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我再去採點兒藥來幫你敷上,過兩天就可以下床走路了。"輕紅幫麝月在紅腫的腳踝上以濕布蓋著,藉以減輕被熱湯燙傷的疼痛。今天早上麝月為輕紅端來早膳時不小心打翻了托盤,一整碗的熱湯全倒在她腳上,疼得麝月一句話也說不上來,蒼白著臉緊咬著牙。
說完,輕紅就想走出去,麝月忍著火燒似的疼痛喊住她︰"姑娘,別麻煩,少爺知道了會怪我的!""甚麼話,不趕快上藥的話,會留下疤痕的。"她回身笑笑,安慰道︰"你等會兒,我馬上回來。""姑娘!"麝月望著輕紅離去的身影,已到嘴邊的話又吞了回去,她不知道該不該把所听到的傳言告訴這位美麗、溫柔又好心的杜姑娘,早上她會打翻托盤,正是因為听到那令她覺得很震驚的事,才會一時失神弄翻托盤。
"她真是一個好姑娘,值得大少爺全心全意疼愛的,為什麼會出現這種不堪入耳的流言呢?"麝月愁著一張臉,想著今早听到的,二夫人和大少爺之間有曖昧不明的關系,當年大少爺會離家,正是因為心愛的女人被慕容景搶去做妾,所以一氣之下離開了慕容家。現在可好,大少爺回來了,二夫人每晚都與大少爺私會,昨兒個夜里還有人親眼瞧見有男人進入二夫人房里呢?這對杜姑娘豈非太不公平了?大少爺怎麼可以腳踏兩條船呢?況且那二夫人說什麼也是他的"二娘",如此豈不是了?
無論如何她都要護著這位和氣溫婉的杜姑娘!麝月在心中暗暗立誓。
這廂輕紅慢慢踱著,一面低頭在偌大的園子里尋找草藥,一面卻心事重重,她不是不知道麝月想說什麼,身在這樣一個園子中,想不知道一些事根本就不可能。
幾天前她就听到了一些有關蕭森和梅依依的傳言,大概都不月兌他倆昔日是對戀人但被慕容景拆散,蕭森在灰心失望之余毅然離開慕容家之類的話,剛听到時她確實難掩心中的激動與傷心,可是現在或許是習慣,也或許是麻木,她學會了不去在乎別人那種好奇、可憐的眼光,畢竟那都已經是過去了不是嗎?況且蕭森不也這樣說?只是輕紅仍無法掩飾那份落寞和失望,加上好幾天沒有看到蕭森,一種奇異的不安慢慢在心田深處擴大。
她伸手輕輕搓揉著胸口,這幾天心情的郁悶,使得許久未犯的老毛病又發作了,一陣陣疼痛襲了上來,讓她不由得蹲子休息了好一會兒才又開始採藥。
低子拔著藥草,放進事先準備好的竹籃中,正想起身時,一陣交談聲傳來,由於無意听人說長道短,她本想悄悄離去的,卻在听到"二夫人"三個字時不覺地愣在原地。
"春雪,你服侍二夫人這麼久,有沒有听她提起過大少爺的事?""沒有,二夫人一向很少說話,更別說提起大少爺的事了!不過大家都說她和大少爺是一對被拆散的情人呢!"輕紅透過樹枝縫望去,是三個十七、八歲的丫鬟,一面編織著手中的花花草草一面交談著。
"是啊!每個人都這樣說,你看,現在大少爺回來了,可是卻帶了另一個女人一起回來,同處在一個屋簷下,多難受啊!""不過那個杜姑娘長得真的很漂亮,難怪大少爺會喜歡她。""長得美有什麼用,大少爺喜歡的是我們夫人,要不是老夫人硬逼著大少爺娶她,說不定大少爺根本就打算一輩子不娶呢!""你怎麼知道大少爺喜歡二夫人?""告訴你哦!大少爺每晚都和我們夫人私會呢,我可是親耳听見他們不但情話綿綿,還抱在一起呢!想想看,相愛的二個人七年不見……"輕紅跌跌撞撞地離開花圃,連自己是怎麼回到房間的都不知道,原來這幾天不見蕭森人影,是因為他會舊情人去了!蕭森啊蕭森,為什麼要騙我呢?原來你遲遲不肯給我任何承諾,是因為你愛的人仍是依依,為什麼不直接告訴我?原來這些天慕容家看待自己時會有那種奇怪的眼光,是因為花似芳要蕭森娶她,但是蕭森自己的意思呢?
