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情 第四章

作者 ︰ 金萱

夜幕低垂,街燈亮起。

饒從夫坐在沙發上看電視,不急著去準備晚餐,因為他們的午餐距離現在不過三個小時,活動了一下午的她不感覺餓,自然在房里躺了一下午的他也不該會餓到哪去。

看著看著,當她再抬頭時,牆上的時鐘已接近八點,她起身卷起衣袖,準備盡責的再做頓晚餐。

那個好命的家伙,也不知道自己前輩子是欠了他什麼,除了救命之外,竟還要服侍他,又包吃又包住,而最可惡的是,他竟然還不知足!

想起下午午餐後命令他進房睡覺,他竟然要她給他一個午安吻才肯睡,她就有氣。

她到底是哪根筋不對了,命是他的,要死要活都是他的事,她干麼多管閑事地讓他予取予求,即使心太軟也不該這樣。那個可惡的家伙!

因為心里有氣,所以饒從夫從冰箱里隨便地揀選一些材料,以中午剩下的白飯炒了鍋什錦炒飯,然後分裝成一大一小盤端到餐桌上。這餐要吃他就得將就點。

她轉身走到客房門前,敲了敲門。

「喂,吃飯了。」她叫道,過了半晌卻無人應聲。

他還在睡嗎?她再敲了一次門,等了三秒無人回應後即推門而入。

房內的燈是亮的,床上除了凌亂的棉被,卻看不到人。

人呢?

疑問才浮出腦海,便听到門外浴室的方向傳來「砰」一聲巨響,她想也不想即飛奔過去,推開浴室門。

「你在搞什麼鬼?」她朝里頭吼道,直覺的尋找剛剛發出巨響的東西,而沒注意到赤果的他。

是她的蓮蓬頭!連掛在牆上的支架一起摔落浴缸中。雖說它們原本就已經有些松月兌,但是怎麼他一踫到就壞了,敢情他是來拆房子的。

「你……」新仇加舊恨,她怒不可遏的轉向他,準備破口大罵,怎知視線一對準他,她什麼罵人的話也說不出口,「啊——」發出大聲尖叫,倏然抓起門邊的浴袍轉身背對。

李奇低頭看了赤果的自己一眼,她沒必要叫得好像受到視覺強暴的人是她吧?

「對不起,可不可以請你……」

「你怎麼這麼不要臉!」她背對著他怒吼。

「我……」拜托,是她自己闖進來的,怎麼罵他不要臉?

「還不快把衣服穿起來!」

「你……」

「老天,我再也受不了你,再也不管你,待會兒你就給我滾出去,愈遠愈好!」

李奇皺起眉頭,「從夫……」

「不要叫我,誰準你這麼叫的。」饒從夫怒然地打斷他,「你衣服到底穿好了沒?穿好了就滾出去,我要修理我的蓮蓬頭。」她一定是上輩子欠他的,他才會連她的蓮蓬頭都不放過。

「我的衣服在你手上。」他先是深吸一口氣,然後嘆氣道。

「什麼?」她倏然抬起頭看向自己手上的衣服。」你在胡說什麼,這是我的浴袍!」

「我知道,但是我僅有的一套衣服已經浸水了。」他瞥了一眼剛剛被他丟進浴缸中的衣服和褲子。

「你在開玩笑?」她倏然轉身又驚叫一聲轉了回去。

「你可以過來看。」他臉上充滿無賴的笑容。

「媽的!」听出他語氣中的笑意,饒從夫忍不住詛咒出聲。他一定是故意的!

「你說什麼?」听見她的詛咒,李奇新鮮的挑高了眉頭。

「拿去,快點穿起來。」沒理他,她將手中的浴袍往後一拋,冷聲道。

「啊,掉進浴缸了!」

「什麼?」她大叫著倏然轉身,在接觸到他充滿笑意的眼神,和被他接在手上,剛好適當的遮住他重要部位的浴袍時,立刻破口大罵,「你這個混蛋加三級的臭男人,竟然敢騙我!早知道昨晚就不救你了,讓你死在路邊喂野狗,該死的!」

