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倪芛禔拉到廁所是為了讓她清洗自己,沒想到到了廁所後,她卻呆呆的望著自己一動也不動的。
史齊的眉頭不禁又蹙得更緊了一些,但他沒有開口催促她,反而動起手來幫她清理。
他從口袋掏出手帕浸濕,先幫她擦拭雙手,這時?听見身後一聲明顯的抽氣聲。
他轉頭,是王巧蓮,會計部的小姐,也是倪芛禔在公司里最要好的朋友。她正以難以置信的神情看著他。
「上班時間快到了,你先回公司去,我會照顧她。」他對她吩咐。
他趕人的態度是那麼明顯,王巧蓮想裝做不知道都難,所以即使她對于他們倆的後續發展充滿好奇心,還是只能點點頭的回應一聲,「那倪芛禔就麻煩副總了,我先回公司了。」
她轉身離開後,史齊將目光移向也跟著來看熱鬧的杜其擇。
「抱歉了杜協理,改天有機會我們再聊好嗎?今天這頓飯就算我的,我再打電話給你。」
杜其擇急忙搖頭。「沒關系,既然史副總有事的話,我們再找別的時間就是。倒是這位小姐,她沒事吧?」他關心的問道,畢竟美麗又楚楚可憐的女人,總是最容易勾起男人的保護欲了。
「沒事,我會照顧她的。失陪了。」
史齊話一說完,即動手將廁所的門給關起來。杜其擇看著倪芛禔的眼神實在是太讓人不爽了,叫他看了就一肚子火。
隔絕了那惱人的目光後,他繼續之前幫她清理的工作,而她仍與剛剛一樣,只是目不轉楮的呆呆看著他一動也不動。
她第一口嘔吐的時候,一定有嘗試用雙手去阻止,才會弄得滿手都是,甚至于連她綁在手腕上的黃紗巾都無法幸免于難。
那條黃色紗巾底下,留有她曾經割腕自殺的疤痕……
他忽然想起鐘總經理的話,忍不住懷疑的想,她那疤痕有這麼明顯到比她天天綁條黃紗巾在手腕上更引人注目嗎?
看了一眼始終安靜的任由他擺布的倪芛禔,他猶豫了一下,便動手解開她手腕上那條黃紗巾。
隨著黃紗巾一寸一寸的攤離,一道又一道縱橫交錯、大小不一的傷疤立刻出現在他眼前,觸目驚心的讓他雙目圓睜的說不出話來。
他不由自主伸手輕輕踫觸那凹凸不平的傷疤,這絕對不可能是一次割腕自殺所留下的傷痕,她至少至少割腕自殺過兩次以上。
「為什麼?」他抬起頭來,啞聲的盯著她問道。
她看著他沒有應聲。
「為什麼你會做出這種傻事?你看起來並不笨,不是嗎?」一股怒氣從他心底沖出,他嚴厲的斥責著她。
「如果我知道你沒事,仍好好的活在這個世界上的話,我不會做這種傻事。」她看了他一會兒,慢慢地收回手,同時開始動手清理自己。
「你自殺是為了我?」他難以置信的睜大雙眼瞪著她。
「你終于肯承認你就是我要找的人了嗎?」她停頓了一下,緩慢地抬起頭看向他。
史齊一愣。「不,我沒這麼說。」
「沒關系,反正我知道你是就夠了。」她目不轉楮的,視線沒離開過他的臉。
他忍不住輕皺了下眉頭。「為什麼你口口聲聲都說你知道就夠了引你到底有什麼證據,證明我就是你要找的那個人?」
「我的確有證據可以證明。」沉默了好半晌後,她才說道。
「什麼證據?」
「我現在不能說。」
「為什麼不能說?」
「我要你先記起我們的過去。」
「我根本什麼都想不起來!」
「所以你現在願意承認你曾經失憶的事了?」
史齊瞬間愣住,他眯起雙眼,目光銳利的緊盯著她。「你在套我的話?」
倪芛禔突然間覺得想笑。
「在你眼中我像是這種工于心計的女人嗎?」她自嘲的一笑,「算了,隨便你怎麼想,等你想起一切之後,自然能還我清白。對不起,耽誤了你用餐的時間,接下來我會自己照顧自己,不用麻煩你了。」
她都下逐客令了,史齊自然沒有理由再留下。他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後,轉身拉開廁所門,大步離去。
因為倪芛禔的一切,讓史齊開始積極的尋找遺失的記憶。
