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不要!不要!」
任憑汪德凱說破了嘴,安安還是堅決地不肯答應他的請求。
「丑媳婦早晚都要見婆婆的--」
「我不丑,也不是誰家的媳婦!」她大喊,「請你別再把我跟你牽扯在一起!」
汪德凱實在忍無可忍,「你可不可以成熟一點?」
「是,我是不成熟,也不夠溫柔!」她怒氣高張,「你去找你那個既成熟又溫柔的干妹妹,去呀!」
「你好端端的又把友惠扯進來做什麼?她是客人,她跟我們之間的事八竿子也打不著關系。」
「她可是你媽心中的好媳婦!」她滿心的委屈。
「我媽要怎麼想跟我沒關系!」他雖然快氣炸了,但還是極力克制自己的情緒,畢竟在這節骨眼上,他不能失去冷靜,否則只會讓兩人的關系越發惡劣。「安安,我媽想見你和小俊。」
她相信才怪!「她想見的是小俊,而不是我這個外人!」
「你是我的老婆,不是外人!」
「我們已經離婚了!」她不忘在他的傷口上抹鹽。
他的心在淌血,「但是在我心中,你始終是我的妻子,這是永遠不會改變的。」
「那只是你一廂情願的想法。」其實,她的怒火已經漸消,可嘴巴就是不肯放軟。
「是我一廂情願也好,是我自作多情也罷!」他嘆了口氣,「我再問你一次,你要不要答應我的要求?」
「不要!」她才不想面對他的母親,尤其是在此時此刻,她知道自己只會受到嘲弄,不會被接受的。
「好!」汪德凱的口氣從原來的激動轉為絕望。「那我自己帶小俊去!」
他抱起熟睡的兒子轉身欲往大門走。
安安擋住他的去路,「不準你把小俊帶走!」
「小俊也是我的兒子,我有權利抱他去看他的祖母,相信法官也會站在我這邊。」他不是有意要把話說絕了,而是對付這個「番婆」,說道理只是白費唇舌。
「把兒子還我!」她壓低音量,不想吵醒兒子。
「要兒子,你就跟我走!」他鐵了心,抱著兒子就走了出去。
*****
安安為了兒子,只好乖乖的跟著汪德凱來到飯店的包廂。
廖玉惠因等得太久而面露不悅之色,一看到安安,她的火氣更大了。
「哼!我們是一家團圓,外人來插什麼花?」廖玉惠尖酸刻薄的瞪著安安。
她鄙視的目光令安安更加怒火中燒。
都怪汪德凱這個臭家伙,莫名其妙地搶走兒子,害她也沒多加打扮的就跟來了,她一身家居的休閑服,跟打扮得光鮮亮麗的中山友惠相較之下,簡直是天壤之別。
「想必你就是安安吧!我是友惠,我們終于見面了。」中山友惠首先自我介紹,並熱情的握住她的手。
安安直覺地將她的手甩開,她並不想表現得如此無禮,但是,廖玉惠嚴苛的視線令她控制不了自己。
「安安!」汪德凱為她的粗魯而大表不滿,「注意你的態度。」
這句話無疑是火上加油,他是在指責她,還是故意笑話她?
「把小俊還我!」她用力搶抱過兒子,卻因用力道過大而吵醒熟睡中的他。
小俊哇哇大哭起來。
「我就說嘛!當不好妻子的女人,怎會是個好母親呢?這可憐的孩子真是投錯胎了!」廖玉惠借機數落她的不是。
「我是不是好妻子、好母親,都輪不到你這老太婆來數落我!」她氣不過地頂了回去,完全忘了要敬老尊賢。
「安安!」雖然對母親刻意表現出來的敵意感到不滿,但是,汪德凱對安安的魯莽和不禮貌更生氣。
天下無不是的父母,難道她連這個道理也不明白?
「粗俗的女人!我若是跟這種人計較,不是顯得我太沒格調了!」
「你才是粗俗的老太婆!」安安氣得口不擇言。
「啪!」一個巴掌結結實實的落在安安的臉上。
汪德凱並不是有意要打她的,只是他的母親再怎麼不對,也還是長輩,他不能任她對他的母親撒野。
「安安,快跟媽道歉!」他的口氣雖然嚴厲,眼神卻夾雜著心疼和愧疚。
撫著被打疼的臉頰,安安不覺得疼,真正疼的是她的心。
他怎麼可以打她?還當著他母親的面打她!他想表現什麼?他是個大男人,還是個孝順的兒子?
