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愛上他很簡單,不愛他比較難。才不過一個月的時間而已,黎安真便發現了這個事實,這讓她大受打擊,覺得既掙扎又有些難看。
她從來都不知道自己是這麼一個容易變心又薄情的女人,她一直以為自己很專情,結果卻在短短的一個月內愛上別的男人。
怎麼會這樣呢?她不斷地問自己。
不久前她不是才為前男友傷心欲絕、痛不欲生,猶如世界末日到來似的,怎麼現在馬上又愛上別人?她真的是一個這麼薄情寡義的女人嗎?
她將自己的煩惱告訴小雅,沒想到小雅卻狠狠地白了她一眼,不以為然的撇唇說︰「別呆了,薄情寡義的是曲克杰那個爛男人,你頂多就只是因禍得福,遇到了你的Mr。Right,然後情不自禁的墜入愛河而已。你想那麼多干什麼?大家可是羨慕死你了!」
「羨慕?」
「怎麼,懷疑呀?」
不,她不是懷疑,她只是有點疑惑而已,因為與其說是羨慕,她覺得用妒忌這兩個字更合適,因為店里的同事,除了小雅之外,沒有一個不是說話帶刺、冷嘲熱諷的評論她的新戀情。
她們總會這樣說。
「哎吻,還真是令人羨慕呀,早晚接送耶,他該不會是你花錢請來的鐘點情人吧?」
「每天都會準備愛心早餐給你吃,晚上還有宵夜?還真是幸福呀,不過小心樂極生悲變成小月復婆喔。」
「尊重你,所以只到牽手的階段?這真是太好了,我想他一定會尊重你一輩子的,恭喜你了。」轉身卻興匆匆的對別人說︰「那家伙有性功能障礙,中看不中用啦,哈哈……」在廁所里偶然听見關于性功能障礙的解讀,她真的是哭笑不得,又覺得有些對不起唐律,竟害他莫名其妙的被扣上有性功能障礙這樣一個有損男人雄風的大帽子。
唉!
「怎麼了?」
突如其來的詢問,讓黎安真瞬間回過神來,轉頭看向身旁的他。
「什麼?」
此時,他們倆正坐在車子里,他來接她下班,順道去吃宵夜。
自從他第一次帶她去吃宵夜,然後送她回家後,他每天早上都會出現在她家樓下,接她上班,然後晚上又來接她下班。
早上來接她的時候,他總會為她準備早餐,晚上接了她之後,又一定會帶她去吃宵夜,之後才送她回家。所以在短短的一個月內,她不僅補回了因失戀而丟掉的=一公斤體重,還多增加了兩公斤,簡直令她難以置信,也難怪同事會冷嘲熱諷的說她快變成小月復婆了。「你在嘆氣。是不是今天上班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唐律關心的問。
「沒有呀。」她搖頭道。
「沒有的話你為什麼嘆氣?而且表情看起來還有些憂郁?」
憂郁?她有嗎?
想到她激增的體重……
嗯,她有。
「唐律,我們可不可以不要每天都去吃宵夜?」她說。
「為什為?」
「因為再這樣吃下去,我很快就會變成小月復婆了。」
「小富婆?」
「月復部的月復。」她無奈的嘆息。
唐律輕愣了一下,遏制不住的笑出聲音來。「你瘦得跟竹竿一樣,哪來的小月復?要當小月復婆,還有得努力。待會兒記得要多吃幾碗。」他笑道。
「我是認真的。」
「我也是呀。」他的嘴角仍高高的揚著,完全遏制不住。
「你知道我過去一個月來胖了幾公斤嗎?五公斤!再這樣下去,我很快就會變成一個大胖子的,你希望你的女朋友是個大胖子嗎?」她一臉嚴肅,義正辭嚴的對他說。
「我希望我的女朋友身體健康、笑口常開,胖瘦倒是其次。」一頓,他柔聲的補充道︰「你最近的笑容變多了,氣色也變好了。」
黎安真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覺得一股暖意將她緊緊包圍,讓她舒服得幾乎要嘆息出聲。
交往了一個月,讓她發現他的個性其實是霸道而強勢的,和曲克杰有點像,但是卻又有很大的不同。
