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我來這里很訝異嗎?」
一冢黃土前站立了一名女子,烏黑亮麗的秀發長長的直瀉到腰部,身著一件樣式簡單的白色小洋裝,瘦弱縴細的身子卻有著凹凸有致的身段,她靜靜地站在那兒良久良久,然後突然卻淡然的對著墓碑開口說話。
「五年了,很快吧?媽媽竟也去世五年了。」她自言自語又像沉思地說著,「如果不是那場意外的發生,我想你的一切所作所為都將隱瞞得很好,我會一輩子都以為你是出車禍而死的,即使每天晚上做惡夢,夢到你過去可怕的行為與眼神,我依然會稱呼你、認同你這個‘爸爸’,很可惜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
「我恨過你,非常的恨。」她淡然的語氣中有了絲起伏,「我不知道什麼樣的人會有你這種非人性的行為,連對自己的親生女兒都會做出那種猥褻行為,我是你親生的女兒啊,為什麼你做得出來?為什麼?」
她垂放在身旁的雙手緊緊的握拳,企圖想用多年培養出的靜心壓下那胸中波濤洶涌的恨意與怒氣,而她成功了,因為她再度以平靜淡然的聲音開口。
「或許你會覺得自己還有點人性對嗎?畢竟你真正嚴重的猥褻行為沒有對我實施,最多只有動動手模模我而已,而把那些真正的猥褻行為留到外頭對付同我一樣的小女孩對嗎?」她輕聲地問著。
「我該感謝你嗎?感謝你看在我是你女兒的份上沒強暴我,而去強暴別的小女孩?不,我寧願你強暴的是我,而不是那個無辜的小女孩,因為我是你女兒,你的異常行為我本該承受,直到我受不了時我會親自殺了你再自殺的。
你是我父親,我這個做女兒的有必要為你的行為負責,而最簡單就是殺了你再自殺,可惜你僅有的人性與我的無知阻撓了這一切,真的很可惜。」她淡淡地訴說著,好像自己談話內容是天氣好壞般的平常。
「身為你的女兒我覺得很可悲,可惜血濃于水的關系卻是不容置疑的事實,我無力更改這一切亦無法否認這一切,因為父債子還,更因為媽媽在世時是如此的愛你,所以我還是盡自己綿薄之力為你贖罪。」
她喃喃地突然說︰「那個被你害的小女孩家境很好,不是身無分文的我能幫助的人,所以我將整顆贖罪的心與整個贖罪的人給了育幼院和那些需要幫助的人們,義工是我惟一能做的事,我用下班後以及假日的所有時間來替你贖罪,那當然包括我能賺取到的每分錢也都拿去捐助需要的人,只希望我這樣做能減少你一些罪孽,還你給我的生育之恩。」她頓了頓。
「很抱歉我五年沒來看你,因為我真的需要時間去理清心中的一切紛亂,更需要安撫自己恨你的心情。原諒你了嗎?昨天之前我的答案定是‘不’,因為你害人的事實依然存在。」她看起來是那麼的心平氣和。
「可是過了今天早上,我想自己原諒你的心應該多了一分,畢竟那個被你害慘的女孩已經無恙的導正了人生的旅程,她終于嫁給了一個愛她的男人,一個真正愛她不介意她被你破壞的完美,他救了她,而我真的很感謝他,更祝福他們倆能白頭偕老、永浴愛河。」她停頓了下來,腦海里浮現的是早上喜氣洋洋的婚禮,以及新娘嬌羞又幸福的美麗容顏,和新郎臉上隱藏不住的愛意。
「听到這個消息你是否也跟我一樣有些安慰呢?」她看著墓碑問,「她沒有因為你對她的傷害而一輩子活在痛苦的深淵中,我感到很安慰,畢竟該受苦受難的人不該是與你完全無關的她,對嗎?不過,看著她今天幸福美滿的笑容,我贖罪的心稍稍有了點喘息的空間……我這樣是對的嗎?」
她的聲音中有絲迷惘,隨即立刻搖頭,「不,我想我該花一輩子替你贖罪才是,即使是一分一秒的自由也不該屬于我,所以我想我該走了。」說完,她轉身毫不遲疑的走離,一如她來時兩手空空、孑然一身的淡然。
魏雲智緩緩的從樹叢間走了出來,靜靜地看著縴細的她遠離,直到消失眼前。
「你這個人渣該死的不該擁有一個這樣的好女兒。」他轉過身看著墓碑上的名字說,「竟然禽獸不如的連自己的親生女兒都侵害,你是否真的神經錯亂有精神病?而她卻還原諒你的拼命在替你贖罪,老天真的是太不公平了,她不該為你所造的孽負責,你的罪孽不該由她來償還,即使她真是你的親生女兒也不該。」他道。
「我妹妹結婚了,我想你應該從你女兒口中得知了。」魏雲智冷淡地繼續訴說著,「感謝老天有眼沒讓你的惡行干擾她一生,現在的她完全月兌離你對她所造成的影響,對此我是非常高興,但不表示我恨你的心有了一絲緩和,尤其在剛剛听到你女兒所說的話以後。」
他面無表情地瞪著墓碑,心里徘徊不去的全是剛剛那名女子柔和嗓音所說的話,那種淡然、平心靜氣、看破紅塵世事的超然,那種認命、順人事听天命的絕然,這一切都不該出現在一個年輕如她的身上,她根本是無罪的。
「同樣都是受你迫害的女孩,在一個跳月兌以往痛苦深淵的枷鎖後,我不覺得另外一個得繼續承受下去,即使那個是你的親生女兒!」突然間,魏雲智有些憤恨的開口,生氣自己心中突生的莫名情愫,她是這個該死十次八次人渣的女兒啊!
