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的好,熟能生巧。
她猜,這句話也適用在這件事之上。
趴在他強壯的胸膛上,銀光輕喘著,听著他的心跳,羞怯慢了好幾拍才爬上了小臉,她有些不敢抬首,卻也舍不得離開他。
天為蓋,地為榻,兩人身上,只有烏黑長發披散。
落葉隨風,輕輕的飄了下來,落在她雪一般的肌膚上。
歡愛過後,總莫名的倦懶,尤其他又那般溫柔的撫著她的背,教她困得打了個小小的呵欠,可心里的疑惑就是不肯離開,非得要著答案。
「所以,你是記得的?」她粉唇輕啟,悄悄問。
「嗯。」他撫著她的背,以指梳著她的發,將那片葉,從她果背上拿下。
「你記得多少?」她再打了個小小的呵欠,再問。
「什麼都記得。」當他排拒另一個自我時,那頭野獸也開始抗拒他,所以他的記憶才會有失落的片般,可里昂說的沒錯,當他和它為了她互相接受,所有的一切,就全都接上了。「我變回人之後,就記起來了。」
銀光听到答案,有些驚訝,她很努力的試圖想著自己那般時間到底做了些什麼,或說了些什麼,但腦海里卻因為緊張而一片空白,唯一剩下的,只有她殘忍對待他傷口的片段。
心頭,因那回憶,驀然一疼。
她微抬首,看著他的左肩,那兒的傷疤更淡了,但依然還在,或許它有一天會消失,可她知道,她永遠都看得見這道疤。
「我是個可怕的女人,寧願親手殺死你,也不願你離我而去……」
不自禁的,她抬手輕撫他肩頭上那處凹凸不平的丑陋傷疤,喉頭微哽,悄聲說︰「野蠻的,從來就不是你,是我。」
听出她話里的自責,他握住了她的手,舌忝吻她手心里的擦傷,看著她,啞聲緩緩道︰「我喜歡你的野蠻。」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柔女敕的小臉,更是因他那滿是的臉和意有所指的言語,迅速染上羞赧的紅暈。
這一回,他一樣強勢激狂,卻又更多了一分眷戀與溫柔。
反倒是她,差點扯壞了他的衣裳,話說回來——
「阿靜,你哪來的衣裳?」銀光猛地回神,有些驚慌的攀著那個讓她當墊背的男人問。
這個問題,讓他一怔,跟著俊臉竟也泛起尷尬的紅,低低咒罵一聲︰「該死,我忘了。」
這不是在回答她的問題,她知道。
銀光抽了口氣,再追問︰「誰給你的?」
他微窘,老實回答︰「阿萬。」
剎那間,她完全清醒過來,羞得滿臉通紅,慌張的想爬起身遮掩自己,卻被他拉住。
「放心,阿萬沒那麼不識相。」他告訴她︰「他現在不在附近,不在這附近,我沒听到動靜。」
聞言,她才稍稍松了口氣,然後又想到一個問題。
「阿萬是自己來的嗎?」
他沉默了一下,才道︰「還有楚騰。」
她趴回他身上,掩面申吟出聲,羞得無地自容,好想就地挖個洞,把自己埋進去。
「天哪,你想他們看到了嗎?」
「應該沒有。」
他安撫她,但心里明白,那兩個男人就算沒看到,八成是有听到,不然他們不會完全不在這附近。
他們避開,顯然是因為清楚知道他在做什麼。
雖然如此,為了以防萬一,他還是坐起了身,幫著她穿好衣裙,讓那些衣料遮掩住她誘人的嬌軀。
銀光瞧著他細心的替她整理衣裳,就如過往那般順手,那樣自然習慣,心頭不禁微緊。
他一直是這樣的,照顧著她、保護著她,從未變過。
「阿靜。」
他替她綁好腰帶時,她開口輕輕喚著他的名,他抬眼,看見她眼里的不安,可她仍是道︰「你知道,我們不一定要回去。」
心,微微的又暖。
這是她的體諒,他知道,她其實舍不得爹娘,也舍不得那些疼她寵她的親友,但她願意和他一起走,只為還他廣闊的天地。
「我不能帶你走。」他說。
「可——」她張嘴想說話,卻被他阻止。
「噓。」
他撫著她的唇,撫著她緊張的小臉,低頭輕輕偷了個吻,沙啞的道︰「但我可以陪你一起。」