「別這麼激動,只是開個玩笑而已嘛。」

「混蛋!」

「真的生氣啦?那我表演猛男秀跟你賠不是,好嗎?」他低頭看了一眼遮住重要部位的浴袍邪笑。

「下流!」怒罵一聲,她怒氣沖沖的轉身就走。

李奇迅速地套上浴袍,尾隨其後走出浴室。

「別氣了,我發誓下次絕不再跟你開這種玩笑好嗎?」他安撫道。

她一言不發的走到餐桌前,將餐桌上大盤的炒飯推給他。「吃完就給我滾。」說完她端著自己的那一盤走向客廳沙發,拒絕與他同桌吃飯。

「啊,我的傷口又流血了。」看著她臉上憤然的表情,他裝可憐的說。

饒從夫置若罔聞的坐進沙發中,將電視聲音開大,然後徑自吃起炒飯,甩都不甩他。

他看了她一眼,默默走進房間,不一會兒又走出來,直接走到她面前。

「還有沒有紗布?」他可憐兮兮的問。

她依然對他置之不理。

「你看,血都流出來了,必須重新包扎。」他拉開浴袍露出受傷的部位給她看,潮濕的紗布上的確沾滿了紅色的鮮血,可惜她連看都不看一眼。

「你是真的不管我的死活了對不對?」等了半晌,他苦澀的說。「算了,反正我本來就是個孤兒,從小就已經習慣沒人疼沒人愛的生活,就算是死也不會有人替我難過。

「謝謝你昨晚的救命之恩,不過那可能是白費功夫,因為不久之後我還是會死,那些想謀殺我以奪取我財產的人是絕對不會放過我的。唉,跟你說這些做什麼呢?我們非親非故,甚至于連朋友都談不上。算了,我去把衣服換上,立刻就走。」

說完,李奇行動緩慢地轉身走向浴室,換上浸濕的衣褲,再走出浴室。

「對不起,弄濕了你的地板。」朝著大門的方向前進,他在途經她身旁時停頓了一下,接著繼續踩著虛弱的腳步朝大門邁進,拉開門板。

「該死的混蛋,你給我站住!」客廳中的饒從夫突然怒聲叫道。

藍眸迅速地閃過一抹得意的光芒,李奇故作遲疑地轉頭看她,只見她正怒氣沖沖的朝他走來。

「你混蛋加三級!」她怒罵,一邊伸手將大門「砰」一聲的拉上,「混蛋!」她再罵。

他無辜的盯著她。

「看什麼看,還不趕快給我滾回房間去!」

「你不再生我的氣了?」

她還在生氣,氣自己心腸不夠硬,一听到他是孤兒就忍不住心軟。

「我警告你,少給我嘻皮笑臉的,我最討厭的就是那種男人,你若想繼續待在這里養傷就給我安份點,少惹我生氣!」她瞪眼道。

李奇一本正經的點頭,原來她討厭這類型的男人呀!他記住了。

好吧,下回就搬出成熟穩重來實驗看看,反正她心軟的弱點已經很明顯了,如果再惹怒她大不了重施故技,相信還是能安然無事。

嗯,就這麼決定,他就不相信自己會擄獲不到她的愛。

成熟穩重這步棋果然是個致勝的關鍵。

收起輕浮的一面,李奇沉穩、不怒自威的氣勢,以及成熟男子感性的一面自然而然的散發出來,加上他曾身為中情局干員多年,見多識廣的經歷,輕而易舉的便吸引了饒從夫的注意力。

兩個人處在一個屋檐下,即使是陌生人也難免會有交談,而他就是利用這機會,一步步的引君入甕。

愈是交談,饒從夫對李奇的好奇心愈是濃厚。

在打開話匣子的第二天,她開始有種想掏盡他腦袋的沖動,因為在聊天中,他無意間透露的一切奇怪的經歷,讓她簡直目瞪口呆、深深著迷。

三十幾歲的他竟足跡遍布五大洲,到過的國家不知凡幾。

他曾經親眼見過一望無際的草原與沙漠,甚至迷路于其中,三天僅靠著一袋水活命。

他住過城堡,進過白宮,還能巨細靡遺的描述出阿拉伯後宮里的樣子。

他多彩多姿的經歷與見識讓她听得目瞪口呆,雖然有些懷疑,但是他的敘述實在太真實,真實到幾乎讓她這個听眾都有種身歷其境的錯覺。

除此之外,另一項令她目瞪口呆的事就是他所會的語言。除了英、日語以及中文外,他竟然還會韓語、伊朗語、俄語、阿拉伯語、西班牙語,以及一些冷門到她幾乎不曾听說過的語言,總數不下數十種,簡直是太厲害了!