據爺爺的說法,他是在一場火災時跳樓逃生後才失去記憶的,至于火災之前,他一直和父母住在一起,而他的父母卻沒能在那場大火中逃過一劫。
爺爺在知道此不幸消息之後才將他帶回身邊的,一直以來,爸爸與爺爺父子倆的關系並不好少有往來,不過縱使如此,爺爺還是注意著他們一家三口的生活情況,尤其是他的,才能在火災發生後第一時間趕到他身邊。
至于爺爺周遭的人之所以會對他感到陌生,則是因為他從未公開出現在爺爺的生活圈的關系。
以上說法,他從來都不曾質疑過,因為爺爺手邊有他們一家三口的照片。那些照片有將近二十年的歷史了,很明顯的可以看出現在的他與照片中的爸爸長得極像,而爸爸與年輕時的爺爺又有幾分神似;照片的背景都在同一個地方。
據爺爺說,那是他們的老家。
他從未想過爺爺會騙他,即使他曾經詢問過他關于他的朋友與過去生活圈的事,但是由于他必須長期待在美國治療他脊椎的傷勢,根本無法回到台灣,久而久之,他也不在乎遠在太平洋另一端的一切,重新開始他的新生活。
他不確定這個「久而久之」到底有多久,或許一年,或許半年,但是他非常確定自己曾經問過爺爺,在台灣是否還有任何一個對他重要的人存在,而他回答他說沒有。
只是現在他真的不得不懷疑爺爺說的話,如果說倪芛禔所言都是真的話,他們倆在他失憶之前是對男女朋友,那爺爺為什麼要隱瞞他這件事?
思緒轉到她手腕上錯綜復雜的傷痕,他的心無法遏制的隱隱抽痛苦。
她會為他而如此傷害自己,甚至于連命都不要了,這表示說她一定是非常非常的愛他,那麼他呢?在他失憶之前,是否也跟她一樣以著同樣深濃的感情愛著她?
如果是,他卻完全將她遺忘了就真的該死了。
他對她真的很殘忍,盡管這一切並非出自他的意願。
「鈴--」
辦公桌上的電話忽然響起,打斷了他的沉思。他伸手接起電話,應了一聲。「喂?」
「副總,董事長從美國來電,在三線上。」陳秘書在電話那頭說道。
「我知道了,謝謝你。」
終于回電了嗎?史齊瞪著電話上不斷閃爍的小燈,沉吟著。他該開門見山的直接向爺爺詢問關于倪芛禔的事嗎?還是,他該先拐彎抹角的讓爺爺知道,他已經對他失憶的說法起疑了,再看他會有什麼反應?
爺爺未回電之前,他的心情是迫不及待的。可一旦等到了他千思萬盼的電話後,他卻反倒猶豫了起來,這七年來爺爺對他的好是有目共睹的,他實在看不出來、也想不到爺爺有害他或欺騙他之心,如果爺爺真瞞了他什麼,他該怎麼面對他?
算了,不管如何他總是要把一切都弄清楚的,就直接開門見山的問吧,只要讓爺爺知道他並沒有在怪他,只是單純的想知道事實真相而已,應該就沒有問題才對。
想罷,他深吸一口氣後接起電話。「喂,爺爺……」
「對不起,小姐,你真的不能進去。」
「為什麼?我都已經說我是你們副總的女朋友了,為什麼我不能進去?」
「我必須先詢問副總才可以。」
「那你就問呀!」
「但是陳秘書說副總正在接一通很重要的電話,在電話掛斷之前還是請你先在外頭等一等。」
「難道我不能到里面去等嗎?我已經跟你們說過了,我是你們副總的女朋友!」
「對不起,小姐--」
「不要再說對不起了,我現在就要進去,你們馬上給我讓開!要不然待會兒,我一定讓你們吃不完兜著走!」
大門處傳來的吵鬧聲吸引了周遭一些員工的注意力,剛到影印室去影印客戶名單的倪芛禔便是其中一人。她一眼就認出了那個正在大門口吵鬧的時髦女,那的確是史齊的女朋友沒錯。
听到那女人蠻橫無禮的威脅櫃台小姐,她不自覺的輕皺了下眉頭,正打算上前替櫃台小姐解圍,在她身後通往副總辦公室的走廊上卻突然傳來一陣騷動,其中還夾雜了史齊渾厚的嗓音。
「陳秘書,馬上替我打電話到航空公司去訂位,我要最快一班飛往舊金山的飛機。楊小姐,幫我聯絡王副總,要他馬上打電話給我,打我的手機。」他迅速的朝大門口前進,邊走邊下命令。
他實在不應該在電話中突如其來的向爺爺詢問關于他失憶前的事,還暗喻他懷疑爺爺隱瞞了他什麼事,導致爺爺痼疾病發。他真是該死!