曲克杰的強勢與霸道,出發點幾乎都是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欲與私利,全然的自我。而唐律卻剛好相反,出發點全是為了她。霸道的接她上下班,為她的安全,強勢的喂她早餐與宵夜,為她的身體;霸道又強勢的買大衣、買手套、買圍巾送她,也是為了保護她虛弱的身體不受寒。
現在認真的想,她才發現他所做的一切真的全都是為了她好,為了保護她、照顧她、憐惜她才會擇善固執。
他從來不曾特別的討好她,例如送她一些沒用的禮物,或對她甜言蜜語的討好,只出一張嘴逗她開心。
他是一個很實在的男人,擇善固執,卻一點也不自私自我,所以她才會說要愛上他很簡單,不愛他比較難。
「咳咳……」
身旁的他突然一陣輕咳,再度將她飄離的思緒拉了回來。
「你不舒服嗎?」她問他。從她上車之後,他似乎陸陸續續輕咳了好幾次。
「好像有點感冒。」
「有沒有去看醫生?」
「這麼晚了要去哪里看?」他笑睨她一眼。「別擔心,待會兒我回家後多喝點熱開水,睡一覺起來就會好了。」
「要不要先去藥局買些成藥吃?」
「我沒事,你放心。」他安撫的對她說。「如果明天真的感冒了,我去接你的時候會帶口罩的。」
「我不是擔心你會把感冒傳染給我。」她皺眉。「如果感冒了,你明天就不用來接我了,先去給醫生看,我會自己搭車去上班的。」
「我會看著辦的。」他對她說。
結果隔天早上他還是來了,最令她難以置信的是,他竟然帶著發燒的身體跑來接她上班,氣得她差點說不出話來。
「你不是說你會先去給醫生看嗎?」看著他較平日虛弱的模樣,以及因發燒而異常泛紅的臉色,她隱忍怒氣的質問他。
「我說我會看著辦。先來載你去上班之後,我就會去。上車吧。」他平靜地看了她一眼,說完,戴上口罩才上車。
「先去醫院,我陪你去看醫生。」黎安真一上車便說,語氣不容置喙。如果她不盯著他去,誰知道他會不會又陽奉陰違,讓病情加重?
「你不去上班嗎?」
「晚點去沒關系。」
待會兒到醫院後,她會打電話到店里請假兩個小時,如果兩個小時不準的話,就請半天或一天。
過去一個月來,都是他在為她付出,也該輪到她為他做些什麼的時候了。
不過她會這樣做,可不是基于報恩或回報心態,而是她真的擔心他、關心他,天知道光是看他一臉病慨慨的模樣,她的心就悶得好像有種呼吸困難的感覺,她不喜歡這種感覺,非常不喜歡。
「你確定?」
「我確定。」她瞪眼。
「好吧。」他將車子開上路,然後一路上咳個不停,搞得黎安真的眉頭愈皺愈緊。終于到達醫院,她不理他的抗議,直接將他往急診室的方向拉,因為她總覺得他臉紅的模樣太異常了,剛才在來醫院的路上也過份安靜,感覺一整個不對勁。
果然,耳溫槍一量,他的體溫竟然高達三十九度八,把醫生也嚇了一跳,當場建議他們最好打個點滴。
「不必!」
「好,麻煩醫生了。」黎安真直接打斷唐律的發言,對醫生說。
「其實不必這麼麻煩,只要吃退燒藥就行了。」醫生離開後,唐律皺著眉頭對她說。
「之前你沒吃嗎?」她轉頭看他,表情有些嚴厲。
唐律一怔,無言以對。事實上他早上醒來便覺得不舒服了,所以一早藥局開門後,他的確曾去買退燒藥吃,怎知竟會完全無效?
「你怎麼知道?」他問她。
「以我對你的了解。」黎安真看著他說。雖然這麼說有點奇怪,畢竟他們才在一起一個月而已,而且這一個月里在她心里的人還不是他!至少她一直都這麼認為。但是該怎麼說呢?她卻覺得自己對他的了解,似乎比對過去曾和她交往過一年的前男友更加的了解。
問題出在哪兒?
其實她心知肚明,因為唐律和曲克杰兩個人之間最大的差異,就是真實與虛偽。
唐律就是一張平攤在她面前的紙,上頭寫些什麼,她只要低頭就能看得一清二楚。相反的,曲克杰卻像個密封的牛皮紙袋,里頭到底裝了些什麼,她根本就看不見,更別提是上寫了些什麼了。
由此可見,曲克杰真的是沒一點好,完全不及格。也不知道她過去到底是迷上他哪一點,又愛上他哪一點了?過去那一年里,她該不會是「目啁乎蜆仔肉糊著」了吧?
