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啷--又一個瓷盤碎裂的聲音,食物灑了滿地。
「不用撿。」齊眉在一旁微笑地對劉嫂說。
「可是……」忠厚的婦人為難地看看她又看看老爺,想起少爺交代一切都听從齊小姐的指示。
「沒關系,妳先去忙吧!」
「妳今天還來干麼!」杜崇廉瞪她。
「你看不出來嗎?虧外面還傳說你是商場老將。」她故意笑得很邪魅。
「把話說清楚。」這個小女孩居然不把他放在眼里,徑自看著電腦螢幕,他只好轉動輪椅靠近她。
「當然是假裝對你很孝順,讓隱風愈來愈喜歡我,目的就是嫁給他,然後盡情地揮霍你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
「妳別痴心妄想,隱風會娶唐喚喚,妳不過是他用來拖延婚禮的棋子。」他冷哼一聲。
原來他都知道!甩開听到「婚禮」兩個字突然涌上的寂寞,她故作輕松。「隨你喜歡怎麼說,再餓兩天恐怕你想說也沒力氣說了。」
「妳……」杜崇廉一陣暈眩,感覺到身體的虛弱。
「還有,如果你喜歡浪費食物,將它們灑在地上,我不會讓劉嫂來清,慢慢地食物會腐壞,孳生更多細菌,這樣,我的計劃應該可以更快實現。」
「我會告訴隱風,叫他把妳趕走。」他牙咬得腦邊青筋浮現。
「可惜……」她嘆口氣,沒有接下去說,轉個方向專心工作。
「可惜什麼,話不要說一半。」
齊眉暗自竊笑,她倒是挺喜歡他這種有話就嗆,一點都不拐彎抹角的個性。只是,他連做生意也這樣嗎?
「可惜你之前嚇跑了好幾位看護,隱風大概會以為你又在鬧脾氣,我只要委屈地滴兩滴眼淚,他就會相信我了。」
杜崇廉從來沒有遇過這種一點都不知掩飾的無恥女人,氣得他想摔東西。可是,坐在輪椅上,連伸手抓個東西都不方便。
「杜先生……復健時間到了。」一位白衣「男丁格爾」站在門口。
杜崇廉正要破口大罵,卻被齊眉搶了先。
「不必了,他今天很累無法復健,你去做自己的事吧!」
「誰說我很累!推我到花園。」杜崇廉露出一抹得意,想要害他肌肉萎縮,門兒都沒有。
「你……」她表現挫敗。「你卑鄙!故意套出我的想法,不準去。」
「哈哈!想跟我斗,回去修煉十年再來吧!」他大笑,突然心情大好。
在他離開時,齊眉故意拿起杯子往地上砸,遠遠地听見他爽朗的笑聲,才坐回椅子,努力趕工。
慘,最近工作時間實在太少了,答應客戶明天要交件,今晚不用睡了。啊∼∼都是精力湯惹的禍……
做完復健,杜崇廉回到房間故意把聲響弄得很大,但齊眉沈浸在設計圖上,沒空理他。
他自覺無趣卻又感到無聊,悄悄靠近她,看她在忙什麼。
「夢幻樂園?這不是去年成立的游戲軟體公司?妳幫他們設計網頁?」
齊眉這才注意到他在背後。「喝!想不到你年紀一大把還懂什麼叫網頁,連游戲軟體公司也知道。」
「別以為我是退休的老頭子,我也有一台筆記型電腦,可以連到公司的資料庫,察看營運資料。」他沾沾自喜地說。
這倒讓齊眉刮目相看。她老媽一直不肯學電腦,還擔心她一天到晚窩在房間,對著螢幕說話、傻笑,是不是精神分裂。
「哦?真的假的。」她挑釁地問︰「那你會下圍棋嗎?電腦的哦!」
他笑得更猖狂。「雖然很久沒下,不過我十三歲的時候就已經四段了。」
「既然這樣,那我們就來比一場,賭晚餐,輸的人只能吃白飯,不能吃菜。」
「劉嫂--把我書房的電腦拿過來。」他朝門口大喊。
安裝好線上游戲程式,兩人幾番廝殺,齊眉終于落敗,苦著一張臉,在交談框內打下--「今天暫且讓你,明日我會再來挑戰。」
