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後規定日期到來之前,以紅獅與帝華為首的兩大集團,在投標日當天分訓由集團董事長率領團隊成員,將投資計畫書送進捷運局分別進行演示文稿,再由捷運目甄選委員提出質詢。
同時在土地開發上,帝華新干線比捷運局原規畫之土地開發處,整整多了六個區塊,這是為內部利益攤平所致。然而甄選委員有諸多疑慮,對于目前土地開發樹益,感到不如預期樂觀!
而在機電系統方面,紅獅新干線早已與外商日本新干線公司談妥條件,日本新干線承諾未來高鐵興建,將出資認股10%,在技術提供與投入這方面,紅獅新干線所做的努力也令甄選委員十分滿意。
然而讓甄選委員判定最後勝負之最重要關鍵是,紅獅新干線公司得標之興建評估經費為2050億新台幣,帝華新干線公司之興建評估經費為2365億新台幣,而紅獅新干線在風險評估一欄超估150億新台幣,總計為2200億新台幣,仍然比帝華新干線公司的2365億新台幣,少了165億新台幣。
同時,紅獅新干線公司以優渥的財務規畫能力,使得其評估之未來捷運票價,比帝華新干線公司整整低了十元以上。
在長達十二個小時的會議後,甄選委員召集人宣布,由紅獅新干線公司籌備處,取得高鐵捷運優先議約權。
這一仗,帝華為首的團隊打得灰頭土臉,竟然佔不到一絲便宜!
「利曜南就像長了第三只眼楮!他居然面面俱到,處處針對我們不足之處下針砭,就連增估風險預算150億,總預算都還比我們低了一百多億元!就好象他事前已經看過我們的投資計畫書,才會對我們的計畫書內容如此了若指掌、得以克敵機先!」在會場上演示文稿時一路潰敗,讓譚家嗣氣急敗壞,回程路上已經忍不住發飆。
「董事長,楊總已經提出聲明,針對紅獅新干線公司認股36.3%,與帝華新干線公司已認股43.5%,有明顯落差。紅獅新干線公司認股不足,高鐵捷運局不該忽視這個問題。明天楊總就會委請律師團提出嚴正抗議,要求高鐵捷運局成立項目調查小組。」姜文看見智珍臉色凝重,于是他代為發言安撫譚家嗣。「董事長,這件工程標案還有轉機,您先別喪氣。」
譚家嗣神色陰霾,突然閉口不言。
智珍當然清楚,父親不豫的臉色代表著什麼意義。
事實上,加上日本新干線公司承諾未來將認股的要求,紅獅新干線公司認股高達46.3%,縱然認股不足50%容易落人話柄,未認購之股權成數太高,容易讓人產生利益輸送的聯想,但如此巨大的工程案,所牽涉之利益太過龐大,本來就有多方勢力等待安撫,即使今日換做帝華團隊取得優先議約權,也將導致同樣的結果。帝華新干線公司的抗議,幾乎沒有勝算可言。
回到辦公室後,已是晚上十點。譚家嗣的情緒看起來較為和緩,似乎已經得到控制。
「姜文,已經很晚了,你先送智珍回去,我還要留在辦公室里看一些文件。」譚家嗣對姜文道。
「是,董事長。」
「爸,您也累了一天,應該回去休息了。」
「沒關系,妳現在就跟姜文一起回去,我還要留在公司處理事情。」譚家嗣丟下話後,就徑自走進自己的辦公室內。
智珍本來不願離開,但父親的意志很堅決,而現在這個時刻也實在不適合再違背他老人家的意思。
「這樣也好,這件事總算告一個段落。」車上,姜文勸道︰「事實上董事長的年事已高,早就應該退休享清福,實在不適合全心全力,投入這種激烈的工程競標爭奪戰。」
「你說的沒錯。」智珍怔怔地望著前方,神情苦澀。「但這是我的錯,是我太不爭氣了,所以不能為爸爸分憂。」
「妳怎麼這麼想?」姜文蹙著眉,回頭看她一眼。「這麼沮喪的樣子,一點都不像妳!早知道我剛才就不說那些話,因為我根本就不是這個意思。」
智珍忽然轉頭,認真地問姜文︰「我不是這個樣子的嗎?難道一直以來,我給你的印象總是那麼積極?那麼勇往直前?從來不退縮的?」
姜文怔住,視線膠著在擋風玻璃前。