或許她不該這麼不禮貌,可是,是廖玉惠先對她惡言相向的,他難道看不到、听不見嗎?
她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淚水就要沖出眼眶,她不敢再多耽擱半秒鐘,緊抱著兒子,頭也不回的奔了出去……
*****
淚水沖不去她心中的憤怒,也洗滌不了她心中的哀傷。
說什麼愛她--全是謊言!
這一巴掌打碎了她的心,也打醒了她。
他要當個大男人、孝順的兒子,她會成全他的。
這輩子她到死都會記住他的這一巴掌,她永遠不會原諒他的!
「叮當!叮當!」門鈴響了。
此時,她誰也不想見。
「砰!砰!」
此刻,她只想一個人躲起來舌忝舐自己的傷口。
什麼門鈴聲、叫喊聲,她全都听不見,只是抱著兒子猛掉淚。
而守在屋外的汪德凱,簡直後悔得想一頭撞死算了。
他不是有意要打她那一巴掌,只是一時氣急攻心,控制不住自己,他知道他傷了她的心,但是,又有誰明白他的心痛?
「安安,開門,讓我見見你。」
回答他的是哀淒的哭聲。
他的心仿佛被人用刀子狠狠地割過般難受。
「親愛的,對不起。」
他的道歉還是沒有被接受。
「甜心,我錯了,你要打、要罵都可以,但是,請你把門打開好嗎?」
沒有用!他的請求、他的道歉都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他無計可施,只能靜靜的守候在門口。
*****
雷雨交加,汪德凱還是沒有離去,任雨打在他身上,濕透了他的衣裳。
這樣的滂沱大雨,令安安心急得有如熱鍋上的螞蟻,但好強的她還是不肯將門打開。
「安小姐,你快開門啊!你讓汪先生在外頭淋雨也不是辦法,這樣他會淋出病來的。」
連鄰居陳太太也看不過去,忍不住為汪德凱的處境叫屈。
但安安還是不肯開門。
「誰希罕他在這里?就算他病了,也是他自找的!」她不是故意要把話說得這麼絕,而是希望能將他激走。
「我不走,你不見我,我就不走!」汪德凱大叫,「安安,對不起,原諒我好嗎?」
他打了她一巴掌,她說什麼也不會原諒他的!
身子滑坐在地上,淚水再度潸然而下--
是委屈、不甘,也是心痛!
如果他真的愛她,他應該保護她,而不是打她。
雨越下越大了。
隔著玻璃窗,她听到陳太太拿傘給他,卻被他拒絕了。
他這是在做什麼?他以為他淋雨她就會心軟、就會原諒他了嗎?
不!她才不會心軟呢!
雖然安安一再告訴自己不要去理會外頭的他,可是,她的眼楮卻不斷地向窗外眺望。
他為什麼不走?全身都淋濕了,為什麼還不走?
大傻瓜!超級笨蛋!
