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今晚是他的大喜之日,穆琮也沒有因此放自己一天假,就連接下來的蜜月旅行行程也都通通配合工作安排。
在凌曼雪洗澡的同時,他到套房里的小會議室打了通電話給他的助理,詢問昨天交辦的事情處理進度,听取報告後立刻列了幾件事,要她在他明天下午進公司前備齊資料,接著又打幾通國際電話到海外分公司。
在他與屬下討論公事時,听見凌曼雪洗完澡,悄悄地回到臥室的聲響。
他開始有些心不在焉,注意力頻頻被拉進其實什麼都听不見的臥室里而不自知,還誤以為部屬語焉不詳,話說得零零落落,缺乏組織。
處理完海外分公司的事,他帶著期待心情推開房門,但發現臥室里燈光已經調暗,凌曼雪和衣躺下,似乎睡著了。
他愣在門口好一會兒,不過,雖然難掩失望卻也沒有驚擾她,只就著昏暗的燈光找到換洗衣物便進到浴室,洗去這忙碌的一天帶來的疲憊。
其實凌曼雪還沒睡,根本也不可能睡得著。
她小聲地呼吸,側耳細听浴室里的聲響,一顆心揪在半空中,不曉得待會兒會發生什麼事。
這種等待的心情實在太折磨人了,重點是她分不清自己究竟希望發生什麼事,還是害怕發生什麼事。
她今年二十五歲,就算沒淡過戀愛,總听過身邊家人朋友描繪愛情的甜蜜美好,就算沒有「那個」的經驗,電影中愈來愈勁爆赤果的情愛畫面已經見怪不怪,而且,好歹她剛剛也把初吻送出去了,已經不算菜鳥。
就是因為那個吻,害她現在一顆心平靜不下來。
一閉上眼,腦中就會浮現他愈來愈靠近、愈來愈教人迷亂的男性身影,她失去所有理智,只記得他的唇貼在她的唇上那甜甜軟軟的滋味。
如果順其自然下去……不曉得還會出現什麼不同的感覺?
「啊……」她將棉被拉起蓋住頭,在里頭低聲鬼叫,胡亂踢打一番,覺得自己實在太丟臉了,怎麼會一夜之間從「玉女」突然變成「欲女」
「 啷……」
听見浴室里傳來蒸氣室玻璃門打開的聲音,凌曼雪趕緊恢復先前的姿勢,側躺面對床沿。
接著,浴室門也開了。
她屏著氣,靜听穆琮的拖鞋踏過地毯的走路聲,愈來愈近,最後聲音在床邊停下。
要命——她感覺自己快要窒息了。
她得盡量維持平穩的呼吸節奏,深怕被他發現自己裝睡,可是急速又有力的心跳一直在她耳邊「撲通、撲通」地發出巨響,她根本無法判斷呼吸是否平穩。
直到床墊的另一側深深地陷下,他上床了。
凌曼雪感覺整個世界似乎瞬間位移到另一個空間,所有人事物全消失不見,這個空間中只剩下她和他飄浮在半空中,呈無重力狀態。
她耳鳴了。
什麼都听不見的她緊緊揪握著胸前的被單,等待他下一個動作。
等啊等……等啊等……
等了半晌,等到空調運轉的聲音重新回到她耳中,等到她開始又听見自己的心跳聲,等到她完全能夠感受到房間有多寂靜。
他再沒有任何動靜。
睡了?
不會吧……
沒想到等待那麼久,好不容易他睡了,她得到的不是松一口氣的安心,而是重重的失落……
有沒有搞錯?今晚是他們的「洞房花燭夜」耶!
人家說春宵一刻值千金,就算他們之間沒有一點感情,但她一個活色生香的大美女就躺在他身旁,也居然完全不感「性」趣,安安穩穩地睡他的大頭覺?
這實在太污辱人了。
凌曼雪想起第一次在宴會上遇見他,為了引起他的注意,潑了自己一身濕還故意跌進他懷里,結果他將她當成「應召女郎」。
第二次見面,他對她說——「你除了「長得還不錯」以及我們兩家「門當戶對」外,真是一點也不合我胃口。」
現在,他則徹徹底底地讓她明白,她對他完全不具任何吸引力。
凌曼雪愈想愈委屈,愈想愈咽不下這口氣,氣得打算將他搖醒,問他究竟是頭殼壞掉還是眼楮瞎了?