淚水,瞬間盈滿她的眼眶。
這個男人,這個男人啊……她何其所圭,能有他相依……
情不自禁的,銀光退了一步,拾起他落在地上的衣,伺候他穿衣。
他看著她,半晌,然後抬起手,讓她將衣袖套進長臂。
他的首肯,讓銀光心頭一松,她幫他穿上衣褲,再跪在他腳邊,替他套上長靴。她從來未曾這樣做,因為過往,他都不許,因為過往,他將她擋在牆外,他逼著自己當她是妹妹,是小姐。
可如今,再不同了。
她不是妹妹,不是小姐,是銀光。
是他的女人。
而他,是她的男人。
經過那麼多年,他終于願意,讓她照顧。
她溫柔的伺候他穿衣、穿鞋,仔細的為他綁上腰帶,重新系好松月兌的綁手,再小心的順好他的衣襟。
「給我十年。」
銀光將小手壓在他心口上,昂首看著他,含淚微笑承諾︰「再給我十年,等我把一切安好,你想去哪都行,天涯海角,我都陪你一起,永遠一起。」
他伸出手,將那心愛的小女人擁入懷中,在夏日微風中,低頭親吻她,啞聲悄然道︰「十年是不夠的,你知道,你可能已經懷了我的孩子。」
她小小抽了口氣,臉又紅。
顯然,她不曾想到這一點。
長年的壓了太久,他不認為自己會要夠她,若根據這種速度,她不用多久就會懷有身孕。
她羞紅著臉,就事論事的說︰「噢,好吧,那我想我們得先盡快成親。」
他一把將她抱了起來,她吃了一驚,但很快的將手環住他的頸項,讓他抱著自己朝瀑布那兒走去。
她離開時,因為太過驚慌,沒穿鞋,赤腳上早已滿滿都是擦傷,她知道他心疼她,所以才會抱著她走,可瞧著他的側臉,銀光還是有些忐忑,忍不住再問。
「阿靜,你會娶我吧?」
「除非你還是打算嫁給應天。」
「我說了我從沒想嫁——」她抽了口氣,大聲抗議,然後頓住,孤疑的盯著那個目不斜視的看著前方的男人,問︰「阿靜,你在吃醋嗎?」
他下顎緊繃,眼角微抽。
天啊,她猜他真的在吃醋。
她不應該這麼心花怒放,但知道他真的在乎她,實在是撫平了那些天覺得自己沒人要的哀怨。
她死命咬住想笑的唇角,忙道︰「你知道,師兄就只是師兄,就算我月兌光衣裳躺床上,他也只會開始檢查我是不是身體哪里出了毛病。」
這個比喻,只讓他擰起了眉頭,凶惡的瞪著她說︰「你最好不要那麼做。」
「我只是打個比方。」她再忍不住,噗哧笑了出來。「他是個怪人,只對病人有興趣。」
「他是個男人,而你是女人,他隨時可能會對你有別的興趣。」
她張開嘴想再辯駁,可隨即又乖乖閉上了嘴。
老天,他真的在吃醋。
他的眼楮變色了,而她懷疑他知不知道他剛剛幾乎和在低咆沒兩樣。
輕輕的,她將小手再擱到他心口上,道︰「阿靜,你知道,我從小就只想嫁給你。」
他的心,大大力的跳動了一下,就像被她握在手中一般。
當他不由自主的停下腳步,看著她時,她撫著他滲冒出胡碴的臉龐,傾身親吻他的唇,柔聲道︰「再沒有別人了,再沒有別人……這輩子,只有你一個……阿靜……我愛你……很愛很愛你……」
她的雙眸,漾著似水的柔情,懷中的女人,在晨光中,美得不可思議。
他收緊雙臂,一瞬間,幾乎想再次將她壓倒在落葉中,可他已經听見了他們說話的聲音,就在前方。
他舌忝吻含吮著她柔女敕的唇瓣,好不容易,他才強迫自己停下,將臉埋入她如雲的秀發之中。
她急促的脈動,就在耳畔,小小的心跳,怦怦作響,和他一樣。
「不要隨便誘惑我。」他啞聲說。
「我沒有……」她嬌喘著抗議。
「你有。」他輕啃著她柔女敕的耳垂,難以克制的嗅聞著她醉人的香氣,沙啞的說︰「你的存在,就是誘惑,所以別隨便再親我,別當著旁人的面,我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懂嗎?」
她心跳又更快了,敏感的耳朵,整個羞得通紅,像早春的挑花一般。
半晌,他才听見她擠出一聲小小的應答。
「懂。」
