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下午,楊開敔和麥峪餃同時抵達紐約。
兩人趕赴池璞所在醫院後,並沒有前往她所住的病房去探望她,而是直接找上她的主治醫生,與對方一同了解她的病情。
說來也很巧,池璞的主治醫生杰森?金竟然剛好是麥峪餃留學時的學長,和楊開敔也曾在一次國際性的醫學研討會上巧識。
乍見他們倆聯袂而來地出現在他的面前,杰森?金的下巴差點沒因驚訝而掉下來。
「你們兩個怎麼……怎麼會一起出現在這里?」他驚喜地問,「你們倆該不會原本就認識對方吧?」
說完,他立刻走向他們,雙手各攬住他們倆各一邊的肩膀,興奮之情完全溢于言表。
Dr.麥雖然是他的學弟,但醫術卻是在他之上,在學校時就已經是個風雲人物了,在進入醫學界之後的成就更是輝煌。
至于他身邊的Dr.楊,雖說他年紀尚輕,算來從學校畢業也不過才一、兩年的時間而已,但是光看他當年竟然能以一個在校學生的身分,參加國際性的醫學研討會,就知道他的能力不在話下。
何況當年在研討會上,他可是親眼目睹過他藝高人膽大的優秀才能,想不贊揚他都不行。
他一直相信醫學界有他的加入後,肯定能夠造福更多的病人。
不過讓他不解的是,他們倆怎麼會一起出現在這里呢?
「我想你們倆應該不是特地來看我的吧?」松開他們退後一步,杰森?金看著他們倆臉上異常凝重的神情,不由得皺眉問道。
「實不相瞞,學長,我是為了我弟妹而來的。」麥峪餃先開口。
「弟妹?」杰森?金愣了一下,然後忽然想起一件事。「難道說,昨天入院的那個台灣女生,就是你弟妹?」他訝然道。
「如果她的名字叫池璞的話,就是她。」
「名字?等一下,我看一下病歷表上的名字。」杰克?金說著坐回座位上,打開計算機查詢里頭的數據。
計算機屏幕迅速地換了幾個畫面,然後打印出他所要找的數據。
他猜的果然沒錯,那名病患的英文姓名拼音就叫做池璞。
麥峪餃也看到計算機屏幕上打印出來的個人數據了。
「學長,我弟妹她現在的情況怎麼樣了,可以告訴我嗎?」他蹙起眉頭追問。
「你先等一下,她的檢驗報告還沒送到我這里,我先打一通電話叫人把它送過來。」杰森?金說著立刻拿起電話,撥了個分機號碼要人去幫他取件。
檢驗報告沒出來,就算是醫生也束手無策。
「你呢?該不會你也是為了這個女生而來吧?」杰森?金趁機轉頭問楊開敔。
楊開敔對他輕點了下頭。
「她是我一個非常非常要好的朋友的老婆,也算是我的好朋友。」
「所以你們倆其實很早以前就認識了?」杰森,金仍對這一點感到不可思議。
他向來對自己的醫術感到相當自傲,難得會有欣賞的同行,他不知道這是不是就叫做同行相忌。但是對這兩個人,他卻是打從心眼里欣賞他們。更意外的是,他們倆竟然還有這層關系。
「超過十年了吧,事實上我會走上醫生這條路,也是受這家伙所害的。」這就叫做一失足成千古恨。楊開敔撇唇道。
「你到現在還在記仇呀?」麥峪餃忍不住失笑地搖頭。
楊開敔倏地冷哼一聲。
「感覺好像挺有趣的,可以說來听听嗎?」杰森?金看看這邊又看看那邊,終于忍不住好奇地問。
「等有空再說吧。」麥峪餃說,因為一名護士已將池璞的檢驗報告送進來了。
三人面色一整,在杰森?金將池璞的檢驗報告從牛皮紙袋里抽出來之後,三人一致低頭,認真地研究起那份報告。
一接到楊開敔的電話,麥峪衡立刻找了個借口走出病房,來到他和大哥指定等待的地方。他到時,他們倆已經站在那里等他了。
「怎麼樣?報告結果怎樣,情況很嚴重嗎?」麥峪衡的胸部因緊張而劇烈地起伏著。
「很嚴重。」
麥峪衡一瞬間覺得雙腳發軟,幾乎撐不住身體的重量踉蹌地連退了好幾步,直到自己的身體重重地撞上醫院走廊的壁面,這才勉強撐住自己沒癱軟到地上去。
「很……嚴重?」他面無血色地盯著楊開敔,喃喃自語般地抖聲道。
「嗯。」楊開敔沉重地點頭。
麥峪衡渾身又是一震,他臉色蒼若白紙,渾身緊繃,目光僵直地緊鎖在楊開敔臉上。
「有……多嚴重?」他沙啞地問,似乎全身都在顫抖。
