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餐盒逐漸見底,屋內平靜的氣氛也逐漸改變。
胡蝶像是為了延遲那一刻的到來,輕輕地撥弄著盤內僅剩一口的炒飯,就是不肯送人口中。但是她知道該來的還是會來,所以在深吸一口氣後,她率先開了口。
「協理今天特地來找我有事?」
「你還肯叫我協理,那麼為什麼不去上班。」赫連酷沉默的盯了她半晌後,沉聲開口說。
「我的腳受傷了。」胡蝶聳肩道。
「這並不是什麼新鮮事。」
「當然,二度扭傷才叫新鮮事。」胡蝶自嘲般的撇唇道。她並沒有怪他的意思,只是忍不住想嘲諷自己顧前不顧後的個性。
「我今天不是來找你吵架的。」赫連酷沉默了一會兒,深吸一口氣道。
「那你是來做什麼的?」她看著他問道。
「我希望你從明天開始回復正常上班。」
「抱歉,我決定等腳傷好了再去上班。」她毫不猶豫的搖頭說。
瞪著她,赫連酷抿著嘴,過了半晌,終于忍不住指控道︰「你是故意的。」
「故意什麼?」胡蝶愕然的眨了眨眼,不確定的問道。
「故意報復我那天在醫院停車場對你做的事。」
「抱歉,我還沒那麼無聊好不好?」她瞬間皺緊眉頭,原來他以為她一直沒去上班是因為那天的事。
她承認不想去上班,除了腳傷的原因外,他是佔了絕大的因素,但是她壓根兒就沒想過報復這種事,真不知道他腦袋中在想些什麼!
「那你為什麼不肯去上班?」
「理由我剛剛不是才說過嗎?」她撇唇道。
打死她她也不會告訴他,真正致使她不去上班的原因是因為對他失戀的關系,所以為防心傷繼續擴大,她只好待在家里等傷口愈合差不多之後,才敢面對他。
不過就以現在的情況看來,她的傷口似乎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些許隱隱作痛之感。
「那根本是騙人的,如果你擔心腳踝再受傷,我可以每天負責接送你下班,直到你的腳完全好了,怎麼樣?」
胡蝶倏然皺緊眉頭的看著他。
「怎麼不說話?」
「我是在想,什麼時候我變得如此重要我怎麼都不知道?」她若有所思的說。
赫連酷一僵,以不太自然的神情回道︰「你應該知道公司剛換系統很忙,而那個系統又是全權由我負責,很多事情我都需要一個秘書來幫我做。」
「要秘書還不簡單,請公司另外再調一個給你不就得了?」胡蝶自然而然的月兌口道,她不是故意要挑釁,卻惹得赫連酷朝她怒目相向。
「你現在還敢跟我說你不是為了報復我?」他怒聲道。
「再派一個秘書給你就叫報復?」胡蝶無辜極了。
「你明知道——」怒氣讓赫連酷失去了自制力,忘了一切,他倏然開口說道,卻又在千鈞一發之際赫然住嘴。
但胡蝶讓他的欲言又止勾起了極度的好奇心。
「知道什麼?」她好奇的問道,覺得事有蹊蹺。
「你到底怎樣才肯回公司上班?」赫連酷穩住怒氣,面無表情的問道。
「除非你老實告訴我,為什麼非我不可?」她向來有打破沙鍋問到底的勇氣。
赫連酷抿緊嘴巴,不發一語以冷酷無比的眼神注視著她。
不知道該說胡蝶危機意識的神經有問題,抑或者該說「酷」嚇人的功力退化了,胡蝶完全無視于他臉上足以令人退避三舍的冷冽神情。
「OK,其實你可以選擇不要說,因為我還滿Enjoy我的假期。」她毫不在意的聳肩道。
在她臉上絲毫感覺不到他想要的效果,赫連酷在生氣的瞪了她半晌後,終于妥協的開口。
「我需要你替我擋住公司里那群女人。」
「擋……女人?」胡蝶眨了眨眼,以為自己听錯了。
赫連酷再度根緊嘴巴。
瞪著他緊抿嘴巴的尷尬表情,胡蝶臉上的表情慢慢的由呆愕變成好笑,然後再也忍不住的爆笑出聲。
「哈哈……」這真的是太好笑、太好笑了!
赫連酷握緊想捏死她的雙手,怒不可遏的瞪著她臉上夸張的笑容,這個女人真是他所認識的胡蝶嗎?為什麼他總覺得換了一身穿著之後,她似乎連個性都變了?
