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婚兩個多月來,奎狩之和于寒第一次分房而睡。雖然兩人回到家後並沒有吵架,但于寒只說了句她想要一個人靜靜的好好想一想,奎狩之便不敢輕易越雷池半步,因為連他都自覺有錯。
他們一個人在房里沉思,一個人在客廳懺悔。
窗外的光線由明至暗,夜幕低垂,街燈乍現光明。
房里的她仍沒半點動靜,奎狩之第一次有種坐困愁城的無奈感受。他到底該怎麼做才能得到她的原諒呢?現在的他已經沒有多余的心力,再去想另一個更大的謊言了。
輕嘆一口氣,他起身將客廳里的燈打開。燈光乍現的瞬間,刺眼的光芒令他不由自主的閉上眼楮,當他再度睜開眼時,突然注意到擺放在玄關鞋櫃上的提袋,那只她緊緊抓在手上卻說里頭沒什麼的袋子。
在好奇心的驅使下,他走上前將袋子打開,只見一個便當盒赫然入目,他懷疑的將它拿出來,蓋子打開。
原來這就是她突然跑去找他的原因,她為他親手做了便當……
心情在愉快、得意、懊悔、憂郁中輾轉翻騰,他知道她這陣子都將時間花費在鑽研廚藝上頭,而這個便當包含的又何只是她這陣子的心血結晶,還包含了她對他的真情摯意,可是他卻對她撒了一堆謊。
看著手上裝滿了她的心意與情意的便當,他從袋子里拿出筷子,走回客廳沙發上坐下,一口一口的將便當里所有飯菜吃進肚里。
雖然飯菜是冷的,他的心卻是熱的;雖然飯菜因悶置過久味道有點怪異,但他吃進嘴里、吞進肚里卻是甜的。
她的心意與情意他已確實收到,現在他所要做的,便是將他的心意與情意回傳給她。撇開那些不可告人的秘密,以及與岳父、岳母一起串聯起來欺騙她的謊言,他對她的真心真意日月可鑒。
他愛她、在意她的程度,有時候甚至連自己都感到驚訝。
因她笑而笑、因她悲而悲,因她愁眉不展而感到胸口郁抑。
愛這種東西,原來就是這樣毫無道理嗎?
真是不可思議!
向她坦白一切吧,如果她真的愛他的話,就一定會原諒他的。如果因此讓她對他的愛產生質疑的話,那也沒關系,他們倆未來的日子還長,即使要他花一輩子的時間對她死纏爛打,讓她相信他的愛,他也在所不惜。
將一切都恢復到最原始的面貌吧,沒有謊言與欺騙,只有真心與真情。
只要坦誠以對,他們定能幸福一輩子。
突然有種守得雲開見月明的感覺,奎狩之重拾滿懷信心的從沙發上站起來,準備積極主動出擊,而不再消極的等待判刑。
只是他才一站起身,月復部卻突然傳來一陣痙攣般的絞痛,讓他渾身發軟。
怎麼會這樣?
疑問才浮上心頭,第二波絞痛再度襲來,他不由得蹙起眉頭,沖向廁所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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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外的寧靜讓于寒皺緊了眉頭,懷疑他到底在外頭搞什麼鬼?難道他一點都不在乎,或者是緊張她的決定嗎?還是他其實是在外頭做些什麼特別的,想給她一個驚喜讓她消氣,請求她的原諒?
于寒輕嘆了一口氣。
其實她也不是真的很生氣,只是覺得有些茫然、有些不確定,還有一些說不出來的郁悶和惱火而已。
他讓她覺得自己像個白痴、笨蛋!
她真的很討厭被人耍著玩,即使對方並不是存心的也一樣。
可對象是奎狩之,實在令她想氣也氣不起來,排除他對她的欺騙不說,他對她的寵愛與疼惜,幾乎已快要到達人神共憤的地步了。
即使不喜歡蕾絲和粉紅色,但是因為她喜歡,整間屋子被她布置成芭比女圭女圭的家,他也毫無怨言,甚至還親手陪她一起布置。
即使肚子已經餓到咕嚕叫,為了等待她所謂的及格作品,在餓了整整三個小時之後,結果卻是以便利商店的微波便當果月復,他也沒有一句怨言。
不管她想要什麼,他都會設法替她找到、買到、做到;不管她的心情如何悶悶不樂,他都會想盡辦法讓她再度笑逐顏開。
他對她的寵愛幾乎可以說是毫無保留的,也因此讓她不知不覺間對他回以同樣的真心,可是──
砰!
外頭突然傳來像是有人重重躺進沙發里的聲音,而且還隱約傳來了申吟聲。
他到底在外面做什麼呀?該不會是不小心踢到什麼跌倒了吧!