噠噠的馬蹄聲,在石板官道上回響。
一匹馬兒轆轆的拖著車篷跟上了進城的隊伍,駕車的是個劍眉朗目,打著赤腳的黑衣大漢,說他是駕車,他也沒真抓著韁繩,只蹺著個二郎腿,讓馬兒自個兒跟著前頭進城的商隊走。
餅了城門,車行又塞了一陣,才漸松。
直到此時,他方扯扯韁,示意一下前頭馬兒方向,在適當的地方轉進街坊。
所幸,那匹耕田的老馬,這幾日也早習慣了新主人的懶散和指示,靈巧的在該轉彎的地方,自個兒轉了彎。
他不趕,一路上也從沒用過鞭,它高興快,他讓它快,它要累了,他也不催,一人一馬倒是適應的很好。
城里人多,老馬生來可是第一次見著那麼多人,但還是非常盡忠職守的拉著車篷往前走,直到主人輕扯了下韁繩,示意它在一處靠水岸的深宅大院前停下。
它前腳才剛停,敞開的大門內就有人急急奔了出來。
「怎麼搞那麼久?我不派人去前頭接了?」那飛奔而出的獨眼漢子,一上來就嘀嘀咕咕直念。
「西門人太多了,我看隊伍那麼長,繞了一點路,從南門進來的。」駕車的大漢對他的叨念,不以為意,只跳下了車,朝後頭走去。
但車內的人,沒等他掀簾,已自行抱著懷里的姑娘,下了車。
那姑娘貪睡,都已經到了地頭,還枕在那男人肩上。
抱著她的漢子,瞧著湊上前來的獨眼大漢,道︰「她累了,我先帶她回房。」
「可老爺他……」
「我一會兒就過去。」他護著她的小臉,不讓人看見,快步走進了門。
阿萬伸手還想說什麼,可又拿他沒辦法,只得嘆了口氣,放下手來,倒是那駕車的楚騰,拍了拍他的肩,道︰「你該說的都說了吧?」
他一早讓這家伙先走,為的可就是這個。
「說了。」阿萬瞧著前方走進大門的少爺,再瞟身旁的男人一眼,道︰「話說回來,我派人去接,就是要讓你們不用排隊,能快一點進城,你干嘛還大老遠繞大半圈?」
楚騰瞅著他,道︰「你知道城里有妖怪吧?」
阿萬聞言一凜,「你看到了?」
「他們也不排隊。」他告訴他。
阿萬傻眼,「你說真的假的?」
「一馬車一馬車的進城。」他看著阿萬,回到前頭,說︰「少說也有上百個,走的都不是一般車道。」
「狗屎。」阿萬低咒一聲,跟在他身後,「再這樣下去,這地方還能住人嗎?」
「至少他們表面上還裝是人,如果不是,你再開始擔心吧。」說著他把韁繩塞到了他手中。
「你給我韁繩干嘛?」阿萬回神,孤疑的問。
「當然是因為,我要去茅房啊。」他拍拍阿萬的肩頭,道︰「老馬就交給你了,別只喂它吃干草,它吃不慣,它喜歡生女敕一點的。」
丟下這句,他就笑著上了階,跨進門檻,晃了進屋。
這家伙,難不成當他是馬夫啊?
阿萬表情扭曲,才想抱怨,一旁看管馬廄的小子就已湊了上來孤疑的問。
「阿萬哥,這馬兒你要親自照料嗎?」
「你覺得我有這個空嗎?」他翻了個白眼,把韁繩再塞到那小子手里,但為了怕那楚家大爺找麻煩,還是不厭其煩的重復道︰「別只喂它吃千草,它吃不慣,它喜歡生女敕一點的,你好生幫我顧著,順便替它擦個澡好了。」
「當它是我祖女乃女乃一樣顧著是吧?」小子嘻皮笑臉的問。
「就你會耍嘴皮子。」他好笑的抽了他一腦袋,「好了好了,快去,省得一會兒被你爹瞧見揪你耳朵。」
說著,他轉身掀袍,也跟著跨進了那扇敞開的大門之中,匆匆朝那棟立于水岸邊的高樓而去。
雅致的院落里,一池荷蓮娉婷而立。
竹葉青青,嘩沙作響,清風將葉吹落,翻飛一地。
他抱著銀光穿廊過院,走進了月洞門,來到他多年來,為她布置的房。
屋里,窗明幾淨,讓人點上了一籠清雅安神的燻香,保持的就像她人一直在這兒一樣。
他小心的將她抱上了床,讓她躺好,再替她蓋上透氣的絲被,才看見一旁栓木掛衣架上,懸掛著一襲大紅的衣裳。
那抹紅,那般礙眼,刺著心。
那是嫁衣,她的嫁裳。
淡淡日光,迤邐在地,清風徐來,將架上的那抹大紅輕揚,絲紗透著光,有繡在其上。