杜崇廉也打上--「哈哈哈∼∼隨時候教。」然後等著別人進局挑戰。
房間里不再有面紅耳赤的對峙,齊眉專心工作,而他也遇見強手,不再分心注意她的一舉一動。
「小姐,少爺來了。老爺的晚飯是要端進房里還是在餐廳用餐?」
這次被他搶先。「當然在餐廳吃,以免有人耍賴。」
「劉嫂,幫我盛一大碗白飯。」她嘆口氣。
飯桌上,齊眉乖乖地扒著白米飯,眼楮不敢斜視。杜崇廉則是一反常態,胃口大開。
「眉,怎麼不吃菜呢?」杜隱風挾一塊魚肉。
「給爺爺吃吧!」她趕緊將碗挪開。
杜隱風將魚放進杜崇廉碗內,又挾些青菜給他,心里覺得納悶。
「劉嫂,今天的菜特別香,哈哈!」杜崇廉嚼得津津有味。
劉嫂在一旁有些熱淚盈眶,為杜家煮了十幾年的飯,第一次被夸。
杜崇廉刻意挑了一片小小竹筍放到齊眉碗內。「賞給妳的,不用太感動。」
「多謝大人賞賜。」她咬牙切齒地說,又讓杜崇廉開心地吃下一大口飯。
杜隱風來回巡視著兩人一明一暗的表情,氣氛好像變得很怪異,爺爺怎麼判若兩人?他從未見過爺爺這麼明朗的笑容。
「眉,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明天在家休息一天吧!」他擔心地說。
「不行!」老人家出聲喝止。「我已經習慣她的照顧,不能不來。」
齊眉要忍著笑又要裝出一臉陰霾,表情呈現扭曲,讓杜崇廉誤以為她有苦難言,沖著她像小孩子拐到糖果般得意地笑。
杜隱風饒富興味地盯著齊眉,這女人是如何辦到的,短短三天,就讓爺爺離不開她?
齊眉在桌下朝他小腿肚踢了一腳,再看她就要破功了。
真是蠟燭兩頭燒啊!希望老頭子的身體快點好起來。不然,她恐怕要累到無法進行她的「孫子計劃」了。
「總經理,這是這期購物中心以及3C量販的型錄,兩點唐爺會過來,與您敲定到法國的時間,以及計劃後續進行細節。」秘書恭敬地報告完後轉身離去。
「陳秘書,等一下。」他喊住她。「上次謝謝妳提醒我,董事長的復健情形良好。」
經過半個月的照顧,杜崇廉不僅按時做復健,恢復速度甚至超出醫生預期。听到她用的激將法,差點讓他笑翻了。想不到爺爺經商一輩子,卻被一個小女子輕松搞定。
陳秘書態度不卑不亢地說︰「昨天听汪董說,最近好多人找董事長挑戰圍棋,他的精神看起來比之前更好了。」
「是啊!劉嫂告訴我,每晚他都跟網友聊到很晚,非要地催好幾次才肯去睡覺。」
「網友?」陳秘書難得露出驚訝的表情。
杜隱風笑了笑。「沒錯,圍棋網站認識的網友,看來,他比我們都有活力。對了,我和唐爺月底到法國,在這之前想先請妳過去幫我整理一些資料,順便讓妳休息幾天,妳在法國的所有消費全部由公司支出。」
「總經理?」鏡片後的目光隱隱閃爍著感動。
「整區都是女人的購物天堂,千萬別手軟,想買什麼就刷什麼。」
「謝謝總經理。」她抿了抿嘴唇,忍住欣慰的顫抖。
他往椅背一靠,整個人覺得好輕松。這些年拚命地工作、拓展人脈、產業多元化,整個公司的文化也像拚命三郎一樣,員工結構年輕,沖勁十足,現在,該是公司回饋員工的時候了。
這樣的轉變,全是因為她。
她不僅改變了爺爺,使他在半退休的狀態下找到另一個生活重心,體會到另一種生活樂趣。
而他,也開始懂得緩下腳步。
過去,為了證實自己的能力,一路咬牙撐過來,戰袍披久了竟也忘了那種單純的快樂。
看來不只想再留她三個月,這輩子他恐怕是不想放她走了。
咦……他是用「這輩子」三個字嗎?
會不會太瘋狂了?
