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熙回到公寓里,室友都已經入睡了。
她最近調到總經理室,室友知道她為了工作必須時常晚歸,所以不會再等她。
恩熙小心翼翼怕打擾室友,躡足走回自己的房間同時,電話正巧在這個時候響起--
「喂?」
她奔過去接起話筒。
「喂!妳這個人啊,怎麼這麼不要臉啊?!」話筒里傳出恬秀的聲音,她竟然劈頭就罵︰「要不是因為我的關系妳怎麼會認識仲棠哥?!可是我沒想到妳這麼卑鄙,居然利用我的關系,從一個小妹,居然可以當到什麼總經理特助!以前妳還口口聲聲說什麼根本不想見仲棠哥,我覺得自己真的很笨,居然會相信妳這種人!現在我才知道妳這個人口是心非,根本就是一個騙子!」
突然接到咒罵的電話,恩熙的臉色慘白。
「妳知不知道現在已經幾點鐘了?」恩熙臉色嚴肅。
「怎麼樣?我就是故意等到十二點才打電話給妳的!妳不高興可以掛我的電話啊!不過我警告妳,我話沒講完還是會繼續打電話給妳的!」今晚回到家後,恬秀越想越氣,如果不打電話來罵人她會一整個晚上都睡不著覺。
恬秀的指控讓恩熙的態度更冷淡,她決心不再讓宋恬秀影響自己︰「我在飯店做的是實習工作,這是學校分配的,我沒有利用過妳任何關系。至于我現在會做這份工作,完全是因為我的努力。」
「妳沒有學歷又沒有特殊專長,妳以為妳憑什麼啊妳?!」恬秀提高分貝。
「剛才我已經說過,我憑的就是我的努力!」恩熙也提高聲調,她的語調更堅定也更冷靜。「努力,妳懂嗎?但是我懷疑妳這種大小姐真的會懂嗎?!就因為我不是養尊處優的大小姐,沒有有錢有勢的父親,更沒有傲人的家世和學歷,所以我一直很努力,做每一份別人不願意做的工作,賺每一分別人不層賺的辛苦錢!所以我在便利商店打工、在街頭發傳單、在百貨公司做市調、在飯店掃廁所--無論做任何事我都比別人還要加倍努力!」
「我才不過剛開始說兩句,妳就講這麼一長串的做什麼?!而且妳這麼大聲干嘛?我又沒有耳聾!」恬秀故意對著話筒大聲嚷。
那過高的分貝,迫使恩熙將話筒暫離耳邊。
「不管妳做過什麼,我覺得那都是因為妳很愛錢的關系!」恬秀接下發飆︰「妳也可以申請獎助學金貸款啊!妳為什麼都不申請?以前還說什麼要打工賺錢,多少負擔一點妳舅舅家里的經濟,可是現在妳都已經搬出去住了,還這麼愛錢做什麼?現在妳還有什麼理由解釋?!」
恬秀無知又自私的言語,企圖讓恩熙受更大的委屈。
恩熙深呼吸,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我不需要解釋任何事,因為我根本就不想對妳這種人解釋--」
「我這種人是哪種人?!李恩熙,妳講話不要這麼沒有水準,尖酸刻薄的,難道妳只會人身攻擊嗎?」
「尖酸刻薄的人是妳!」恩熙的委屈終于爆發了。「像妳這樣的大小姐永遠不知道缺錢的痛苦,如果換成妳無論打多少工,也只能每天吃兩個三明治過日子,妳還說得出這種話嗎?」
「那是因為妳上輩子做了缺德事,所以才會注定貧窮!不然為什麼我有爸爸媽媽疼愛,妳卻只有自己孤單一個人,而且連吃飯都成問題?但是妳怎麼可以因為自己很窮就嫉妒我、利用我?!妳知不知道就是因為妳這樣,所以這一輩子才會過得這麼不幸!」
听到這里,恩熙不生氣反而覺得可笑。
宋恬秀,就因為她是大小姐,嬌貴的生活養成高傲的心態,才會讓她說出這麼自私狹隘的話。
恩熙真的替她感到悲哀!