他看著那紋樣,微微一怔。
那大紅的嫁衣,用料數層,緞的里,絲的面,外再置上薄透輕紗。
每一層的紅都不同,但圖繡紋樣卻非一般的鴛鴦,甚至不是龍鳳——
他屏住了呼吸,不覺中已上前,伸手輕觸那繡紋。
那是一只虎,雲中虎,就在嫁衣的正後方,它沒有張牙舞爪,沒有搖尾擺頭,它蜷坐在雲中,在她身後,毛發蓬松,雙瞳炯炯,守護著。
「這繡,是小樓繡的,花了好些年的時間。」
听見這聲音,他霍然回首,才看見那個男人,不知何時已坐在床榻旁,看著榻上的姑娘,溫柔的伸手輕撫著她額上的發。
他沒有听見他來的聲音,甚至沒听見他的呼吸,但轉瞬間,他已在這里。
「所以,你早知道了?」他問,听見自己聲微啞。
男人不答,只道︰「年少時,我曾在朝,當年我在城里跺跺腳,就連遠在廣府的都督刺史都要提著心、吊著膽。」
他相信,這男人確實有那樣的本事。
確定了心肝寶貝的安好,男人轉過頭來,看著他,扯著嘴角,無聲輕笑,自嘲的道︰「在京城里,我也算是一號人物,風流佣儻、花心自傲,只因習得一身好功夫,憑仗自己有些小聰明,就無所畏懼,直到我遇見了小樓。
「許是我太過風流的報應,當年她還沒嫁我,我就被人贓了一個兒子,幸好她不介意,並不真的那麼介意。」
他停了一下,唇邊的笑,柔軟了些,緩聲道︰「但她心里頭,其實還是有那麼些介懷的,她不嚷,可我知道。再且,明明沒做的事,我也不是那般甘願被栽贓,所以即便後來我遭小人陷害,不得已改名換姓、舉家搬遷,我還是讓人去查了查孩子的來歷。」
男人抬起了眼,瞅著他,薄唇似笑非笑。
「這一查之下,才發現,當年先皇為安定局勢,曾多次讓公主同外夷和親,其中一位,在和親途中,不幸遭遇意外,落下山崖,死了。至少,我們當時都以為她死了。」
風家的老爺眉一挑,道︰「但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當年那位公主並沒有死,只是和親的隊伍行至途中,走在山崖邊的小路上時,突然不知從那兒蹦出了個大老虎,抬轎的士兵們,見著了那麼大的老虎,紛紛嚇得屁滾尿流,為保小命,丟了鑾轎就跑,有些腿軟的站不起來,壓陣的將軍又因為前夜醉酒,好生待在前頭另一頂鑾轎中睡大頭覺,待回頭趕來,老虎早已張嘴叼著轎中的公主跑了。」
他玩味的嗓音很輕,頗低,但敘述的十分生動。
「護主不周、陣前進亡,這事若追究起來,可是殺頭的大罪,從將軍到小兵,沒一個能逃得過,所以他們聯合起來,說了一個謊,把事情全說成是公主不想嫁,所以墜崖身亡了。」
知靜眼角輕抽,不覺握緊了拳。
風家的老爺起身,用扭曲的左手,替自己倒了杯清茶,緩聲道︰「可也巧,那公主其實也非先皇親女,而是被逼著代嫁的小爆女。小爆女想不開,要跳崖,也不是說不過去的事,所以這事,皇帝老兒一听說,也沒多加追究,抬抬手便讓它過了。」
老爺在月牙凳上坐下,瞅著他說︰「知情的人,都以為她死了。偏生她就沒死,只因那老虎並非只是頭虎,而是獸人,姑且不論他為何會對小爆女有興趣,總之他就是去搶了親,兩個人在山里朝夕相處,當然該發生的,也都發生了。」
說到這,風家老爺還頓了一頓,意有所指的看了他一眼。
他心頭一跳,但仍是保持著沉默。
風家老爺喝口茶,潤潤喉,才繼續道︰「總之,沒多久,小爆女生了個兒子,原本一家子小日子過得也挺不錯,可天有不測風雲,我不知詳情,但那獸人死了,小爆女太過傷心,就這樣跟著斷了魂,臨死前,被我那好死不死雲游四海的師父遇見,就伸手多管了這閑事。」
他翻了個白眼,沒好氣的說︰「你祖師爺呢,從以前就有奇怪的癖好,最愛開徒弟玩笑,所以隨手就差人將孩子贓給了我。」
說著,他將茶杯擱下,瞅著眼前這一手帶大的男人,道︰「這就是我所知道的始末。」