她敢打包票,他若不是同性戀就是性無能,而這麼重要的事,婚前他居然沒有坦白告訴她。
她氣呼呼地翻過身,不料卻撞進一雙盈滿笑意的黑眸。
「你、你怎麼還沒……睡著?」她心一窒,完全忘了前一刻打算質問他的性向問題。
黑暗中,他側躺支著上半身,深邃的黑眸定定地凝視著她,像要將她靈魂吸走那樣懾人。
「你希望我睡著了?」他看得出來她沒睡,雖然她努力維持呼吸的平穩,但她那太過高聳緊繃的肩膀泄漏了她的秘密。
「我……當然……」她努了努嘴,其實心頭也是一團亂,不曉得究竟是希望他睡還是沒睡。
「剛才我看你轉過身來的時候好像很生氣。」他湊近她的臉,呼出的氣息緩緩地拂過她濃密的睫毛。「是以為我睡了,失望我們的「洞房花燭夜」就這麼過了,所以生氣?」
「哪、哪有……什麼好生氣的?」她輕哼一聲,再次翻身背對他。
他輕聲笑了,發現她心虛時,眼楮會看左上方,開口前會先努努嘴,然後口吃。
那低沉富磁性的嗓音在寂靜的空間中像發出十萬伏特的電力,瞬間將她擊斃。
好吧!她承認,承認自己十分期待他對她「怎麼樣」,行了吧?
這個可惡的男人,只會耍耍嘴皮子,沒有半點行動力的軟腳蝦!
就在凌曼雪在心中暗暗咒罵穆琮時,他突然貼靠向她,輕輕地從背後環抱住她。
倏地,她大大地倒拙一口氣,定格了。
他的唇就在她耳邊不到一公分的距離,緩緩地吐納著濕熱的氣息,她動彈不得,還不小心發出申吟聲。
「唔……」
他環在她腰間的手,指月復若有似無地婆娑著她敏感的下月復,她再度大大地抽一口氣。
「呵……」他發現她很稚女敕、很敏感、很好玩,忍不住輕笑出聲。
她咬著唇,虛軟到無法抗議。
他將她輕輕拉轉過來面向自己,在折磨她將近一世紀那麼久後,如甘霖般的輕吻終于再度潤澤了她緊張到泛白的唇瓣。
她合上眼,被那太過美妙的感覺牽動著,縴細的身子如初生的雛鳥般顫動不已。
他的舌尖技巧地挑開她緊閉的唇,探入,撩亂她一池春水,熟練的指尖尋找她每個敏感地帶,混亂她所有理智,直到她真真切切感受到他的,而自已也燥熱到不知如何紆解的沸點時。
他們的「洞房花燭夜」,就此火辣辣地展開了。
翌日,當凌曼雪從睡夢中幽幽轉醒,舒服地伸了個大大韻懶腰後,慢了半拍地回想起自己置身何處,而從今天起她已是「人妻」了。
她看向大床的另一側,枕頭還留有睡過微微凹陷的痕跡,但墊上已無殘存的溫度了。
現在幾點了?穆琮呢?
「喔……嘶……」她微撐起身才發現自己像沉睡了一百年,全身肌肉僵硬酸痛不已,她只好將自己再拋回床上。
因不想動彈,她呆呆地望著天花板,百無聊賴。
按照電影通俗的劇情,當她清晨醒來,她的丈夫應該用那含情脈脈的眼神,溫柔地注視著她,而不是上演失蹤記,讓她孤寂地獨自面對一身骨頭就快要解體的無力感。
不過,他們又不是正常夫妻,實在也不必要求太多標準程序。
喀啦……
忽地,房里發出聲響,凌曼雪拉長脖子往後一看,才發現聲響來自浴室。
隨之,浴室門打開,瞬間,沐浴後清新的香氣伴隨著熱氣散出,氤氳一室。
凌曼雪不曉得自己睡了多久,只覺體力被掏空,肚子很餓,賴在床上等待穆琮出現,要他叫些餐點送進房里。
「親愛的……你忙完了沒?」她調皮地故意這樣叫他。
經過昨夜的親密接觸,他們之間已不能再說生疏,可也不會一下子就跳到「了解」的程度,所以,這種半開玩笑式的稱呼,是最不尷尬的。
「怎麼了?」穆琮手上拿著毛巾擦臉,從浴室出來。
他一早起來就先到飯店附設的泳池游了一小時,游完泳上樓來沖個澡,一並梳洗、刮胡子。
听見回應,她翻個身轉向他,不料這一看,眼珠子差點蹦出來。
他赤果著上身,只在腰間系了條及膝的浴巾,完美緊實的臀部線條全暴露在她眼前,而那毫無贅肉的精壯身材還淌著沒擦干的水珠,在亮澄澄的燈光下晃得她眼花。
昏倒……
電視里,為什麼男人見到身材火辣的美女常會出現血脈賁張到流鼻血的鏡頭,這一刻她終于明白。
原來,男人的強健體魄也能用「秀色可餐」來形容,因為,她感覺自己益發地饑腸轆轆了。
「睡飽了?」他沒意識到自己對她造成多大的影響,直直地站在床邊,毫不吝惜地展露完美線條。
她認為他是故意賣弄自己的好身材,不過,她也真的很沒出息地看到目瞪口呆。
是說,這什麼五星級飯店?沒空調,想熱死人啊!
