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兒子的電話,約好中午一起吃飯的時間和餐廳之後,費雲便開始為了得說謊欺騙老婆而感到忐忑不安。借口他從昨天中午和兒子談過之後就開始想了,沒有太大的問題,問題在于,他真的有辦法面不改色的對老婆說謊嗎?這真的是一大挑戰。
躊躇了一個早上,眼看再不出門就要遲到了,他終于鼓起勇氣,小心翼翼地走到坐在窗前搖椅上,不知道在想什麼的葉香庭面前,佯裝輕松的開口道︰「老婆,我要出去一趟,以前商場上的朋友從新加坡來,找我去吃飯。」
「新加坡來的朋友?」她緩慢地抬頭看了他一眼。
「對。」他小心不露緊張的點頭。葉香庭目不轉楮的看著他,看得他心里有點發毛。「我以為你中午要和兒子和他女朋友一起吃飯?」她冷不防的開口道,嚇得他渾身僵硬,感覺像被雷打到一樣。
「老婆,你,你怎麼會……」他結結巴巴的詞窮了。
「怎麼會知道?」她面無表情的看了他一眼,「因為早上你在客廳接電話的時候,我在房里接。」
這下子真的是玩完了。費雲的腦袋一片空白,反應能力瞬間全喪失了。
意思就是說,他和兒子早上在電話里說的話,她全听見了?包括他打算瞞著她和兒子的女朋友吃飯見面,以及他們父子倆計劃不理她,先將媳婦娶進門的事?
這下子他真的是罪證確鑿的死定了,大事不妙。
「老婆,你听我說,我!」他著急的想解釋。
「我想問一個問題。」她打斷他。
「什麼問題?」他緊張的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問。
「懷孕的事是真的嗎?」
坐在餐廳里,安名莉緊張得坐立不安。
「別這麼緊張,我爸媽他們人很好的。」費巳垠安撫的對她說,沒想到她會這麼緊張。
不過和她比起來,他的緊張也有過之而無不及,雖然外表上看不出來。
真是奇怪了,為什麼老爸道現在還沒到?都超過他們約定的時間了,沒道理比誰都守時的老爸會遲到,卻連一通電話都沒打給他呀,除非是被老媽給絆住了,沒辦法打電話。
老爸該不會真的被老媽絆住,沒辦法來赴約了吧?不會這麼遜吧?
遜是沒關系啦,他比較擔心的是老爸抵擋不了老媽的逼問,不僅把什麼事都說出來,甚至還把老媽帶來的話,那該怎麼辦?
也許他該在他們還沒到達之前,趕快先帶名莉離開,現在就走。
可是如果是他多慮了,老爸只是單純遲到而已,他這樣丟下老爸離開也不好,重點是,名莉沒親眼見到長輩,沒親耳听到長輩的首肯,又怎會同意和他簽下結婚證書,去戶政機關登記呢?真是的,為什麼看別人結婚好像很簡單,他想結婚就這麼難?
「我到外面去打通段話看爸他們到哪里了,你別緊張,等我喔。」費巳垠坐立難安的起身道,看到她點頭後,才轉身朝餐廳出口走去。
他邊走邊掏出手機來打電話,卻在抬起頭來的瞬間,看到老爸和老媽一起走進來,嚇得他當場呆若木雞的僵在原地上,動彈不了。
老爸看到他,立刻給了他一個充滿歉意的表情。
老媽看見他,臉上迅速閃過傷心與失望,然後便是完全的冷漠與面無表情,讓他有如狠狠挨了一巴掌一樣。
爸媽一起走向他,停在他面前。
「對不起,我們遲到了。」老爸如此對他說,但費巳垠卻可以感覺到,老爸的對不起並不是為了遲到,而是針對原定計劃的失敗。
他先對老爸搖了下頭,然後轉頭看向老媽,歉然的低聲道歉,「對不起,媽。」葉香庭沉默著沒應聲,費雲只好開口打圓場。「先坐下來再說吧,別站在這里擋了人家的路。」
費巳垠聞言,身體瞬間更加僵硬。他現在是進退維谷,完全不知所措、無計可施了,老爸怎麼還火上加油?他難道忘了老媽的反對態度,和名莉現在的身體狀況嗎?他怎麼能讓她們兩人見面?