然後恩熙為自己不幸的命運感到慶幸,慶幸自己因為貧窮而不至于愚蠢。
「妳笑什麼?」恬秀覺得不對勁,于是怒氣沖沖質問。
不知道為什麼,剛才她用力罵了那麼多話卻突然听見恩熙的笑聲,反而讓她很生氣。
「其實我根本不在乎妳怎麼想,因為妳這位大小姐,根本不是我這個窮人的朋友!不過我並不怪妳,因為妳所作所為雖然只為妳自己,但其實我也一樣,對,我是窮人,所以我擔心的事情就只有錢不夠多而已!」她再一次笑出聲,笑聲很冷。「對,我很愛錢,我就是愛錢,如果妳能送我錢的話我就不到飯店工作,就不當總經理特助,就不跟妳搶妳的仲棠哥--」
「李恩熙!」恬秀瞪大眼楮,情急又氣急敗壞地咒罵恩熙︰「我說妳的每一句話都沒有說錯,妳還要口口聲聲狡辯真的很不要臉!」
「對,我很愛錢,我很不要臉,而且我很狡猾、很喜歡利用別人!但是妳為什麼這麼笨呢?宋恬秀?難道妳一開始就只是一個被利用的失敗角色而已嗎?那妳真是不走運,交到我這種損友,我比妳聰明一百倍,因為我只會利用妳而已!」
恬秀被恩熙的反話,氣得幾乎喘不過氣。「我現在覺得我媽媽說的真的很對!妳是一個愛說謊又很討人厭的女孩子!我怎麼會有妳這樣的朋友?枉費以前我把妳當成我最好的朋友,而且還一直那麼相信妳……李恩熙妳真的很可恥!」
恬秀用力掛斷了電話,恩熙終于達成目的。
但她忽然間覺得好空虛、好疲憊……
放下話筒,恩熙整個人癱軟床上,不知不覺地,淚水早已經流滿她的兩腮。
意識到頰畔的涼意,她立刻舉起手用力抹掉臉頰上的淚痕。「李恩熙,不需要為這種人難過,妳忘了嗎?妳曾經發過誓,不會再因為受委屈而掉眼淚。」她一個字、一個字地喃喃自語,警告自己。
然後她翻身拉起被子,把自己的身體和頭臉完全埋藏在被單之下。直至待在一片安靜的黑暗之中,她試圖找回一點點失落的平靜,腦海中卻浮現謀仲棠溫柔的眼眸……
恩熙用力閉上眼楮,然而卻仍然無法將他的影子從自己的腦海中驅逐。
她感覺到自己心口有一個地方,因為謀仲棠的緣故而疼痛、酸澀……
為什麼?她的身體好像不再听話,因為她不能命令謀仲棠的笑容從自己的腦子里遺忘。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事?
恩熙想不起來,然後感到莫名地驚慌--
以前妳還口口聲聲,說什麼根本不想見仲棠哥,我覺得妳這個人口是心非,根本就是一個騙子!
恬秀的話,一字一句刺進她的胸口。
恩熙用被單緊緊包裹住自己,在黑暗的房間里,她深深覺悟自己只是老天爺的一顆棋子!
今天晚上不到十點鐘,姜羽嫻已經穿好了睡衣躺在床上,卻輾轉難眠。
盡管她年輕的時候與丈夫就是一對同床異夢的夫妻,到現在兩人分房已經二十年整,但她自認一直恪守做妻子的本分,從來不曾讓她的「丈夫」難堪過!
但是她的丈夫卻從來不曾照顧過她心底的感受,總是自行其事,完全無視她的尊嚴。
而現在,眼看著連兒子也開始不听自己的話,姜羽嫻不但覺得恐慌而且心底好怨恨!
就因為那個名叫李恩熙的女孩子!一向孝順、尊重自己的仲棠,竟然也開始不听她這個做媽的話。
一想到這里,姜羽嫻就覺得好難過!