算了,反正跌倒也不會死人,不要理他。
她這麼想著,但房門外的申吟聲卻一陣又一陣的傳進房里,讓她的眉頭深鎖。
他到底在干什麼啦?
不絕于耳的申吟聲讓于寒再也忍不住的下了床,轉身走到房門前,又猶豫了一秒,才伸手將房門打開。
一走出房門,就看見一臉慘白、額頭冒汗的奎狩之,雙眼緊閉的躺在沙發上輕吟著,她驚嚇的快步跑到他身邊。
「老公?」她伸手輕輕踫他,臉上充滿了擔憂與害怕。
听見她的聲音,奎狩之虛弱的睜開雙眼。
「你怎麼了?」
「肚子痛。」他聲音虛弱的回答。
「肚子痛?」這個回答完全出乎于寒意料之外,讓她呆愣了下。
見她終于願意走出房間,奎狩之即使身體萬分不適,仍不想錯過向她解釋的機會。
「小寒,我……有話要跟妳說。」他掙扎著從沙發上坐起身來,虛弱的朝她開口,但是話才說完,一陣劇烈的月復絞痛卻又讓他痛得跌回沙發,冷汗從他糾結的臉龐上滑了下來。
「你到底是怎麼了?怎麼會這樣呢?」于寒一臉慌亂的看著他。
「我有話要跟妳說……」
「你必須到醫院去。」她迅速的搖頭,眼眶因擔心與害怕而紅了起來。「你可以站起來嗎?你必須幫我,我一個人沒辦法搬得動你。」
「小寒,我有話……」
「拜托你什麼都別說!」她慌亂的打斷他的話,吃力的將他從沙發上扶起來,見他連站立的力氣都快沒有了,她忍不住掉下淚來。
「為什麼會這樣?你之前不是還好好的嗎?為什麼會這樣?到底出了什麼事,你是不是生了什麼病卻瞞著我,沒有告訴我?」她淚如雨下,對他現在的模樣是既心疼又生氣。
他到底隱瞞了她多少事,到底有沒有把她當成老婆,到底知不知道她討厭被人瞞騙,更討厭在完全搞不清楚情況下受到驚嚇的感覺。
他一天之內究竟要氣她、嚇她幾次才甘心呀?
看她突然哭了起來,奎狩之嚇了一大跳,整個人都慌了。
「小寒……妳怎麼了,為什麼哭呢?別哭、別哭……」他一邊手足無措的安慰著她,一邊抵擋愈來愈不舒服的感覺。
該死的月復痛,他以前即使被槍射中、被刀刺到也沒這麼痛苦難受。這到底是該死的怎麼一回事,明明前一秒才好好的在吃便當,下一秒卻……
便當!
他終于知道問題出在哪里了。
「我為什麼哭?都是你害的你還問我!」她忍不住氣憤的伸手搥他,怎知他竟禁不起輕輕一搥,瞬間跌臥沙發上。「老公!」她驚慌的大叫,淚水再度撲簌簌的掉落下來。「你到底是怎麼了?不要這樣嚇我好不好?」
「噓,我沒事,只是吃壞肚子而已。」拭去她臉頰上的淚水,奎狩之強顏歡笑的安撫著她。
不管他是吃壞肚子,還是生病了,她只知道他必須馬上就醫才行。
于寒用力擦去臉上的淚水,告訴自己現在不是哭的時候,她得立刻送他到醫院,因為他不僅臉色蒼白、冷汗直冒,連身體都像在忍受著極端的痛苦般,整個人都蜷曲了起來。
「老公,來,撐著點,我送你到醫院去。」將他的手臂拉到她肩膀上勾住,再用另一手圈抱住他,于寒使勁的將他從沙發上撐起來,一步一步的扶著他出門就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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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醫院急診室打了點滴、吃了藥又休息一陣子之後,奎狩之原本蒼白的臉終于慢慢的恢復了一點血色,整個人看起來雖然仍有點虛弱,但是比起之前在家里的可怕模樣已經好太多了。
于寒不自覺地松了一口氣,懸吊在半空中的心也因此放了下來。
听見她的吐息,原本閉眼暫歇的奎狩之緩緩睜開雙眼。
「對不起。」他啞聲道歉。
「你覺得怎麼樣?有沒有好點了?肚子還會痛嗎?」見他睜開眼,于寒立刻關心的追問。她還以為他睡著了。
「好多了。」奎狩之輕點了下頭,臉上表情疲憊中帶著歉意,「對不起,嚇到妳,讓妳擔心了。」
于寒搖了搖頭。
「你今天到底吃了什麼?為什麼會突然得到急性腸胃炎呢?」這個問題她怎麼想都想不透。
「妳替我做了便當,為什麼不告訴我呢?」他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輕聲問道。
「便當?」于寒呆愣了下,接著瞠大了雙眼。「你怎麼知道我做了便當?難不成你是因為吃了那個便當,所以才會得到急性腸胃炎而上吐下瀉?」她大受打擊,壓根就沒想過是她害他變成這樣的!
