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寶寶,你餓壞了吧?是媽咪的錯,乖,媽咪馬上補你一頓消夜。」
黃筱涵掀開香辣牛肉碗面的碗蓋,把里面的面和調味料一古腦地放進鋁鍋,在水滾了之後,才又加了一顆新鮮的雞蛋。
自從害喜後,她的口味全變了樣,以前她從不吃辣的,但現在她居然會拿起生辣椒干嚼,更可怕的是,她竟然愛吃孕婦最禁忌的食物──泡面。
即使醫生三令五申不準她吃這種沒有營養的東西,但是,當嘴饞得受不了時,她忍不住就偷偷的吃一碗。
「好了、好了!」一聞到香味,她的肚子竟咕嚕咕嚕叫出聲,她伸手輕輕拍了拍月復部,彷佛在安慰肚里的小Baby。
雖然才懷孕兩個月,根本感覺不到胎動,但是她已養成和月復中的寶寶說話的習慣。
如果有設立胎教獎,她鐵定可以拿冠軍。
「寶寶,媽咪要開動了喔!」她拿起筷子,正準備要吃時,門鈴乍響,令她拿筷子的手停在半空中。
這個時候會有誰來找她呢?喔,不!正確的說法是,會有誰知道她住在這里?
她的心跳不禁加速了起來。
不!不會是他!
她大口大口的呼吸,試著讓自己好不容易才平靜的心鎮定下來,無奈卻徒勞無功。
門鈴聲像催魂似地傳來。
她握著筷子的指關節因激動而泛白──不!她不能太激動,否則會影響月復中的胎兒。
「砰!砰!」
來者放棄門鈴,開始用拳頭敲打著門板。
如果真是他,反正伸頭、縮頭都一刀。
她一咬牙,放下筷子走到門口,由門眼往外看去。
是他!
果然是他!
「筱涵,開門,我知道你在里面,如果我數到三,你再不開門,我馬上打電話叫鎖匠來開門!」杜偉杰的聲音充滿濃濃的火藥味。
這個時候叫鎖匠!黃筱涵冷冷哼了一聲,她相信他說得到絕對做得到,只是,現在已經是凌晨一點多,如果他去找鎖匠,可能會被當成是想闖空門的小偷,而被轉送去警局,所以,她根本不怕他的威脅。
不開!她說什麼也不開!
「一──」
他還當真數了起來!
「二──」
黃筱涵搖了一下頭,繼續從門眼注意他的一舉一動。
「三!」
原以為他會轉身離去找鎖匠,沒想到他竟食言了!只見他往後退了兩步,然後抬高腳,狠狠地、用力地一腳就踹在門板上。
「砰!」可憐的門板,成了代罪羔羊。
「開門!否則我就把門給踹壞。」
又是這種威脅的口氣,他還是改不了!
「砰砰砰!」
他這次沒有食言,當真用力地踹起門板。
唉!再讓他這麼踹下去,即使門板沒有踹壞,恐怕左右鄰居會出來抗議。
她才搬來三天,而且這個地方是她找了好久才找到的,她不想成為鄰居中的黑名單,也不想再嘗到搬家的勞累。
因為她現在是個孕婦,一個需要好好休息的孕婦。
「杜、偉、杰,請你走開,否則我就報警。」她其實是在虛張聲勢,因為屋子里根本沒有叫「電話」的玩意兒。
「開門!」杜偉杰似乎當她的警告是放屁,繼續用力踹門。
黃筱涵耐心告罄。
「你快走,不然我真的報警!」
她原以為他是個好面子的人,絕對會因她的威脅而打退堂鼓,沒想到這次他像吃了秤鉈鐵了心似的,不管她的威脅。
「我不會走的,除非你給我一個交代!」
交代?他想要什麼交代?