還是老爸的意思是要他另外找個座位坐下來?這個方法好像!
「巳垠?」
安名莉的聲音突然在他身後響起,讓他臉上的血色盡失。他僵硬地而緩慢地回頭看她走到他身邊,腦袋一片空白。
她對他微微一笑,樣子仍有點緊張,卻在轉頭面向他爸媽之後,讓自己變得落落大方。
「叔叔、阿姨,你們好,第一次見面,我叫安名莉。」她微笑的自我介紹,看起來溫柔、自信又美麗,任誰看了都會喜歡。但是問題在于老媽也會喜歡嗎?費巳垠緊張的看向母親,卻意外的發現她正目不轉楮的瞪著名莉,不僅呆若木雞的一動也不動,還愕然的張著嘴巴。不止老媽有這樣奇怪的反應,連老爸也一樣,他們倆就像被嚇呆了一樣。
「爸?媽?」他不解的出聲喚道,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你叫什麼名字?」葉香庭眨了眨眼,突然激動的一把拉住安名莉的手問道,嚇了費巳垠一大跳。
「媽!」他反射性的抓住母親的手,怕她傷害道名莉。
「先別緊張。」費雲安撫的對他說,將他拉開。
「可是……」他正想說話,卻見餐廳服務員走向他們,客氣的對他們說︰「對不起,可不可以請四位回到座位上坐?
「好,抱歉。」費雲伸手圈住神情激動的妻子說︰「老婆,有什麼話,我們坐下來再說。」
發生了什麼事?安名莉無聲的看向他問道。我也是一頭霧水。費巳垠搖頭以眉頭深鎖的表情回答她。四個人在服務人員的帶領下,回到他們原先的桌位坐下。費雲夫妻坐在同一邊,而葉香庭就坐在安名莉的正對面。
他們倆坐下之後,仍舊繼續盯著安名莉看得目不轉楮。
「爸、媽,你們倆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一直看著名莉?」費巳垠再也忍不住的開口問道。
費雲回神,但還沒來得及開口回答兒子的問題,葉香庭的手就突然越過桌面,再度握住名莉的手,激動的問︰「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你爸是誰?你媽叫什麼名字?」
「媽!」費巳垠的話卻被他老爸搖頭打斷。
「我听巳垠說過,你叫安名莉,父親是安氏企業的安勝雄是不是?」費雲和藹可親的對著安名莉說。
「是。」安名莉迅速的看了費巳垠一眼,然後猶豫的回答。她知道自己父親在業界的名聲並不是很好。
「那你媽呢?我指的不是安夫人,而是你親生母親,你知道關于她的任何事嗎?知道她的名字嗎?」安名莉神情黯淡的搖了搖頭,「我只知道她在生下我沒多久之後就死了,她死了之後,我才被送到安家的。」
「胡說八道,你媽根本就沒死!」葉香庭激動的反駁。
安名莉驚愕的看著她,費巳垠也忍不住愕然的問!
「媽,你說什麼?」
「我說你媽還活著,根本就沒死。」她看著安名莉說。
安名莉只覺得腦袋一片空白,根本無法接受這突如其來的事實。
生她的媽媽還活著,根本沒死?這是真的嗎?如果是真的,這二十幾年來,她為什麼從來沒有來看過她一次,也從沒和她聯系過?或者,她根本就遺忘了自己曾經生過這麼一個女兒?