沒有多思量自己的突發奇想,隨手翻閱著這期的型錄,直到看見一枚專櫃的戒指照片,停了下來。
戒指……
送過無數的珠寶,獨獨沒送過這個。戒指,對女人的意義重大,對他更是。
他一直堅信,他不會愛上任何一個女人。不希望父母的悲劇再次發生,更不希望自己的下一代再過他這樣辛苦的生活。
此時,他腦中卻閃過一個畫面--在她臉上掛著純真的笑容以及驚喜下,將這枚戒指套上她縴細白女敕的手指。
她打破了他為自己設下的限制,讓他相信,每個人都有權選擇自己想過的生活,即使他父母閃閃躲躲大半生,卻擁有許多人沒擁有過的堅貞愛情,他們是幸福的。
他突然開始渴望擁有像父母那樣平淡卻溫馨的婚姻生活。也在此時,正視自己對她的感覺。
一輩子--多聖潔、美好的字眼。
輕輕撫過照片,內心涌上感動,他早該承認自己愛上她了。
從沒有一個女人,能夠輕易牽動他的情緒,改變他的生活模式,更沒有人能走進他的內心,看見他脆弱寂寞的一面,除了這個不按牌理出牌的女人。
沖動地撥內線給秘書,讓她幫他訂一枚戒指。
「銀冰那里有她的尺寸資料,會議結束後拿給我。」
仔細算算,當初三個月的約定只剩半個月,雖然,他到現在還不清楚她究竟想要什麼,她給他太多的意外與驚喜。
金融卡里的錢一毛也沒有動過,這期間,沒有要求過任何禮物,更沒有任何想要套牢他的企圖。但是,沒有女人會平白無故地要求當一名情婦。
她對他,是愛情嗎?
心中燃起了一絲火苗,找出最可能的原因後,興奮讓他有些坐不住。
會議後,他決定親自尋找答案。
齊眉揉揉剛醒的眼楮,扭頭看看鬧鐘。「五點?這麼早?」看看窗外……
「五點了?!怎麼都沒人叫我--」
匆匆洗把臉,跑到客廳打電話給杜崇廉。
「劉嫂,幫我把電話接給老爺。」慘了,他會不會又大發脾氣。
過一會兒,聲音傳來。「小姐,老爺說他在下棋沒空接電話,要妳在家好好休息。」
「他有沒有發脾氣?有沒有吃飯、按時做復健?」她急著問。
「妳放心吧!早上少爺來過電話,說妳工作到凌晨,是老爺讓他別吵醒妳的,他也沒生氣,作息都跟平常一樣。」劉嫂欣慰地笑,她看得出來,這位姑娘是真心關心老爺。
她不像少爺以前帶回來的那些女人,只會逢迎奉承,臉上的表情和心里想的,連沒見過世面的她,都瞧得出來相差十萬八千里。
「那就好……」松口氣,擔心劉嫂受到牽連。「那我先去找東西吃,肚子好餓。」
「小姐要多吃點,妳太瘦了,而且常常熬夜對皮膚不好。」忍不住,她就像個老媽子一樣開始嘮叨。
「劉嫂,妳都不知道我這陣子在家里吃妳做的飯,整整胖了三公斤,褲子都快拉不上來了。」
話筒里傳來開心的笑聲。「快去吃飯吧!明天,我做妳愛吃的菜。」
掛上電話,齊眉坐在沙發上發呆。
劉嫂的關心讓她想起媽媽,平常嫌她嘮叨,一下離開這麼久,還挺想念的。
也快了吧!剩下半個月,她就要和這里的一切說再見了,變成毫不相干的人,或許,一輩子也不會再見面。以後,她只能在報章媒體見他了……
臉頰突然覺得涼涼的,她伸手一抹。
眼淚?!
神經病,干麼哭!一切都照著計劃進行,應該覺得高興才對。
她還是可以繼續過快活的日子,老媽不會一天到晚逼她相親,老爸也沒有理由要她到公司上班,搞不好還多了一個愣小子可以欺負。
不管如何,她都不想改變自己的生活模式。
可是,她為什麼覺得心那麼痛……那種被撕裂的感覺,好像有人硬生生地扯下她一塊肉,鮮血一滴、一滴往下淌。
她愛上他了?不想離開他了?