一股直覺使她保護似的托起月復部,全身毛細孔彷佛都張牙舞爪了起來。
不!他不可能知道她懷孕的事!因為除了她知道、醫生知道,就只有天和地知道而已。
所以,他要的交代,一定是其它的東西。她這麼安撫著自己。
「開門,筱涵,我要和你面對面談一談,我想見你一面。」火爆的口氣在瞬間被柔情給取代。
「我們之間沒什麼可談的,而且我根本不想看見你!」她咬牙切齒的說。
「如果你不肯開門,那麼我一定會把這扇該死的門給踹開!」他那火爆的個性又來了。
他終于說對了一句話,不過該死的不是門,而是他!
「我只給你十分鐘,時間一到,你就得走!」她之所以會軟化,不是因害怕他的威脅,而是她不想吵到左鄰右舍,而且她也累了。
「好!」杜偉杰才不管她要給他多少時間,總之,他只要可以進得了屋子、可以看見她,那麼他來的目的就成功了一半,另一半──當然也不會失敗!
黃筱涵深吸一口氣打開門。
像害怕會再被拒絕于門外,杜偉杰迅速地走進屋內,然後立刻反手將門上了鎖。
「你……你想做什麼?」黃筱涵被他的舉動給嚇了一跳。
「我是你的丈夫,為什麼你看到我的樣子卻像我是毒蛇猛獸?」他有些啼笑皆非的注視著她。
「毒蛇猛獸還沒你來得可惡!」她的眼楮射出兩道光芒,除了恨……還有一抹心悸。
即使他看起來風麈僕僕,即使他看起來有些憔悴、疲憊,卻不減他渾身散發出來的魅力。
喔!她到底在想什麼?在這節骨眼,居然還因為他的魅力而迷惑。
「你怎麼吃這種沒有營養,而且有害身體健康的東西?」當杜偉杰看到桌上的泡面,語氣責備的說,但眼中卻有藏不住的心疼,只是黃筱涵早氣昏了頭而沒注意到。
「我吃什麼、做什麼,都已經與你毫無關系了,杜──先──生!」
這句杜先生已夠表明她想與他畫清界線。
「你說錯了吧?」杜偉杰非但沒有因為她的話而生氣,反而胸有成竹的笑了起來。「你忘記你已經嫁給我,你是我杜偉杰名正言順的妻子。」
「我看你不是得了老年痴呆癥就是得了失憶癥,我們之間的婚姻只是一樁交易,現在已經宣告無效了!」
當她想起她與杜偉杰的婚姻,心中就有如波濤洶涌。
「誰告訴你我們的婚姻無效?」他笑嘻嘻的說,一點也不受她的態度影響。「我沒有得老年痴呆癥,也沒有失憶癥,我還記得我們是今年三月二十五日在法院公證結婚,我相信法院里一定還有我們的數據。」
「那又怎樣?」她又不是二歲孩童,想用這招騙她?門兒都沒有,幸虧她有先見之明,「我們只是公證結婚,但是,我們並沒有到戶政事務所登記,也就是說,那張結婚證書只是一張廢紙。」
「NO!NO!NO!」他搖著頭,然後從皮夾抽出兩張身分證放到她面前,「你看清楚,你我的身分證配偶欄上寫了什麼?」
黃筱涵倒抽了一口氣,搶過他手上的身分證一看,頓時感覺心跳到喉嚨間。
天殺的!她一直找不到自己的身分證,還以為是自己粗心搞丟了,甚至準備過幾天去登記遺失,沒想到竟是被他偷走的。
更該死的是,他居然違反當初的約定,背著她去戶政事務所登記!
