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星期五開了一整個下午的會,晚上又留下來處理一些後續收尾的工作,周錦初直到十點半才離開電視台。
一走出寬敞的大門,一輛悍馬車倏地停在她面前。
「符浪?」他不是早早就回去了嗎?
「上車。」他下車繞過車頭,替她開了車門。
她迷惑地看著他,猶豫地問︰「你……是專程來送我回家的?」
「在那之前先陪我吃個消夜吧。」他笑道。
她果然思想不正,又擔心得太多余了。
還好。周錦初松了一口氣,「要吃什麼?」
「上車就知道了。」符浪輕推著她的背心,催促上車。
她爬上了高高的悍馬車,不忘自行扣好安全帶。
他側過頭看著她,「明天是周末,今天晚上你可以晚點回去吧?」
「多晚?」她一臉警戒地問。
瘋狂符浪可不是浪得虛名,如果沒有事先問清楚,搞不好這家伙一時興起,從台北一路往南狂飆到墾丁看日出也說不定。
「放心,今天晚上一定會讓你有機會躺上床睡覺。」他笑嘻嘻的保證。
怎麼這個保證听起來不怎麼可靠?
周錦初還來不及再想清楚一點,他已經用力踩下油門,悍馬車像支箭般射了出去。
二十分鐘後,他們來到陽明山上的土雞城,居高臨下,俯瞰著宛如星海般的美麗夜景……
「這家土雞城的老板以前是海軍水中爆破大隊的,畢生理想是在墾丁開一間結合沖浪的海產店,結果也不知怎的,竟然跑到陽明山上養放山雞、開土雞城。」符浪笑著邊說邊點起香茅精油燈,免得她又緊張會被蚊子咬。「不過他家的雞可好吃了,不管是蒜頭雞、藥膳雞、百菇雞還是十全大補雞都很有特色,你嘗嘗看,喜歡的話就多吃點。」
「好。」周錦初環顧四周,不禁羨慕地問︰「你怎麼都能找到這麼有味道的地方?」
遍植竹林的院子里隱約听得見鳥叫蟲鳴,因為佔地寬廣,所以其他幾桌客人都在一定的距離外,每張桌子旁還豎立了一只竹子做的燈籠,散發著溫暖的暈黃色燈光,別有一番幽雅韻致。
「沒事愛往外跑,久了,總會有些收獲的。」他用紙巾擦拭了筷子和湯匙,再遞給她。
「謝謝。」她有些受寵若驚地接過來,遲疑地看著他。
「怎麼這樣盯著我?」他注意到她的目光,咧嘴一笑,「我都被你看得臉紅,不好意思了。」
符浪會臉紅、不好意思?那還真是天下奇聞。
周錦初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忍不住,開口問出心里的疑惑︰「符浪,你最近真的怪怪的。」
「哪里怪?」
「你以前私生活的時間都排滿滿,而且一個禮拜起碼有六天都在約會,」她扳著指頭數算。「不然就是去看球賽、玩風浪板,甚至可以瘋狂到當天來回台灣與馬來西亞,只為了到馬來西亞的最高樓玩高空彈跳,可是你最近好像都很閑,常常在電視台晃來晃去的。」
「我不是在電視台晃來晃去,我是在你身邊晃來晃去。」符浪糾正她的話,「這是有本質上很大的差別。」
他不解釋還好,越解釋她越听得一頭霧水。
「那你干嘛在我身邊晃來晃去的?」
「我在追求你啊!」他似笑非笑地瞅著她。
周錦初的心重重敲了下,啞口無言了好幾秒,隨即噗哧地笑了起來。
虧他想得出來。
「符浪,正經一點。」她邊笑邊拍拍他的肩頭,「這個玩笑比住在北極的麒麟叫『冰淇淋』還冷。你是想說我們點的十全大補雞就快來了,所以先講冷笑話打打底嗎?」
「我想追求你,就有這麼好笑嗎?」符浪沒有笑,深邃的眸子直直地注視著她。
周錦初笑著笑著,漸漸傻眼,呆住了。
「你、你……該不會是認真的吧?」半晌後,她結結巴巴的開口問。