「很嚴重,嚴重到我想狠狠地揍你一頓。」楊開敔瞪著他緩慢地說。
麥峪衡茫然地看著他,對他突如其來的這一句話感到莫名其妙,完全反應不過來。
「你這家伙是存心想要嚇死人是不是?大老遠打電話叫我們馬上飛過來,又語焉不詳地把池璞講得像是得了什麼絕癥似的,你是不是看我們太閑,心里不平衡才這樣整我們呀?」楊開敔極度不爽地朝他咬牙迸聲道。
麥峪衡仍一臉茫然地看著他,完全進入不了狀況。
「我要走了。」楊開敔忽然轉身。
「等一下!」
麥峪衡猛然驚醒地伸手將他拉了回來。
「把話說清楚,小璞的情況到底是怎麼樣了,你剛剛究竟在說什麼?把話說清楚一點。」
「我說池璞她沒事,只是一點小問題而已,你根本就用不著大驚小怪地將我們從台灣召喚過來。你知不知道為了你這一通電話,我身上的細胞在一夕之間急死多少?而且你還害我請了一個月的假,這損失你最好賠償給我。」楊開敔瞪眼說。
麥峪衡愣愣地看著他,腦袋一片紊亂。
他到底在說什麼?
「你到底在說什麼?」
「你什麼時候患了重听癥了?」楊開敔沒好氣地斜睨他一眼。
「你的意思是說,小璞她沒事對不對?你是不是這個意思?」他倏然激動地一把攫住他肩膀,雙眼圓瞠地緊盯著他大聲問道。
「你的反應還真是慢。」
「她沒事?她真的沒事?」麥峪衡仍難以置信。「可是如果她真的沒事的話,為什麼她要吃治療癌癥的藥?」
「她的確是得到了胃癌,但是是初期胃癌,只要做適當的切除手術治療,治愈率高達百分之九十以上。我這樣說夠清楚了嗎?」楊開敔翻著白眼。
「你說的是真的?」
「騙你對我有什麼好處?」
「大哥?」麥峪衡轉頭望向一旁的麥峪餃,期盼听到他的肯定。
麥峪餃看了他一眼,然後點了點頭。
「老天!」他忍不住將臉埋入雙手中低聲喊道。
「這是真的嗎?」
走廊轉角處突然傳來一聲啞然的聲響,站在走廊上的三人幾乎同時轉頭看向發聲處。
池璞!
麥峪衡迅速地走過來,來到她身邊,扶住因松了一口氣而渾身虛軟的她。
「妳怎麼來了?」他有些責備地低頭凝視著她。
「我想我應該有權利知道自己的病情吧?」池璞老實說。
「我沒打算要瞞妳。」
「那是因為情況比預期的好,如果不好的話,你肯定會隱瞞實情。」她太了解他了。
麥峪衡突然啞口無言。
「開陽,你剛剛說的話都是真的嗎?如果我接受手術治療,治愈率真的能高達百分之九十嗎?」她轉頭問他。
楊開敔看了她一眼後,對她點了點頭。
「不會有任何並發癥嗎?」她又問。
「並發癥這種東西因人而異,但是我想妳應該沒有問題。」
「是嗎?可是你知道我外婆也是因為胃癌接受手術治療,結果卻因並發癥而過世的嗎?而我身上留有她的血。」
「妳外婆開刀時幾歲?妳幾歲?年紀和體力差了多少?」他反問她。
池璞愣了一下。她從來都沒想過這一點。
「所以我會沒事?」她仍覺得有些難以置信,因為她完全沒想到這半個多月來一直讓她痛不欲生的事情,竟會變得如此容易解決。
「我絕對不會讓妳有事的。」楊開敔看著她,有如發誓般地說。
池璞忽然漾起一抹眼泛淚光的微笑。
「謝謝你,開陽。還有謝謝你,姊夫。」
楊開敔朝她咧嘴一笑,但麥峪餃臉上的笑容卻有些牽強,不過剛獲得重生般的喜訊,讓池璞和麥峪衡誰也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離開醫院,楊開敔和麥峪餃兩人各提著自己的行李,手抓著麥峪衡給他們的地址坐上出租車,往他住的地方前進。
「這樣做好嗎?」上車後,麥峪餃眉頭緊蹙地沉聲問。
「不管好不好都已經做了。」楊開敔靠向椅背,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看著一臉沉郁的他,麥峪餃不自覺地跟著他深嘆了口氣。
「你打算在開刀之前一直瞞著他們倆嗎?」
「你不覺得告訴他們實情,只會讓情況更糟而已嗎,麥大哥?」
「話是沒錯,但是他們有知道的權利,況且如果手術情況不良的話,那到時候……」
「麥大哥,你對自己的醫術沒有信心嗎?」楊開敔突然打斷他。