「你……你違約!」要是眼光可以殺人,恐怕杜偉杰早已經一命嗚呼了。
「彼此、彼此!你還不是一樣。」他揚起嘴角,笑得可惡至極。
「我哪里違約?」她理直氣壯地死瞪著他,如果可以,她想撕碎他那帥得要命又可惡的笑容。
「你仔細想想,真的沒有?」他一副老謀深算的瞅著她。
「沒有!」她斬釘截鐵的回答。
杜偉杰悠閑地挨近她,流利地背出他們當初訂下的契約的一項條文。
「……婚姻終止時,女方不得要求男方任何賠償,也不可以帶走屬于杜家的任何東西,否則視同違約。」
黃筱涵咬咬唇,陰冷地一笑道︰「原來你是怕我會帶走你家的東西,哼!我黃筱涵還不至于這麼差勁,如果你不相信,你可以搜啊!不過,我不接受栽贓。」
杜偉杰吊兒郎當地瞅住她的眼楮,然後眼神慢慢地往下移,一直移到了她的小月復……
「你……你看什麼?」她一緊張,雙手不知不覺地覆上月復部。
「你又在怕什麼?」他不答反問。
「我……哪有什麼好怕的!」她因心虛而提高音量,眼楮也跟著左顧右盼,「你到底懷疑我拿了什麼東西?你可別無憑無據的想誣賴我。」
「你放心,我丟的這個寶貝,可是有人證物證的喔!」他語帶雙關的說。
寶貝!她不記得他有什麼寶貝,更不記得她有拿走屬于他的寶貝啊!
「好,你既然有證據,那就拿出來哪!」誰怕誰,她才不會輕易就上了他的當呢!
杜偉杰笑著從西裝口袋里掏出一張紙遞給她,只見血色迅速的從黃筱涵的臉上盡數褪去。
他是怎麼做到的?他居然拿到她的驗孕報告單!
「這……不是我的。」她準備來個抵死不承認。她不相信他能拿她怎麼樣?
「要不要我打電話給廖醫生,或者,我再帶你去醫院做一次檢查?」
「你究竟想怎樣?」她死瞪著他,知道已經無法隱瞞。
「我是孩子的爸爸。」
「我不會把孩子給你的。」她的雙手像在保護自己的寶貝似的緊緊護在小月復上。「你休想搶走他!」
現在她才完全了解他說的寶貝是什麼。
「筱涵,我從未想過要搶走孩子,只是,我不明白為什麼你要一聲不響的離開,甚至知道懷孕了,卻還不肯告訴我?」他的態度稍緩和。
「你在乎嗎?你想要孩子還怕沒有嗎?你的愛人藍采芝一定很樂意為你生孩子的,要孩子,你去找她生吧!」提到藍采芝,她心口上的傷就像再次被抹了鹽似的難受,回想起藍采芝在電話中那種盛氣凌人的口氣,以及嘲弄的言語,她的胃就一陣翻攪,連忙沖進浴室,對著馬桶干嘔起來。
「筱涵,你沒事吧?」杜偉杰立即走到她身邊,為她拂開散落在臉上的發絲。
「別用你的髒手踫我!」她猛一轉頭,彷佛他的手是妖魔鬼怪似的,避之唯恐不及。
「筱涵,別這樣。」他平靜而堅決地說。「我只是想分擔一下你的痛苦。」
「我的痛苦?」她抓狂似的雙手握緊成拳頭,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往他胸口闢哩啪啦捶打著。「你這個混蛋、臭雞蛋、王八蛋,我的痛苦是你帶給我的──」
她又想吐似的住了口,然後申吟起來。
「哦……」他緊緊抱住她,像安撫小BABY似的柔聲道︰「別激動,否則會傷害到我們的孩子的。」
「放開我!」要不是怕傷到肚子里的孩子,她真想跟他好好打上一架。
「筱涵,你冷靜一下,听我解釋。」
他見她不再掙扎,連忙將她抱至客廳的沙發上,才一放下她,馬上一盒面紙朝他的臉上砸了過來。
幸虧他反應夠快,否則鐵定被砸到了,不過,他一點也不生氣,只要能讓她消氣,就算她用刀砍他,他也在所不惜。
黃筱涵為自己如潑婦般的舉動感到懊惱,她不是一再告訴自己不要在乎他和藍采芝之間的事嗎?為什麼她卻表現得像吃醋的老婆呢?