「史齊!」站在大門口听見他聲音的李靜珊立刻揚聲叫道。
他抬頭循聲的看見她,立刻走向她。
「靜珊,你來得正好,我需要你。」他迅速的牽起她的手朝電梯走。
「我也需要你。」
「別鬧了,爺爺病倒了,我們馬上趕回美國去。他一向最疼你了,看到你對他的病情一定有幫助,我……」他們走進電梯,聲音消失。
倪芛禔無法自己的呆站在原地上,一動也不動的看著他們消失的方向,感覺心好痛。
他剛剛明明有看見她不是嗎?結果他卻連停頓一秒的時間都沒有,就直撲向那個時髦女,她對他真的連一點意義都沒有嗎?
她以為上回在一品軒里,他照顧嘔吐後的她,是多少都有那麼一點在意她的,沒想到那完全是她一相情願的想法。
對他而言,她仍然只是一個比路人好不到哪里去的公司員工而已。而他的心早就給了別人。
對于這樣的他,她真的還想幫他恢復記憶嗎?
如果他恢復記憶後,卻對她說很抱歉,他現在喜歡的人是別的女人,他們的一切早已成了過去式,她能接受嗎?
失去他一次的痛苦已讓她到地獄邊緣走了好幾遭,如果再經歷一回,她一定承受不住。
他一直是她的全部,即使在她以為他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她仍盼望著終有一天能在地底下與他相見。而今,如果他真的不再愛她,她一個人又將何去何從?
「倪芛禔,你怎麼站在這里發呆呀?你沒事吧?你的臉色不太好喔。」同事王美華走上前關心。
「我沒事,大概是昨晚沒睡好吧。」她微愣了一下,搖頭道。
「你剛剛有沒有看見副總那個女朋友?」王美華看了一眼大門外電梯的方向,小聲的問道。
她遲疑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
「那女的雖然長得還不錯,但是實在太蠻橫了,你說對不對?」
即使如此,他仍然愛她不是嗎?倪芛禔在心里苦澀的想著。
「在我看來,你就比那個女人好上N倍,漂亮、溫柔又能干,真奇怪副總怎麼沒看上你,卻看上那樣一個女人?!我想這大概就叫做情人眼里出西施吧!」王美華說了一串。
對,這就叫做情人眼里出西施,想當年他們倆在一起的時候,大家都覺得圓圓的有如一顆球、不愛美又不修邊幅的她根本就配不上他,而他卻完全不在意別人的閑言閑語,執意對她好、寵她、愛她。
而今,大家都稱贊她的美好時,他卻對她不屑一顧,眼中只看得見那個時髦蠻橫女。這不叫情人眼里出西施,叫什麼呢?倪芛禔在心里苦澀的附和她的話。
「唉,看看我,明知道你最不喜歡和人八卦了,卻拉著你說了這麼一大串。」王美華輕拍了下自己的腦袋,「對不起、對不起,沒耽誤到你的工作吧?」
她搖了搖頭。
「你的臉色真的很難看,我看你干脆到會議室去小睡一下好了,反正現在家里沒大人,不會有人管的。」她又看了她一眼,皺眉建議道。
倪芛禔微笑的謝謝她,轉身回座位工作。
雖然她最後仍沒有到會議室去小憩,但是接下來的半天,她的工作效率卻等于零,因為她一直掙扎著先前發呆時所想的問題--
她仍想要幫他恢復記憶嗎?
她仍想嗎?仍要嗎?