「你真的覺得……我一直都是那樣的嗎?」她再問,仍舊認真。
「妳在說什麼啊?!」姜文忽然笑出聲。「我看妳今天受的刺激太大,情緒快比董事長還要難以捉模了!」
智珍深深凝望著他。
問這個問題的她是認真的,然而姜文故作輕松的態度令她不解……她忽然感到,也許她並不如自己所以為的,那麼了解姜文。
「妳的公寓到了!」他停下車子,下車替她打開車門。「我送妳上去吧?」
智珍搖搖頭。「不必了。」輕聲回答。
「也好,」姜文一反常態,並不勉強。「今天晚上妳好好休息,相信明天進公司後,董事長一定會交代很多工作下來,畢竟這場仗還沒打完,我們得有始有終。」
智珍沒有回答他,僅淡淡一笑,然後轉身下車走進公寓大門。
姜文站在樓下,依照往常習慣,他看到智珍公寓樓層的燈光亮起,才回到車上開車離去。
回到家中,智珍的心情更為沉重。
這陣子,有很多時候她感到一股無力感深深困擾著自己,她開始後悔,到台灣的決定也許是錯誤的。
智珍慢慢走到窗前,心事重重地凝望著窗外夜色,父親如此積極爭取捷運工程案,不僅僅因為利曜南那天晚上設的飯局激怒了他,她擔心的是,父親這趟回到台灣別有目的……
就在智珍陷入愁思時,手機聲忽然響起,她猶豫了半晌才從皮包里取出手機。
「喂?」她听見自己疲憊的聲音。
「開門,我要見妳。」利曜南沉聲命令。
智珍愣住。
「我現在就站在妳的公寓門外,快開門。」他理所當然地催促她。
她倒抽口氣,因為這是一幢舊式公寓,樓下根本沒有管理員,所以他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如入無人之地。「已經很晚了,我要休息不想被打擾。況且我有選擇開不開門的自由。」她平聲拒絕。
利曜南低笑。「听話,快開門,別跟我鬧別扭。」他的嗓音低沉嘶啞,有一抹績濃的磁性,彷佛情人的低語。
「鬧別扭?請你不要誤會,也不要扭曲我的意思!我不想替你開門,是因為我與你之間根本沒有任何交集。,同時,我也完全沒有跟你鬧情緒的必要和心情。」她嚴肅地「糾正」他的一廂情願。
利曜南沉默數秒,忽然在話筒另一端深深嘆息。「如果妳不開門,那麼我會一直站在門外直到妳願意打開大門為止。但是今天晚上天氣很冷,我昨天才得了重感冒,如果妳希望我的病情加重,那麼妳可以一直不開門,讓我在門口站一整夜。」
他的話听似合情合理,實則卻是威脅!
智珍握著手機,這一刻,她實在好後悔接起這通電話。「我不會開門的,如果你堅持站在門外一整夜,那麼我也不能阻止。」說完話,她便合起手機蓋。
關掉手機,她便將行動電話拋到沙發上,自己則縮在沙發另一角,蜷起膝蓋,讓身體完完全全陷入柔軟的椅墊里……
她了解利曜南,知道拒絕他的後果堪虞,但不管他有多不高興她的「拒絕」,今晚她真的沒有心情面對他……
她沒有心情,在面對他的時候戴起面具。
忽然感到疲憊不已,智珍蜷在沙發里不知不覺地睡著,直到寒冷將她喚醒,她抬頭看到牆上的小熊維尼鐘,才發現已經深夜兩點。
已經兩點了……
智珍迷迷糊糊地從沙發里站起來,走回房間途中,她听見大門外似有聲響。
她忽然想起,利曜南說過他會一直站在門外,直到她願意打開大門。但是……但是他真的還會站在門外嗎?
她知道自己不該好奇,更知道這樣的「可能」微乎其微,但她仍然走到門前,屏息著慢慢將門打開……
隔著鐵門,她看到門外的走道上空無一人。
「真可笑……我到底在期待著什麼?」她喃喃自間。
就在她要將門合上之際,忽然看見一抹熟悉的身影自樓梯間走出來。
「妳終于開門了。」利曜南站在樓梯口,深邃的眼神牢牢地緊盯著她。
智珍呆在門口,忽然之間,一股強烈的、逃避的沖動驅策著她--
她反手迅速而且用力地關上大門,然後緊貼著大門背面,無法呼吸……
為什麼?她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麼固執?