整個晚上,只要一想到白天的事,她雖然躺在床上卻難過得心跳加速,簡直就快無法呼吸了!
因為這樣,姜羽嫻對李恩熙這個女孩子,簡直就痛恨到骨子里了。
「不行,我絕對不能讓那個不要臉的女孩子得逞!」姜羽嫻氣忿地拉開被子後喃喃自語。
她認定李恩熙那個女孩絕對是為了錢,才會接近自己的兒子!如果想討好男人卻不懂得尊重他的母親,那這個女孩子也太笨了!姜羽嫻忿怒地在心底想著。
凌晨十二點,她听見樓下大門被打開又關上的聲音。
她隨即拉開被子下床,然後悄聲走到樓梯轉角……
她看到丈夫正往樓梯上走。
等到謀遠雄上樓,走到他的房門前,姜羽嫻才上前對自己的丈夫說︰「我有話對你說!」
看到妻子,謀遠雄不自覺地皺起眉頭。「這麼晚了,有什麼話明天再說!」他立即想到數日前那晚,姜羽嫻的「無理取鬧」。
「不行,這件事跟兒子有關,一定要今晚說。」她瞇起眼楮。「你放心好了!今晚我不會跟你吵,也沒那個力氣和精神跟你吵!」
謀遠雄遲疑數秒才終于松口︰「進來吧!」他開門先行走進房內。
姜羽嫻跟著丈夫走進房間。已經將近兩年時間,她沒再進過這間房間,最後一次進來,她記得是在兒子剛回台灣的時候。
「有什麼話妳快說!」
姜羽嫻一听到謀遠雄不耐煩的口氣就不高興。「干嘛?你就這麼急著趕我出去啊?!」
听到妻子反唇相譏,謀遠雄立即板起臉孔。「這麼晚了,妳進來這里就不要說廢話!如果妳沒什麼話好說,就趕快回去睡覺,妳不累我還要休息!」
「知道了!」姜羽嫻心底有氣。「你想說什麼好好說話不就得了?這麼大聲做什麼?你以為我是你飯店里的員工嗎?」
謀遠雄懶得跟她扯,干脆調頭用力扯下領帶。
「我今晚想跟你說的,是有關兒子的事!」
「這點妳剛才在門口已經說過了。」他冷淡地提醒她。
「我知道,但這是我今天晚上來找你的重點,所以我就再提醒你一次。」
「到底有什麼事,妳快點說!」
姜羽嫻撇撇嘴。「兒子已經很大了,我看你好像一點都不關心兒子的婚事。」
謀遠雄看了她一眼。「妳說這個做什麼?」
「當然是提醒你,兒子已經到了娶老婆的年紀了!仲棠回台灣已經兩年,可是我看他好像連一個女朋友都沒有,難道你一點都不著急嗎?」
「有什麼好著急的?他還年輕,現在最重要的事就是累積工作歷練,結婚這事還不急。」
「怎麼會不急呢?!」姜羽嫻激動起來。「仲棠又不是和尚也不是神父!你自己的兒子你很清楚,現在他開了家日本料理店,跟那幾個美國同學在外頭應酬難免逢場作戲,現在八卦報紙已經開始捕風捉影,報導你兒子的風流事!如果有一天仲棠真的帶個狐狸精回來,然後說他要跟這個狐狸精結婚的話,到那個時候難道你要答應他嗎?」她指的美國同學,就是裴子諾這些富家二世祖。
謀遠雄睜大眼楮瞪著妻子。「我看妳簡直就有幻想癥!根本就沒發生的事,讓妳說得好像真的一樣!」
「如果你再不管你兒子的話,這種事情總有一天一定會發生的!」姜羽嫻提高聲調。
謀遠雄被她吵得不耐煩。「好!那如果我管我的兒子,妳說這麼多話到底想怎麼樣?」
「我現在相中了一個女孩子,我要讓咱們家仲棠娶她!」她終于說到正題。
謀遠雄冷眼瞪著她。「哪家的女孩子這麼有福氣,被妳相中?」他冷冷地問。
「你干嘛這種口氣啊?听起來真討人厭!」
謀遠雄干脆調頭走進浴室不理她。
姜羽嫻跟進去。「我相中的這個女孩子你也一定會喜歡。」
謀遠雄連腔都懶得搭。