「你走啊!」她又想掉眼淚了,從開始懷孕後,她的情緒就一直很不穩定,而且變得好愛哭,連她自己都快受不了了。
「我不知道她跟你說了什麼,但我和她之間已經成為過去了。」
「你算什麼男人,玩弄了人家後就拍拍走人,你還有良心嗎?」即使口中這麼說,但是當她听到他的話時,心中還是感到一陣竊喜。
她這是什麼態度?同樣是女人,她怎麼可以有這樣的反應?杜偉杰氣得提高音量。
「我跟她在一起沒有誰玩弄誰,她是個什麼樣的女人,你也應該明白。」
「那又怎樣?」
「這證明除了你,我誰都不愛。」他握住她的手,彷佛在許下千古不渝的誓言。
愛?他竟然提到了愛?他是真心的?還是只是為了得到她肚子里的孩子而撤下謊言?
「回家吧!筱涵,」他一臉的懺悔,「我承認以前我有過不少荒唐的行為,但是我發誓在我們成為真正的夫妻後,我就沒有做出對不起你的事,其實我會去找藍采芝,也是因為你不斷惹我生氣。」
「你生氣就去找別的女人,那我是不是生氣了就可以去找別的男人?」她賭氣的說。
「當然不可以!」明知她只是為了激怒他才這麼說,他卻很吃味。
「不公平!」
「筱涵,別再說這種話傷我的心好嗎?」他嘶啞著聲音說,「給我一次機會,讓我們重新開始。」
「我累了,你走吧!」她不想再談,淚水已快奪眶而出,但她仍強忍著不讓它流下。
「不行,要走我們一起走。」這就是他今天來的主要目的。
「你走……」她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奮力的把他推向門口。
「筱涵──」杜偉杰為了她的動作而捏了一把冷汗,為了不傷到她和肚子里的孩子,他決定暫時放棄。「好,我走,不過,你要答應我,什麼都別想,好好的睡一覺,明天一早我再來接你回家。」
屆時,就算用扛的他也要把她扛回去!
「走……」她緊咬著下唇,不讓哭聲逸出唇邊。
「晚安!」他在她額頭留下一吻,然後才依依不舍的離去。
淚,終于滑下黃筱涵的臉龐。
她的手輕撫著自己的小月復,啜泣的喃喃道︰「寶寶,告訴我,我該怎麼辦?」
隨著淚水的狂奔,回憶也在此時如潮水般涌向黃筱涵……
黃筱涵憂慮的注視著眉心越來越攏聚的醫生,一顆心也開始忐忑不安了起來。
「林醫生,我女乃女乃她……」
林醫生沉重的嘆了口氣。
「黃小姐,你女乃女乃的病情並不樂觀,癌細胞已擴散到肝髒……你要有心理準備。」
頓時,黃筱涵全身的力氣彷佛被抽光了似的。
「請你告訴我,我女乃女乃她還有多少日子?」
「最多三個月,但也許……」林醫生沒有把話說完,便又是一個重嘆。
醫生的話如青天霹靂。
對她而言,女乃女乃是她唯一的親人,自從她父母在十歲那年因一場車禍雙雙喪生後,她就和女乃女乃兩人相依為命,女乃女乃為了養育她,靠著幫佣賺錢,即使再辛苦,也從未喊過一聲苦。
她國中畢業後,原本為了減輕女乃女乃肩上的重擔,想選擇商職學校就讀,但是女乃女乃卻堅持她一定要上大學,所以非要她讀高中不可。
為了不忤逆女乃女乃的心意,她爭氣的以最高分考上北一女,三年來,她白天念書,下了課為了減輕女乃女乃的負擔,偷偷的到快餐店打工,雖然她沒有補習,但憑著自己的聰穎和毅力,今年她終于如願以償的考上國立大學。
為了以後可以在社會順利的就職,她放棄自己的興趣──美術,而選擇了商科。
但是,她從不後悔。
白天讀書,晚上兼家教,原以為再捱個半年,她大學畢業了,就能讓女乃女乃過好日子,誰知,上個月女乃女乃因為感冒到醫院檢查,才發現她竟已罹患癌癥!
現在醫生的宣告等于對女乃女乃判了死刑。八年前,上天殘酷的奪走她父母的性命,八年後的今天,上天將再度殘酷的奪走女乃女乃的性命,天啊!失去了女乃女乃,她便真的是孤零零的一人了,教她情何以堪?