「你對我的了解?」唐律眉頭輕挑,覺得有趣。「為了不讓我擔、心,也為了不把感冒傳染給我,你一定會去吃藥。我說的對嗎?」唐律輕愣了一下,腦袋因發燒而轉得比平常慢了些,半晌後才想到可以與她抬杠的話。
「也許我是因為太不舒服了,所以才吃藥。」他說。
「如果不是要來載我去上班,你會吃嗎?」她只問他這麼一個問題。
唐律又愣了一下,因高燒而鈍得有些無法思考。
不是要去載她,他會吃嗎?
他應該是會繼續窩在床上睡覺,一直睡到病好為止,或者餓到不起來覓食為止,然後填飽胃後,繼續躺繼續睡,周而復始。
不會。他終于找到答案,並且明白了她說了解他,不是空口白話,她是真的了解他。他感覺有些高興。
「唐律,看著我。告訴我一加一等于多少?」黎安真突如其來的抓住他的手說。
「怎麼了?」他眨了眨眼,疑惑的問。怎麼突然這麼問他?
「你先回答我一加一等于多少?」她緊盯著他。
「二。」他說,然後忍不住問︰「為什麼突然這樣問我?」
「因為你在傻笑。」她一臉嚴肅、擔憂,又一本正經的回答。
唐律的身體雖然極度的不舒服,在听見答案之後,呆了兩秒,還是忍不住的笑了起來。
「哈哈……」
「這里是急診室,你別笑得這麼大聲。」黎安真愣了一下,急忙出聲制止他。
「我……」他完全遏制不住,因為太好笑了。因為他在傻笑。哈哈……
「唐律!」
「我……咳咳……對不起……」他搗住嘴巴,邊咳邊笑也要笑,因為真的太好笑了。
他笑是因為領悟到他覺得高興,沒想到她竟會以為他是因為腦子被高燒燒壞了,才會「傻笑」,這真是太好笑了,哈哈……
黎安真簡直不知道該拿突然「起笑」的他怎麼辦,還好,護士在這時候拿了要幫他注射的點滴過來。多了一個陌生人在旁邊,他終于斂起笑聲,而黎安真則趁著護士替他打針時到外頭去找公共電話,打電話到餐廳去請假。
因為沒辦法請兩個小時,黎安真只好請半天的事假。
她以為半天的時間應該夠了,事實上也的確夠,只要生病的唐律不要突然變得這麼倔強,難溝通就行了。
他竟然想跟她一樣,送她去上班之後,就直接去工作,也不想想自己現在的身體和精神狀態,搞得她屢勸不听,只好采取緊迫盯人的方式,直接將他押送回家,強迫他在家休息一天。而她當然也得將請半天的事假改成請一天了。
第一次到他家,黎安真有些緊張,不知道他的家人會有什麼反應,結果,他卻是一個人住在外頭。三十幾坪的房子,像剛買來不久,有著普普風的設計風格,干淨簡單,卻少了一點私人的味道,有點像樣品屋的感覺。不過想想也是,他回國還不到兩個月,這段時間又得工作和照顧她這個女朋友,難怪會沒時間布置他的住處。
「有什麼感想?」注意到她好奇的東張西望,唐律將鑰匙丟在桌上,倒了杯熱開水給她。
「什麼有什麼感想?」黎安真不解的轉頭看他。
「對我家。」
「很干淨、很簡單、很新,空間很大。」
「除此之外呢?」
「除此之外呢?」她不解。
「喜不喜歡這樣的居家環境和布置裝潢?」
「很不錯。」她點頭。
「只是不錯,但並不是很喜歡?」她一愣,謹慎的措詞。「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喜歡的風格,這是你的家,當然會依你的喜好裝橫布置,只要身為屋主的你喜歡就夠了,不是嗎?」她比較偏向溫馨的裝潢與設計。
「女主人也是屋主。」
黎安真怔然的看著他,不是很確定他的意思。女主人?是指她嗎?可是她怎會是這房子的女主人呢?