淚水如同斷線的珍珠低落在桌面上,輕紅無聲地啜泣著,多日來的隱忍全在此刻爆發。她心亂如麻,根本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又該如何面對別人可憐又歧視的眼光,畢竟蕭森從沒說過一句喜歡她的話不是嗎?而花似芳會要求兒子娶她,只因為她杜輕紅治好了她的病,一切只因為感恩罷了!而說不定在他心中,她杜輕紅不過是個介入別人感情的第三者,一切不過是她一廂情願罷了!
但他灼熱又霸道的吻,他溫柔又固執的擁抱,他的心疼憐惜,與為她留下來的深情,教人難以相信不是真的,到底該如何是好呢?
輕紅獨自一人亂想,最後她決定晚上到隴翠閣看看,說不定可以真相大白呢!
於是等到過了二更大家都睡了,輕紅才悄悄披衣起身,走往後園隴翠閣的方向。
果然隴翠閣里有著微弱的燈火閃出,一個女子的身影透過燈火映在窗戶上,從外面看去,像是在縫衣服似的。輕紅靠近一棵大樹,踮著腳尖觀察情況,但久久沒有動靜,只看到那女子不斷縫著衣服,最後她終於站起身,像是要吹熄燈火的樣子,輕紅見狀輕輕吐了口氣,原來不過是亂說的,什麼夜半幽會,真是壞人名節。
正想轉身離去時,眼楮余光卻掃到一道黑影鑽入隴翠閣,輕紅不禁心跳加速,難道傳說是真的?由窗戶上的樣子來看那黑影,倒與蕭森有幾分相似,瘦高挺拔,只見那黑影與女子交談片刻後,突然伸手攬住女子的腰,兩顆頭緩緩靠在一起……
"不!不可能……"輕紅捂著嘴,不敢相信地連連後退,她不住地搖頭,好似想否認所看到的一切。原來是真的,就像那晚她跟在蕭森身後所看到的一樣,都是真的!
輕紅轉身想離去,可是不听話的淚水模糊了視線,顫抖的雙腳使她一步也踏不出去,只能在原地抱著自己,不斷喃喃說著︰"不可能……""紅兒,這麼晚了你在這里做什麼?"突然一雙有力的手握住她肩頭,同時低聲問著。
輕紅含著淚水渾渾沌沌地抬頭,卻發現一張她再熟悉不過的俊臉正關心地盯著她,竟然是蕭森!
"怎麼哭了?"蕭森為她拭去淚水,擁著她顫抖的身子,一面用自己身上的披風包住她,一面問︰"怎麼了?""你……你不是在……"輕紅驚訝地看著蕭森,似乎不敢相信他真的在她眼前。
"我不是在這兒嗎?不然你以為我會在哪兒?"蕭森好笑地點點那靈巧的鼻子,同時將她擁得更緊,彷彿怕她凍著似地。
"我以為你在……"輕紅轉向隴翠閣的方向,突然想起什麼似地住了口,原來那個人不是蕭森,那究竟是誰?
