就算章博軒出現了,有她在場,相信他也不敢對軒德怎樣……
她笑著對兒子說︰「走吧!我們去放風箏。」
「謝謝媽媽!」軒德高興得手舞足蹈。
萬里晴空,輕柔的風不時吹拂著,善兒伸手幫軒德把被風吹亂的頭發撫平。
到了公園後,她遇到了有生以來最大的難題,她不曉得怎麼幫軒德把風箏放得高高的!
「媽媽,你好笨喔!」試了幾次,善兒不得不放棄,軒德失望透頂地坐在草坪上。
笨?她可是個天才,竟被兒子說笨?
「其實不放風箏,也有很多游戲可以玩啊!」善兒努力地想將軒德的注意力轉到別處。
「喔——」軒德發出好長的一聲申吟。
「好吧!那我想玩棒球!」其實軒德有那麼一點小小的企盼,四處張望著是否有章博軒的影子。
「哦……」完蛋了,善兒也不會玩棒球!
可恨的章博軒!軒德在他出現前一直是個很乖的孩子,才跟他放過一次風箏,就處處拿她和章博軒做比較,現在時時挑剔她的無能和不是!
「我們回家吧!女乃女乃應該把晚餐做好了。」善兒訕訕地道。
軒德俊秀的小臉上失去笑容,意興闌珊地點點頭。
暮色已經籠罩下來,母子倆牽著手緩緩走出公園。
一個高大的男人隨後出現在他們剛剛游玩的地方,他就是軒德期盼的章叔叔——章博軒。
看到軒德失望的表情,竟莫名地影響了他的心情,為了不讓金善兒硬指他是別有居心,他才忍住現身的沖動。
這個女人,難道還不知檢討自己嗎?
商場上精明的女強人,竟笨得連風箏都不會放,她那雙明亮的大眼楮看不出來軒德一點都不快樂嗎?
章博軒油然不知自己的心已被前方那一大一小的人兒給悄悄佔據了……
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
星期一,善兒恢復忙碌的上班族生活。
軒德應該去幼稚園上學,但是他這幾天一直在鬧情緒,一大早就喊著肚子痛,不想去學校。
善兒趕著上班,無法跟他好好「溝通」,只得任由他待在家里,麻煩絲娃照顧。
軒德垂頭喪氣地望向窗外,遠方的天邊,飄浮著幾朵白雲。
「叔叔不會出現了,是不是?」他沮喪地回頭對絲娃說道︰「我不懂,為什麼媽媽不讓我跟叔叔玩?」
絲娃以沉默回答。
大人的世界,小孩子永遠不會懂。
軒德也不再吵鬧,只是趴在地毯上拼著拼圖,不曉得那小小的腦袋瓜里在想些什麼。
中午時間。
「軒德,你中午想吃什麼?」絲娃向來都會詢問孩子們想吃什麼。
「我不想吃。」軒德嘟著嘴回答。
「我們去吃麥當勞的漢堡,好不好?」絲娃寵溺地說。
說到麥當勞,那可是孩子心目中的天堂。
軒德想了一下,點點頭。「好吧!」
這附近的麥當勞速食店,就位于商業辦公大樓區域內,離長淵醫院也不遠。
絲娃有份過人的直覺,她有預感……不管善兒如何預防,他們父子一定會再踫面的。
中午用餐的人很多,沒什麼孩子,絲娃和軒德選擇靠窗的位置,可以清楚看到馬路上熙熙攘攘的人潮。
而果然無巧不成書,這天中午,章博軒沒和同事一起用餐,獨自一人出來走走,紆解郁悶的情緒。
早上剛開過會,和金氏結盟的計劃遲遲沒有進展,他交不出一張漂亮的成績單,無法對父親和股東們交代,也無法讓員工心悅誠服。另外,又想到金善兒那張漂亮臉孔上的冰霜氣息,就讓他氣得牙癢癢,整個人都不舒服。
他站在人行道上,擰眉思索著該如何讓金善兒答應這項合作計劃,無視于路過的粉領族們愛慕、探詢的眼光。
就在這時——
「叔叔!」軒德看到他了,開心得對他猛揮手。
章博軒不敢相信竟然又遇到軒德,他連忙大步走進速食店里。「軒德!」他悶了半天的壞心情,頓時一掃而空。「太不可思議了,我們竟然又見面了!」他是不是應該去買一張彩券啊?
「是啊!」絲娃氣定神閑地說︰「今天軒德沒上課,中午我又懶得做飯,就帶他來這里消磨時間。」
「對對對,偶爾帶小孩子出來玩也是好的。」章博軒已經不曉得自己在說什麼了。
軒鈴此時在絲娃懷里鬧著,絲娃順勢起身。「章先生,麻煩你幫我看一下軒德,我帶軒鈴去玩溜滑梯。」
「沒問題!」這對他來說,只是舉手之勞。
沒一會兒,這一大一小對坐在窄小的桌子前,開始大快朵頤起來。
隔壁一對情侶小聲地討論著。「這對父子的感情真好,爸爸還趁中午休息時間帶兒子出來吃午餐……」
他們也听到了隔壁桌的談話,但章博軒沒多想,反而是軒德露出了別具深意的笑容。
「叔叔,我可以叫你爸爸嗎?」軒德突然出其不意地問道。
章博軒愣了下,抬起頭來想了一會兒,回答道︰「我是不介意啦,不過,你媽媽會不高興……」
「不!」軒德盯著他看了半晌,像是發現重大秘密似地,低聲對他說︰「叔叔,我相信你真的是我爸爸!」
「為什麼?」他覺得軒德的想像力很驚人。「是因為我們兩個長得很像?」
「我偷偷告訴你,你不可以告訴別人,更不可以告訴我媽媽。」
瞧軒德一副嚴肅正經的表情,他也正色回道︰「當然好。」
軒德壓低聲量,說道︰「媽媽有一張和你合照的照片。」
「什麼?金善兒有我的照片?」章博軒腦中一片空白。
他和金善兒以前素未謀面,為什麼她會有和他的合照?軒德並不是會說謊的孩子,這究竟怎麼回事?