不過排除她與辦公室里同樣可以逼得他恨不得掐死她這一點,他倒是比較喜歡眼前這個脂粉未施,毫不做作的胡蝶。
「你到底要笑到什麼時候?」他冷冷的迸聲道。
「老實告訴我,你該不會是個Gay吧?」好不容易止住笑,胡蝶偷偷地開口問道。
這就能夠解釋,為什麼他對她完全無動于衷了。
噢,她的心情好多了。
「我真想把你給捏死。」赫連酷咬牙切齒的朝她吼道。
「不是?」胡蝶臉上頓時充滿了訝異的表情,「那你干麼要拒女人于千里之外?」還對她無與倫比的魅力視而不見,「或者,你根本已經心有所屬了?」
對喔,她怎麼會一直都沒想到這一點?更是笨蛋!
「你到底要不要回公司上班?」
胡蝶深吸了一口氣,若有所思的掙扎了一下才道︰「你剛剛說接我上下班的事還算不算數?」
「如果這是惟一能讓你每天去上班的方法的話。」
「OK,那就這麼辦吧!不過我想先申明,這麼做一定會在公司掀起一陣閑言閑語,但我對你一點意思都沒有,所以你盡管放心,別理會那些閑話OK?」
赫連酷為她這一席話怔愣了好久,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了,為什麼會突然覺得不太舒服,心口悶悶的,有口氣不知是呼不出來,還是吸不進去。
「你不相信我?」見他遲遲未有反應。胡蝶皺眉道,「我不是那種會破壞別人幸福的第三者。」
「我還沒有結婚。」赫連酷沖口道。
「我是說你和你女朋友之間。」
「我沒有女朋友。」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告訴她這件事,這似乎跟她一點關系都沒有。
「沒有?但是……」胡蝶露出一臉愕然的表情,隨即又皺了皺眉頭,搖頭道︰「算了,反正這也不關我的事。」
「沒錯,這根本不關你的事。」赫連酷冷聲道,然後突然起身朝門外走去,「記住,明天早上我會來接你。」說完,人很快的消失。
胡蝶坐在原位果愕了一會才回神。
「搞什麼鬼,竟然連句謝謝也沒有就跑掉。」她喃喃自語的說道,接著莫名其妙的笑了起來。
「不難嘛。」她對自己說,「只要記住他對她一點感覺也沒有,而且他還是個有錢人,要面對他其實也不是那麼的難嘛。」
新發現讓胡蝶好心情的哼起歌來,她收起兩人食用後的餐盤,一跳一跳的跳進廚房去。
一切在胡蝶恢復上班後回歸正常,赫連酷不再遭受那群可怕的女人包圍,工作在秘書的幫忙之下,變得事半功倍。但是他發現自己感受不到一點快樂的感覺,反而鎮日郁悶的愁眉不展。
為什麼會這樣?
他廢寢忘食不斷的想著這個問題,答案明明呼之欲出,卻不願意去承認一切。
他怎麼可能會為了那只原本煩死人,現在卻不再煩他的胡蝶感到不快呢?
絕對不可能的!
可是說是這麼說,他卻悲慘的發現,當他面對她不再對他充滿微笑的臉時,他竟然有股沖動想沖上前將她的嘴角拉高,或者干脆朝她大吼問她為什麼不再對他笑、不再纏著他了?
天知道他這個人向來自制力過高,鮮少有失控的時候,偏偏每次在面對她時都會失控。
隨著敲門聲響起,令他失控的人帶著公式化的表情走進門內。
「協理,這是你要的資料。還有,下午兩點你要和總經理開會,在此提醒你一下。」說完。她轉身離去。
「等一下。」赫連酷忍不住開口叫住她。
「協理還有事?」
瞪著一臉公事公辦表情的她,赫連酷幾乎要失去耐性。
「晚上我臨時有事,不能送你回家。」
「好,沒關系,我會找別人載我。」她輕點個頭,說完後又轉身走。
「等一下。」赫連酷再度叫住她。
胡蝶停下腳步回頭看他,臉上表情除了疑問外,沒有絲毫的不悅和……失望。
失望?
赫連酷不相信自己怎麼會希望看到她臉上露出失望的表情?
他不能送她回家,為什麼她一定就得覺得失望?他覺得自己的邏輯或者該說中文造詣有問題,否則不會讓這麼怪異的字眼浮現腦中。
「協理?」
她的叫喚讓他回神的將目光移到她臉上,突然,他莫名的發現她的樣子跟以前不太一樣,臉上的妝不再濃艷,發型自然流順,穿著亦不再隆重的猶如要去參加宴會一樣。
眼前的她撤除臉上令他厭惡的公式化表情,幾乎可以說是迷人,而且符合小家碧玉的要求。
赫連酷銳利的眯起雙眼,挑剔的目光緩慢地投射在她身上的每一個部位,連她露在平底涼鞋外的十根腳指頭都沒放過。
「你到底在看什麼?」他像狩獵人盯緊獵物的目光讓胡蝶不安的沖口問道。
除了冷酷、厭惡、面無表情與生氣外,她從未見過擁有如此深不可測,表情介于善與惡、危險與愉悅之間的他。
「我改變主意了。」他突然開口,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胡蝶目瞪口呆的瞪著他,老天,她一直以為他之所以會這麼吸引異性的目光,絕對是因為他冷酷的表情和氣勢,沒想到笑起來的時候殺傷力卻更大。
天啊,他笑起來真的好好看。可是,為什麼她卻反倒有種不寒而栗的感覺?