蕭森順著她的視線望去,也看見了那一男一女的影像,頓時明白了為何剛才她會落淚的原因,一種受傷、不被信任的情緒油然而生。
"你以為那個人是我對嗎?"原本見到她的驚喜與憐惜,瞬間消失無蹤,連聲音也冷了起來,他松開她問。
"我……"敏感如輕紅,怎會听不出他話語中的不悅之意,但這能怪她嗎?他什麼事都不告訴她,任由她一人獨自面對滿園子的謠言與他人怪異的眼光,想見他時,偏他又不知到哪兒去了,換成其他人在曾撞見他與依依獨處的情形後,很難不對這一切產生疑心。
"你半夜不睡覺,為的就是到隴翠閣來當偷窺者,看看那個半夜來看依依的男人是不是我,對嗎?"蕭森痛心地質問,她的不信任猶如一把刀直直地插入他的心窩。
"不能怪我,你什麼事都不告訴我,只要我相信你,可是整個慕容家上下所有的人都把我當作闖入你和依依之間的第三者,甚至……甚至……""甚至什麼?""甚至說你娘強迫你一定要娶我,森哥哥,告訴我這不是真的,對不對?"蕭森倏地站起來,來來回回走著,雖然他面無表情,但從那起伏的胸膛可看出他內心情緒的波動。
"你相信我,還是相信其他人的話?"他停在輕紅面前,沈聲問。
"我……我不知道……"輕紅抬起頭,"現在什麼謠傳,什麼難听的話都有,我不知道應該相信誰,更何況對慕容家而言,我杜輕紅只是個外人,又有什麼資格說話呢?""所以你听到有人半夜去看依依,就想到那個人是我?"輕紅對他的指責沈默以對,這讓蕭森臉上出現了一絲怒氣,他不在乎其他人怎麼說他和依依,但自己所愛的女人也這麼看待他,認為他是腳踏兩條船的人時,卻只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心痛!
笑容突兀地浮在蕭森嘴角,他冷冷道︰"你那麼想知道我和依依之間的事是嗎?好,我告訴你。依依本來是我繼父慕容景買回來準備納為小妾的,因為她長得很像子軒死去的母親。可是我娘反對,加上我和子軒都對依依很有好感,所以繼父也就暫時作罷。不可否認,我的確喜歡依依,但那出自於對她賣身葬父的感動,與相似的家庭背景所致,加上我從小就沒有兄弟姊妹,所以我一直對依依有種難以割舍的兄妹感情。可是子軒不一樣,他可以說是瘋狂地愛上依依,但不知道依依什麼時候會變成二娘,所以他愛得很辛苦。有一天我和子軒以及依依三人到後山游玩,我有事中途離開,一直到第二天我回莊後才知道依依和子軒一夜未歸,當我們在後山找到他們二人時,子軒身受重傷,而依依她衣衫不整……"蕭森說到這里幾乎說不下去。
輕紅不敢置信地看著蕭森痛苦的表情,難怪他不願回想,難怪他怕見依依,原來事實真相竟是如此殘酷,而驕傲如他,又是背負著什麼樣的自責與懊悔?如果他不先走,如果他沒有留下子軒和依依二人,那麼這一切悲劇就不會發生了!
"後來,我離開慕容家,沒多久子軒也跟著離開,這幾年中我四處尋找當年玷污依依清白的凶手,可是任憑我怎麼找,就是找不到那個人;而我繼父為了平息這件事對依依的傷害,不顧我娘的反對,強娶依依為妾,讓她住在隴翠閣中,所以她就成了慕容家的二夫人……""那麼那個半夜去看依依的人,是子軒?""沒錯,我之所以不想讓依依知道我回來,就是為了子軒,他愛依依愛得那麼痛苦……""但依依喜歡的人是你,對不對?"蕭森默認了,他一直都知道依依喜歡他,甚至出事後,還哭著求他帶她離開,但為了子軒,他能嗎?所以他選擇了離開,直到遇見輕紅,才讓他重新打開封閉在心靈深處的感情,不過或許是上天在懲罰他,當年他拒絕了依依的苦苦哀求,而現在,所愛的女人竟然不相信他!
蕭森苦笑著,"我這兩天去見了你大哥,請求他把你嫁給我,因為我想帶著你和娘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到一個沒人認識的地方過只有我們三人的生活,看來……"他落寞地想轉身離開。
"不要,森哥哥,你別走,我知道我錯了。"輕紅連忙上前拉住他的衣袖,這才發現蕭森手臂上衣服撕裂了好大一塊,鮮血一絲絲滲出,將袖子都染紅了,"你受傷了,是大哥對不對?"蕭森輕輕抽回手臂,漠然地轉身離開。
"別走,森哥哥,等等我……"輕紅在身後緊追著,但蕭森越走越快,不一會兒已將她遠遠拋在後面,到後來他索性縱身跳離,心急如焚的輕紅一不留神,讓地上的叢叢小草給絆倒在地,"哎喲!好痛!"她抬起頭,早不見蕭森人影,"蕭森!蕭森!"伏倒在地的輕紅不禁放聲大哭,她又急又悔、又狼狽又可憐,不知過了多久,才慢慢收拾起眼淚,從地上爬起來,搖搖晃晃地走往另一個方向。
當輕紅看清自己所在的位置後,不覺露出一抹苦笑,這不是當日她幫蕭森療傷的石洞嗎?怎麼會來到這地方的?也好,反正自己現在一副狼狽的模樣,也沒有心情見任何人,躲在這里舌忝傷口不正好?
