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演當天,瑞恩到後台已經遲到了十分鍾。
「妳來了!」學姐迎上來。
「對不起,我遲到了。」瑞恩跑得很喘。
今天教授下課的時間很晚,害她差點趕不過來。
「妳的服裝呢?」學姐問她,所有的人都已經換好禮服。
「在這里。」瑞恩把媽媽為她準備好的湖綠色小禮服,從袋子里拿出來。
「妳趕快到化妝室把衣服換上。」
「好。」瑞恩轉身,又急急忙忙地跑到化妝室換衣服。
等她換好衣服重新出現,節目已經閑始了。
「妳快點過來!」學姐壓低聲叫她。「快過來看啊!」
瑞恩跑過去後,學姐就伸手指著台上的人。
「妳看,張騰彈鋼琴的樣子真的好帥喔!」學姐用贊嘆的眼神,仰望著表演台。
本來以為學姐是叫她看台上念詩的學長,沒想到學姐卻說張騰很帥!
瞪著表演台,瑞恩看到他今天穿了一套不知道從哪里借的黑色燕尾服,跟以前的打扮不一樣,完全變了一個人,好像很慎重的樣子。
她不情願地承認,他看起來是很帥。
可是,他帥不帥,干她什麼事?
「我覺得學長念詩的樣子比較帥。」她用很冷淡的聲音,垮著臉說。
沒想到,學姐根本沒听見她在說什麼,臉上不但堆滿如痴如醉的表情,一雙眼楮選像天使一樣放光。
瑞恩嘆了一口氣,轉身走回休息室,拿出自己的作品邊做準備,邊耐心等待輪到她表演的時刻。
當司儀宣布她的名字,終于輪到她上台的時候,瑞恩已經緊張到了極點,心髒都快跳出來了。
好不容易爬到台上,那一刻,瑞恩發現自己的雙手和雙腳都在顫抖。
台下的觀眾沉默地等待,等待她出聲開始朗誦自己的作品。
但是過五秒後,她卻仍然呆呆站在台上,沒有任何動作……
因為大過于緊張,她腦子一片空白,竟然把平時已經背得滾瓜爛熟的詩句全部忘光,現在,她連身體都開始顫抖了。
鋼琴聲響起的時候,瑞恩還沒有知覺。
但是三秒過後,鋼琴彈奏出的動人旋律,竟然讓她緊張不安的心,開始逐漸安定下來……
在一段她從來沒有听過的動人前奏過後,瑞恩終于迥想起,存留在她腦海中那些因為緊張而被遺忘的詩句……
朗誦終于結束。
現場沉默了三秒,接著卻突然爆發出如雷的掌聲,每個觀眾眼中都充滿了感動,臉上都帶著如痴如醉的狂熱與欣喜……
瑞恩完全呆住了。
因為連她自己也被剛才的氣氛感動了。
但是,如果不是他彈的曲子如此特別,搭配著她的詩句而呈現出抑揚頓挫的情境,牽動著觀眾的情緒,台下的觀眾和自己,會因為一首新詩而這麼感動嗎?
但是,為什麼?
為什麼今天他伴奏的方式,跟彩排那天完全不一樣?
為什麼這麼動人的曲子,她從來沒有听媽媽彈奏過呢?