「改變主意?」她挪開視線企圖抵抗他迷人的魅力,同時逃避那種讓她不寒而某的可怕感覺。
「我送你回家。」
「嘎?!」下巴差點沒掉下來,胡蝶倏然抬頭瞪著他笑意盎然的臉,活似見了鬼般。
「我送你回家。」她錯愕的表情似乎很能引發他的笑意,他的嘴角繼續向上揚起,露出整齊而潔白的牙齒,再次說道。
「可是你剛剛不是說有事嗎?」胡蝶輕咬一聲掩飾自己的愕然。
「沒錯,不過既然答應你在先,沒道理要你犧牲。」
「犧牲?我並不覺得這是犧牲。」更何況現在要她跟眼前的他同處在一輛車內半個小時,她光想到就覺得害怕。「沒關系,你有事就去做吧,我會另外找人送我回家的。」
「我說了我送你回家。」他低沉的聲音緩慢地響起。
「真的不必麻煩,我……」
「下班的時候在位子上等我。」他盯著她說話,語氣平淡但命令的味道十足。
「但是……」胡蝶還想掙扎。
「幫我到總務處領些文具用品。」
「什麼?」面對他突如其來的改變話題,胡蝶果愕的問道。
「幫我到總務處領些文具用品。」
她眨了眨眼,好半晌才弄懂他這話的意思。
「好,」她點頭回道,「待會兒我就去,不過關于剛剛的話題……」
「我看還是算了。」
胡蝶緩緩地閉上張大的嘴巴,瞪了他半響後,才懷疑的開口問︰「什麼算了?」
「你不用到總務處去了,我打通電話去就行了,我想她們一定很樂意為我送東酉過來。」
胡蝶還是瞪著他。
「別誤會,我對她們一點興趣都沒有,只不過是擔心你的腳而已。」
下巴差點掉下來,額頭上還冒出三條黑線,胡蝶完全被嚇呆了。
擔心?是她听錯了,還是他說錯了,他竟然說擔心她耶!
拜托,想當初在醫院外的停車場時。他是多麼無情又粗魯的將當時幾近殘廢的她丟下車,油門一踩就跑得不見蹤影,現在他卻說會擔心腳傷即將復原的她。
幫幫忙好不好?沒有人告訴他這個笑話很冷嗎?她一點也笑不出來。
「謝謝你的擔心,不過我的腳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所以今天下班後你可以盡管去做你自己的事,不必管我。」她皮笑肉不笑的對他微笑。
「下班時你最好讓我看到你。」赫連酷黑眸半斂,疑似警告的看著她。
胡蝶稍稍的抬了下眉,他竟然敢威脅她?哼,也不問問看她Rita向來是吃軟不吃硬的人,她就不信他攔得住她。
「請問協理還有什麼事要交代嗎?」她公事化的問道。
赫連酷不發一語的看著她。
「沒事嗎?那我出去了。」說完,她轉身就走。
這一次他沒有再阻止她,但他們倆都心知肚明,這件事絕對不會如此就做罷。
胡蝶看好時間,準備ㄞㄠ跑。
心知他絕對不會那樣就善罷甘休,胡蝶看準下班前十分鐘,便先行溜出公司大門,以防到時真被他給逮到,硬要送她回家。
其實有專車接送她何樂而不為?而且老實說,這半個月來她也已經習慣出門有人接送的快樂。
但,只要一想到他下午那張迷死人也嚇死人的笑臉,她的快樂就不能遏止的變成害怕,讓她不由自主的想拔腿就跑,深恐一不小心就……就……
就怎樣?
其實她一點頭緒也沒有,而這也是她覺得害怕的另一個原因,因為她完全看不透他到底想做什麼,最重要的一點是她知道他對她根本就一點意思都沒有,甚至還曾希望她滾得愈遠愈好,若不是剛好有求于她,他們倆早已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了,可是他卻破天荒的朝她笑,還特別撇開私事硬要送她回家。
天啊,他到底在想什麼?