「雖然這樣說,你可能會有點驚嚇或驚訝,但是我從頭到尾都是以結婚為前提在和你交往,所以這個房子對我來說就是我們的家,你就是這屋子的女主人。因此,如果你不喜歡現在屋里的裝潢設計,你可以全權作主改成你喜歡、想要的樣子。」
這下她真的被嚇到了,因為她知道他不是在跟她開玩笑,是認真的。
但是以結婚為前提?他們倆都還這麼年輕,而且才認識交往短短的一個月而已,他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結婚?做他屋子的女主人?她從來沒想過,可是除了一開始有些驚愕之外,她竟一點排斥或不願的感覺都沒有,相反的還有那麼一點開心與感動。心,柔柔暖暖的。
「謝謝。」她說。
「謝什麼?」
她搖了搖頭,「我記得你說過,只要我答應和你交往,你就會告訴我關于我們曾經相處過一段時間的事情,你到現在都還沒跟我說。」
「你現在才想到?」唐律勾唇微笑,接著又咳了起來。
「抱歉,現在好像不是談這件事的時候,你快點回房間躺下來休息。」黎安真既歉然又擔憂的看著他說。
他搖搖頭。「我寧願坐在這里和你聊天。」
「可是!」
「我已經听你的話,請假回家休息了。現在可不可以讓我選擇是要躺下,或者是坐下來休息?」他說。
黎安真眉頭輕蹙的看著他。
「坐下來。你不是想知道我們是怎麼相遇的嗎?我告訴你。」雖然覺得他還是回房間躺下來休息比較好,但是好奇心讓黎安真坐了下來,看他貼心的選擇另一張離她有些距離的單人沙發坐下,以防將自己的感冒近距離的傳染給她。
「我們相遇的地點在國外,法國巴黎的戴高樂機場。」他看著她,緩緩說。
震驚的瞠大雙眼,黎安真怎麼也沒想到會听見這麼一個答案。
法國巴黎?戴高樂機場?
她現在終于明白她對他為什麼會沒半點印象,又是在什麼情況下和他相處過一段時間了。
「在飛機上。」她喃喃自語的說。
「對,從巴黎戴高樂機場到台灣那十幾個小時,我一直都待在你身邊。不過你連正眼都沒瞧我一下,所以才會對我毫無印象。」
「我不記得自己那時是怎麼坐上飛機回到台灣的,我好像得了失憶癥。」她對他說。
「你那時候剛遭受前男友的背叛,打擊太大,會這樣在所難免。」
她倏然露出震驚的表情,難以置信的月兌口道︰「你怎麼會知道?」
「你告訴我的。」他目不轉楮的看著她。
「我告訴你的?」她一臉茫然。
唐律點點頭。「從你和他是怎麼認識交往,你對他的感情、對他的付出,你的朋友又是怎麼說他,而他又是怎麼背叛你的,我全都知道。」
黎安真震驚得說不出話,只能呆呆傻傻的看著他。
他都知道?知道她的蠢、她的呆,她曾全心全意的愛過一個爛男人,並且還為那個爛男人傷心欲絕,而他竟然還要她做他的女朋友?
「你……」她想說什麼?問他不介意嗎?這是個愚蠢的問題,因為如果他介意的話,又怎會要她當他的女朋友,還對她呵護備至?
「為什麼?」這才是她該問的問題。
「什麼為什麼?」
「你是因為可憐我的遭遇,所以才來和我交往的嗎?」她的心因這個可能性而緊縮了起來,有點痛。
「我不是慈善家。」唐律蹙緊眉頭。
「那是為什麼?你為什麼會對這樣愚蠢的我感興趣,還要我當你的女朋友?」
「我說過喜歡是沒有道理可言的。」
「一定有。」
「如果你一定要我說出一個喜歡你的理由,那麼喜歡你一旦愛上了,就會全心全意,不計代價的為對方付出那股傻勁,這個理由可以嗎?」
她怔怔的看著他。
輕嘆一口氣,唐律看著她的神情變得好溫柔。
「黎安真,」他柔聲輕喚著她的全名。「我喜歡你的傻,你的痴,喜歡你即使被那個混蛋傷透了心,卻沒有怒罵對方、責怪對方,反而不斷地懷疑、檢討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像個笨蛋似的,但是卻是個令人心疼的笨蛋。這就是為什麼我再度巧遇你之後,會遏制不住自己的沖動,突然開口問你要不要當我女朋友的理由。因為我喜歡你,想照顧你,疼惜你。」听到這里,她已是熱淚盈眶,完全不能自己。這是她听過最不甜蜜,卻最讓她感動的告白,沒有虛偽的贊美,沒有討好的意味,只有他毫不掩飾的真心。
以真心換真情。
「我也喜歡你。」啞著聲,她也向他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