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婚姻,半點都不能寒酸……每當沈莫語想起蘭風對她說的這句話,就忍不住想哭。
為了她和張樺的婚禮,蘭風運用他的人脈金脈,在短短三天之內搞定所有的事,包括訂下一艘可容納數百人的豪華游輪,打算在海上舉行她的婚禮,並替她請法國珠寶設計師來台,親自為她量身訂做結婚戒指及項鏈配件,請來巴黎最頂尖的服裝設計師飛來台灣替她設計裁縫婚紗,並請他們在婚禮前三天搭蘭家的專機將東西親自送到她手上,當然,還包括婚禮上所需要的任何人或物。
簡直,把她的婚禮當成他自己的婚禮在辦。
他說要他祝福她,唯一的要求就是由他來包辦她婚禮的所有事,她和張樺都不能有意見。
哈,暴君。
可偏偏,她卻感動得要死。
他對她這麼好,她卻一直在傷他的心,當她好不容易想不顧一切愛他時,他卻說他已經跟江柔在一塊,天底下有沒有那麼巧的事啊?就在這男人擺明著說不要她,要放她走時,她卻懷了他的孩子。
她要他和她的孩子,片刻都不曾猶豫過。
這個孩子是她和蘭風一輩子必定的牽系,就算相隔再遠,她也可以因此感受他的存在,永遠永遠。
或許,這可以說是上天為了憐憫她所賜給她的禮物?
「沈小姐,你看看,很美吧?」旁邊的設計師替穿上婚紗的沈莫語模模弄弄好半天,才把她再次帶到鏡子前。
這是一襲曳地長擺,腰線緊貼,邊線全以閃亮細鑽瓖成的細帶婚紗,閃亮華麗卻輔以簡單低調的剪裁設計,搭配上沈莫語那清清淡淡的秀麗氣質,竟是出色非常,讓設計師的眼楮不由得一亮。
「真是太好了,本來我是想在這有些單調的雪白中,再加上一些手工刺繡讓它更華美些的,幸好蘭先生阻止了我,這件禮服真的比較適合你呢,沈小姐。」設計師滿意的笑著,越看越歡喜。「看來,蘭先生對沈小姐真是了解,知道這樣的衣服穿在沈小姐身上,可以更彰顯新娘子的美呢。」
沈莫語笑著,沒說話,淚意卻猛地在眼眶里打轉。
又听見那設計師說——「說來好笑,我本來還以為是蘭先生要跟沈小姐結婚呢,沒想到蘭先生是在幫沈小姐辦婚事,蘭先生對你真好可不是?這天底下我還真沒見過有哪個男人,會這樣費心的在替一個不是自己女人的女人辦婚禮的呢。那戒指看過吧?我听那珠寶設計師說,蘭先生親自坐鎮盯了他兩天兩夜,他幾乎畫了上百張設計圖,才終于讓蘭先生滿意地放他走人哩,沈小姐,那戒指你還喜歡嗎?咦?沈小姐……你……我說錯了什麼嗎?」
設計師有些失措的看著沈莫語,她在哭,淚水一串串地掉,哭得不能自抑。
「沈小姐……要不要我請蘭先生過來?不,不是,應該是請張先生過來才對,我打電話給他——」
「不要,我沒事。」沈莫語伸手抹去淚,吸吸鼻子。
「可是……」
「我真的沒事,繼續吧,還需要試穿另外幾件禮服不是嗎?」
「是,那沈小姐就請你先換下這一件,我去把其他的拿過來。」
設計師才轉身,沈莫語的手機就響,來電顯示竟然是蘭家大宅,她愣住了,胡亂又在臉上抹一把,深吸了一口氣,這才接起。
「喂,沈小姐嗎?我是光叔啊,那個,你現在有空嗎?可不可以過來一趟?我知道小姐最近在準備婚禮的事,一定很忙,可是少爺已經病了兩天,不看醫生也不吃藥,之前還會亂發脾氣,現在整天都躺在那里睡著,我擔心他——」
「我馬上過去。」沈莫語輕蹙起眉,道︰「還有,把高醫師找過去,如果少爺又發脾氣,就說是我叫醫生過去的……」
蘭風在發燒。
他知道自己正在生病,但病得其實並不重,頭很沈,有點痛,全身都在痛,只要服一顆止痛消炎藥就會好,但他不想。
想就這麼病著,一直病到星期六,徹徹底底的讓自己痛到骨子里去,這樣,或可蓋過他胸口上那顆心的疼,讓他不必受心痛所折磨。
可是,老天似乎不太想要解救他,竟然讓他在病榻上看見了沈莫語,見到他,她竟然哭了,就這樣當著不知死活還跑來想要看他的高醫師面前大哭特哭。
是怎樣?他還活著吧?還是他其實已經死了,只有他自己以為自己還好端端的活在世上?