汪德凱抬頭看見她,唇角揚起了笑。
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雖然她嘴巴使強,也不肯開門,但是他知道,她的心有一點點動搖了。
這一天一夜的守候是值得的。
這點雨算什麼?只要她肯原諒他的沖動,就算被雷劈了,他也不在乎。
「安安,我愛你!」他使盡全身的力氣大吼,聲音啞了,身子也有些顫抖。他不是銅筋鐵骨,一天一夜沒有喝水,又淋了一身濕,他的體力已經透支了。「安安,我愛你!」
一聲聲的呼喚撼動了安安的心。
叫這麼大聲,他不覺得不好意思嗎?他臉皮厚不怕被人笑,可她的臉要往哪兒擱?畢竟她還要住在這里,他已經讓她成了鄰居們茶余飯後的笑話了。
她決定要開門,但絕不是要原諒他,而是要跟他講清楚、說明白。
可是,就在安安下定決心之際,汪德凱身邊卻出現了一個女孩,令她好不容易才消的氣又上來了。
只見中山友惠撐著傘,快步地來到汪德凱身邊。
「干哥,雨下得這麼大,你渾身都淋濕了,會生病的,快跟我回去吧!」
她勸著他,並試著用傘為他遮雨,卻被他拒絕了。
「友惠,你不要管我了,我要一直在這里等,直到安安原諒我為止。」說著,他又朝屋子的方向大叫一聲,「安安,我愛你!」
「干哥,你身子好燙,你在發燒哪!」中山友惠被他身體高燙的溫度給嚇壞了。
「走開,我沒有發燒!」他撥掉她的手,又叫了一聲,「安安,我愛你!」
是的!雨淋濕了他的身子,但他一點也不覺得冷,只覺得全身十分火熱,他知道是他對安安的那份愛在狂燒,就算因這份愛而燒成灰燼,他也不在乎。
「干哥,就算你什麼都不在乎,也想想干媽的感受好嗎?」
順著中山友惠的視線,汪德凱看見對面車道停了一輛轎車,車窗緩緩地降下,露出廖玉惠的臉。
「干媽看你這樣折騰自己,她很傷心,何況你若因此生病了,安安也會難過的。」中山友惠試著安撫他激動的情緒。
汪德凱本想不予理會,但是在那一瞬間,他竟然見到一向堅強的母親眼中涌出淚水,令他不由得怔住了。
長這麼大,這是他第一次見到母親流淚。
「干哥,別再讓干媽傷心了,你先回去洗個熱水澡,換套干淨的衣服,若你想再來,我相信沒人會阻止你的。」
「可是安安--」他抬頭想看她一眼,然而,窗前已不見她的芳蹤了。
他突然覺得全身好冷--但他的心更冷。
難道她真的這麼鐵石心腸,一點也不關心他了’嗎?
不!他相信她只是在氣頭上,她不會對他這麼無情的,否則,在他偽裝失憶的那段時間,她也不會那樣擔心。
或許他該听中山友惠的話,先回家洗個熱水澡,換套干淨的衣服再來見她。
汪德凱終于不再堅持己見,隨著中山友惠走向轎車。
*****
可惡!他……他怎麼可以跟那個日本女人走了?
還說什麼他愛她!他若真的愛她,又怎會在中山友惠說幾句呢噥軟語後,就乖乖地跟著她走了?
日本女人溫柔又多情……
她的耳畔再次回湯著安士烈說的話,難道汪德凱真的會因此而移情別戀嗎?
他不是愛她的嗎?他怎麼可以說變心就變心呢?
第一次,無邊的恐懼包圍住她整個人,她好怕會失去他,失去他對她的愛……
*****
汪德凱生病了,高燒不退使他陷入半昏迷的狀態中。
「干媽,要不要送干哥去醫院?」中山友惠很擔心汪德凱的情形。
「不,我不要去醫院,我要去找安安!」即使已經生病了,汪德凱還是掛念著安安。
他掙扎著想起床,未料身子一軟,竟跌下床去。
「你都病成這樣子了,還不好好躺著休息!」廖玉惠怒道。
「干哥,你快躺好。」中山友惠將他扶回床上躺著,用手模模他的額頭,「好燙呀!發這麼高的燒,不去醫院很危險的。」
「我要找安安……我要安安……安安……」口中念著妻子的名字,汪德凱再度陷入昏睡。
「我已經打電話請醫生過來了。」廖玉惠板著臉,「真是著了魔、中了邪,那種女人怎麼配當汪家的兒媳婦?友惠,你好好照顧德凱,這是你的大好機會,我先回飯店去休息。」
「干媽,您不留下來?」中山友惠怔住了。
「我留下來做什麼?他從小就是由保姆帶大的,我不懂得怎麼照顧人,還是回飯店去,省得你要一心兩用。」
「可是,我也不懂--」
「不懂就學啊!這是天賜良機,友惠,如果你想當汪家的媳婦,可得學聰明點,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我絕對會替你做主的!」
「干媽,您難道要我趁干哥病得神志不清時,跟他……」這不是電視劇才有的情節嗎?