「不是妳的錯,是我自己明知道便當里的食物已經變了質,還把它拿來吃的。」看見她眼底的自責,他迅速解釋。
「為什麼?」于寒不解的看著他,「為什麼明知道它已經壞了,你還把它吃掉?」她發現自己好像真的愈來愈不了解他。
千言萬語,只有一個理由。
「因為那是妳特地為我做的便當。」
心被狠狠的撞了一下,讓于寒鼻頭發酸,瞬間紅了眼眶。
「你怎麼能這樣?」她哭聲問道,淚珠從眼眶中掉了下來。
「小寒?」一見她掉淚,奎狩之緊張的立刻從病床上坐起來,想也不想就將她擁進懷里,「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要欺騙妳的,我只是不知道要怎麼解釋我和一般公務人員不同的工作,所以才會選擇說謊。我不想看見妳失望的表情,不想讓妳因失望而離開我。」
「你真的很過分,太過分了。」她一邊抽噎,一邊掙扎著。
「對不起、對不起。」除了道歉之外,他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
「你怎麼可以在欺騙我、傷害我對你的信任之後,在我猶豫不決、不知該怎麼做的時候,用這種方式左右我的心情和決定,你怎麼可以?」她啜泣的搥打著他。
「對不起。」
「你怎麼可以這樣?」她用力的打他。
而他除了抱緊她、任她發泄之外,不知道還能做什麼。
「你以為你吃了我做的便當,我就會原諒你嗎?你以為你吃了壞掉的便當生了病,我就會心軟嗎?你以為你這樣做,我就不會再和你計較你欺騙我的事嗎?你怎麼可以這麼奸詐、這麼過分的用這種方法試探我,你怎麼可以?!」
「我愛妳。」他深情的低訴。
「你可惡!」她搥他。
「我愛妳。」
「你混蛋!」她更加用力的搥他。
「我愛妳。」
「你……你真的是很過分,很可恨、很討厭、很自以為是、很──」
「很愛妳。」他截斷她,溫柔的凝視著她。「雖然我從沒想過要用苦肉計來讓妳心軟,甚至讓妳因此而原諒我對妳的欺騙,但是如果苦肉計真的有效的話,別說急性腸胃炎了,即使要我出門被車撞得頭破血流,我也在所不惜。」他的表情認真而堅決,眼神溫柔而深情。
她驀然渾身一僵,抬起被淚水洗滌得晶亮的雙眼,嚴厲的警告他,「如果你真敢做出那種傻事,我這輩子都不會再理你的,你听到了沒有?」
一股暖流從奎狩之的心底流過,溫暖他原本不安的心。她還是在乎他、關心他、愛他的,太好了!
「听到了。」他不由自主的微笑,伸手溫柔的替她拭去臉頰上的淚水。
他的眼神深情,動作輕柔,每一個呼吸吐納彷佛都在告訴她他愛她。于寒的心軟了,氣也消了。
「你的點滴快滴完了,我去叫護士來。」她柔聲對他說。
奎狩之點點頭,松手讓她離開。
不一會兒,她帶了個護士走回來。
「醫生說你可以回家休息。我到櫃台去幫你繳費和領藥,你等我一下。」交代完,她拿起皮包再度轉身離開。
護士迅速替他拔掉針頭,再交代些注意事項後,便轉身走開。
奎狩之穿上鞋子,坐在病床上等了又等,始終不見于寒回來,正打算起身去找她時,她留下來的手機卻突然響起。他低頭看了一眼來電顯示,發現是她娘家打來的。
這麼巧?他正好也有事想和岳父、岳母說。
他拿起手機按下通話鍵走出急診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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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寒繳完費、拿好藥,再回到急診室時,奎狩之已不在原位上。
他到哪兒去了?她在急診室里轉了一圈,仍找不到他的人影後,決定將搜尋範圍擴大到急診室外頭去。
結果,她一走出急診室就看到他了。
他正站在急診室外的牆邊,背對著她在講電話。
她直接走向他。
「爸,我想告訴小寒事實真相。」
她聞言猛然停下腳步,心里打了個突。看著他的背影,她懷疑的猜測何謂事實真相?