琴聲又再一次響起,跟剛才他彈奏的曲子是一樣的,但這一次彈完前奏後一他竟然開口唱起來。
這一刻,現場整個成了他個人的表演秀。
一開始所有的人全都瞪大眼楮,不知所措,但過不久,所有的人就都沉浸在這動人的琴聲與歌聲中——
只有瑞恩,她整個傻眼了……
因為他哼的歌詞,內容竟然就是她寫的新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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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教室外面等人的時候,李杰忍不住愉偷抽了一根煙。
夏天的草皮,有一種很獨特的味道,就算在走道上,也可以聞到青草的鮮味。
吐出一口煙,李杰終于看到人。
「阿騰!」扔掉煙頭,李杰大聲叫張騰。
張騰轉頭,看到跑過來的李杰。「你沒課?」他問李杰。
「蹺掉了。」他皺著眉頭回答,瞪著張騰上上下下把他看一遍。
「干蘇?」
「我才要問你干嘛?」李杰陰陽怪氣的叫。
張騰冷淡地看他一會兒,然後轉身走開。
「喂!」李杰追上去。「你干嘛突然在文創社的活動上唱歌?」他終于把堵了肚子的狐疑問出口。
張騰往前走。「高興就唱啊。」
「你很少高興噢?」李杰嘲弄他。
他沒理會,繼績向前走。
「特別為那個女生作曲,還唱她寫的詞,也是你高興?」
「對呀。」
張騰突然停下來。
李杰跳開一步,站好馬步,擺好備戰姿勢。
他冷眼看他。
「什麼?」李杰模不著頭腦,不知他要干嘛。
「你沒事干呀?」他只這麼問。
「當然有啊!」收起手勢,他表情一整,一本正經地說︰「我今天很忙耶!下午逃課,就是為了把昨天錄下來的歌送到制作人那里。」
張騰沒表情地瞪著他。李杰突然傻笑,自言自語地說︰「說不定明天就有好消息了……」
「錄什麼歌?」
「最好的情況下,制作人可能會叫你走幕前,然後如果你的運氣超好,出第一張專輯就大紅,到時候光是數鈔票就數不完了……」
「我問你,錄什麼歌?」
「咦?」李杰終于從錢堆里翻滾的美夢中清醒。「噢,當然就是昨天你在禮堂唱的歌啊……」
「你這麼做,經過我同意嗎?」
「耶?有錢賺,干蘇不同意?」李杰理所當然地回答。
張騰冷冷問他︰「錢,誰賺?」
「當、當然是我們兩個一起賺啊!」感覺到有股殺氣,李杰先退兩步。
張騰寒著眼瞪他半天……
「這次,你的薪水扣光了。」最後,他搖下這句話就走人。
李杰愣在原地,呆滯地瞪著那片很快就走遠的絕情的背影……
薪水扣光了?
為什麼薪水會扣光?
他做錯了什麼?
他到底做錯了什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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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瑞恩幾乎不敢到文創杜了。
每天上課她總是提早出門,而且把頭垂得低低的,勿勿走過校園……
「妳看、妳看,就是那個女生啦!」女生竊竊私語,瑞恩經過身邊時故意嘰嘰哇哇。
「什麼呀!長得很普通啊,阿騰為什麼要幫她譜曲?」另一個女生說。
長得普通關妳什麼事?瑞恩OS。
「對啊,阿騰竟然還唱她寫的歌詞!」第三個女生說。
我寫的是新詩。瑞恩OS。
「竟敢叫我們阿騰為她唱歌!」第四個女生說。
誰叫他唱了?○。瑞恩OS。
「听說寫的歌詞根本就很普通。」第五個女生說。
妳也寫一首啊!而且我寫的是「新、詩」。瑞恩OS。
「拜托,是很俗好嗎?」第六個女生說。
俗傳染妳了嗎?瑞恩OS。
「雷到一個不行。」第七個女生說。
雷打到妳了嗎?瑞恩OS。
「她誰啊?寫什麼東西,我連看都不想看。」第八個女生說。
妳可以不必看。瑞恩OS。
「超瞎!」第九個女生說。
我才覺得很瞎!瑞恩OS。
「無聊,學人家寫什麼歌詞!」第十個女生說。
我寫的是「新、詩」——瑞恩想尖叫。
以上,同樣的DEMO,現在她每天經過校園,都要回放一遍。
她真的很想對著這些女生大喊……
她寫的是新詩——沒有人叫他唱——她也很無奈——好嗎?
但是,最後,她總是選擇低著頭,匆匆走開。
好不容易走到教室,瑞恩長長吁了口氣,像泄氣的皮球一樣軟趴趴地伏在桌上,全身沒力。
教室內引起騷動的時候,一直趴在桌上的瑞恩並沒有發現。
直到同學兼好朋友玉嫻在她身邊反復叫她的名字,瑞恩才蘇醒。
「什麼事?」
「什麼事?!」玉嫻大驚小怪。「妳自己看啊!」
瑞恩慢慢抬頭……
然後,就看見那張她這輩子絕對不想再看第二次的臉——張騰。
一開始,她還以為自己在做惡夢。
「我有話跟妳說。」張騰先開口。
听到他的聲音,瑞恩體大眼楮,然後露出驚恐的表情——
「你跟我出來!」她突然跳起來,跑到門口一把抓住張騰的手,完全忘了女生的矜持。
拉著他匆匆跑出教室,一直跑到音樂系舊大樓,那個她獨自發現的、隱蔽的小花園後……
回過神來,發現自己竟然抓住男生的手時,瑞恩叫了一聲,活像被燙到一樣迅速甩開他的手。
「干嘛?」他哼一聲。
「你,你為什麼要唱我寫的詩?!好嘛,唱過就算了,干嘛又隨便來找我?!」她沒頭沒腦罵他,沒禮貌加沒家教,連一點點都不像她,典型是氣瘋了。
沒想到,听見這話……
他竟然笑了?