會不會是軒德認錯人了?
「那張照片上有你和我媽媽,後面還有我在美術館看到的雪梨歌劇院……」軒德興高采烈地繼續說道︰「當我在美術館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我就認出你了,因為你就是照片中的那個人。」
雪梨?
章博軒仿佛被蜂螫到似的彈跳起來,潛藏的記憶傾巢而出——
七年來,雖然他在工作上成就非凡,是個讓女人們仰慕的單身貴族……但是,有張臉孔卻不時在夜深人靜時佔領他的思緒,糾纏著他,既看不清,又捉不住,一直以來,他不曾忘記在雪梨意亂情迷的那一夜。
「我再偷偷告訴你一個秘密,媽媽從來沒有跟男人合照過,只有你,所以我相信你是我爸爸!」軒德說得口沫橫飛。
「告訴我,那張照片放在哪里?」章博軒決心要找出謎底。
「媽媽藏得很好,她另外收起來,放在……」軒德居然還把位置記得清清楚楚。
之後,章博軒忘了自己是什麼時候和軒德、絲娃、軒鈴告別的,帶著糾結成團的迷霧,他失魂落魄地走在紅磚人行道上。
台北悶熱的午後,有如雪梨的炎熱夏天,他的心思飛回到七年前在雪梨旅游的點點滴滴。
金善兒和他根本就是搭不起來的兩條平行線,為什麼她會有和他的合照?
但如果軒德說的是事實的話,那就解釋得通了。
難怪金善兒一見到他,便一副見到鬼似的恐懼表情,還一直不讓他和軒德接觸。
驀地,他露出極度危險的笑容。
是的!是追求真相的時候了,他一定會追根究柢,讓這個謎團撥雲見日!
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
入夜後,城市里五顏六色的光線,讓人目眩神迷,一不小心便會被霓虹燈吸入紙醉金迷的世界。
下班後,章博軒沒有像往常一般直接回家,反而開著車來到紅幫旗下企業之一的大型洗車廠。
弟兄們看到景仰的大哥出現了,立即上前頻頻問好,一群大漢還搶著要幫他洗車。
「不用了,我等會兒開到自動洗車機過一下就好了。」章博軒公私分明,連這種小便宜都不願佔。
從他接位後,章文豹就不問世事,到美國去安養晚年。章博軒立刻著手改善紅幫種種亂象,他循序漸進,有計劃地讓紅幫轉型,從事一些見得了光的正當行業,例如︰洗車店、泡沫紅茶店、餐廳、健身房……讓每位弟兄至少有吃有喝有事做,月兌離過去朝不保夕的生活。
紅幫現在名目上叫做「鼎輝國際顧問投資公司」,這家顧問公司現在掛名的負責人是一位叫Leo的外國人,其實就是章博軒本人。他將紅幫旗下企業所有的盈余,利用這家顧問公司做其他轉投資,紅幫的事業越做越大,未來還打算讓弟兄們持股分紅。
「大哥,有什麼吩咐?」一個虎背熊腰的弟兄粗聲問道。
「你們……」章博軒思量著要怎麼說,才能把話說清楚。「有沒有人曾經從事過……」他比了一個手勢。
「小偷?」一個臉上冒著青春痘的小弟大聲猜中。
章博軒點點頭。
「當然有。那個老阿安就是個慣竊,十幾歲就跟爸爸偷逼整個大台北地區,前些日子才剛放出來。」青春痘小弟述老阿安的遭遇。「他被關太久,跟社會月兌節了,無路可走,現在在我們家的泡沫紅茶店工作。」
眾人又開始加油添醋,臭蓋老阿安的「神奇技能」。「他很厲害喲!偷一輛車子,不用十秒鐘就搞定,三十秒後就把車子開走。」
「真的要以神乎其技形容了!」章博軒微微一笑。「那麼,我可以請教他怎麼開鎖……」
「幫主,你要闖空門啊?」有人睜大眼問道。
怎麼這下幫主也要當第三只手了?
「這是私事。」章博軒有些尷尬,這還是他第一次「公器私用」。「我要開一個鎖。」
彪形大漢拍胸脯掛保證。「這太容易了!要開鎖,哪難得倒老阿安,就算有保全設定,老阿安三兩下就能處理得乾淨俐落!」
「馬上可以找到他嗎?」
「當然。幫主,我們帶你去。」弟兄們熱心地爭相替幫主帶路,只留下空蕩蕩的洗車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