「該死的!」他憤然詛咒一聲後,轉身離去。
工廠內機械運作轟隆聲不絕于耳,配上收音機調頻所發出的高分貝音樂聲震得童筱茵頭痛欲裂,而她惟一能做的只有咬緊牙關,低頭猛趕上生產線上頭不斷涌來的半成品,五年了,沒想到她在這間工廠一待就是五年。
五年前媽媽的遽逝讓她不得不將惟一可棲身的小屋變賣以支付所有開銷,而接下來所有的事實則完全擊潰了她,她在哀慟、痛苦、不信與憤恨間恍恍惚惚的過了一個月,直到自己在醫院病床上醒來為止,她知道自己的世界變了,「知足常樂」已不是她所能奢望的感受,而活下去只為贖罪。
休了學,花了點時間與金錢她追查到當年被爸爸所迫害的女孩,對方衣食無缺更受著所有家人的疼愛,表面上堅強、活潑、笑溢滿面,內心中卻是恐懼、駭然與忐忑不安,那女孩仍然活在爸爸做過的事的陰影下,而自己卻不公平的過了幸福的十年,她非常的難過也感到非常抱歉,這些痛苦都該是她的才對。
為自己無力幫助那女孩而黯然離去,她找了間供食宿的工廠待了下來,待在生產線上輪三班制工時勞工,其余時間則跑育幼院當義工,她讓自己忙得沒有時間多想,這樣一轉眼卻過了五年,好快不是嗎?
「筱茵,你昨天怎麼會請假呢?我記得五年來你就算抱病也會來上班的,昨天發生了什麼事嗎?」對面的李美蓮突然開口,她好奇的偏著頭問。
「一個朋友結婚。」帶著一抹恍惚的微笑,童筱茵淡淡的說,如果那女孩真的算是她的朋友的話……
「朋友?我還以為你除了我們之外沒有朋友哩!」李美蓮大驚小怪的叫道,「除了上班、到育幼院、去郵局之外,我不曾听說過你去哪里玩過,你會有朋友?別騙我了行不行,老實說你昨天去哪里呀?」
「我沒有騙你,昨天早上我去參加一個婚禮後,下午就到育幼院去了。」童筱茵搖搖頭說,這一搖卻讓她不得不蹙眉忍受一陣陣難忍的頭痛。
「真的?」李美蓮還是有點不信。
「李美蓮,筱茵騙你做什麼?以她這麼窈窕的身材,她沒必要騙我們而偷偷模模跑到‘媚登峰’去減肥的,你放心。」王金枝在一旁嘲諷的插口道。
「你是什麼意思?」李美蓮生氣的怒視她。
「沒有呀,我哪里敢有什麼意思呢!」王金枝撇撇嘴聳肩說,臉上卻明顯地寫著「你心知肚明」五個字。
「王金枝!」李美蓮一臉慍色的叫。
「要請我呀?」王金枝沒好氣的回她一句。
「你做夢!」一個勁兒,李美蓮將手上做到一半的半成品朝她扔了過去。
「哎呀,你干什麼?!」王金枝一個不留意被李美蓮丟個正著,她尖叫一聲不甘示弱的抓起生產線上的半成品反丟了回去。
「啊!」李美蓮沒想到她竟敢回扔,被丟到的臉龐痛得她驚呼,瞪著王金枝得意的笑臉,她就是咽不下心中那股怒氣,「你……真是太可惡了!」她開始抓到什麼就往王金枝身上扔過去。
「你以為我會怕你嗎?」王金枝大叫一聲開始邊閃躲邊回扔東西。
頓時間,童筱茵只覺得東西在她眼前滿天飛舞,耳邊多了兩人高分貝的叫罵聲。
「美蓮、金枝,你們不要這樣,這樣子很危險的!」雖然頭痛欲裂,但童筱茵還是設法起身阻止她們倆,「拜托你們不要吵了,現在是上班時間呀!」
「筱茵,你走開!今天我說什麼也不會放過她的!」李美蓮甩開童筱茵尖叫道,「她以為她每次指桑罵槐我都不知道嗎?她自己長得丑去‘自然美’也補救不了又不是我的錯,她干麼老是對我冷嘲熱諷的,我是去了‘媚登峰’啦,你想怎麼樣?」她最後兩句是對著王金枝吼。
「你說誰長得丑?」王金枝簡直抓狂了。