瑞恩睜大眼楮,用怨念瞪著他的笑臉。
這個人,是腦子有問題嗎?
被人罵,很好笑嗎?
「歌詞賣我好了。」他突然對她說,悠悠淡淡的表情好像很愜意,對她的敵意似乎一點都,不以為意。
她愣住。「什麼歌詞?我哪有寫什麼歌詞可以賣你?」
「妳寫的詩啊。」他說。
瑞恩一口氣喘不過來。「那是『新、詩』不是歌詞——」她大叫。
終于,她可以嗆聲「更正」被扭曲的錯誤。
「好吧,」他撇撇嘴,又笑。「把妳寫的『新詩』賣給我吧!」
「不賣。」她恨。
現在不要說家教,她連形象都不顧了。
「要怎麼樣妳才賣?」他不死心。
「怎麼樣都不賣!」她固執。
他看了她很久。
她兩眼眨也不眨地「看」回去。
「那送我好了。」最後,他說。
「送……」瑞恩一口氣喘不上來。
她連賣都不賣了,竟然叫她送?
這個人的臉皮……
是牛皮做的嗎?
「送我好了。」他咧開嘴,沖著她露出第二個笑臉,再一次厚著臉皮說。
「為什麼我要送你!」她沖著他的笑臉尖叫。
不知道為什麼,他的笑臉,竟然會制造她的情緒問題。
「因為我很想要啊。」他這麼說。
這種回答更讓人生氣。「因為你『很想要』,我就要把自己寫的詩送給你嗎?請問,我是傻瓜嗎?」勉強壓抑著悶氣,瑞恩一再OS。告訴自己不可以因為這種厚臉皮的人,喪失理智。
「對,因為知己難逢。」他竟然充滿自信而且一本正經地這麼回答。
她傻眼了。
「不說話,就是答應送我。」他趁機說。
她還是傻眼。
「那我就收下了。」他瞇眼。
她依舊只能……傻眼。
「為了感謝你慷慨相贈,我彈琴給你听好了。」他咧嘴,自得其樂地這麼說。
也不管她是否願意,他拉起她的手,一路把已經失智的她「拖」到舊大樓的鋼琴室里面。
把瑞恩安置在座位上,他就走到窗台旁那架破鋼琴前面。
接著,奇跡發生了。
他突然變身貴族,以一種非常優雅的姿態,像對待女生一般,用極其溫柔的手勢,掀開那架突然充滿了光輝的破鋼琴蓋,接著他的手指便如行雲流水般滑過幾個黑白琴鍵……
一串不成調的音符,竟然一瞬間讓瑞恩的心智復活,重新回到了人間。
那彷佛被魔法棒點過的奇妙琴音,莫名地,敲閑了她的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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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那天他為她彈了一下午的鋼琴。
而瑞恩,也有了生平第一次,本來在她的人生里應該永遠都不可能存在的經驗,逃課。
她覺得很困惑,還有一點恐懼,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在那個時候,變得那麼大膽?
那件事過後的接下來三天,瑞恩上課的時候顯得心事重重。
她擔心自己的改變,因此心情受到了影響……
「瑞恩?瑞恩!」
玉嫻在她旁邊叫了好多聲,瑞恩才回過神。
「什麼事……」
「妳干嘛?剛才上課的時候,我看妳就一副心不在焉!」玉嫻皺著眉數落她。有時玉嫻覺得自己像瑞恩的媽,雖然兩人年齡一樣大。
「沒什麼。」瑞恩吐一口氣,不知道怎麼說。
玉嫻皺眉頭,表情有點怪怪的。「沒課了,妳不回去喔?」
「嗯?噢,對喔,我要回去……」瑞恩慢吞吞地從座位上站起來。
「快點喔,他已經在外面等妳很久了。」玉嫻瞇著眼,尖聲說。
他?