「媽,你怎麼知道名莉的媽媽還活著?你認識她嗎?知道她現在在哪兒嗎?為什麼我之前從沒听你說過?她是誰?」費巳垠問出滿月復的疑問。「她就是你媽住在療養院的那個朋友。」費雲回答道。
「什麼?」費巳垠愕然的看向老爸。「在看見名莉之前,我和你媽也不知道名莉會是姣心的女兒。姣心就是你媽的名字。陳姣心。」費雲向安名莉解釋。「她因為精神異常的關系,已經在那間療養院住了二十五年了,我們常常去看她,她卻不一定每次都認得我們。她偶爾心情好的時候,會和我們聊天,最愛說的就是她生了一個很漂亮的女兒,大家都說長得很像她。
「我們問過她大姐,也就是你阿姨關于孩子的事,她說孩子早就死了,所以你媽她才會變成這樣。我們全都不疑有他,沒想道……」他輕嘆一口氣,沒再繼續說。
「我們真的都相信孩子死了,直到看到你才知道事實根本不是這樣,你長得好像你媽,真的一模一樣。」葉香庭淚流滿面的緊握著安名莉的手說。
面對這意外的往事與身世,安名莉震驚得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
費巳垠弄清楚事情後,滿心的驚喜,依現在這情形來看,老媽應該不會再反對他和名莉的婚事才對吧?他才這麼想而已,就看見母親拿起桌上的紙巾抹去臉上的淚水,展開一個慈母式的關懷笑容,「我听說你懷孕了是不是?那婚禮得趕快辦一辦才行吶。」
他咧嘴微笑。
婚事如火如荼的進行著,安名莉和總裁交往、正準備結婚的事,也在公司里傳開了。
她本來有點擔心會招人側目與排斥,但費巳垠完全不按理出牌的方式,讓多舌多事之人想中傷她也難。
比如說,他每天接送她上下班的方式是接送到她辦公室的座位上,然後才離開。離開之前,他會對她部門的同事一本正經的說出類似「麻煩各位多照顧了。」
「今天又要麻煩大家了」的話,讓大家想不照顧她都不行,畢竟這可是總裁親口拜托的。除此之外,他有空就會跑來設計部來看她,這種活像突擊檢查的方式,誰還敢對她「不敬」呀?另外,他逢人就會哀嘆起他可憐的「地下情人」遭遇也是一絕,那讓人完全相信在他們倆的戀情中,他是主動的一方,而她則是被動、略帶點被迫的人。
他的細心和未雨綢繆讓她感動到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靜靜地將這一切收藏在心中,化做更愛他的能量。
「名莉,電話,一線。」
辦公室里,突然有同事揚聲叫道,讓她瞬間回過神來。
「好,謝謝。」她說,接起電話。「喂,您好,我是安名莉。」
「我是你哥,在一樓大廳,下來吧。」
她的腦袋瞬間一片空白,耳朵嗡嗡作響的全是那「我是你哥」。
安謹豪在樓下大廳?他怎麼會知道她在這里,怎麼會跑來找她?難道,她和費巳垠要結婚的事已經傳到安家人耳里了?
雖然她知道這是遲早的事,但是他們這麼快就找上門,還是讓她覺得諷刺又難堪。「對不起,我想我沒話可以和你說,你回去吧。」她冷淡的回道。
「爸爸有話和你說,他叫你下來。」
爸爸他也來了?
他們到底來做什麼的,又想從她——或者該說從費巳垠這里得到什麼?
她並不想詆毀與自己有血緣關系的父兄,但是經過上回他們利用她的孝心騙她出嫁的事之後,如今他們竟然還敢以一副命令的姿態來找她,就知道他們已經無恥到無藥可救的地步了。
現在的她完全不想見到任何安家人,尤其在她療養院見過母親之後,或者,她該用魔鬼來稱呼他們更合適?