「說你啦!你想怎麼樣?」
「啊——我要殺了你!」一聲憤怒的尖叫聲由王金枝口中發出,她一把將手里全部的東西往李美蓮身上砸去,然後爬過生產線的輸送帶往李美蓮身上撲了過去,「我要殺了你!」
瞪著扭打成一團的兩人,童筱茵頓時呆若木雞的僵住了。
「住手,你們不要打了!」好半晌後她才驚醒,她爬過生產線的輸送帶試圖阻止她們倆,「不要打了,不要打了!」她大叫著,然而扭打中的兩人卻充耳不聞繼續攻擊著對方,那股狠勁,恨不得置對方于死地的攻擊讓她心慌,她沒有時間跑到下一個生產線站求救,所以只有自己上前阻止她們,企圖分開發了狂的兩人。
「金枝住手,美蓮不要打了!」童筱茵強擠入她們之間阻止著,忘了打罵中的女人是最沒有理性的事實。
「走開!」
只听到這句話從耳邊響起,童筱茵整個人就被推飛了出去,然後撞上生產線旁的鐵條與停放在那兒的機器設備,她沒有掙扎、沒有尖叫,因為早在撞上的那一剎那間她就已經昏了過去。
就像放年假一樣,她可以不必早早起床準備上學,也不必跟著媽媽出門賣蚵仔面線,她可以躺在家中惟一稱得上溫暖舒適的床上,直到自己睡得腰酸背痛為止再起床,然後和媽媽兩個人坐在小小的客廳中聊聊天,再奢侈的打開家中那台老舊黑白電視機看個幾小時,這樣的日子是如此的幸福愜意。
雖然她們母女日子過得是窮困貧乏,但「知足常樂」是媽媽最常告誡她的話,只要日子過得去,不必餐風宿露有一餐沒一餐的她們就該心懷感謝了,所以她不怨天、不尤人的與媽媽相依為命的活著,憑藉著全是「知足常樂」四個字,只可惜她的命中似乎永遠缺少個「樂」字,那不只是奢侈品,更是妄想,所以現在的溫暖舒適亦不屬于她,她該醒來了。
驀地睜開了眼楮,而神經拉動的強烈痛楚卻讓童筱茵忍不住申吟出聲。
「筱茵,你醒了。」
童筱茵朝那個聲音看去,只見李美蓮滿臉懺悔的坐在床邊,關心的看著她。
「我怎麼了?」強忍著痛楚,她沙啞的開口問。
「你被我和王金枝推了一下撞到機器昏過去了,對不起。」李美蓮一臉歉疚的說。
「別這樣,你們又不是故意的。」童筱茵反過來安慰她,然後忍著痛伸出雙手撐起身。
「別動。」李美蓮忙不迭的按住她道,「醫生說你有腦震蕩的現象,要住院觀察幾天。」
「只是撞到一下而已,我沒事不必住院。」童筱茵虛晃一下堅持道。
「可是……」
「美蓮,我真的沒事。」童筱茵保證的朝她微笑,然後輕輕推開她的手準備下病床,「只要回宿舍睡一晚,保證明天就能像生龍活虎的。」
「可是你都昏迷了一天……」
「一天?!」童筱茵訝異的叫,「你說我昏迷了一天?」她不相信。
「嗯。」李美蓮點頭,「從昨天早上送你到醫院至現在,你整整昏迷了一天一夜。」
「怎麼可能?」童筱茵恍惚的喃喃念道,她怎麼可以這麼虛弱?輕輕撞了一下就昏睡了一天一夜,她怎麼能這麼嬌弱?而且還奢侈的住院一晚,這筆醫藥費根本是不必要的花費,她不能再繼續待下去了。
「筱茵,你別起來呀!」李美蓮緊張兮兮的阻止著她叫道,「你頭上有傷口,醫生說你還不能隨便亂動呀!快躺回去,別起來。」
「美蓮,我真的沒事了。」童筱茵安撫著她說,「可不可以麻煩你先去幫我辦出院手續,醫藥費我回宿舍再還給你。」
「可是你的臉色這麼差,嘴唇又一點血色都沒有……你真的沒事,可以出院嗎?」李美惹擔心的看著她,「我看還是听醫生的話多住兩天好不好?」