於是她顧不得石床是多麼冰冷,而她的衣服因跌倒沾到濕濕的草地弄得又髒又濕,只是讓疲憊的身子躺在石床上,縮著嬌弱的身軀,沒有任何暖身禦寒的被褥、外衣。
石洞中一片黑暗,在這黎明時刻里不點著燈火的話根本就伸手不見五指,但輕紅依然毫不在乎,像個嬰兒般將手腳蜷在一起,任憑寒冷凍僵她瘦弱的身軀,任憑淚水順著臉頰滑下,一滴一滴滴落在石床上。
輕紅撫著石床想著當初蕭森在此養傷時,白天時她為他準備食物和日常所需,為他–麵做饅頭,使盡各種方式,用騙的、用哄的,幫他張羅衣物,甚至還請麝月準備了針線、布料,想親手為他縫制衣服;晚上,她謹慎地回避,小心地走著,強忍著少女的矜持,到石洞中為他療傷,與他作伴,可是現在呢?她自己弄砸了即將來到的幸福,那些為他縫制的衣裳,不知可還有機會為他親自穿上?那些曾經熱騰騰的饅頭,現在早已冷了,丟棄在一旁無人問津,如同蕭森曾有過的熱情,都已經冷了!
為什麼不相信他呢?為什麼要逼他回想那些痛苦的往事呢?為什麼要讓自己變得那麼卑劣,竟然干起偷窺這種下三濫的事來了?既然愛他,為什麼不相信他呢?撫著蕭森曾經躺過的石床,彷彿上頭仍有他的余溫般,她笑了,一朵淒美的笑浮在嘴角,在經過不被信任的傷害後,他還會想娶她嗎?還會為她向大哥極力爭取,不惜受傷嗎?應該不會了吧!否則驕傲如他,又怎會拂袖而去,也不再讓自己為他療傷了呢?相愛的兩個人最重要的就是信任,她不相信蕭森,他又怎會原諒她呢?輕紅長長吐了一口氣……嫁人,曾經是離她很遙遠的事,因為她的病,讓她從來不敢有過嫁人的念頭;但卻又曾經如此近,近得令人難以相信,現在又離她很遙遠了!輕紅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嫁人,甚至是嫁給蕭森以外的人,而即使蕭森還願意娶她,那也是因為花似芳的緣故,而自己夠資格當蕭家的媳婦、蕭森的妻子嗎?杜輕紅,為何不先稱稱斤兩,看看自己究竟合不合適為人妻,你竟然忘了你與生俱來就帶著的病癥?好傻啊!談什麼愛,論什麼婚嫁呢?