「這女孩兒就是牧橋跟雲佳的女兒,恬秀。」
謀遠雄終于有了反應。「這個女孩我有印象。」他從鏡子里看了姜羽嫻一眼。
「怎麼樣?我的眼光不錯吧?恬秀這個女孩子又貼心又乖巧又可愛,她絕對配得起咱們仲棠!」
謀遠雄自顧自刷起牙,完全不搭腔。
「喂,我在說話你沒听見嗎?」
他吐了一口牙沫,然後說︰「妳還不知道仲棠的意思,如果我們自行替他決定婚事,他不見得同意。」
「我又沒說現在就要讓他們兩個人結婚!」她也怕兒子反對。
姜羽嫻也看得出來,自己的兒子對恬秀,似乎總是冷冷淡淡的。
「我的意思是,先讓他們培養感情。」她繞到謀遠雄身邊,繼續往下說︰「重要的是,你這個做父親的非但不能反對,而且要極力促成!這樣的話,我相信兒子就不會排斥婚事,事情很快就能順理成章,按著咱們的意思進行!」
「隨便妳吧!」對于姜羽嫻的一廂情願,謀遠雄沒什麼意見。
反正,宋家與謀家確實門當戶對。
而妻子的顧慮也確實不錯,如果兒子未來要接掌他的事業,確實需要盡快成家立業,在投資人與飯店員工心目中樹立穩重的威信。
見到謀遠雄的表情,姜羽嫻就明白,這一次她總算可以如願。
雖然她與丈夫之間沒有感情,但至少在這個家兒子的事她還能做主,所以她很清楚該怎麼說服丈夫,讓自己如願以償。
第二天一早,姜羽嫻特別在兒子出門上班時送他到門口。
「今天晚上你早一點回來,媽有話跟你說。」姜羽嫻和顏悅色地道。雖然昨天發生了不愉快的事,她決定不跟兒子計較。
然而姜羽嫻之所以不計較,主要是因為她很清楚,如果自己真的賭氣不跟兒子說話,反而給李恩熙那個女人時間和機會。
「關于什麼事?」謀仲棠問。
「你的生日快到了,媽打算給你辦個生日宴會。」
謀仲棠咧開嘴。「又不是三十歲生日,突然辦生日宴會,好像有點奇怪?」
「一點都不奇怪!媽給你辦這個宴會,主要希望你能多認識幾個名門淑援!」
「我對那些女孩子沒有興趣。」謀仲棠直接拒絕,不過他的語調很溫和。
「媽是一片好意!不管你對那些女孩子有沒有興趣,你的年紀也不小了,本來就應該要交一個女朋友!我是你媽當然會操心這個問題。」她再提醒兒子。「你今天晚上可以早點回來吧?」
「好。」他承諾。
畢竟,昨天末安撫母親,就是他的錯。
「那我一定等你回家。」姜羽嫻眉開眼笑。「不過我先警告你,你可不要又臨時打電話回來說什麼要開會之類的,我可不會再原諒你!」
「我知道。」他再次承諾。
笑嘻嘻地送兒子出門後,姜羽嫻這才回頭走進屋內。
姜羽嫻期待著,今天下午等恬秀到家里來陪自己時,就可以告訴她這個好消息了。
這是謀仲棠第二次找上趙天順。
也許有部分因為母親的緣故,更大部分是為了自己--
他願意再給趙天順和自己一次機會。
「如果趙董事長再一次拒絕你,你仍然會支持董事長的決定碼?」站在春泉飯店門外,恩熙問他。
這一次也只有她跟隨謀仲棠,一起到春泉飯店。
「那是無庸置疑的。」謀仲棠沒有表情地回答。
「但是,趙董事長的心意如果很堅決,還能怎麼做才能讓他改變決定?畢竟總經理已經來試過兩次了。」
「趙董事長不必改變心意。」他斂下眼。「情勢,自然會迫使他出賣飯店。」
恩熙睜大眼楮。
隱約地,她了解謀仲棠言下之意。
這半個多月來飯店高層為並瞞春泉飯店所開的會議,內容只提到並購後的改造計畫以及征儲人才方向--然而事實上恩熙很清楚,趙天順根本完全沒有販賣春泉飯店的意願!