「開門,妳逃避不了。听我的話,開門。」
利曜南低沉沙啞的聲音傳進門內。智珍無法回答,她掩住嘴奔逃到客廳里,遠遠地逃開那扇薄可傳音的門屝。
之後,有十分鐘的時間,不再有任何聲音傳進來,就在智珍以為他已經放棄離開時,鐵門的鎖孔忽然被插入不明物體,短短兩秒鐘後大門外的鐵門被打開的「依呀」聲傳進智珍的耳朵里,接著是大門傳出鎖孔開鎖的聲音--
智珍還在發呆,利曜南已經登堂入室。
「你……」
她的話未說完,利曜南走到她面前整個身體忽然往前傾--在智珍還未反應過來之前,利曜南沉重的身軀驟然壓到她身上!
智珍呆住了!她一時間反應不過來,整個人被他壯碩的身軀壓在沙發上,完全動彈不得……
智珍根本喘不過氣!利曜南的體重是她的一倍半,她被壓得就快要窒息了……
「我說過,我得了重感冒。」他皺著眉頭,嘶啞的聲調挾著濃重的鼻音。然後像是突然發現她的臉色不對,他申吟一聲,右手臂慢慢撐起半邊身體。
她看見,這麼冷的天,他的額頭卻在冒汗。「你還好嗎?」她問,/心髒忽然揪成一團!
「快爬起來……我撐不了太久了。」他沙啞地呢喃,粗嗄的聲調已經有點含混不清。
智珍終于確定,他正在發高燒!
她怎麼會這麼狠心?知道他在生病,為什麼說不開門、就真的不開門?「我、我馬上起來……」
等到她從身下爬出來,利曜南立刻重重地跌回沙發椅墊,智珍這才注意到,他的襯衫背部已經被汗水浸得濕透。
愕然看見他背上大片汗濕,眼淚忽然如掉線的珍珠般,滑下她蒼白的臉龐。
她原以為他只是恐嚇自己、威脅自己,根本不會真的守在門外等她開門,然而她錯了,錯得好徹底!利曜南甚至有她家里的鑰匙,但他並沒有在她拒絕後立刻使用,她相信如果不是快撐不住,他也許根本不會使用那兩把鑰匙……
此時此刻,她已無心追究他為何擁有自己家里的鑰匙。
一時間,智珍陷入極度慌亂!然後她才想到該打電話、該對外求救,因為她根本沒有足夠的力氣,把體重多出自己數十公斤的利曜南攙扶起來,她得打電話叫救護車--
利曜南忽然捉住智珍拿起話筒的手。「讓我留下來……讓我留在這里休息,我只要休息一下就好。」
他捉住她的手仍然有力,但那似乎是他最後的力氣了!現在,他甚至連轉過身體的力氣都沒有。
「可是你看起來病得很重,你不能待在這里,你得去醫院看病!」她不同意,而且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眼淚正在一顆顆往下墜……
利曜南撐著疲憊的眼皮,他忽然露出笑容。「不要哭,我沒事……」他嘆息著嘶啞地低語。
似乎想伸手替她拭淚,但他舉到一半的手卻頹然垂下。
直到這時,智珍才發現自己的眼淚已經漫濕了整個臉龐。「曜南?曜南……」
她顫抖的呼喚他的名字,然而他卻不再響應自己……
利曜南已經失去了知覺。
利曜南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早上十點鐘了。
才睜開眼,他就看到坐在病床旁邊的智珍。
昨夜利曜南失去知覺後,智珍半夜打電話叫救護車到家里,在急救人員的協助下將他送進附近的醫院掛急診。之後她就坐在病床邊陪了他一整夜,直到巡房的醫師確定病人的病情已經穩定,她才昏沉地伏在病床邊睡去。
他沉默地凝望她疲憊的睡容,如呵護一件瓷器般,細膩輕柔地拂開她臉頰上紊亂的發絲……
智珍蹙著眉漸漸清醒過來。
「早安。」他嘶啞地,對著剛睜開雙眼、眸光迷蒙的她低喃。
意識到自己趴在病床上睡著,智珍驀然清醒。「你--你沒事了嗎?」她挺直背脊焦急地詢問。
「暫時死不了。」他低笑。
知道他沒事,她完全放松下來,可忽然有些生氣了。「你明明生病,為什麼要堅持站在大門外?」她忍不住質問他。
「因為妳不讓我進去。」他理所當然地道。
沒想到,他竟如此回答!這分明是賴皮的答案!「不對,如果我不開門,那麼你就應該立刻走開,而不是守在門外站到深夜。」
「但是妳終究開門了,所以我的守候絕對有價值。」
她無法相信他的答案。「我很認真的在問你!」
他收起笑容。「我,也很認真的在回答。」
「你……」她忽然語窒。
分不清楚是生氣還是無奈,不想再跟他糾纏不清,她轉身欲走--
他卻忽然抱住她。
智珍無法動彈……
「別走,讓我抱著妳,只要一分鐘就好。」他嘶啞地低喃,緊緊、緊緊地抱住她不放開。
智珍僵在床邊,這一刻,拒絕的話根本就說不出口……
這刻病房沉默得猶如死寂,窗外白色的日光照射進來,她的臉色蒼白剔透,漆黑的眸底驀然凝聚了一層透明的水霧……
一個晚上打電話找不到利曜南,李芳渝直接質問馬國程--因為自從那個譚智珍出現後,她開始患上嚴重的焦慮癥!