「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知道!」童筱茵有些失控的尖銳叫道,卻在見到李美蓮被她嚇到的愕然表情後,緩和的說︰「美蓮,我真的沒事,而且你應該知道我很不習慣待在醫院的感覺,那會讓我想起我媽媽過世的事。」這是事實。
「對不起,我沒想到……」李美蓮愕然道。
「沒關系,只是要麻煩你去幫我辦一下出院手續,我們快點離開醫院好不好?」童筱茵坐在床邊虛弱的看著她道。
「如果你確定的話……」
「我非常確定,美蓮。」
「好吧,那我去……」
「不行!」
驀地一個堅絕不容反駁的聲音自門口處傳來,童筱茵訝異的抬頭看了過去,然後她像看到鬼似的瞬間刷白了臉,恐懼一波接著一波的侵襲她全身,她的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跟著四周亦晃動了起來,她昏昏沉沉的倒向病床,然後黑暗吞噬了她所有的感受。
「筱茵?!」李美蓮嚇一跳的尖叫出聲。
「去叫醫生!」魏雲智三步並作兩步奔到病床旁對李美蓮命令道,然後毫不猶豫的將童筱茵抱回床上躺好,看著她頭上包扎的紗布,臉上蒼白毫無血色的面容,和青紫色的雙唇,他的嘴唇不由自主地緊抿了起來,兩天前站在墓碑前的女孩真是她嗎?怎麼兩天不見她就把自己搞成這副德行了?這就是她所謂的贖罪嗎?該死的!
從那天在墓地里看到她後,他那天整晚腦海里浮現的都是她,她的倩影、她的聲音,還有她所說過的每一句話,他不知道這是不是可以稱作一見鐘情,因為他真的為她動心了,三十年來愛情扉頁的空白終于有了色彩,這真的是太突然了,而他卻接受得如此理所當然,看來「愛情」這兩個字還真是沒有道理可循啊!
昨天花了一整天尋找有關她的一切,這不難,畢竟她爸爸有過犯罪紀錄,所以找起她來格外容易也順利,只是對于她這些年來的生活與遭遇,他卻不得不花心思去查訪,至于結果則是令他怒不可遏的。
堅強的女孩,她不該是悲劇中的女主角。
魏雲智輕撫童筱茵蒼白卻柔細滑女敕的肌膚想著,他不會容許她這樣子糟蹋自己的一生,因為她沒有罪,所以根本沒必要去贖罪,而他決定由自己去解救她硬綁在她自己身上的桎梏。
「醫生來了。」
听到聲音,魏雲智退居一旁,看著醫生替童筱茵做各種例行檢查,用眼底鏡觀察她眼楮瞳孔,用听診器診察她心跳等,直到好一會兒後醫生方直起身拿下耳上的听診器。
「我說過她要在床上休息的,是誰讓她下床的?」醫生皺眉回頭問。
「呃……是她自己堅持的。」李美蓮低著頭懺侮的說。
「下次她再怎麼堅持也別答應她。」醫生無奈的告誡她,「過度疲勞轟炸加上長期性精神過度緊繃,她的身體狀況本來就不是很好了,現在再加上頭上的傷口,她沒躺個十天半個月也要休息一個星期,要不然她絕對還會再昏倒的,我看你們最好勸她好好休養一下,要不然就算鐵打的身子也會受不了的。」他搖頭說,「現在我先幫她打支針,那樣至少可以讓她安靜睡到下午四、五點才會醒來。」
「謝謝醫生。」李美蓮猛點頭應是,送醫生走出房門後,她才將目光放在病床邊的陌生男子身上。
他真是一個非常有吸引力的男人,英俊帥氣的臉龐、體型完美的男人,一對深邃迷人的眼眸卻有著震懾人心的魄力,大又修長的雙手卻顯露出無比的力量與溫柔,天哪!這個男人簡直是上帝的杰作,女人心目中的理想男人,可是他到底是誰呢?