蘭風試著想起身,沈莫語想也不想地奔過來撲倒在他懷里——「你這個笨蛋,為什麼會生病?你從來不生病的啊,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生病?」她嗚嗚的哭著,上半身毫不客氣的壓在他身上,長發微香,輕輕地飄送進他的鼻尖。
是思念的味道。
手很沈,卻不自覺想把她擁緊。
「我沒死吧?」哭成這樣,讓他不得不開口確認。
聞言,沈莫語抬起淚汪汪的眼,瞪著他,「我警告你,不準給我胡說八道,不然我就——」
「怎樣?跟我一塊殉情嗎?」他勾著唇角,嘲弄著,眼楮灼亮的看著眼前這個讓他思念不已的女人。
天啊,他真的好想她呵,當她這樣為他哭得可憐兮兮的站在他面前,他才知道自己這段時間是如何的想念她。
如何想象,這個女人讓另一個男人抱在懷里?
如何想象,以後這女人的生命中,還有另一個比他更重要的男人?
他想象不出來,也不想去想,光一個念頭閃過,就足以讓他痛不欲生。
沈莫語還是瞪著他。
「我不會跟你一塊殉情的。」她說。「想都別想,所以,你最好給我好好把病養好。」
「真是令人失望啊,我還以為,這世上唯一會為我而死的女人,只有你沈莫語了呢,結果……」蘭風又笑,竟是無限惋惜,「連我的小語也不願意為我而死,這輩子我唯一用真心對待的女人啊,最會的一件事好象就是要我難受。」
他咳了咳,輕輕閉上眼,「高醫師——」
「嘎?」高雲突然被點名,嚇了一跳,還以為這兩人打算繼續無視于他的存在,情話無期的給它說下去。
「沒看見有人一直在哭嗎?」
高雲瞄了淚眼汪汪的沈莫語一眼——「看見了。」他又沒瞎,就算瞎了,耳朵也沒聾啊,自然是听見了。
蘭風輕哼了一聲,「那你還愣在那里干什麼?等某人為我的病哭腫了眼,才要替我看病嗎?」
高雲一愣,笑了,趕緊把吃飯的家伙拎到蘭老大面前。
沈莫語自動退到一旁,安安靜靜的伸手把臉上的淚給悄悄拭去,偷偷瞧著高雲替蘭風診脈,看喉嚨,听診胸口,一直到所有的診斷過程結束。
「怎麼樣?我快死了嗎?」蘭風自己問了。
高雲輕咳了一聲,差點笑出來,「當然沒有。」
「那就告訴她,不必再哭了。」
聞言,高雲轉頭看了沈莫語一眼。
「我沒有在哭。」她伸手又往臉上抹,硬是把證據給擦掉。
高雲轉過頭來看著蘭風,「她說她沒有哭。」
蘭風抿抿唇,未語。
「我開點藥給你吃,再請光叔替你熬點粥,如果燒還是沒退,看是要悶被子還是去泡個澡,讓自己流點汗,以你的底子,病很快就可以好了才是。」說著,高雲起身收東西,「我會先請光叔到醫院藥局取藥,你一個人在這里沒問題吧?」
高雲這話是故意說給沈莫語听的。
明明知道蘭家大宅里還有一堆保鏢在,偏偏要說只有他一個人。
不過,他有一半是說對了,因為那些粗手粗腳的保鏢哪會照顧病人?沒礙事找事就了不起了。
「我會留下來照顧他。」沈莫語說。
「是嗎?」高雲听了笑呵呵,「那我就放心了,比起光叔,你一定可以更快讓他痊愈,搞不好,明天一早起來就是一條活龍了,不過,你的臉色似乎也不太好,手伸出來讓我替你把一下脈吧。」
沈莫語看著高雲,高雲對她眨眨眼,她遂把手伸了出去——「嗯……」高雲邊把脈邊皺眉,「你最近都沒吃好睡好嗎?要多補充營養才行,你的脈象有點虛,除了補充營養還得多運動,記住,只能做一些柔軟和緩的動作,這樣也可以讓你的心情起伏不那麼大,心情平靜,胎——我是說,這樣對你的身體才會好,知道嗎?」
沈莫語差點被高雲說溜嘴的一個字給嚇破膽,她擔憂的往蘭風那頭望去,蘭風也正望著她,而且一臉納悶。
她趕緊把視線收回來,看著高雲,「嗯,我知道了,謝謝你的關心,我會注意的。」
「注意什麼?」蘭風忍不住問出口,這兩人真當他死了就是了,躲在一旁嘀嘀咕咕的完全沒把他當回事。
高雲對著沈莫語笑,沒敢看蘭風,「那就拜托你照顧一下蘭少爺了。」
「應該的,你放心,」沈莫語親自送高雲離開房間,回頭,跟蘭風說︰「我先下樓去替你熬點粥。」
隔日,朝陽還沒來得及曬,蘭風就醒了。
記得,昨天先是喝了一碗熱騰騰的粥,然後是幾顆大小不一的藥丸子,接著,他應該就是睡了一個好覺,因為眼楮睜開時,天就亮了,他看見趴在床上睡著了的沈莫語,把她抱上床睡,自己去泡了一個熱水澡,出來的時候沈莫語還在睡,倦極的面容看起來竟該死的蒼白。
蘭風身上只圍著一條浴巾,爬上床,雙手環胸的看著她睡覺。
她真的睡得很沉,太沉了,根本不象以前的沈莫語。
然後,他想起了昨天下午高雲對她說的話,什麼補充營養,做運動對身體才會好什麼的廢話,再對照此刻她倦極累極又不容易被吵醒的模樣,一股莫名的不安竟隱隱浮上心頭。
那一天,她帶著張樺突然送喜帖過來,他對她即將嫁人而生氣又驚慌,一方面卻又想著,這樣很好,因為可以讓他決定遠離她的心更為堅定,且沒有後悔的余地,所以他也很蠢的表現出自己的大方,為她和別的男人的婚禮而忙得很起勁,一點都不想委屈了她。
卻忘了問,她為什麼這麼突然急著結婚?當初到機場決定離開他時,是不是正要飛奔到那男人懷里去?他們是什麼時候走得那麼近?近到可以在他跟她才上了床之後沒多久,就急著要嫁給張樺?