總之現在的她對他根本是好奇極了,所以只要有時間,她一定會抓著他問東問西的。

然而饒從夫所不知道的是,在李奇侃侃而談他的經歷時,她亦在不知不覺間對他卸下心防,告訴他她未告訴過任何人,關于她的家庭背景與姐妹三人相依為命的成長過程。

當他們聊到好笑的事時,他們會哈哈大笑;當他們聊到幸福的事時,他們會相視微笑;當他們聊到痛苦的事時,他們會相互安慰;當他們聊到悲傷的事時,她總會忍不住落淚,而他則自然而然將她擁進懷里細聲安撫。

情感在兩人無所不談中滋長。

饒從夫對此幾乎是不知不覺的,但李奇卻滿意極了。

他原本以為想贏得她的心可能需要絞盡腦汁,沒想到他只是說說過往經歷,便輕易的突破了她堅固的心防,讓他不費吹灰之力的了解她的一切。

不過他當然不會就此滿足,他還要再接再厲的讓她愛上他,然後欣然接受他的求婚,進而與他白頭到老,否則絕不罷休。

五天很長嗎?如果以分、以秒來計算,它是長的,但是如果以一輩子來比較,它短得幾乎眨眼就過。

饒從夫沒想到五天竟然這麼快就過了,而她不但沒照計劃將李奇從家里踢出去,反而還與他成了無所不談的朋友。

更是料想不到啊!

可是她無法欺騙自己,跟他在一起的時候的確很愉快,就像眼姐妹們在一起時一樣,可無話不談。

好吧,是朋友,而既然都成了朋友,她也沒有理由拒絕對他伸出援手,所以當她手忙腳亂的坐在這里處理堆積了五天的工作時,那個她五天前誓言要一腳踢出門的人依然安安穩穩地睡在她家里的客房中。

唉,早知如此,她就不必浪費那五天。看看桌面上這堆待處理的公事,天啊!要累死她嗎?

饒從夫從進公司後就一直忙碌著,不知不覺中一天上班的時間已經接近尾聲。

「饒姐,漢欣的劉先生來了。」

「什麼?」從忙得不可開交的公事中抬頭,饒從夫看向站在她辦公桌前說話的雅玲。

「漢欣的劉先生來了。」雅玲以拇指做勢,在她胸前指了指後方道。

饒從夫將視線移向大門方向,就見門外一位儒雅男子正捧了一束鮮花,深情地朝她微笑著。她皺起眉頭。

「他來干什麼?」

「和你約會呀。」雅玲覺得好笑。

「我沒叫你幫我取消今晚的約會嗎?」饒從夫頭痛道。

「沒有,怎麼,你有別的事嗎?」收起笑容,雅玲也皺起眉頭。

「雅玲,你明天早上來上班的第一件事就是幫我取消所有已經訂下的約會,不管是中午的或是下班以後的。」她揉揉太陽穴說。

「啊?」

不只雅玲被她這一席話嚇到,就連原本坐在位子上的春華都忍不住跳了起來,急急忙忙的跑到她辦公桌前。

「饒姐,那個幸運兒是誰,可以告訴我們嗎?」她張大雙眼朝她問。

「什麼幸運兒?」

「就是讓你打算專心一意的最佳男主角呀。」春華忍不住興奮的說。

停下揉太陽穴的動作,饒從夫皺著眉看她。

「我想他應該不是你男朋友家族成員之一,」春華繼續說。「而是你新的追求者吧?沁冠的總經理,那個白面書生,我猜是他,對不對,饒姐?」

「真的嗎,饒姐?」雅玲忍不住睜大雙眼接著問。

「真的才怪!」饒從夫瞪眼道,「你們倆想象力別這麼豐富行嗎?你們究竟是哪一只眼看到我像戀愛中女人的樣子了?」

「不是嗎?」春華和雅玲異口同聲,兩人看起來都是一副失望的樣子。

「有必要這麼失望嗎?」

「當然。」春華用力的點頭,「因為只要饒姐一日單身,我和雅玲就一日沒有男人會注意到,雖然我們也長得不差。」

「唉!」雅玲干脆長嘆一口氣。

「你們倆幾歲?」看著她們,饒從夫突然問。

「二十三。」春華道。

「二十四。」雅玲說。

「這麼年輕,你們現在就在怕自己嫁不出去呀?」

「話不能這麼說呀,饒姐。」春華抗議道,「即使我計劃二十八歲才要結婚,我現在也可以先交男朋友呀,否則二十八歲的時候我要嫁給誰。」

「嗯,你說得也有道理。」饒從夫沉思了一下點頭贊同。

「當然。」

「那這樣吧,從今天起我暫時不和任何人約會,也暫時不親自出馬,如果有人問起我來,你們就告訴他們我已有一個要好的男朋友,而我男朋友不願讓我‘拋頭露面’,所以我決定要做個為愛听話的乖女孩,這樣你們覺得怎樣?」

「饒姐,你別開玩笑好不好?」

「我沒有開玩笑呀!」

雅玲和春華對看了一眼,決定與其在這里和她開玩笑,不如回家睡覺比較實際,于是她們倆同時轉身。

「如果你們不信我剛剛說的話,現在就有可以證實它的機會。」饒從夫在她們身後說。

她們倆同時轉頭看她。

「你們去幫我跟外頭的劉華風說我無法和他共進晚餐,原因就說……嗯,就說我要回家陪我男朋友吃飯。」李奇應該不會介意冒充一下她男朋友吧?