腦袋里一片空白,完全沒有頭緒。胡蝶皺緊眉頭走出電梯,因專注于沉思,她壓根兒沒注意到赫連酷正擋在她前方而一頭撞了上去。
「對不起。」她急忙道歉,同時努力站穩腳步。
「你是該說對不起。」
低沉而熟悉的聲音從她頭上響起,胡蝶驚嚇得抬起頭,目瞪口呆的瞪著原本該待在辦公室里的赫連酷。
「你……」
「我怎麼在這里?」赫連酷替她說道。她該死的竟然想以尿遁法先行離開公司,若不是他事先有了準備,要總機小妹幫他看牢些,下班時他去哪里逮人?
胡蝶倏然閉上嘴巴,不再言語。
「怎麼,舌頭被貓咬掉了?」
「我又沒錯事,貓為什麼要咬我舌頭?」她深吸一口氣與他對峙。
「沒錯,蹺班不算錯事。」
胡蝶頓時一僵,隨即又抬起胸來理直氣壯的開口道︰「我有事先走個十分鐘應該沒關系,大不了我明天晚十分鐘下班就是了。」
「如果大家都像你這樣,公司規章要拿來干什麼?」
頓時胡蝶無話可說的瞪著他,可是她真的不想就這樣住他宰割。
「我明天會去請假,這樣總行了吧?」她怒聲道,說完後退自邁開步伐從他身旁走過。
突然之間,一道巨力從她腰間傳來,下一秒她人已被拉回原位一一錯了,糾正一下,是原位往前一點點,剛剛背抵到他胸膛。
「你想去哪兒?」
低沉的嗓音自她頭頂上傳來,胡蝶渾身僵硬的掙扎了一下。
「你干什麼,快放開我呀!」天啊,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們在大庭廣眾之下耶!
「就當你的腳三度扭傷好了。」
「什麼?」
來不及消化他字里行間的意思,胡蝶頓覺腰間力道一變,她倏然被他打橫整個抱了起來。
「我的天!」她驚叫一聲,趕忙伸手抱住他的頸部,以平衡自己。「你到底在搞什麼鬼,快點放我下來呀。」
「如果你覺得我們還不夠引人注目的話,你可以叫得更大聲。」他俯視著她,微笑的建議道。
胡蝶的回答是將圈在他頸背處的五根指甲直接插進他肌肉中。
表情一僵,酷連酷雙眸緩緩地眯了起來。
「如果你不想讓著地的話,就收起你的爪子。」他淡淡的警告道。
胡蝶並沒有收手,反倒抬起下巴,以一副我看你是放我、不放的表情斜睨著他。
「很好。」
突如其來的兩個字讓胡蝶感到一陣錯愕,同時有種不好的預感。只不過預感來得快,事發得更快!支撐在她身下的兩股力道竟在一瞬間同時抽離。
「啊——」
悲慘而驚駭的尖叫聲頓時響徹整棟商業大樓,然而這卻不是讓胡蝶覺得最丟臉的事,最丟臉的,是她根本就沒有掉到地板上,他在抽離力道後的瞬間又復原,穩穩地托住她的身體。
「發生了什麼事?」
「怎麼了?」
警衛聞聲而來,連同位于一樓銀行內正忙于結算的銀行人員都跑了出來。
「沒什麼,只是她的腳又扭到了,而且很痛,所以才會叫得這麼大聲。」赫連酷臉不紅氣不喘的對警衛道。
他媽的混蛋!胡蝶忍不住在心中狂罵。
「胡小姐,你還好吧?」美女總是不寂寞的,連警衛部知道她。
「還好。」胡蝶氣得連微笑都裝不出來,她瞪著緊抱住她不放的赫連酷說,「所以,可不可以請協理放我下來?」
「你剛剛叫得這麼大聲,腳一定很痛,所以還是讓我抱著吧。」赫連酷眉頭輕蹙,一臉義不容辭的說道。
媽的……
「我的腳很好,剛剛只是突然被嚇到而已,不信的話,你們可以看一看。」她隱忍怒氣,轉動雙腳腳踝處的關節。
「為防萬一我還是抱你走一趟醫院比較安全。」
「去——醫院?」她事實上是想說去你的,但礙于第三者在場,她只好及時懸崖勒馬的改成醫院。「不必了,我的腳我自己知道。」
「不行,你是我重要的秘書,我怎麼可以看你受傷卻不送你到醫院呢?」
他根本就是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
「警衛先生,我真的沒事,你可不可以幫我跟他說一下?」胡蝶轉身面向警衛,求助的說道。
「胡小姐,我覺得協理先生說得對,你最好還是到醫院去一趟比較好。」警衛關心的道。
「先生……」胡蝶將目光投向第四者。
「我也覺得你最好去一趟醫院。」第四者也有同感的說。
「OK,既然大家都這麼覺得,我們到醫院去吧。」赫連酷得意地盯著她說道,隨即向在場其他人士說了聲,「失陪了。」即抱著她大大方方的走進電梯,往地下停車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