不會的,再次抹去不斷落下的眼淚。她就是不打算結婚,才會選擇生一個孩子。
她不是做妻子的料,學不來犧牲、做不到溫柔婉約,更別說侍奉公婆、小叔、小姑什麼的。
她喜歡一個人,擁有自由意志,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何況,杜隱風表明了他不會給任何女人婚姻,也不會有孩子。
抓抓頭發,別想了,一切按原計劃進行。三個月的愛情,很快就會被時間沖淡的,而自己的人生還長著呢!
走進杜隱風的房間,拉開抽屜,就著側燈檢查。
哇,都用完了。她仰起臉計算大概需要再戳幾個,可不能害後來的女人懷孕。
「啊∼∼煩死了。」什麼後來的女人,光是這點就讓人難以忍受。
過去把他的緋聞當娛樂新聞听的輕松心情早已消失,想到她離開後很快就會有另一個女人睡在這張床上,簡直令她發狂。
我戳、我戳,花心的男人!天下烏鴉一般黑,世上男人同樣色。
「妳在做什麼!」一個低沈的聲音在門口響起,齊眉心一顫,針往指尖扎了下去,圓滾的血珠立刻冒出。
杜隱風一個箭步,握住她的手,銀色的針在燈光下一耀。
他像在烈日里被倒了一大盆冰水,整個心都涼了。
她純真的笑容、率直的個性、兩人相擁而眠,他在她面前放下防備,吐露心底的聲音……原來都是在誘引他踏入陷阱!各種不堪的想法自腦中閃過。
「原來……這才是妳要的。」他痛苦地道出她真實的目的。「不要名、不要利,而是更貪婪地想要擁有整個杜家江山。妳……演得真像,我和爺爺在爾虞我詐的商場上打滾多年,都還上了妳的當。」
「放開我!」齊眉的手腕被他擰得發疼。
「說!妳這麼做多久了?肚子里是不是已經有了妳的致富工具?」他冷冷地問。
計劃被發現,齊眉不打算否認,但,也不會笨到把事實說出來。
他寒冷無情的目光,激起她的自我保護。「只是一時心血來潮,何況我從沒打算用孩子來威脅你娶我。」
「是嗎?妳明知道我不會結婚、不會生子,所以妳的孩子會是杜家唯一的繼承人。是不必綁住我,卻可以綁住我爺爺。妳將我告訴妳的事活用得真徹底……妳是不是很得意有個笨蛋對妳推心置月復,讓這一切得來全不費工夫。」
「夠了!」她不想听他盛怒下說出的傷人話語。「別往臉上貼金,我沒想過要嫁給你,就算有孩子也是我自己一個人的,跟你無關。」
「妳肯承認了?」他的心像被捅了一刀。「孩子才是妳真正的目的。假裝對奢華的生活沒興趣,帳戶里的錢一毛不取,更裝模作樣地和我約束三個月時間,為的就是讓我放下戒心,好讓妳達到目的?一年後,妳現在絲毫不在乎的權勢便通通回到妳掌心,果然是個有腦袋的女人。」
一股倔強充斥胸腔,的確,她不是沒有目的,但,她齊眉長這麼大從沒想過不勞而獲,更不會不堪地耍心機去取得任何不屬于她的東西。
「我對你的感情不是演出來的,別用這麼不堪的字眼曲解我。」
「哈哈--」他突然狂笑。「的確不像演的,看來,妳已經完全融人自己的編劇里,讓人分不出真假。」
「我說過,你不必擔心有天我會上門跟你要女乃粉錢。如果你不信,我可以馬上離開,從此不再出現在你面前。」
他搖頭輕哼。「妳以為我還會讓妳留下?以前沒看清妳,可以說我歷練不夠,在了解妳是多麼心機深重的女人後還讓妳留著,我杜隱風在妳眼中,真像個笨蛋嗎?」
他掏出支票簿,簽上自己名字後撕下來。「這是空白支票,數字隨便妳填,答謝妳這些日子為我暖床,還虛情假意照顧我爺爺,為難妳了。盡管獅子大開口,只要妳填得進去,我絕對讓它兌現。」
她難以置信地倒退兩步。「杜隱風……你太可憐了,你以為所有接近你的人都是為了你的錢,所有女人在你眼中就跟妓女沒有兩樣,用金錢交易性,難道你不懂世界上還有一種比任何物質都珍貴的感情叫做『愛』?」
「這個字,由妳口中說出來,听起來很廉價。」他居然會想要和她共度一生?呵,杜隱風,你真是瘋了!