匆匆趕回舊金山親眼確定爺爺身體無大礙後,史齊並沒有立刻返回台灣,他留下企圖尋找他失去的記憶。
可惜他花了一個星期的時間,卻一無所獲,因為最關鍵的人--爺爺,總在他提起過往的時候,不是巧妙的轉移了他的話題,就是以身體不適來嚇唬他,讓他在幾次嘗試之後,不得不放棄這條追尋過住的方法。
他不知道在他為公事、私事,猶如兩頭燒的蠟燭般焦躁、忙碌得焦頭爛額之際,他爺爺史震卻召來李靜珊,詢問她關于他們到台灣之後,有沒有發生什麼不尋常的事,例如,可有人半路突然冒出來認親戚、朋友之類的?
李靜珊本來是搖頭,但是在史震不斷地要求她認真的想之後,突然之間她想起了一件事。
「我記起來了,好像曾有個女人拉住史齊不放,嘴巴直嚷嚷的對他叫一個怪名字。」她回憶的說。
「什麼名字?」史震略微激動的問。
「我記不起來了。」她想了一會兒,搖頭道。
「那是什時候發生的事?」他皺了下眉頭,又問道。
「我們剛到台灣的頭幾天……」她停頓的沉思了一下。「嗯,我記得好像就在史齊去上班的前幾天吧,那天我們是特地到公司附近去認路的,後來肚子餓就隨便進一問小餐廳吃飯,然後就發生了那件事。」
「你們後來有再見到那個女人嗎?」
「沒有。」她搖頭。
「那,史齊在那件事之後有什麼不一樣的反應嗎?」
「沒有呀。」她又搖頭。
「他最近曾問你關于他過去的事嗎?」
「有。」她這回點頭了。
「那你怎麼回答他?」
「就實話實說呀,我是在他失憶後才認識他的,至于之前的事除了史爺爺你和他曾經跟我說過的我知道外,其他事我都不知道。」
史震沉默了下來,若有所思了一會兒,他再問道︰「如果你再見到那個女人的話,你認得出她來嗎?」
「應該認得出來吧,她長得還不錯,不過太瘦了。」她皺起眉頭,因為想起了那女人亮眼的五官,以及她美麗的長發、修長的雙腿、漂亮的頸部和鎖骨而感到不悅。
「靜珊,史爺爺拜托你一件事好不好?」史震望著她說。
「什麼事?」
「如果你再看到那個女人的話,千萬別讓她有機會再接近史齊。」
李靜珊聞言愣了一下。
她當然不會讓任何女人接近史齊嘍,因為史齊是她的。不過她倒是很好奇史爺爺為什麼會拜托她這麼一件事。
「為什麼?」
他猶豫的掙扎了一會兒,才開口說道︰「不瞞你說,史齊在出事之前曾有段非常不愉快的戀情,我擔心那女人就是以前拋棄他的女人,而現在知道史齊身價不凡後,便回過頭來找他。
「現在史齊是失去記憶不認得她了,但是只要常與她接觸,說不一定他真會記起一切。到時候他一定會原諒那女人和她舊情復燃,可我不希望他娶一個眼中只有錢的女人。」
李靜珊被這消息給驚呆了,她從來都不知道史齊的過去里還有這麼一段。
那個女人真是史齊的前女友嗎?原來她真的沒認錯人。而史齊如果不是失去記憶的話,他一定會認她吧?!
天啊,差一點,還好她當初及時將史齊從那女人身邊拉開,要不然真讓史爺爺說中,史齊因為接觸到她而想起了一切,並與她舊情復燃,那她以後還有什麼戲可唱?
不行,她一定要阻止這種事的發生,絕對不能讓那個女人再出現在史齊面前,不能讓史齊想起以前的事才行。
「史爺爺,你為什麼一定要讓史齊到台灣去,不能將他調回美國公司來嗎?」她腦袋迅速的轉著想辦法。
「以後他是要掌理整個企業的人,必須要很清楚知道每個公司的業務,這是身為繼承者的必經之路。」史震皺眉說。
「那他要在台灣待多久?」
「大概一年。」
「這麼長?不能短一點嗎?」
他搖頭。
「好吧,我答應你史爺爺,在這接下來一年里,我會寸步不離的跟著史齊,不讓那個女人有機會出現在他面前的,你放心。」她承諾道。
「真的嗎?」他喜出望外的盯著她問。
「嗯,」她認真的點頭。
「你打算怎麼做?」看她一臉信誓旦旦的模樣,他好奇的問。
「你可以幫我在公司安插個職務嗎?」
史震愣了一下,頓時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原來這就是她所謂的寸步不離,真是個好方法。
「沒問題。」他笑著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