她出神地望著他月復部結結實實、隨著呼吸若隱若璣的巧克力肌,而他這才發現她老半天不說話的原因。
「還滿意嗎?」他沒被女人用如此「急色」的眼神盯著過,忍不住好笑地問。
穆琮每天晨泳一小時的習慣已經很多年了,所以即使平日不少交際應酬,身材卻不曾走樣過,只是隱藏在襯衫西裝下,很少人知道罷了。
听見他調侃意味濃厚的問話,她立刻將注意力拉回他臉上。
「身材不錯啊……呵呵……」她干笑兩聲掩飾失態的尷尬,但笑完不知怎的,听起來反而有種「賺到了」的婬穢之意。
「謝謝。」獲得妻子如此「誠實」的贊賞,他該感到驕傲的。「你也很不錯。」
他低頭欣賞她躺在床上,被子底下曲線畢露的窈窕身形,看到她頸間紫紅色的吻痕,才驀然記起昨夜的激情。
直到此刻,他仿佛還清晰的記得在她身體里被溫暖濕熱地包圍著的緊密感,和她不能自已嚶嚀低吟時帶給他的美妙快感。
對于初次體驗情愛的她,他顯然不夠溫柔體貼、不夠憐香惜玉,那是因為他也沒有料到自己對她的身體竟然如此不能自持,一連要了她兩次,要不是因為她舉白旗、累癱了,他很可能仍「興致高昂」。
就在他自我反省不該如此放縱的同時,他的身體居然再次背叛他,下月復瞬間繃起,在緊緊包裹著下半身的浴巾下,昂揚。
他尷尬極了,在她尚未發現時,迅速背過身,從一旁的沙發椅上撈起浴袍套上,快步離開房間。
「怎麼了?」凌曼雪的肚子還咕嚕作響,尚來不及告訴穆琮,他卻突然間不發一語就匆匆離開。
她只好勉強撐起身進浴室梳洗。
從鏡子里看見自己身上紅痕點點,一時間竟破天荒地害羞起來。
「那頭野獸……」她輕咬著下唇低聲嘀咕,同時,緋紅了臉。
凌曼雪在奢華高雅的大浴池里洗了一個香噴噴又舒服的泡泡澡,伴著優美的音樂,幾度昏昏欲睡。
這陣子安排婚禮的事真的累壞她了。雖說一切都有專人扣點,但從餐具到餐點到宴客名單、座位安排……拉拉雜雜的一堆瑣事都要有人決定,要不是她有足夠強烈非嫁不可的理由,早就半途落跑了。
她相信,國內居高不下的離婚率,有大半的原因肯定是傳統婚禮習俗太煩人,結一次婚就能將一對新人的耐性全耗光,好不容易結完婚,耐心用完啦,開始天天爭吵,直到離婚為止。
她笑著走出浴室,愈想愈覺得這理論實在太有道理了,所以,這輩子,她肯定不會再結第二次婚。
來到餐廳,才發現不必她囑咐,餐桌上老早就擺滿了豐盛的中西式餐點,而穆琮已經享用完早餐,在一旁的起居室看報。
她該想到的,就算她不餓,他也應該餓壞了,畢竟,昨晚他的「運動量」比較大——凌曼雪「色色」地想。
「你剛剛怎麼了,怎麼話說一半人就突然不見了?」她挾了些清爽的生菜沙拉和蘸著蜂蜜的松餅,倒杯新鮮葡萄柚汁,將早餐端到起居室,在他身旁坐下。
「臨時想到有件事要處理。」他隨口編了一個模稜兩可的理由。
「喔……」她也不是很認真想知道,只是一句開場白,所以,他給什麼答案都無所謂。
她端著沙拉,像小鳥一樣,小口小口地啄著青菜,雖然很餓,但坐相、吃相仍然十分優雅端莊,這是嚴格的家教從小訓練出來的。不過,由于今天是她全新人生的開始,她像剛從籠中飛出,回到晴空朗朗的藍天,有些激動,心情因而無法安靜下來。
「嘿……我們的照片又上報了。」凌曼雪抽出穆琮擱在一旁不看的娛樂版,一攤開就看見兩人的照片。
「嗯。」他瞄了眼,沒多大興趣。
「……有著如鄰家女孩般的清新氣質,禮服首飾整體搭配高貴典雅……國際知名造型師給予極高的評價,呵呵……」凌曼雪細讀照片旁的文字,像在看娛樂圈的八卦新聞,完全忘了里頭的主角正是她和穆琮。
「從新人彼此相望,眼底那濃得化不開的愛意,和十指緊緊相扣的畫面,不難看出兩人還沉浸于難分難舍的熱戀中……王子與公主的世紀婚禮羨煞一干曠男怨女,哈哈哈——這個厲害,看圖瞎編故事,完全文不對圖。」她差點因這篇報導笑岔了氣。
「有這麼好笑?」他是不感興趣,只是她笑得實在太開心,開心到讓人也跟著想笑,忍不住想看一眼。