「對,我知道她會很生氣,但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不是嗎?與其讓她自己發現,不如我們先認罪,這樣也許還能夠乞求到一絲原諒。」沒注意到她的出現,他繼續說著電話。
他到底在說什麼?我們?她剛剛有听見他叫爸,所以電話那頭的人是爸爸?他和爸爸兩人隱瞞了她什麼事?于寒愈听愈覺得可疑。
「讓媽媽跟小寒說?」
媽媽竟然也有份?她不禁睜大雙眼。
「我不想麻煩媽媽,更何況這件事我覺得應該由我親口對她說會比較好。」
爸媽和他……他們到底瞞了她什麼事?
難不成他並不是單純的急性腸胃炎,而是有其他病因導致?胃癌?腸癌?
她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但想了一下又覺得不對。如果他真的生了什麼重病,急診室里的醫生應該不會和她一樣毫無察覺吧?而且最重要的是,除了今天之外,她並不覺得他有哪一點像病人的。于寒,妳先不要自己嚇自己。
「怎麼說?老實說我也不知道。」他的語氣有些苦惱。
于寒眉頭緊蹙的看著他。難道除了工作的事之外,他還欺瞞了她別的事?而且這件事連爸媽也參與其中?他們到底是……
「編些謊言,不要老實的把一切一五一十的全告訴她?爸,我就是不想再欺騙小寒,才打算把這件事告訴她。你叫我編謊,那還不是一樣在欺騙她嗎?」
謊言?他果然還有事情瞞著她!
她覺得自己應該要生氣才對,沒想到嘴角卻不由自主的向上揚了起來。他說不想再欺騙她……算他有良心啦!
「我知道,如果直接告訴小寒我就是那個她死都不肯嫁的小狩,她在一時沖動之下嫁給我,也全都是被我們三個人所設計的,她極有可能會氣瘋掉,甚至于有可能一輩子不原諒我……」
笑容瞬間僵在臉上,于寒雙眼圓瞠,腦袋被這難以置信的一切震得一片紊亂。
他說什麼?
他剛剛到底說了什麼?
小狩?他說他是小狩!那個死而復活的……大土豆?!
這是真的嗎?
他還說她之所以會嫁給他,全是被他們三個人所設計的?
三個人?他指的是他、爸爸和媽媽三個人嗎?
他們……他到底在說什麼?他說的一切都是真的嗎?
「爸,我當然會擔心,也會害怕,可是……」奎狩之猛然住口。
擔心于寒會跑出來找他,他轉身瞄一眼急診室出入口的方向,沒想到她卻早已經站在他身後,還以一臉驚駭、震愕的表情瞪著他。
「小寒……」他突然覺得渾身無力,握著手機的手緩慢垂了下來。
「你剛剛說那些話是什麼意思?」她表情茫然的盯著他,聲音清冷而空洞。
她果然全听見了。
「我們先回家再說好嗎?」他小心翼翼的走向她柔聲乞求,試著去牽她的手,卻被她狠狠的甩開。
「我問你剛剛說那些話是什麼意思?」于寒雙眼一瞬也不瞬的緊盯著他再次問道。
「小寒,我們回家再說好嗎?」他眼中逐漸浮現焦急與慌亂。
「什麼叫做『我就是那個她死都不肯嫁的小狩』?」
「小寒……」
「什麼叫做『她會在一時沖動之下嫁給我,也全都是被我們三個人所設計的』?」
「我……」
「你到底瞞騙了我多少事?到底要把我當呆子耍多久你才滿意?你告訴我!」她厲聲逼問,感覺已經分不出來是生氣、失望、傷心,還是絕望。
原來過去兩個多月來,她一直都活在一個巨大的謊言之中,他的、她的,還有爸媽的。
原來她始終都沒有擺月兌棋子的命運,往東往西全都不由自己。
他們……他們怎麼可以這樣對待她?怎麼可以?
看著一臉疲憊、蒼白、不知所措,隱約中還透露著些許無奈的他,她的怒火就像火山爆發般一發不可收拾,瞬間從心底噴射出來。
「我恨你!」她將手上的藥包、皮包一古腦全部丟向他。
沒想到她會突然這樣做,奎狩之的臉被丟了個正著,又見她拔下手上的戒指,用力丟向他──
「我恨你!」
銀光一閃,額頭一痛,他腦袋一片空白的轉頭看向打中他額頭而彈落到地上的那枚戒指。那是他們倆的結婚戒指,她把它摘下來丟給他是什麼意思?他們完了,她要和他離婚嗎?
戒指孤零零的躺在黑漆漆的地板上,在燈光的折射下璀璨依舊。他目不轉楮的看著它,走上前彎腰將它拾起,再次看向她時,她卻早已不見蹤影。
「小寒?」
她人呢?他慌亂的轉身尋找,人來人住的街道上,車輛穿梭的馬路上竟都不見她的蹤影。
「小寒──」他站在街頭,放聲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