為什麼?
他之前一定是氣暈了,悶昏了頭,才會選擇對這個問題視而不見。
想著,蘭風拿起電話撥給高雲。
睡夢之中,高雲接起了電話,听到蘭風那冷寒似雪的嗓音,精氣神不得不在瞬間歸位。
「你最好半句謊都不要說,否則,你該知道我這人——」
「知道知道,你這人心狠手辣,什麼事都做得出來是吧?你問我答,我保證實話實說。」
「她得了什麼病?」
她?高雲愣了一下,這才恍然他是指沈莫語。
「她沒病啊……」
「嗯?」
「只是……懷孕了而已。」高雲越說越小聲。
可蘭風听見了,再清楚不過,他眯起眼,胸口象是被什麼東西給狠狠撞擊了一下,只差沒嘔出血來。
原來,小語懷孕了……她懷了張樺的孩子,所以不得不趕快嫁給他……不,不對,他要小語之前,小語根本就是個處子啊。
「多久了?」蘭風咬緊牙根,花了好大的氣力才沒讓自己在話筒這端大吼——他不想吵醒沈莫語。
「算算……應該快八周了。」
蘭風皺眉,雖然他知道懷孕周數的算法和實際懷孕的周數並不同,但如果要往前推算正確的懷孕日期,對他一個大男人來說絕對是困難的。
「所以,正確懷孕的日期大概是什麼時候?」
「扣掉兩周的天數,應該就差不多了。」
那就是一個半月前嘍?
蘭風神情一凜,「你確定你的算術跟你的醫術一樣好?」
如果高雲說的是真的,那麼,她肚子里的孩子不就是他的?
蘭風就坐在床上,瞬也不瞬的看著沈莫語,看了好久,久到胸口上的憤怒與疼惜互相糾纏不清,直要人發狂的程度,終于,他不想再自我折磨,頭一低,俯身親吻上她的唇——大手……
可……這一切根本就失了控。
沈莫語被他溫柔無比的親吻著,想起的,卻是三天後她和張樺學長的婚禮。
這男人說要放她走的,不是嗎?
卻要了她……究竟,他是病昏了頭?還是突然改變了主意?
沈莫語幽幽地看著他,那美麗的俊顏,就算看一千一萬次也不會厭倦吧?他這樣愛她抱她,就算一千一萬次,她也不會滿足吧?
痴痴纏纏的眸,象是要把他給纏繞,一輩子都不放開。
蘭風低嘆。
那為什麼,她要這般惹他生氣呢?
就因為,他說要放她走嗎?
「你為什麼……抱我?」終究,還是問出了口。
蘭風睨著她,眼神里,竟散去了溫柔。
「你想听什麼答案?」嗓音有點冷,象是在對一般的女人。
他以為她在求些什麼嗎?沈莫語愣住了,沒想過在他這樣抱了她之後,還可以這樣看著她,象是他一夜的女人。
心抽痛著,那長年緊護住的心房竟似破了一個洞,怕是一輩子也無法彌平撫這一刻的虛空與失落了。
好強如她,怎能容許這樣的對待?
沈莫語對他笑了,笑得性感而淒涼。
果真,要保有他的方式就是不要跟他在一起,不要愛上他,現在,變成這樣,一切都遲了。
明知道最後會變成這樣,卻不能堅持定見,跟他上了床,甚至還懷了他的孩子……哈,這叫自作自受。
「不過就是一時的費洛蒙作祟,男歡女愛而已,你不必給我太認真的答案,只要記住,不要把我們上床的事跟我未來的老公說就可以了。」說著,沈莫語一把推開他,抽了一條被單把自己裹住,再把衣物找齊,躲進浴室里穿衣服。
門關上時,佯裝的堅強終是潰散,抖著手,沈莫語好半天才把衣服穿上身。
淚流滿臉。
浴室門外,披著睡袍的蘭風斜倚在掛著畫作的牆面上,那一聲又一聲低低的啜泣,听得他心擰。
明明那麼的在乎。
明明那麼的愛他。
是吧?
傻女人……仰起臉,蘭風的淚光在眼里閃耀,唇角卻勾起一貫自我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