香噴噴的十全大補雞終于送到面前,但是此時此刻,他們誰都沒有朝那鍋雞湯瞥一眼。
「小周,我覺得你真的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女孩。」他朝她微笑,溫和地道,「坦白說,雖然跟你在一起沒有那種轟轟烈烈、翻天覆地的熱戀感,但是很舒服、很自然,我很喜歡這種感覺。」
她完全說不出話來。
「我知道我不是你喜歡的類型,你嫌我太吵,但是最低限度,你應該不討厭我吧?」他看著她,黑眸專注而認真。
她還是無言以對,甚至無法思考。
「我想過了,與其天天跟那些只有美貌和魔鬼身材、卻沒法溝通的辣妹廝混,還不如認認真真地經營一段感情。」
她瞪著他很久、很久。
「我不會強迫你一定要立刻接受我,你也可以不用現在就答復我,只要答應我,最近有空的時候,想一想我的話,好嗎?」他柔聲地問。
她還是不知道該怎麼反應,好像世界在一瞬間全顛倒過來,亂成了一團。
「十全大補雞來了,我們先吃吧。」符浪對她一笑,體貼地替她添湯盛肉。
這一夜,周錦初食不知味,根本嘗不出雞肉女敕不女敕、藥湯香不香。
她只確定自己听見了他的話,卻不確定,自己真正听懂了他說的話。
清晨五點。
周錦初穿著一身白襯衫和卡其布裙,雙手插在口袋里,默默地走過堤岸公園。
天剛亮不久,四周輕淺霧氣迷茫,露珠猶在草葉上滾動著。
她一整夜都沒睡,明明很累,可是從符浪將她送回家後,她怔怔地開門、鎖門,抱著睡衣去洗澡,然後洗著洗著,昏沉混沌的腦袋越來越清醒。
為什麼?
「他為什麼要追求我?」她喃喃自問。
兩年來,符浪根本就把她當成一個無性別的人,她只是他順從、忠心、配合度高的執行助理,雖然有時候會忍不住跳出來針對他的瘋狂行徑猛踩煞車、掃他的興,但總歸到底,她也就只是他手底下一名既不特殊、也沒特權的員工。
她是個實際到近乎古板的人,當然不會天真到以為他是對她日久生情。
他們兩個人的個性天差地別,不但沒有共通點,興趣喜好更是八竿子打不著,除了工作之外,私生活也很少有接觸,只除了最近幾個月。
她不明白,為什麼這幾個月他常常出現在她生活周遭,有時候約她去吃消夜,有時候來接她上班,甚至老愛勾肩搭背、動手動腳的捉弄她。
比方說,游樂園里他抱起她的那一回,KTV那次他醉靠在她肩頭上,還有綠島那一個靜靜並肩坐著的夜晚……
「所以,這些日子來,並不是我自己疑神疑鬼?」她望著河岸另一頭的台北市,再也禁不住心慌意亂起來。「難道……他真的喜歡我?」
可是,他會喜歡上她這種女孩嗎?
而她,真的能跟符浪這種游戲人間的浪子談感情嗎?
听說跟符浪交往的女人,第一要美麗,第二身材要火辣,第三要運動神經發達,第四要心髒夠強,第五要天不怕地不怕,第六要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他想玩什麼就得陪他玩什麼。
而且他很沒耐性,什麼事都先做了再說,每天都把自己搞得滿身臭汗,一天起碼淋浴三次。
他討厭吃便當,出外景的時候如果沒有面食類可吃,就寧願捱餓;每次穿襯衫起碼有兩、三顆扣子是不扣的,象是非得露一片古銅色結實的胸肌出來見客不可。
「真的是很難控制,很麻煩的……」她自言自語,「像符浪這種大頑童,誰受得了啊?」
說是這樣說,可為什麼她內心深處隱隱約約,卻又有一絲絲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