「呃……請問你是……」
「我是童筱茵的男朋友。」
李美蓮倒抽了一口氣,瞪著他的背部,她滿臉不可思議的表情,「可是……可是我怎麼從來都沒听過筱茵談過你?」除了工廠、育幼院、郵局外,筱茵根本是足不出戶的,筱茵是從哪里找到一個這麼優秀的男朋友?她不相信。
「她不是個愛炫耀的人,不會平白無故的將我掛在嘴邊到處宣揚。」魏雲智回過頭看她,然後以他所知的一切大膽推測的說,而李美蓮的沉默則讓他知道自己的推測完全正確。
「可是為什麼我不曾見筱茵出門約會過?她除了育幼院、郵局外,其他時間幾乎平分給工作和睡覺,根本沒有多余的時間交男朋友。」李美蓮還是抱持著懷疑的態度。
「那是因為她忙,我也很忙。」魏雲智不悅的看著她,深邃的眼眸泛著冷冷的閃光,「你應該知道前天她請了一天假,那天她跟我在一起。」
「但……是……筱茵告訴我,她……去參加一個朋友的……婚禮。」李美蓮咽了咽口水結巴的說,他的眼神好可怕。
「我知道,因為我在那里,那個新郎是我的好朋友,新娘則是我小妹。」魏雲智回過頭不再逼視著她,「你如果還是不信的話,那就隨便你了,我沒有必要向你說明。」
朋友的婚禮?新娘的哥哥?這樣子他會成為筱茵的男朋友就不是不可能了,但是筱茵為什麼一句話都不曾提過呢?李美蓮思忖著。
「她是怎麼受傷的?」
「對不起!」突然听到他冷漠的質詢,李美蓮嚇死了,她驚惶的道歉,頭垂得非常低,「都是為了阻止我和同事打架而被我們推倒受傷的,對不起!」她誠惶誠恐的道歉著,深怕他听了會生氣的揍她。
「算了,看在你昨天照顧她一整天的份上我就不怪你了。」瞪了她半晌,魏雲智嘆口氣的說,「頭抬起來吧,我不會打女人的。」
「呃,對不起,謝謝你。」
「多謝你昨天一整天對她的照顧,以後交給我就行了。」他淡淡的對她說,「我的女朋友我自己會照顧她。」
「呃,可是……」李美蓮本來是有些異議的,但在驚見他可怕的眼神後馬上改變態度,「那……那筱茵就交給你了,我回去了,再見。」
听到關門聲後,魏雲智呆坐在床邊看了童筱茵許久,男朋友?他還回答得真順口啊!現在只希望等她醒來後能接受他這個毛遂自薦的男朋友了,看著她,他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勾勒出一絲得意的笑容。
男朋友,他喜歡這個說法,真的很喜歡。
「不!」
一聲尖銳的叫聲在病房響起,魏雲智幾乎被它驚跳了起來,他火速清醒並以銳利的雙眼環視房內一圈,最後落在床上激烈掙扎的童筱茵身上。
「嘿,醒醒,你在做惡夢。」他蹙起眉頭伸出雙手輕輕的搖晃著她,「童筱茵,醒過來。」
魏雲智,魏涵祈的大哥,殺死爸爸的凶手,童筱茵夢見他找到她了。
帶著贖罪的心她找到了當年的被害者魏涵祈,卻在無意中見到了另一個被害者魏雲智,當年因救妹妹而過失殺人被捕入獄的少年,那年的他只有十五歲,一個品學兼優領獲全校第一的獎章畢業的國中生,卻因她爸爸的過錯而斷送了大好前程,他就是整個事件的第二個受害者。
她從來不曾怨恨過殺死爸爸的人,相反的,她卻覺得爸爸會有這個後果全是咎由自取怪不得人,只可惜連累了別人。
魏雲智對妹妹極好,那股疼愛勁、嬌寵以及保護欲讓她明白十五歲的他何以會有力量打死一個四十歲的男人,那是一種潛在力,一種想保護自己心愛人的力量,可惜卻害苦了自己。
她不知道這些年來他做了什麼,她只知道現在的他是個流氓、是個混混,而這一切的轉折點全都是因為她爸爸,原本該是國家棟梁、年青有為的人,卻為了別人的過錯而變成國家蛀蟲、社會敗類,天哪!爸爸深厚的罪孽她該如何去贖?