「孩子,堅強一點,」林醫生和藹可親地注視著她道︰「我看得出你女乃女乃是個十分勇敢的老太太,這些日子,她與癌細胞纏斗,卻不見她喊過一聲痛,所以,你一定要和你女乃女乃一樣,勇敢的面對接下來的挑戰。」
「我會的。」黃筱涵深吸了一口氣,把在眼眶打轉的淚水硬生生的吞了回去。
自從她父母親去世後,她便習慣不在別人面前流下眼淚。
「林醫生,謝謝你。」她轉身想步出診療室,卻被林醫生給喚祝
「老太太所剩的日子不多,看她有什麼喜歡吃的或想做什麼,就盡量順著她的意思吧!」
「我……知道了。」黃筱涵悲戚地點點頭。
黃筱涵小心翼翼的放輕腳步聲走近病床,看到女乃女乃已經睡著了,便在病床邊的椅子坐了下來。
有那麼一剎那,她的眼淚差點奪眶而出。
但是,她強忍住,告訴自己現在不是哭泣的時刻。
「時生……時……生……」葉雪紫睡得並不安穩,口中發出囈語,眼角還隱隱約約的泛著淚光。
黃筱涵明白女乃女乃一定又夢見了年輕時代的初戀情人。
其實她女乃女乃從未告訴過她有關這個名叫時生男人的事,也從未提起過他們的關系。
而她之所以認定這個叫時生的男人是她女乃女乃年輕時的初戀情人,完全是因無意間她發現的一張相片。
相片中是一對年輕的男女,她認出那個女的就是她女乃女乃年輕時的模樣,那男的並不是她爺爺,對她而言是一個全然的陌生男子。
在相片的背後留有幾個字──
給我的最愛
你的愛人時生
就是因為這幾個字,加上女乃女乃偶爾會在夢中發出的囈語,使得黃筱涵認定這個叫時生的男子,一定和女乃女乃有一段纏綿卻無法結合的愛情故事。
她雖然好奇,卻不敢向女乃女乃問明白。
「時……生,時生……」葉雪紫吊點滴的手在半空中抓呀抓,彷佛溺水之人在尋求浮木般。
「女乃女乃!」黃筱涵連忙握住女乃女乃的手,細聲地安撫道︰「我是筱涵,我在您身邊。」
「筱涵……」葉雪紫睜開沉重的眼皮,由睡夢中清醒過來。
「女乃女乃,您覺得好一點沒有?」
「女乃女乃好多了,你不要擔心。」葉雪紫勉強地擠出一抹笑容,望著孫女逐漸削瘦的下巴,忍不住心疼地紅了眼眶。「丫頭,你瘦了,都是女乃女乃拖累了你。」
「女乃女乃!」黃筱涵哽咽地看著形銷骨立的女乃女乃道︰「您是我的女乃女乃,也是我唯一的親人,就算再辛苦、再累我也不怕,只求您可以早日康復。」
「康復……」葉雪紫喃喃的自語,露出一個淒涼的笑容,「我對自己的病很清楚,恐怕好不了了。」
「女乃女乃,您會好起來的,您一定會好起來的……」淚,再也憋不住地潸然而下。
「傻丫頭,生死有命,女乃女乃這把年紀,就算這麼走了,你也千萬別太傷心,我唯一放不下心的便是你,我一走,只留你一個人孤零零的……」
「女乃女乃……」黃筱涵用手背胡亂抹去臉上的淚水,強顏歡笑地說︰「所以,為了我,您一定要快一點好起來。對了……我熬了些雞粥,我喂您吃一點好不好?」
「我……不餓。」其實葉雪紫已病入膏肓,現在靠著注射點滴在維持體力,就算山珍海味擺在她面前,也引不起她的食欲。
她知道自己所剩的日子已不多了,正如她所說的,唯一擔心和放不下心的便是唯一的孫女。
她決定為黃筱涵做最好的打算。
「筱涵,替女乃女乃把行李袋拿來。」
黃筱涵順從她的話,將裝換洗衣物的行李拿至她面前。
「把里面的暗袋打開。」葉雪紫吩咐道︰「然後把里面的東西取出來。」
黃筱涵照著她的吩咐拉開暗袋的拉煉,赫然發現里面放著的是那張已泛黃的照片和一張微皺的名片。
「筱涵,女乃女乃現在要告訴你一個故事。」
霎時,葉雪紫的淚水潸潸流下。
黃筱涵靜心的聆听五十多年前的一段刻骨銘心的戀情。
「照片中的男人叫做杜時生,他是我家長工的兒子,和我一塊兒長大,我們稱得上是青梅竹馬,我們彼此相愛,然而當年你曾爺爺對門第觀念相當執著,加上我和時生的身分又懸殊,你曾祖父不顧我的反抗,而將我許配給你的爺爺。」