「這種事不必我教你吧?」廖玉惠本來還擔心沒機會讓中山友惠演一出「霸女硬上弓」的戲碼,沒想到機會竟然自己送上門來了。
「我不能--」
「我也不逼你。」廖玉惠以退為進,「反正,你若錯過這個好機會,我也幫不了你了。待會兒醫生來過之後,你就替德凱擦擦澡,讓他舒服一點。」
「干媽!」
「我明兒個會早點來,希望你不會讓我失望。」
中山友惠怎麼會不明白干媽的用意?但是,她真的可以這麼做嗎?不,她不會趁人之危,這不是她的作風,尤其是感情這種事,她想要一份完整的感情,而不是一份勉強得來的感情。
*****
听到汪德凱生病了,安安的心里雖然著急,但是,個性倔強的她卻故作一臉冷漠。
「你這丫頭是冷血動物轉世不成?德凱生病了,你怎能無動于衷?」安士烈氣急敗壞的指責。
「誰知道這會不會又是你們兩人玩的把戲?」
「他真的生病了,而且發高燒,差點就得了肺炎。我去看過他了,他連話都說不出來,整個人瘦了一大圈,可是,他還一直嚷著想見你,你還不去看看他!」
「只是話說不出來、瘦了一點,我為什麼要去看他?」
「現在都是友惠在照顧他,難道你不怕--」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了!
「我要怕什麼?」她嘴里逞強,心里卻旁徨得要命。
「好,你天不怕、地不怕,我怕了你行吧?」他真被這個妹妹給氣死了,但氣歸氣,他還是希望她跟汪德凱可以破鏡重圓。「你去看看他吧!就算他不是你的老公,也是小俊的爸爸啊!」
「不去、不去!」她對他打了她一巴掌的氣還沒消呢!
「你真是個番婆!」安士烈氣得吹胡子瞪眼楮。
*****
去?不去!去?不去!去?不去!
內心的掙扎令安安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她很擔心汪德凱的病情,如果真如安士烈所說的那樣,她是該去看看他的。
但是,萬一又是他們兩人聯合起來欺騙她,那她豈不是又當了一次傻瓜?
到底她要不要去看他?到底她要不要相信他呢?
去吧!就算再當一次傻子又如何?反正都已經當過一次了,何必在乎再多當一次?
就在她決定去看他時,一打開門卻見到中山友惠。
「你找我?」難道是汪德凱的病情加重了?
「我只是想跟你說幾句話。」中山友惠幾番掙扎後,決定要向安安問個明白。「你要出去嗎?如果我打擾了你,那我改天再來。」
「我只是要去……要去買個東西而已,有什麼話你就說吧!」唉!她就是改不了嘴硬這個壞毛病。
「干哥生病了,而且病得很重,他一直念著你、想見你。」
「如果你話說完,那你可以走了。」安安故作冷漠的說。
「不,我還沒說完,我還有件事想問你。」
「有什麼事你快說。」
「你還愛干哥嗎?」中山友惠直視著安安。
「這不干你的事。」
「我希望你可以回答我這個問題。」中山友惠哽咽地說︰「如果你還愛他,請你好好地愛他;如果你不愛他了,就請你把他讓給我。我不怕被你笑,我從小就愛慕著干哥,盼望當他的新娘,可是,他卻娶了你.....」
這話是什麼意思?想示威還是想博取同情?
「天底下男人這麼多,你何必這麼做呢?」她這麼說只是希望斷了中山友惠對汪德凱的情痴,豈知卻引來誤解。
「你的意思是說你不愛干哥了?」中山友惠一副又驚又喜的表情。
啊!那不是按呢?她好像搞錯了,她根本不是那個意思啊!
「我是說--」她原想反駁,但是,在看見轉角的一抹熟悉身影後,到口的話又咽了回去。
說什麼生了重病,根本是再度拿她當猴子耍,還讓中山友惠來試探她。
「我是說,我跟他緣分已盡,我們不可能再在一起,如果你愛他,就放心的去愛,我已經——不、愛、他、了!」
這分明是氣話、謊話。
他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騙她,她也要說謊話回敬他一次。
「你真的不愛干哥了?」
「不愛!不愛!不愛了!」
或許是心虛,她的聲音竟忍不住顫抖起來,怕被中山友惠視穿她說的是謊話,她逃回屋里,竟然發現淚水已奪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