想著想著,輕紅含著淚水沈沈睡去,當她再次醒來時,已是黃昏時刻。
自己一整夜未歸,想必麝月會很擔心吧?現在整個慕容家除了麝月,大概也沒有人會關心她的去處了。於是她起身,動手整整那及腰未梳髻的長發,但這動作卻因胸口的疼痛而停了下來,搓揉著心窩,她氣息不穩地喘息著,一面告訴自己要爭氣點,這麼一點事就舊病復發,未免太沒用了,大哥若知道,一定會罵她一頓的。
下得石床走至洞口,正搖搖晃晃想出去時,不遠處的交談聲讓她停了下來,細听之下,是三名丫鬟坐在大樹下說著話。
"麝月,你想這杜姑娘會到哪兒去呢?怎麼找了這麼久連個人影也沒見到?"其中一個丫鬟說。
"不知道,平常她常去的地方都去過了、也找過了,就是沒見到,真是急死人了。老太太和少爺還等著她呢!"麝月說著。
"對了!說到少爺,那大少爺長得真是好看,以前老爺不許大家談論大少爺的事,我還以為大少爺是什麼凶神惡煞,沒想到長得這麼好看,可是當初他為什麼離開慕容家呢?麝月,你知不知道?"听上去像是另外一個丫鬟的聲音。
"听帳房的五叔說,好像是為了依依小姐。""對對,我听人說大少爺因為和依依小姐私訂終身,被老爺知道了,痛責大少爺一頓,結果大少爺一生氣就離家出走了。"一旁的輕紅想趁著她們不注意時悄悄離開,但仍有幾句話飄入她耳中,一听到蕭森與依依私訂終身的事,當下又露出一抹苦笑,所謂人言可畏正是如此吧!自己如果早早了悟這個道理,事情也不至如此。
她知道自己應該離開,可是腳卻像是有千金重似地,一步也踏不出去,而身上傳來的熱度,讓她有如身在火爐中般難過,冷汗不住流下。神智恍惚了好一會兒,耳邊斷斷續續傳來說話聲,但她一句也沒有進入耳中。
"麝月,這杜姑娘到底會去哪兒呢?大家找她找得都快瘋了,連大少爺二少爺也急得不得了,該不會是她偷偷回去了吧?""別亂說,杜姑娘的哥哥還沒來接人呢,一個姑娘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又會上哪兒去。"麝月心急地說︰"休息夠了,該走了吧!"她催促著其他二人離開。
隨著腳步聲走遠,輕紅才走出來,望著三人遠去的身影,她輕嘆口氣。看來又給人家添麻煩了,趕快回去才是。雖是這樣想,但胸口隱隱傳來的疼痛,幾乎教她一步也動不了,邊走邊揉著胸口,不知不覺中來到燈火通明處,輕紅趕緊低頭一面以袖子抹乾淚水,一面快步往前走,卻在轉角處撞上一堵肉牆,"對不起!"她頓了頓腳,連頭也沒抬就想走開。
"紅兒!你怎麼啦?大夥兒到處找你呢!"慕容徹攔住她的去路,"怎麼會弄成這樣?""我……"輕紅低頭看看自己一身的污泥與狼狽,披頭散發,她想笑著說沒關系,但襲來的暈眩使得她往後倒,若非慕容徹眼明手快抱住她,只怕她早已倒在地上。
"紅兒,你是不是生病了?怎麼身上這麼燙呢?"慕容徹關心地扶她靠著自己,怕她一不留神又往下滑。
"沒有,我沒事。"輕紅掙扎地想自己走,慕容徹不放心地扶著她。
"我還是找大哥來好了,看你病成這樣,連走都走不了,還逞強!"慕容徹一轉頭,詫異道︰"大哥,你什麼時候來的?"蕭森一臉陰沈地看著糾纏不清的二人,慕容徹的手還擱在輕紅腰上,而輕紅整個人幾乎靠著慕容徹,這樣的情形,這樣姿態,想教人不誤會也難,但慕容徹顯然沒有想到這麼多。
"大哥,你快來,紅兒病了!"慕容徹呼喚道。
蕭森沈著臉,一言不發地盯著他們倆,嫉妒一絲絲啃噬著他的理智,教他直想上前撥開慕容徹的手,好好地搖醒那個令他又愛又恨的女人,沒想到他前腳才剛離開,她隨即投向另一個人的懷抱,怎不教他又怒又惱呢!
"是真病還是心病?"听到蕭森這樣譏諷的輕紅,整個人像被雷擊般僵住,倔強地抬起頭看他,淚水在眼眶中打轉,縱使是曾經想他想得快發狂,縱使曾有千般萬般的後悔,有千次百次的道歉,也隨著這冷冷的一句話消逝無蹤!
她不怪他,真的不怪他!