雅玲和春華再次對看了一眼。

「饒姐,你說的都是真的,不是在開玩笑?」春華懷疑的問。

饒從夫做了個請的姿勢。

「你不能後悔喔!」春華說著轉身就走,卻被雅玲給拉住。

「饒姐,其實你不必為了我們……」雅玲看著饒從夫說,卻被她搖頭打斷。

「並不全是為了你們,其實我也有些累了。每天和不同的面孔約會,久了也是會煩的,我想徹底的休息一陣子。」

「原來是這樣。」雅玲喃喃自語道。

「那我現在可以到外面去散播謠言了嗎?」春華輕快的笑問。

「請便。」

只見春華立刻轉身走出公司大門,對著捧束花等在外頭的劉華風說了些話。

听完她說的話,劉華風先是不斷地搖頭,轉頭看了饒從夫一眼後又對春華說了些話,兩人說了好一會兒,他突然越過她,闖進公司,朝饒從夫的座位直奔而來。

「嚴小姐跟我說你已經有一個很要好的男朋友了,這是真的嗎?」他問她。

「是真的。」饒從夫臉不紅氣不喘的看著他點頭回答。

「我不相信!」

「那我也沒辦法。」她無奈的聳聳肩。

「從夫,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麼?你告訴我,我可以改,真的。」

饒從夫朝他搖了搖頭。「我並沒有騙你,我是真的有一個要好的男朋友了,如果你不信,我甚至可以證明給你看。」

雅玲和春華在瞬間睜大了雙眼。

拜托,饒姐明明是在騙人,去哪里找證明給人看呀!

「雅玲,你知道我家的電話號碼吧?」饒從夫突然轉向她問。

雅玲有些搞不清楚情況的點了點頭。

「你替我撥通電話回家。」

「為什麼?」雅玲沖口問。饒姐人都已經在這里了,她打電話到她家給誰?

「你打就是了。」

不知道她在想什麼,雅玲听命的撥了她家的電話號碼。

饒從夫伸手將電話轉成免持听筒的對講方式,電話接通的嘟嘟聲頓時回響在整間辦公室中,突然,出人意外的被人接起來。

「哈!」

一個男人?雅玲和春華在同時間睜大了雙眼。

「是我。」饒從夫在看了三人一眼之後,這才微笑的出聲道。

「今天上班還好嗎?」李奇低沉的嗓音自電話那頭傳了出來,讓人听起來有種通體舒暢之感。

「累死了。」饒從夫有些撒嬌的說。

「那你待會兒就別自己開車回來,叫輛計程車吧。」

「沒這麼夸張啦。」饒從夫忍不住輕笑一聲。「對了,你晚餐想吃什麼!待會兒下班後,我順道買回去。」

「不用了,我已經在煮了。」

「嗄?」她訝然的叫了一聲。「你在煮了?晚餐嗎?」

「我可以發誓它絕不是宵夜。」

饒從夫再次輕笑了起來。

「可以告訴我你煮了些什麼嗎?」

李奇笑道︰「秘密。」

「這麼神秘?」

「你回來看了不就可以知道。」

「好吧,那我回去再看,拜拜。」

「拜。」

掛斷電話,饒從夫笑咪咪的抬起頭來,只見除了兩個呆若木雞的下屬外,最重要的那個人卻不見了。

「咦,劉華風呢?」她訝然的問。

雅玲和春華被她這麼一問,同時霍然的轉頭望向先前站人的地方,然後兩人同時發出疑問聲,「咦,他人呢?」饒從夫好氣又好笑的瞪了她們一眼。

「饒姐,剛剛電話中的男人是誰?」春華迫不及待的問。

「一個朋友。」

「男朋友?」

「不是。」剛剛之所以說是男朋友完全是為了騙劉華風的。

「少來,一定是!你干麼還騙我們,難道你是怕我們跟你搶呀?我們又搶不贏。」春華酸味十足的說。回想起剛剛電話中那低沉而感性的聲音,她不禁要抱怨起老天的不公平,為什麼這種好事始終輪不到她?

「不跟你們胡說了。」饒從夫搖搖頭起身收拾東西,準備回家。

「要回家吃愛的晚餐了?」

她白了她們一眼。「我再說一次,他只是一個朋友,一個普通朋友。」

「可是饒姐,我們看到了,兩只眼楮都看到了。」雅玲忽然說。

「看到什麼?」饒從夫轉頭看她。

「一個戀愛中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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