知靜看著他,問︰「你知道我是獸人,為什麼還讓我留著?」
風家老爺看著他,坦承︰「首先,我一開始並不確定你會不會變化,據你祖師爺說,人與獸人的後代,成為獸人的機會只有一半。再且,小樓早將你視如己出,就算我不要,她也不會肯。當然最重要,也最主要的是,你將銀光顧得很好。」
知靜心一緊,黑瞳一黯,暗啞開口。
「沒有那麼好。」
「夠好了。」風家老爺,笑了笑,瞅著床上那丫頭,心有所感的道︰「哪怕是我來顧,恐也被折騰掉幾條命。」
清風又起,再將眼前的嫁裳輕揚,那上頭的虎,毛色光亮,栩栩如生,恍若繡者曾親眼所見。
他猜,或許小樓夫人,真的曾在夜里見過它。
他想,或許老爺也一樣。
即便它來去無蹤,可鳳凰樓里豈能容得人來去自如,這男人通曉武學,也擅奇門遁甲、易經八卦,只怕連妖鬼都無法踏門而入,更遑論是它了。
他抿了抿干澀的唇,再問。
「你怎能確定,我會回來?」就算他曾在夜里回來,也不能保證,這一次一定也會回來。
「若你不回來,那就是她的命。」風家老爺從容一笑,告訴他︰「可我想你是做不到的,我就做不到。」
他是做不到。
「為何現在才告訴我?」抬起頭,知靜再問。
「因為你從來沒問過。」男人瞅著他,淡淡說︰「我說了,也不會改變什麼,強摘的瓜不甜,有些事是強求不來的,你若不想,就算丫頭爬上你的床也沒用。」
他再一僵,黑臉微微發燙。
看來,這男人確實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當他凝望著這一手養大他的男人,他也知道,這男人之前不說穿、不逼迫,是在給他留一條退路。
風家老爺疼女兒,再寵不過,這事人盡皆知,可在這事上,他卻為他留了退路,願意放他自由。
剎那間,心又緊縮,有些啞口。
「感情的事,總要你和丫頭自己解決,旁人看了,就算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也插不上什麼手。」
那嘲弄的話語,回蕩在空氣中,可他知道,這男人還是插了手,否則不會有那場婚事,年初時也不會暗示他,想要銀光嫁給應天。
顯然他再看不下去,才確實的推了一把。
是這男人縱容銀光黏著他,也是這男人在銀光身後推波助瀾。是他散播自己不是他親生子的流言,恐怕就連小樓夫人是帶著銀光再嫁的假消息,也是他派人到處造的謠。
輕輕的,知靜撫著她的大紅嫁裳,那一刻,確定這一切早在這男人的算計之中,或許打一開始,就已經算好。
他要他守護著她,心甘情願的守護著她,沒有一絲勉強。
心,就此,落了定。
「不是強求。」他抬起眼,看著那個男人說︰「我愛她。」
風家老爺瞳眸一暖,幾乎連猙獰的那半張臉,都溫暖了起來。
「我知道。」
簡單幾個字,告知了其他所有,剩下的,一切都盡在不言中了。
風家老爺站起身,撢了撢衣袍,微笑看著他道。
「好了,現在到我書房里告訴我,那天晚上到底出了什麼事,我們來把剩下的事情解決掉。」
他轉身朝外走去,知靜抬腳跟上,將事情細說從頭。
好香……好香……
是酒的香,大米、小麥、酒曲香……
那,是熟悉的味道,娘的味道。
她在帶著酒香的微風中轉醒,睜開眼,就看見娘枕在她眼前,睡在她身旁,同她一塊兒躺床上,不知已待了多久。
可娘沒睡著,娘睜著眼,瞅著她,黑眸里盈滿水光。
她到家了,已經回到了家。
銀光望著娘,心緊揪,不禁歉然悄聲道。
「對不起……」
娘輕扯嘴角,抬起了手,溫柔的撫著她的臉。
「傻孩子,道什麼歉啊。」小樓看著這些年,已長得和她一般高的寶貝,小聲開口︰「我只想你好好的,隨心就好,開心就好。」
可她讓娘擔心了,她知道。
知她的心思,小樓微微再笑,柔聲道︰「你這孩子和我太像,一樣倔強。我清楚,換了是我,也不會肯放,就算賠上了命,也甘心的,是吧?