「誰在等我?」瑞恩听不懂。
「真的假的?妳不知道?!當然是張騰啊!難道還有別人喔?」玉嫻反問。
張騰?!瑞恩暫時停止呼吸。
「他、他怎麼會等我?」她的聲音都變了。「他在哪里等我?」
「我們系館外面啊!剛才佩文她們跑回來說的,」玉嫻頓一下,狐疑地問她︰「難道,妳真的不知道?」
瑞恩傻傻搖頭。
「也!?」玉嫻鬼叫一聲。「那他現在還在外面等妳耶!」
尷尬了。瑞恩愣住。
「那,妳現在要出去見他嗎?」玉嫻問。
「當然不要!」瑞恩月兌口喊。
「可是我听說他中午就在那里等了他!」玉嫻恐嚇她︰「有耐力等了那麼久,意思就是說,他?一?定?要?等?到?妳!」
瑞恩窒……
玉嫻突然搖頭。「唉!古語說得沒錯,真是烈女怕纏郎!我同情妳。」
這種口氣算同情嗎?瑞恩暴觔。
「我看妳還是出去面對好了——」
「我從大樓後面走!」瑞恩突然說。
「啊?後面?」玉嫻瞪大眼楮。「可是那里有一條大水溝耶!妳、憑妳兩條竹竿腿跨得過去嗎?」
「可以啊!」瑞恩明顯逞強地用力點頭,然後就勿忙拿起背包跑出去。
「欽欽,瑞恩!小心一點啦!」玉嫻在後面喊。
瑞恩頭也不回地狂跑,根本沒心思回答,就急急忙忙從走廊另一頭,跑到英文系館後門了。
那一天,她匆忙落跑的模樣,真的大狼狽了!
後來敢再去了瑞恩連自己最喜歡的秘密花園,都不再去了……
因為她實在很怕會遇見張騰。
雖然不知道自己究竟怕什麼,但瑞恩就是莫名奇妙的害怕!她很不安,過去從來沒有這樣的感覺。
玉嫻說,那是因為她沒有交過男朋友的緣故,所以才會被男生嚇到。
可是,她為什麼會被嚇到?
她干嘛被嚇到?
想了整整一個星期,她還是不知道究竟為什麼。
更讓她想不通的是,張騰為什麼要到英文系館的門口等她下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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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恩,媽看妳最近好像沒什麼精神的樣子?身體不舒服嗎?」李雨欣邊扣妥珍珠耳環,邊從傅家氣派的樓梯走下來,關心地問女兒。
盤著腿坐在沙發上、兩手抱著泰迪熊的瑞恩,懶洋洋地抬頭望向她那一向高貴、優雅的媽媽,沉悶地搖頭。「沒有。」
「心情不好?」李雨欣在女兒身邊坐下,笑著問︰「上課太累了?」她跟女兒的關系,向來就跟朋友一樣。
「上課一點都不累。」瑞恩無精打采地回答,懶懶地把下巴靠在毛茸茸的熊熊身上。
「那為什麼愁眉苦臉的,這樣一點都不像我那可愛、又愛笑的女兒喔!」
「媽,」瑞恩表情無奈地轉頭望向母親。「不要這樣跟我講話好嗎?我已經十九歲了,不是九歲。」
「啊,」李雨欣搗住嘴,然後笑出來。「對不起,媽一時忘了——」
瑞恩嘆口氣。「沒關系啦!」
李雨欣還是忍不住好笑。「那麼,請問十九歲的女兒,妳的心事可以跟媽媽分享嗎?」她換個語調問。
「有些心事,在十九歲的時候,是很難說出口的。」瑞恩兩眼無神地瞪著前方,幽幽地說。
听到女兒的妙答,李雨欣失笑。
既然女兒都這麼說了,她只好從沙發上站起來。「好吧,既然這樣,就不打擾我憂郁的十九歲女兒了,媽這就出門去!」
瑞恩沒反應。
等李雨欣出門後,她才皺著眉頭深深地、沉重地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