她的出現終于讓姣惠阿姨說出了實話,告訴她安勝雄是如何腳踏兩條船,一方面利用她媽媽深愛他的心,享受媽媽無怨無悔的付出,一方面又攀上有錢人家的千金,平步青雲。
媽媽為他墮胎多次,他卻利用讓那個千金小姐受孕不得不娶對方,否則一切奮斗努力都白費為理由,娶了別人,再用舌燦蓮花的甜言蜜語大享齊人之福,直到媽媽又懷孕了,不願再墮胎,他才露出真面目,無所不用其極的想除去媽媽肚子里的孩子,也就是她。
媽媽終于看清一切離開他,但接下來的日子里卻意外頻傳,威脅恐嚇樣樣來,搞得媽媽神經衰落,孩子生下來沒多久之後,神智就陷入不正常的恍惚中了。
外公、外婆沒辦法原諒把害女兒變成這樣的男人,更沒辦法養育那個人的骨肉,便將她連同一些足以證明她身份的文件送到安家,要他們自己把小孩養大,而如果他們敢對小孩怎樣,剛剛起步的安氏企業將會做為陪葬。
事實是如此的傷人,但從另一方面來看,卻也讓她得到了救贖。
原本安家養育她並不是看在血緣的份上,而是被迫的。
她終于明白為什麼在那個家里她始終像個外人一樣,永遠跨不進家人的圈圈里,原來這就是原因,原來她的爸爸從未要過她,連一分鐘一秒鐘都沒有。
他不是她的爸爸,只是提供精子讓媽媽受孕的男人而已。她終于看開了,再也沒有血緣親情那一層包袱束縛著她了,再也沒有了。
「我知道了。」安名莉冷淡的說,然後掛斷電話,直接撥打未婚夫的總裁專線。「是我。」
「怎麼了,老婆?」一認出她的聲音,費巳垠立刻問道︰「你是不是有哪兒不舒服?我現在就過去,你等我。」
「等一下!」她忙不迭的叫住他,「我很好,沒事,打電話給你是為了別的事。」
「你確定你沒事?」他不放心的問。
「我有沒有事,你不是比誰都清楚嗎?也不算算你自己究竟放了多少眼線在我身邊。」她翻白眼,忍不住說道。
「什麼眼線?」
「裝傻。」
上回她只是突然感嘆造物者的神奇,模了模她孕育著他們的孩子但依然平坦的肚子而已,不到一分鐘的時間,他立刻緊張兮兮的從樓上的總裁辦公室跑到她身邊。還有,她去上個廁所,只是時間久了點而已,他也會突然從通往女廁的走廊上冒出來。他這樣還敢說沒眼線?
鬼才相信吶。
「誰裝傻?」他還在裝。
「再裝就不像了。」她哼聲道。
費巳垠在電話那頭低低地笑了幾聲,「我都妥協讓你繼續到公司上班了,你就讓我安心一下嘛。」
「我不是不讓你安心,而是你這樣會不會太小題大做了?我才懷孕兩個月而已,又不是快要生了,你不覺得這樣有點夸張嗎?」
「會嗎?我你本來還想把你的座位移到我辦公室來,不過老媽說這樣可能會動到胎神,只好作罷。」他小抱怨的說。
「你可以更夸張一點沒關系,例如把你的座位移到我辦公室來怎樣?」她翻白眼,建議道。
「我正在考慮這個可行性。」他一本正經的回答道,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害她啞口無言。
「對了,你找我有什麼事,老婆?」他問道。
幸福、愉快的氛圍一瞬間被打散,安名莉回到現實。「他們來找我了。」她嘆息的對他說。
不需要多加言明,費巳垠立刻明白她指的人是誰。「在哪兒?」他沉聲問道。
「一樓大廳。」
「我下去就好,你別下去。」他立刻交代道,一頓後又語帶猶豫地問道︰「你想下去見他們嗎?」
「不想。」她沒有猶豫,直接回答。
「好。那麼就交給我吧。你有什麼話要我轉告的嗎?」
「沒有。」她冷淡的說。
「你還好吧,老婆?」他擔憂的問。
「還好。」「真的嗎?」「真的。」「你想先回家休息嗎?我叫司機開車先送你回去。」他不放心的又問。
安名莉無奈的一笑,拿他的愛操心沒轍,不過!
她略微考慮一下他的建議,回家休息?這麼一來即使她沒下去,他們不甘心的再打電話上來找她,她也不必再被他們騷擾或承受別人好奇的眼光。這建議好像不錯,她手上的設計案剛結束,現在也沒什麼事要忙,她可以放心離開。
「好。」她回答道,決定提早下班回家睡午覺。
「那你收拾一下,我會叫司機道你那一層樓的電梯旁瞪你。不用急,慢慢來沒關系。」費巳垠柔聲交代。
「我知道。你下去吧,不必擔心我。」
「好。我再給你電話。」
「嗯。」
掛上電話,安名莉收拾東西,向經理告假後便讓司機開車送她回家。心,異常的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