熱淚,驀然涌上眼眶。
「銀光不孝……讓娘操心了……」
小樓喉頭一哽,將女兒擁進懷中。
是啊,她是操心啊,怎能不操心?
這些年,對這雙兒女,她將一切都看在眼里,幾次想插手,都讓如風給擋了,強摘的瓜不甜,硬釀的酒不香啊。
她知道,知道這事需要你情我願,需要知靜自己去想通,需要銀光自個兒去爭取,可看在心里,多疼啊。
兒孫自有兒孫福,她曉得的,卻好難不操心哪。
那一夜,知一雙兒女那樣失去蹤影,她心痛欲裂,哭得肝腸寸斷,還以為再見不著他倆……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啊……」她收緊雙臂,輕撫著女兒的背,啞聲安撫逗著她,「別哭了,好銀光,乖,別哭了,你知娘最怕你哭了,你一哭,娘也要哭了。這些年若非知靜那孩子替我顧著你,我怕是眼也要哭瞎啦,我要瞎了,你爹就得成天顧著我,屆時我非被他念叨到瘋掉。」
這玩笑話形容的景象,讓銀光止住了淚,噗哧一笑,但卻在看見娘泛紅的眼眶時,自責的道。
「都是我不好……」
小樓抬手壓去眼角的淚,笑了笑,「你沒不好,是知靜太好,你心會在他身上,對別的男子瞧不上眼,也是很正常的。」
聞言,她一愣,臉微紅,輕問︰「您……都知道了?」
「都知道了。」小樓點點頭,「阿萬回來時,便都說了。」
「娘……不反對?」她壓著羞,再問。
小樓瞧著她,唇微揚,輕笑調侃︰「這麼乖的孩子,你若不要,我還舍不得讓給別人家閨女呢。」
銀光臉又紅,只覺連耳都熱了。
「說來,你打小就愛黏著他,誰抱你都要哭,知靜一抱,你就安靜了。」小樓溫柔的拭去銀光臉上的淚痕,道︰「你爹瞅著多嫉妒啊,小心眼的叨念了好久呢。」
她臉更紅了,打從心里頭羞了起來,卻還是忍不住要問。
「那我和知靜的事,爹他……怎麼想?」
「你道我帶著你再嫁的謠言是誰傳的?」小樓好氣又好笑的看著女兒問。
听得娘的意思,銀光杏眼圓睜,小嘴半張,月兌口道︰「難道是爹?」
「除了他,還會有誰?」小樓輕笑出聲,「他知你和知靜有緣,干脆趁人們傳說知靜是養子時,把這消息也放了出去,就是擔心你屆時想嫁他,外頭有人會說閑話。」
「我不知爹會在乎旁人說閑話。」銀光困惑的道。
「他不在乎,可知靜在乎啊。」小樓好笑的看著她,「除此之外,你爹這麼做,是為了安那孩子心,也為給那孩子名,想說他雖是養子,你若也非親生,知靜大了承繼鳳凰樓,沒人能多說上幾嘴,豈料知靜那孩子心眼多,打從知道自己是養子,硬死不肯喊他一聲爹,你爹嘴上不說,心里計較得很呢。」
所以,原來,爹也想她嫁阿靜?