「你要為你今天所說的話負責。」齊眉沒有忿怒,只有難堪,難堪自己在他眼中竟是如此卑賤,而她還為即將與他分離而落淚。
不是沒想過,萬一被他發現可能造成的誤會,但是現在,她一點都不想解釋,因為她終于了解自己不過是一個暖床的性伴侶。
那些溫柔、那些剖心,只是他對待女人慣用的伎倆,讓女人心甘情願配合他演出欺騙老人家的戲碼。
「我做事一向負責,除了不請自來的女人,抱歉讓妳失望了。」他的話愈冷硬,心就愈刺痛。
「盡管諷刺吧!你的知覺已經被金錢及怨恨塞滿了,又怎麼能感受身邊的人的關懷?」
齊眉深吸一口氣,梗在胸口。「爺爺那間不準別人進去的房間,放著你父親從小到大所有的畫,那些年,你父親在畫廊里寄賣的畫全都是你爺爺買下來的,他默默供著你們一家人的生活,是你沒有機會讓他表示他的關愛。」她看著他眼中閃過一絲錯愕。
「還有,你父親的畫里,每一幅都表現出幸福之中隱含的遺憾,遺憾沒有盡到孝道,你懂嗎?懂這些無言的愛嗎?告訴你只是要讓你知道,你這麼多年抱著不放的怨恨是多麼幼稚、無聊。」淚水不自覺從眼角滑落,滲入嘴角。
「以後,你可以繼續抱著你的怨恨入睡,躲在你用金錢堆砌出來的城堡里作夢,不用擔心有人會來跟你爭奪杜家江山。」
她轉身奔出門外。
「慢著!」他喊住她。
「把支票帶走,這是一場金錢交易,不要破壞游戲規則。」
齊眉忍著不要回頭給他一巴掌,將支票捏在手心,硬擠出一絲笑。「感謝你,我怕以後可能找不到像你這麼大方的金主了,我會好好享用你給的酬金。」
杜隱風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只知道身上的行動電話與家用電話不斷交替響起,天色從黯黑轉為暈白,又轉成如火海般的橘紅,然後,一切歸于黑暗,所有的聲音也同時靜止。
沒有讓自己回想她說的每一句話,也沒有讓自己沈溺在兩人相處的甜蜜,更沒有用更多的憤怒來強化被背叛的痛楚。
他只是空洞地坐著,阻絕對外界一切的反應。他知道,一旦陷入這些回憶里,他會痛到發狂。
大廳的門被打開,杜崇廉拄著拐杖走到他房間。
「隱風?」他喊了幾聲。
杜隱風緩緩調適焦距,看著老人家擔憂的神情。
這十幾年來,他從未仔細看過爺爺臉上的皺紋、頭上的白發。他默默承受爺爺的訓練、接受爺爺是他唯一親人的事實,卻也怨恨著爺爺的頑固毀了他原本應該幸福快樂的家庭。
他听進去她最後說的那一段話,眼前,這個堅毅的老人,用著自己的方式愛著他以及他的家人。
「爺爺……」聲音因許久未開口而哽咽。
杜崇廉原本想大聲斥責他丟下公事躲在家里,讓整個公司為了尋他亂成一團,卻因他臉上的無助而震驚。自隱風十四歲以後,就不曾再見過他有這麼軟弱的表情。
杜崇廉進門,看見他落寞的神情,大致猜到發生什麼事了。
他的孫子,回國至今韻事不斷,三個月換一個女友像是按著行事歷辦事、一樣,他早就知道這是用來搪塞他逼婚的伎倆。這一次,原以為他會就此安定下來,也放下逼他與唐家聯姻的念頭,沒想到,結果還是一樣。甚至,連三個月時間都不到。
「隱風……」吞下所有責難,他一拐一拐走向前,將那忍著不崩潰的身子納入懷里。
杜崇廉從未抱過他。
即使,在隱風剛剛失去父母的日子里,他的眼楮也被怨恨所蒙蔽,忘了,那時的隱風只是一個十四歲的孩子,忘了,他是自己這世上最後的一脈骨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