「你呢?」麥峪餃沉默了一會兒,不答反問。
「就算在這之前對自己完全沒有信心,現在也不能夠說沒信心。」楊開敔微微地撇唇道。
麥峪餃聞言忍不住又長嘆了一口氣。
「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呢?」他揉著太陽穴,感覺頭痛不已。
「問老天吧。」
「你覺得我該不該把這件事告訴池瑾他們?」
「暫時先別說吧。」楊開敔沉默了一下才說。「倒是我想把小瑤、喻琦,天璇他們那一票全都叫過來。」
「你要他們來做什麼?」
「陪我們演戲。」
「什麼?」
「接下來我們倆要做的事有很多,免不了會引起他們的懷疑,所以我打算把天璇他們叫來轉移峪衡和池璞的注意力。」楊開敔若有所思地皺眉道。
「那你是不是打算要把池璞的真實情況跟他們說?」
「當然。」
「你不怕他們幾個藏不住這個秘密嗎?」事實上,他就很怕自己一不小心會露餡。麥峪餃無力地在心里忖度著。
「除非他們能向我保證,否則我會叫他們在台灣哭就好了,不必特地飛到這里來哭。」他斬釘截鐵地說。
「人的感情並不是保證了,就能萬無一失的。」
「但是我相信他們幾個都能說到做到。」
麥峪餃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會兒之後,終于信任地對他點了點頭。
「好吧,既然你已經決定這麼做就這麼做吧,畢竟這些年來,你們這一票似乎比我還像峪衡和池璞的兄弟姊妹。我相信你應該能夠做對他們倆最好的選擇。」他信任地說。
楊開敔聞言,忽然倍感壓力地長嘆了一口氣。
「麥大哥,你知不知道你這樣說,給了我多大的壓力?其實我把他們叫來的原因除了陪我們演戲之外,最主要我是擔心萬一……」他說著突然又深吸了一口氣,才無力地說︰「我是怕有個萬一,我們倆大概壓制不住發狂的峪衡,所以才會要他們幾個過來幫忙。」
「老實說,你害怕嗎,開陽?」
「怕,我怕死了。」楊開敔扯了抹牽強的微笑在臉上,無力地說。
麥峪餃一臉沉郁地看著他。
「但是既然都已經踫到了,害怕也無濟于事,只能硬著頭皮干了,不是嗎?麥大哥。」
「你說的對。」麥峪餃看了他一會兒,最後終于還是無力地點頭。
「Peritonealmetastasis,我到現在還是無法相信,為什麼池璞年紀這麼經,病情卻已這麼嚴重呢?這情況很少見對不對?」楊開敔眉頭緊蹙地嘆息。
Peritonealmetastasis中文翻釋為月復膜的癌轉移,是指腫瘤細胞在月復腔內的月復膜上大量的囤積附著,而不直接侵犯一些實質的器官。它是一種愈後非常不佳的轉移型式,但是它可能只有侵犯到月復腔內月復膜的表面而已,因此還有機會利用手術的方式去除這些肉眼可見的癌細胞。
以往月復腔內的癌轉移被認為是一種癌癥末期的表現方式,如果沒有給予積極性的治療,這些病人被診斷出有月復腔內月復膜的癌轉移的時候,都剩下幾個月的存活時間而已。
不過近幾年來,全世界許多醫學中心一直都在試著給予不同的治療方式,例如在手術中給予溫熱化學治療,甚至于再加上月復膜剝離手術,以及手術後月復腔內的化學治療,更可以讓一些病人達到長期存活的狀況。
這種方式曾經成功地治療過山些被認為是末期的病人,而且那些病人都無復發的跡象。
「我現在才知道外婆是胃癌過世的。」麥峪餃有點驚訝地說。
看來這件事如果順利解決的話,他回台灣的第一件事就是帶老婆、岳父、岳母全家去做全身健康檢查,畢竟俗話說的好,預防勝于治療。他不由自主地忖度著。
「遺傳因子在作怪嗎?」楊開敔若有所思地沉吟。
「不知道,但是有這個可能。」
「不管如何,麥大哥我們今晚就別睡了,我們去找杰森討論治療方式如何?」
「我正有此打算,只不過對學長有些抱歉,會害他沒時間休息而已。」
「這種事又不是天天發生,我想他應該不介意吧。」
「也只能這麼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