銀光瞪大了眼,這才恍然明白,打一開始,爹就真的是將應天師兄當幌子,只為推逼她和阿靜一把。
唉,她那老奸巨猾的爹啊,實在是叫人又愛又恨哪。
瞧著自家娘親,銀光一骨碌的爬了起來,忙問︰「阿靜和爹人呢?」
「怕吵了你。」小樓瞧著恢復了精神的女兒,微笑道︰「到書房去談事了。」
銀光翻身下了床,一眼看見那繡著猛虎的大紅嫁裳,瞬間停住了腳步。
「這是……?」
小樓坐起身,看著女兒震懾的模樣,輕笑道︰「你的嫁裳。我繡了好些年了,就盼有天能讓你穿上,到今日,總算能掛出來了。」
銀光回過頭,看著娘,心頭一陣激越,她說不出任何話來,只能感動的上前擁住了娘。
小樓擁抱著她,眼又微濕。
唉,她這一生,誰都不欠,就欠了這丫頭啊。
「好了好了。」她拍拍銀光的背,「快去吧,我知道你想著知靜,擔心你爹又欺他,是吧?」
她小臉羞紅,略微掙扎一下,還是退了開,「那我去了。」
小樓輕笑,揩去眼角的淚,道︰「去吧。」
銀光轉身飛奔,一眨眼溜出了房,心急得連鞋都沒穿。
這孩子啊……
小樓搖了搖頭,只能含淚微笑。
微風,再揚起大紅嫁裳。
她知道,看那紅裳穿在女兒身上的日子,不遠了。
真的是……終于啊……
「黑色的獸?」
「是。」
「什麼模樣?有特征嗎?」
「長嘴、利牙、赤眼、雙尾,身上有毛,但獸爪似鷹,且帶著鱗片,整體看起來像狼,但又不是狼。」
風家老爺沉吟半晌,走到一旁書架,抽出一本書冊,快速翻了起來。
趁他查閱,知靜告訴他︰「我月初回來,撞見它在東門吃人,我同它纏斗了一陣,一路追到了江岸邊,卻再嗅聞不到蹤跡。」
「是長這樣的嗎?」老爺回首,翻開其中一頁,給他看。
書頁中,有人以筆墨活靈活現的勾勒出一只張牙舞爪的獸,同他形容的一模一樣,上以小字書寫著︰
烏鬣——
似狼,雙尾,有鷹爪。
貪吃,好婬,性躁動,不聰明。
「就是它。」他抬起頭,問︰「它是獸人嗎?」
「烏鬣是妖,不是獸人。」
這句話,不是眼前的男人說的,他微愣,回首看見里昂從外頭走了進來。
知靜一怔,才領悟,原來連里昂都是老爺的人。銀光不會騙他,那表示里昂十之八九是後來曾被老爺逮到才被收買,這間接證明了,老爺確實知道他在夜里回來看銀光的事。
不知怎,有些耳熱。
似乎很多事,都瞞不過這男人。
「那家伙怎麼說?」老爺看見里昂,開口問。
「林老板說,最近這些事和他們無關,那些妖不是中原來的,也非在地所有,全是多年前從外地而來,那些妖之前本也安分,這會兒會作亂,是因為之前壓制他們的那只妖王跑了,剩下來的有不少多已千歲以上,妖力頻高,他們難以坑衡,只能任其胡鬧。」
「跑了?」原先乖乖待在一旁的阿萬,這會兒忍不住插了話。
「好像是他嫌這兒無聊。」里昂一聳肩,「所以去年上了到拂林的船,就沒再回來了。」
「拂林是個好地方。」躺在窗旁美人榻上的楚騰,靠著小幾,一邊吃著盤上切好的甜瓜,一邊發表意見︰「就是熱了點。」
風家老爺對這意見沒有任何評論,只接著抽出幾本書冊給知靜,道︰「這本書是你祖師爺寫的,里面記載著一些妖怪,你看看,還曾見過哪些。」
他迅速的翻看著,將曾見過的一一指出。
他每說出一種,里昂就會指出那妖是哪一方,哪一派的,現在住在城中哪里,以何事營生。他听了這才知,原來老爺早將城里所有妖怪的勢力,一一分門別類。城里的妖,混雜在人群中,同一般人一塊生活,有的安分守己的做著生意,有些甚至還當起了官差。
而鳳凰樓,不只和人做生意,甚至同妖怪幽鬼做生意。
平常,老爺讓他和銀光負責白日行當,晚上就讓里昂和阿萬同妖怪幽鬼來往有無。
旁的人,是只知有錢能使鬼推磨,風家老爺卻是連妖魔鬼怪全都一手掌握,他的眼線遍布全城,就連妖魔鬼怪想在這兒討生活,也都得听他的。
幾個男人,將自己所知都提出來,風家老爺沉吟半晌,道︰「那妖王叫夜影,你們祖師爺曾見過幾次,他喜怒無常,但妖力確實強大,加上他還算安分,且似乎對人沒什麼興趣,所以我們才沒收了他。可顯然貓不在,老鼠就會作怪。」
「玲瓏閣、七巧舫、百草店、萬應縴造,幕後的老板全都是同一個。」里昂指出,「後來出事的,也全都是同一個老板的店鋪子。」