不知道自己是中了什麼邪,她竟然對魏雲智這個人起了莫名的好奇心,如果說她要將世界的一切都看淡、看破的話,那要這個人就是她最大的阻礙。
觀察他、看著他四處鬧事、打架,有力的拳頭毫不留情的揮打在人身上、臉上,她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天哪!她爸爸到底制造了一個什麼樣的怪物?他怎麼可能會變得這麼無情?難道除了他妹妹魏涵祈之外,他對待別人都是這麼冷酷無情嗎?
是的,她真的不曾見過他對周圍的任何一個人笑,甚至于開口說話、聊天,他總是命令、冷言冷語的說話,要不然就是揮拳相向痛毆對方,她不敢想像對待普通人都如此無情的他,在知道殘害他寶貝妹妹凶手的女兒存在後,他對付她的手段會是多麼的凶狠殘酷,而這讓她嚇破了膽。
她幾乎是連滾帶爬的遠離他,卻揮不去腦海中他冷酷無情的表情,或許她該自投羅網到他眼前,讓他一拳打死一了百了算了,可是帶著贖罪之身的她沒有決定自己命運的自由,老天或許就是要她每天帶著膽戰心驚的懼怕活下去,她在贖罪。
五年了,她默默的關心著魏涵祈,卻小心的避著魏雲智,可是他竟出現在她眼前,天哪!他是來報仇的嗎?她看見自己瑟縮成一團忍受著他無情的拳打腳踢,好痛!不!不要這樣打我,我的頭好痛,好痛!
「童筱茵,醒來,你在做夢。」見她緊閉的雙眼,魏雲智更急切的叫。
「不!拜托不要打我,我的頭好痛。」她申吟著叫道。
「童筱茵。」
童筱茵听見了男人的聲音,她知道那是他,那個聲音就像他對待他妹妹一樣那麼溫柔、關心,可是對她絕對不會是這樣,她知道。
「童筱茵。」
他又叫了,語氣還是那麼的溫柔與關心,可是她看見他的表情卻是冷酷無情的,他握緊的拳頭好像等著一接近她就會揮在她身上似的,她畏縮的想隱藏起自己,然而卻見到他看到了自己而且正朝她而來,她再度驚恐的尖叫起來︰「不!」
「該死的!」魏雲智詛咒一聲,輕拍她臉頰想喚醒她,而她的淚卻在此時掙扎出了眼眶,他毫不猶豫的坐上床將她擁進懷里,而她的顫抖卻更厲害了些。
「噓,童筱茵醒過來,你在做惡夢。」他輕聲的在她耳邊低喃著。
「不要打我,拜托。」童筱茵哀求著,那種恐懼與空洞的痛苦讓魏雲智懷疑誰曾對她動過手。
「有我在,沒有人會打你的。」他堅定的保證道。
她不相信他,即使他的聲音是那麼的溫和、真誠,相反的那只有讓她覺得更恐怖,他到底有什麼企圖……天哪!她的頭怎麼那麼痛?她到底是在做夢,還是在現實中童筱茵慢慢的睜開眼楮。
「嗨!」魏雲智在她眼楮尚未完全睜開時開口招呼道,這應該算是他們倆真正的第一次見面,他在想自己是不是應該紳士點,先自我介紹一番呢?
「不!天哪!不!」一看清楚眼前的人是誰後,童筱茵剎那間白了臉,她火速推開他、抱緊了棉被阻擋在他與自己中間,企圖保護自己接受他等會兒的傷害,然後畏縮著發抖的身子低語呢喃,天哪!惡夢成真了。
「你怎麼了?」魏雲智一頭霧水的看著她莫名的舉動,他伸出手試著想踫她。
「不!」童筱茵向後移了一寸,背脊緊抵著床頭鐵欄上,「拜托你不要打我。」她再度哀求出聲。
「打你?」魏雲智呆住了,他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事讓她以為他會打她,更何況他的外表像是會打女人的男人嗎?「我不會打你的。」他說。
「不,拜托你不要打我,我已經盡力在贖罪了……」她瑟縮著喃喃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