「我當時死也不肯遵從你曾祖父的決定,因為我和時生曾許下誓言,這輩子我們要廝守終生,所以我們兩人決定私奔。然而計劃失敗了,我和時生這對苦命鴛鴦就這麼活活的被拆散。」
「你的曾祖父威脅我,如果我不听從他的話,將要轉送時生去坐牢,我為了時生的前途,只有忍著椎心的痛苦,答應他安排的婚事。」
「後來呢?」黃筱涵含著淚水,溫柔地為女乃女乃拭去臉上的淚水。
「時生遠走他鄉,我也嫁給了你的爺爺,這段戀情從此被我埋在心靈深處。」葉雪紫哽咽的道︰「你爺爺是個好男人,只可惜我的心早被時生佔據,再也容不下第二個人。」
「三年前的春天,一個叫王文昌的律師突然找上我,原來時生跟我一樣,都無法忘記彼此,他托人找到我,為的是想再跟我見面,當時我拒絕了。」
黃筱涵知道女乃女乃心中一定相當渴望再見到當年的初戀情人──杜時生。
「這張名片就是王律師留給我的,」葉雪紫淚眼婆娑的看著孫女,「筱涵,如果女乃女乃想要和時生見面,你會反對嗎?」
「當然不會!」黃筱涵緊緊握住她的手,搖著頭勸撫著她,「女乃女乃,這麼多年,杜先生還托人找到您,表示他對您仍無法忘懷,您應該與他見面的。」
「那你就照著名片上的住址去找王律師,請他轉告時生,我要和他見面。」其實,在葉雪紫的心中還有一個念頭逐漸形成。
林醫生的話在黃筱涵腦海中再度浮現──
老太太所剩的日子不多,看她有什麼喜歡吃的或想做什麼,就盡量順著她的意思……
和杜時生見面恐怕是女乃女乃此刻唯一的心願,所以黃筱涵沒有一絲的猶豫,同女乃女乃保證道︰「女乃女乃,您放心,我一定請杜先生來與您相見。」
王泓宇從會議室走了出來。
身上阿曼尼三件式的西裝,使得他顯得高大、挺拔、英氣十足。
他是個長得好看、男人味十足的男人,也許是因為職業的關系,除了上法院做辯護外,平時他並不多話,但只要開口,沒有一句是廢話。
也許是因為內斂的個性,使得他給人一股冷漠感,即使如此,仍有不少女人拜倒在他的西裝褲腳下。
更好笑的是,由于他接的CASE都是媒體高度關注的事,以至于他在媒體上的曝光率很高,居然還被男性雜志票選為女性性幻想排行榜第三名。
第一名當然就是一向風流倜儻、瀟灑出眾又多金的杜偉杰。而第二名則是一向風趣、幽默,具有藝術家狂放調調兒的鄧家威。
他們三人不但是高中時代的同窗,在大學雖然選擇了不同科系,卻因為念同一所學校,而再度孟不離焦、焦不離孟,甚至還贏得三劍客的外號。
「陳秘書,你說有人指名要找我爺爺?」這就是令他丟下正在主持的會議而走出來的原因。
陳旦露臉上也和他一樣有著不解和迷惑的神情。
因為在兩年前,王文昌已經因為中風而去世,王氏律師所也交由王泓宇管理。
所以,沒理由有人會找上一個已駕鶴歸仙的人,除非這個人並不知道王文昌已去世的消息。
陳旦露在此上班已經近八年,她一直是王文昌生前最得意的助手,所以王泓宇相信她的工作能力。
「王律師,這位黃小姐自稱是杜時生先生要找的人的孫女,所以……」
「我知道了。」王泓宇頷首示意,「黃小姐呢?」
「我請她到你的辦公室等。」陳旦露辦事效率一向很高,因為她知道黃筱涵的重要性。
「很好。」王泓宇大步走向自己的辦公室,不忘回頭交代陳旦露,「麻煩送兩杯咖啡進來。」
當年杜時生將尋人一事交付給王文昌,但對這件事的來龍去脈,王泓宇也相當清楚。
加上他和杜偉杰是好友,又是工作上的伙伴,所以,他一直十分注意這件事。
當年葉雪紫拒絕和杜時生見面,沒料到三年後的今天,葉雪紫的孫女卻自己找上門。
這表示什麼?葉雪紫終于答應要和杜時生見面了?還是這個自稱葉雪紫的孫女有什麼企圖?