如果事實如此,那麼這半個多月來高層的討論就完全無濟于事!然而事實卻不然,她認為每個參與會議的飯店高層經理都胸有成竹,彷佛亞洲四季集團並購春泉飯店順理成章、易如反掌的就如探囊取物!
恩熙凝望著謀仲棠,這個時候他內心的想法,她完全無法讀懂。
「你說的情勢,」她頓了頓,然後問他。「指的是什麼?」
「有些時候,我無法完全顧及其他人的想法。」他回答。
「你是說,你會逼迫趙董事長,讓他在非自願的情況下賣出飯店?」
他停了數秒。「可以這麼說。」然後這麼回答。
他深沉的眸光讓恩熙心口一緊。
「走吧!我跟趙董事長約好十點鐘見面,這一次,我不會再多等一秒鐘。」他轉身走進春泉飯店。
恩熙杵在原地愣了片刻……
然後才回過神,趕緊跟上他的腳步。
「我絕對不會賣飯店的!」趙天順的態度仍如同上次一樣堅決。
「趙董事長很清楚,春泉飯店遲早會易主,如果現在不賣飯店,未來您一樣要被迫出賣飯店產權。」
「你是什麼意思?!」趙天順拍桌子,聞言臉上變色。
「只有亞洲四季不要的物業,從來沒有亞洲四季要不到的物業。如果亞洲四季從趙董事長手上買不到春泉,就會從拍賣場上購得春泉產權。」謀仲棠轉為強硬。
他的態度已經上一次到這里來的時候,完全不同。
趙天順瞪大眼楮,看起來極為忿怒--
「你好大的瞻子!竟敢來我的飯店找我挑釁!」
「我從不挑釁,只說出實情。如果趙董事長堅持不肯出賣飯店,亞洲四季一定會另想辦法,讓您在非自願的情況下出讓飯店。」
「你敢要脅我?!」趙天順雙手握拳。
「這不是要脅,這是事實。」謀仲棠始終面無表情。「事實是,總有一天你會失去你的飯店,與其做垂死掙扎下如趁早規畫退路,因為不管你如何抵抗只會傷害自己,完全動不了亞洲四季一分一毫。」
趙天順表情僵凝,他圓睜雙眼瞪著謀仲棠,僵硬的臉孔卻失去了反應……
趙天順的神情讓恩熙不忍。
然而她卻無法插入任何一句話,因為她知道,謀仲棠說的全部都是事實,雖然事實很殘酷、事實足為了某一特殊對象的利益而成立的「事實」。
然而事實終究是事實。
這就是競爭,這就是殘酷的現實。
今天這場會面依舊不歡而散。
離開春泉回到車上後,恩熙終于開口問他︰「為什麼?為什麼一定要強迫趙董事長出賣他的飯店?」
「沒有為什麼,一切都是理性的行為,購買春泉對亞洲四季有利。」
「但是以亞洲四季的財力和實力,可以將資金投注往其他事業布局,並不需要執著在並購春泉這一件事情上面。」
「這是妳單純的想法。」謀仲棠對她說。「人的心有很多復雜的陰暗面,不是每個人都能坦然面對競爭,在人生道路上另闢蹊徑。」
她凝望著他,不知道為什麼,他听似艱深晦澀的言語,她立即就心領神會了。「那麼,你也在競爭嗎?你跟什麼人競爭?為什麼需要競爭?」
「我跟我自己競爭。」他回答她。「人一生中總有需要競爭的對象和事物,我的對象就是我自己,那件事是我一出生就注定的命運。」
「命運?」恩熙想到自己的命運,她忽然茫然起來。
「如果我不是謀家的獨子,不需要執掌謀家的事業,也許我前方的道路會更寬廣。」
「這就是你口中的命運嗎?但是命運並沒有強迫你,一定要遵循祂規定的方向去走。」
「所以我競爭的對象是我自己,我認為必須先戰勝目標,然後才能離棄目標,做有選擇的決定!」
恩熙深吸一口氣,然後屏息。「你的話……听起來很難懂。」
「但是妳懂。」他深沉地凝望她。
「你為什麼是這樣的一個人?我以為……」她看著他堅毅冷酷的側臉,感覺到窒息。「我一直以為,你的人生很幸運,你並不需要特別努力就能繼承一筆龐大的財富,跟我這樣的人是完全不一樣的!像我這樣的人,一輩子只會為了生活汲汲營營,但支出的卻總是比獲得的更多。」
但現在她才明白,他的壓力、他的責任比任何人所承受的都還要多!