輕紅後退幾步,離開慕容徹的扶持,尚不明所以的慕容徹叫道︰"紅兒,別這樣!"他望向沈默不語的蕭森,"大哥,別誤會了,我只是剛好……"蕭森深深吸了口氣,用平靜得不能再平靜的聲音道︰"我知道,我只是來告訴你們,娘正等著呢!別耽擱太久!"語畢蕭森轉身便離去,留下錯愕的慕容徹和搖搖欲墜的輕紅。
看著他又一次轉身離去,輕紅覺得全身一陣冰冷,一顆心彷彿從高空墜下般摔得粉碎,她扶著廊柱藉以掩飾虛弱得搖搖晃晃的身子,強裝笑顏道︰"子軒,我不要緊,休息一會兒就好了,你忘了我還是大夫呢!謝謝你!""可是……"輕紅搖搖頭,給他一朵無力的微笑,自己扶著欄桿一步步往梅園方向走,淚珠一顆顆滾落在胸前。
當蕭森在母親的房里再一次見到輕紅時,她已換上一襲桃紅色的衣服,臉上略施脂粉,梳了個高髻,更襯得她眉目如畫,粉雕玉琢,彷若仙子。
一旁的麝月卻不見絲毫喜色,還面露愁容扶著輕紅,因為剛才梳妝時她發現,一向溫柔、笑容可掬的杜姑娘,不但雙眼紅腫、面容憔悴,根本就是病了,還全身滾燙發著高燒呢!本想勸她不要來,好好養病的,但她卻說一定要來,所以她才勉強地幫忙上妝,以潤飾蒼白的病容,最後她堅持要陪著一同前來,深怕這樣弱不禁風的杜輕紅會倒在半路。對於今天大少爺回來後和杜姑娘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杜姑娘會一夜未歸,還弄得一身狼狽?她實在搞不清楚,不過杜姑娘的傷心和委屈她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輕紅對麝月笑笑,示意她放開手,自己走至花似芳床前,坐下後說︰"老夫人覺得如何?""好多了!謝謝你,如果不是你,恐怕我到嚥下最後一口氣時,都還見不到森兒呢!""快別這麼說,輕紅擔當不起。來,我再替您把把脈,看看狀況如何!"她四兩撥千金,不著痕跡地轉移話題。
當她伸手牽起花似芳的手準備把脈時,花似芳驚呼道︰"輕紅,你的手怎麼這麼冰?是不是在外面凍著露水了?瞧你衣服穿得這麼稀薄,當心別受寒才是!""嗯!"輕紅點點頭,輕切手指把脈,試圖聚集已經渙散混亂的精神於脈象上,但腦海中盡是蕭森那譏諷、冰冷的模樣。
半晌,她輕嘆口氣,放下把脈的手,一邊站著等消息的慕容徹著急地問道︰"如何?""脈象還是偏弱,不過比先前好多了,照著吃藥便是。"她轉向花似芳,"老夫人別想太多,記得每天下床走走,身子才會早點兒好起來。"說罷起身便想走,但花似芳拉著她的手說︰"留下來一起用膳,麝月,扶輕紅坐下!""不,我吃不下,況且男女同桌而食不合禮數,輕紅恐遭人非議!"此話一出,花似芳第一個表示反對,而一直默不作聲的蕭森則緊盯著她,兩道濃眉皺在一起,不悅之情顯而易見,慕容徹更是驚訝地張大眼,似乎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這是甚麼話?你和森兒遲早要完婚的,又有誰敢說閑話?"這話說得再明白不過,我花似芳早認定你杜輕紅是我兒子蕭森的媳婦兒!
輕紅聞言臉色倏地刷白,她搖搖頭,"不,過二天大哥就會來接我回去。""是嗎?那正好可以向他提親。""老太太,我……我會和大哥一起回去,以後您就照著吃藥,別亂想,身子自然會慢慢好起來!"花似芳不是不懂得她話中的婉拒之意,但她實在很喜歡輕紅,心中根本就認定這個如花似玉、溫柔可人又醫術精湛的女子為媳婦兒,所以說什麼也得留她下來,好治治放蕩成性的兒子。
"不行,我就是要你留下來,秋文,吩咐開飯,去請二夫人來!"花似芳不容輕紅再次拒絕,她堅決命令道。
慕容徹帶著幾許驚訝地看著母親,這麼多年來,還是第一次听她老人家邀請依依一起吃飯呢!究竟為什麼娘會出現這種不尋常的舉動?莫不是要當著依依的面宣布大哥和輕紅的喜訊,好讓依依徹底死心?果真如此,那倒是好!