「你給我說清楚!曜南現在人到底在哪里?!」早上九點整,李芳渝不顧秘書阻攔,直接沖進利曜南的辦公室,卻見不到人影,她只好轉向馬國程的辦公室。
為掩飾自己做為一名未婚妻的失敗--她居然不知道自己的未婚夫一夜去了何處?!于是她氣焰囂張地,以驕傲的口吻質問馬國程。
馬國程挑起眉,他不怒反笑。「李小姐,利先生是您的未婚夫,他去了哪里您應該比我更清楚才對。」他可不是被嚇大的!他從不奉承主子,而是以能力取勝。
李芳渝瞪大眼楮。「你少在這邊說風涼話!如果今天你不告訴我曜南的行蹤,我就讓曜南把你開除!」
聞言,馬國程更覺得好笑。不過他還未開口,手機就突然響起來。
「利先生?」
馬國程還沒開始講話,沒想到李芳渝就立刻沖過去,一把搶下他的手機。「曜南?!我是芳渝!你人在哪里--」
李芳渝言辭激動,但瞬間彷佛被一桶冰水澆灌,她突然閉起嘴,臉色很難看。不一會兒李芳渝訕訕地伸手,把手機推到馬國程面前。「快接啊!曜南說他要跟你講話。」她臉色鐵青。
「謝謝!」馬國面帶微笑、不慌不忙地,接過李芳渝手中的電話,這讓挫敗的李芳渝更形狼狽。
馬國程接到指令,三十分鐘內趕到醫院接人,然後直接到總顧問公司開會。「不過,李小姐現在正在辦公室,她似乎急著要找您。」他好心地提及這個得罪他的女人。還好他向來大人不計小人過,況且引起李芳渝潑辣且蠻橫的動機,其實也算可憐。
李芳渝頹喪的神情,總算再度出現笑容。
「是。」馬國程掛了電話。
「怎麼樣?曜南在哪里?我知道現在是上班時間,可是我有很重要的事找他!」因為馬國程剛才幫自己說話,她的口氣明顯客氣許多。
「利先生請您先回去,今天下班後如果還有事,再請您Call他。」這是馬國程意料中的答案。
「可是我打電話根本就找不到他啊!你為什麼不讓曜南跟我說話?!」李芳渝擺起臉色,口氣又潑辣起來。
李芳渝是典型的大小姐性格,事情一不如己願,脾氣就擺在臉上,在她身邊的人好象活該倒霉受氣。
馬國程臉上沒什麼表情。「李小姐,您想跟利先生說話,應該不必經過我同意才對?」這女人!真叫人想同情她也難。
李芳渝漲紅臉,頓時無話可說。
馬國程看了一眼手表。「很抱歉,我得去接利先生,不奉陪了。」
他懶得嗦,轉身走出辦公室。
馬國程走後一分鐘,咬牙切齒的李芳渝才猛然回過神,急急忙忙跑到電梯前按鈕下樓,奔到街上後她招了一部出租車,然後要求司機把車子開到停車場出口。
「快點,跟著那部車!」
一看到馬國程開著車子從車庫里出來,她立刻指揮出租車司機,跟住馬國程的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