因為他競爭的對象是他自己!
他永遠只能比現在的自己更好,也只允許更好。
「但是,這樣的『競爭』是永遠不會得到滿足的。」她喃喃地繼續對他說,比以往更細膩地以眸光描繪他堅毅的臉部線條,彷佛在這個時刻,她才第一次發現他臉上凹凸的光明與陰影。
她忽然憐憫他……
同時感覺到從自己的心口擴散出一股酸澀的軟弱。
「現在,只有妳知道我的不曾滿足。」他粗嗄地低訴,凝望她的眸光熾熱。
恩熙的呼吸急促起來,她努力控制自己起伏的胸口,雖然感到窒息卻仍然力持鎮靜,若無其事地回望他灼熱的眼眸。
「妳是唯一一個女人,當我說話的時候總是無畏地凝望著我的雙眼。」他低沉的音調揉入粗嗄的旋律。「是誰給妳這樣的勇氣和聰慧?總是听懂我的話卻有很多意見而且一定要反唇相譏?」
「總經理,雖然您是總經理,但您也是一個血肉之軀,我把您當做一名正常人看待,所以我一點都不必害怕凝望著您。」
「我是一個正常人嗎?」他低笑。「在飯店員工眼中我是嚴厲的老板,在我父親眼中我是無所不能的商業機器,而且必須無所不能!但是在妳眼中呢?恩熙,告訴我,在妳眼中我是什麼?」
「一個驕傲的人,一個富家子,一個上司,一個……」她停住。
「什麼?」他催促︰「說下去!」
「一個看似正常卻有壓抑情感和隱晦思想的男人……啊!」
她話才說完,他便將她扯進懷中。
「總經理!」她想掙月兌,他卻捉牢了她不放。
「叫我仲棠,我要听見妳叫我的名字。」他低柔地誘哄她。
「不要在這里!」她不可能順從他。
然而恩熙全身卻像著火一樣滾燙。
「在哪里並沒有關系。」
「但現在是上班時間。」
「閉嘴。」
「什麼?」她眨眨眼。
「現在不要說話。」他嗄聲說。
隨即,他低下頭吮住她的唇--
這一刻,恩熙的清明已飄然遠離……
謀仲棠熱烈的追求,已經造成她的迷惑。
原來感情竟然跟未來一樣,都有一對翅膀,都是夢想,都是雲鄉。即使恩熙努力抵抗,然而另一方面,她卻又渴望擁有翅膀。
人怎麼能在矛盾下不斷對立、掙扎、前進、後退……
怎麼能封閉感官又努力追求,有一天展翅高飛的可能?
幸福本來就是虛幻的,只是一種意識、一種知覺。
失去對甜的味覺,世上最甘美的糖味都將苦澀。
如果她能感受--能強烈的感受,那麼痛苦與快樂--
在未來,是否,她都將一並品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