畢竟防人之心不可無,況且以杜氏企業目前在社會上的地位、聲勢,在在都是令人覬覦的對象。
所以,他不能掉以輕心。
這是他的職業病,也是他對客戶的保障。
但是在見到黃筱涵後,他的防備之心立刻稍減。
一件白色針織無袖的上衣,配上最簡單的牛仔褲,腦後扎了個簡單的馬尾,脂粉不施,和他原本所想象的模樣完全不同。
她有多大?
十七、十八,或者還要再小一點?
不可否認,她有一張輪廓相當美的瓜子臉,不大不小,活像可以輕易將她捧在手心里似的;黑白分明的大眼楮,長長翹翹的睫毛像兩把小扇子似的覆在眼楮上,但那兩道又濃又黑的眉毛加上又直又挺的鼻子,以及相當有個性的嘴唇,都在在顯示出她的倔強與堅毅。
欸!他是怎麼一回事?居然評判起她的外表。
「你是王文昌律師?」黃筱涵在被打量的同時也仔細看對方。
原本她以為律師都是上了年紀的中年男人,尤其這名字──王文昌,給人一種很老練的感覺,與眼前這個溫文爾雅的年輕男人完全不符合。
王泓宇看出她眼中的疑慮,向她自我介紹。
「我是王文昌律師的孫子王泓宇。」
「你好。」黃筱涵禮貌的向他打招呼。
「你好。」王泓宇坐上自己的長背椅,正巧陳旦露端著兩杯咖啡進來,他詢問她,「黃小姐,喝咖啡習慣嗎?還是要茶?」
「我不是來喝東西的,」黃筱涵開門見山的直接問︰「請問王文昌律師在哪里?我想見他。」
「你想見我爺爺?這恐怕有點困難。」王泓宇也不拖泥帶水,直接告訴她,「我爺爺兩年前就已經去世了,不過,你有什麼事可以直接問我。」
黃筱涵一顆心頓時沉到谷底。
王文昌不在人世間了,那麼杜時生呢?他會不會也──
「如果葉雪紫女士想和杜時生先生見面,我可以安排。」王泓宇果然有高人一等的洞悉能力。
「你是說杜時生他還活著──」黃筱涵因一時興奮而說錯了話,當她發現及時住了口。
她的直率、純真,讓王泓宇對她留下好印象。
「杜先生活得很好,這一點你可以放心。」
上天果然是有情的,她女乃女乃唯一的願望可以達成了。
「王律師,我女乃女乃想與杜先生見面。」
王泓宇毫不猶豫的點頭答應,「沒問題,我相信杜先生一定很高興。這件事我會轉告他。」
「王律師,請你盡快聯絡杜先生好嗎?因為我女乃女乃她……」
「她怎麼了?」他在她眼中發現悲傷的色彩。
「她得了癌癥,所剩的日子已經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