沒多久梅依依進來了,她一身的銀白,鬢上插了朵紅茶花,襯得她如出水芙蓉,清麗之極,慕容徹一動也不動地看著,似乎恨不得一口把她吞下!
依依進門後先對花似芳施了個禮,然後望著蕭森,眼中滿是哀怨,接著她發現輕紅坐在花似芳身旁,臉色頓時白了下來,一種本已知悉的感覺又再度襲上心頭。
一夥人依著次序坐下,花似芳自然坐在上位,她拉著輕紅坐在自己身旁,另一邊是蕭森,蕭森之下是剛進門的梅依依,而慕容徹坐在輕紅的另一邊。
這是輕紅第二次如此近距離看梅依依,說實話,梅依依確實是個令人心動的女子,清麗中不失嫵媚,恬靜中透著一絲堅毅,無怪乎慕容家父子二人要為之傾倒,連蕭森也對她愛護有加!
而依依幾乎是無法置信地看著輕紅,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她根本不知道古人所謂國色天香是什麼意思了。但見眼前佳人眉清目秀,丹唇皓齒,色若玫瑰風姿艷逸,麗若春桃雙頰含羞,真彷若女神般奪人魂魄,教人窒息,這樣一個絕世美女,連同為女子的依依也要甘拜下風,輸得心服口服。
難怪,難怪蕭森要愛之如狂了!從剛才一落座,依依便注意到,蕭森雖坐在身旁,但他一對著火似的眼楮根本離不開輕紅身上,她神色郁郁地靜坐著,一旁的慕容徹卻了然地微笑。
餐桌上,花似芳不停地為輕紅夾菜,直要她多吃,而蕭森與慕容徹則不時為身旁的依依挾菜,三人輕聲交談著,眉宇神情中盡是熱絡與自然,這情景落在輕紅眼中,又是一陣陣的不好受,自己對他們三個人而言,不過是個外人,又豈能和相交多年的情誼相較呢?
強忍著胸口的微微痛楚,及發漲得幾乎快爆裂的腦袋,輕紅勉強一笑說︰"老夫人,我吃飽了,想先行告退。""等會兒,我有事宣布呢!"花似芳拍拍輕紅的手,示意其他人安靜後說道︰"森兒,為娘很喜歡輕紅,想替你拿主意娶她作媳婦兒,看哪天是黃道吉日,我們上輕紅家提親,你看如何?"這話一出,在場所有人的表情各不相同,輕紅是哀怨地瞅著蕭森;依依則臉色蒼白、表情呆滯;至於蕭森神情更是複雜至極;唯一露出喜色的只有慕容徹一人。
"老夫人,過幾天我就要跟著大哥回去……""沒關系,我會當面向他提親,省去路途奔波的麻煩,你就安心……""可是……"輕紅急急想阻止花似芳繼續說下去,但話未出口,就被一旁的蕭森打斷。
"娘!"蕭森突然開口,同時站起身,"您別強人所難!"他不願再听到輕紅的推託之詞,因為那是如此的勉強,毫無說服力。
"麝月,扶紅兒回去。"蕭森不容人置疑地下逐客令,因為她左右為難的樣子讓他心疼,讓他幾乎忍不住想擁她入懷。
"你……"可是輕紅卻誤解了,心痛地想,你果真如此絕情,不肯原諒我一時的錯嗎?但這些話輕紅一句也說不出口,只是愕然、絕望地瞪視他,一顆心已然粉碎,絲毫沒有感覺到胸口的隱隱作痛。
她顫顫巍巍地在麝月的攙扶下起身,花似芳仍不肯放棄,試圖親自起身攔阻,欲留住輕紅,卻被蕭森給按住了。
目送著那縴弱的身影離去,蕭森臉上面無表情,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而慕容徹面對這莫名其妙的一幕,心中對於大哥的作法有些不以為然,他起步想追出去,正在此時一個小廝慌慌張張地走了進來。
"大少爺,有位叫杜十三的公子在大廳里,說是來找杜姑娘的。"蕭森听到"杜十三"三個字,頓時如雷擊頂,他神情複雜地望向輕紅漸行漸遠的身影,久久才說︰"我馬上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