「你看這張照片,看看自己眼底有沒有濃得化不開的愛意……哈哈,我的媽呀,這記者到底是從哪個角度看出來的啊?」
他仔細研究一番,照片上兩人的表情明明就笑得很「公式化」。「嘖,亂寫一通。」
「厲害吧,我都沒看過你眼底的愛意,這個記者卻能隔空感應到,一定有練過。」她說著說著,突發奇想,擱下手上的早餐,雙手捧起他的臉。「嘿,要不要來演練一下含情脈脈的眼神?也許以後會用到。」
兩人對看兩秒,然後不知怎的,都覺得十分別扭,同時撇開臉去。
「不好玩……」凌曼雪一手拿起飲料猛吸,一手拍拍自己的胸口。
剛剛怎麼了?她好像被什麼給電到了,心髒在那兩秒間,完全忘了跳動。
他靜默片刻,忽然放下手上的報紙,清了清喉嚨。「有些事想跟你談談。」
「好。」她轉頭看他。
「我們現在已經是夫妻,昨晚也有了夫妻之實。」他注視著她說,臉上沒有多余的情緒,仿佛在對部屬交代什麼事。「我希望你明白,那並不代表什麼。」
她原本輕松愉快的心情,因他此時太過嚴肅的口吻逐漸褪去。
「你很清楚我們是基于什麼原因結合,應該也有心理準備,未來我們不會有很多時間培養感情。」
「嗯……」她听著,胸口堵堵的。
「我們只需在人前扮演感情和睦的夫妻,私底下,我不會干涉你想做的任何事,同樣的,也請你留給我足夠的空間,將這個婚姻對我無論是工作上或是生活上所造成的影響降到最低。」
「還有呢?」這些要求是兩人在婚前就達成共識的,她不該為此感到難堪或失望,只是……
在經過昨夜的親密關系後,她以為彼此間是有些好感的——至少他對她來說不再只是實現理想的棋子,不再是無關緊要的陌生人,原來,這變化,只是她單方面的。
「還有,我工作時間很長,應酬也不少,免不了要涉足風月場所,在「丈夫」這個角色上我能滿足你的只有「物質」上的需求,沒有其他,希望你能理解。」
「當然。」他羅哩叭嗦的交代終于令她惱羞成怒了。「就是說你沒時間跟我風花雪月,搞你愛我、我愛你那種無聊的游戲,對吧?」
黏稠的情情愛愛她本來就不感興趣,他實在是多慮了,特意正經八百的要求她,到底是他太自戀,還是太看扁她了?
對他釋出好感是希望以後大家同在一個屋檐下能夠和平共處,難不成他真的以為自己是萬人迷,怕她愛上他、死纏著他?
她差點忘了他的個性原本就是這麼欠扁,嫁給他是為了整死他,結果她竟然還一度為他小鹿亂撞,意亂情迷——
凌曼雪,你真是太沒出息了!
「是可以這麼說……」當笑容自她臉上褪去的瞬間,他不禁後悔自己破壞了這個愉快的早晨。
他其實不必擔心她不懂拿捏分寸。
從敲定結婚之後,凌曼雪無論是面對媒體或是在他家人面前,表現得都相當得體大方,兩人互動也很有默契,親密度拿捏得剛剛好,他又何必多此一舉,將婚前的協議拿出來再確定一番?
是想測試她能否遵守約定,扮演好他需要的妻子角色,還是告誡自己記住當前的目標,別讓情感的牽絆絆住了他的腳步?
凌曼雪揚起下巴,以一種女王般君臨天下的目光斜睇他。「放心,我不會忘記我們結婚的目的。別把我想成一般女人,我對愛情沒有憧憬,同樣的對婚姻也沒有任何期待,只要你不要求我三從四德,我也不會要求你對婚姻忠誠,就當成「同事關系」各取所需。」
此時,她的腰像上了支架,驕傲地直挺起。
她該謝謝他提醒了她,不要忘了當初決定走進婚姻的原因。
她沒有必要生氣,也不必感到失落,一個全新的人生就此展開,她有好多事想學、想嘗試、想做,單純的婚姻關系正是她需要的。
听見她將兩人的婚姻關系定義為「同事」,穆琮原該松一口氣,謝謝她的配合,但他卻突然覺得喉間卡了個什麼東西,吐不出、咽不下,不僅說不出話,連胃都開始隱隱感到不舒服。
一定是飯店準備的早餐不合他胃口。
穆琮給了自己這樣的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