「我見過她,是個妖女。」知靜臉一沉,道︰「可她不在這些書冊里。」
「女的?」阿萬一愣。
「女的。」他下顎緊繃,道︰「她強行將我獸化。」
里昂一僵,猛地轉頭看他,月兌口︰「這不是一般妖怪做得到的事。」
「因為她不是妖怪。」
又一句,從外頭傳來的話。
所有的人,全都轉頭看向來處,只見銀光站在窗外,瞧著他們,說。
「她是人。」
顯而易見,她不知何時,又躲在窗外偷听。
銀光羞怯的看向知靜,試圖爬進來,他見狀忙走到窗邊,伸手將她抱了進來,然後才看見窗台上,刻著符咒紋樣,難怪他之前總不知她躲在哪兒偷听,他一將她抱進屋,她的味道就盈滿鼻端,充塞心肺。
「丫頭,你怎知她是人?」老爺瞅著她問。
「事實上,應該說她曾經是。我很久之前听祖師爺爺說的,她曾是個巫女,白塔的巫女,所以懂得很多,她知道如何強行將獸人獸化。」
「祖師爺沒事怎和你說這個?」知靜好奇開口。
「是我去問的。」她瞅著依然抱著她的阿靜,臉微紅,「我只是想知道,和獸人有關的事。」
她是為了他,因為他才去問的。
這下,連他都有點尷尬了,然後才注意到,屋里的每個男人都看著他倆。
一時間,他放下她也不是,繼續抱著也不是,最終卻還是因為舍不得她的傷腳落地,仍是硬著頭皮將她抱著,坐回了椅上。
銀光輕咳兩聲,忙轉移話題,道︰「總之,她曾經是人,但妖怪之中有謠傳,說白塔巫女擁有神之血,吃了她的血肉,就可以增強妖力、延年益壽,所以他們將她抓來,詛咒她,讓她不會死,好分食她的血肉。」
這短短幾句,讓人聞之驚愕。
她示意阿靜放下她,走了幾步到書櫃旁,抽出一本寫著「魔魅異聞錄」的書冊,翻開其中一頁給他們看,書頁上畫著一名身穿滴血黑衣,眉清目秀,年約十七八歲的姑娘,一旁空白處寫著︰
泠——
西南古國白塔巫女,其國已杳,查無蹤。
懂上古之言,擁操獸之術。
傳因其有神之血,遭妖咒以分食,有不死之身。
據聞已千歲,但未曾得見。
「可祖師爺爺說,她已經失蹤很久了。」銀光說。
「她在城里開鋪子。」知靜淡淡的指出這點。
阿萬舉起手,道︰「我昨晚回來時,听說那些鋪子都換了老板,被人吞了。」
「被誰?」老爺問。
「一位姓朱的富商,不過目前為止,沒人見過他,據其中的幾位管事所說,是一夜之間,就有人來通知老板換人了。」
「那巫女呢?」里昂問。
「前些日子幾間店鋪子接二連三出了事,听說她有從遠地趕來處理,但從她強行獸化少爺那晚之後,就再沒人見過她,她住的地方,人去樓空,沒有留下任何蹤跡。」阿萬翻看著手上的小簿,道︰「姓朱的商賈,第二天讓人拿著上一位老板讓渡畫押的合同來,說將所有鋪子全部讓與。」
銀光說︰「合同是可以假造的,難道沒人表示意見?」
「沒有。」阿萬說是這麼說,不過他一聳肩,道︰「那一夜之後,還是有幾間鋪子繼續出事,我猜有意見的,都被吃掉了。」
楚騰也跟著舉起一根手指,發表意見︰「听起來,像是黑吃黑,或許那些妖,在這種風聲鶴唳的時候,仍不怕死的跑到揚州這兒來聚集,是為了那個巫女,或許想分一杯羹。」
「有可能。」銀光腳仍疼著,不自覺又坐上阿靜的腿,他順手就攬著她的腰,兩人都沒注意自己的行徑,倒教一旁人看了為之莞爾。
銀光自然而然的待在他懷抱中,道︰「如果傳說是真的,他們攻擊她的店鋪,也許是為了引她出來,阿靜去阻擾,只是正好讓他們能利用他當誘餌,所以那頭黑色的妖怪,才故意誘阿靜去萬應織造,好分散她的注意力。」
所有人听到這,都將視線拉到了他身上,等他確認。
那黑獸逃進了萬應織造後,就消失不見了,他原以為她就是它,可現在回想起來,確實疑點重重。
當他冷靜下來,退一步再去看,仔細思索那夜巫女的行徑,才發現問題頗多。她說的話,做的事,都不像是那頭獸,除了利用法陣、咒語,她像是沒有能力抵抗他的攻擊,如果她是妖怪,大可以幻化回妖獸,和他再戰。
「是有這個可能。」他看著眾人,道︰「她似乎認為,是我在挑釁找她麻煩。」
「若然真是如此,這一連串命案,只為引她出現,那她人呢?」阿萬孤疑再問。
「我撞壞了她的法陣。」知靜開口承認,「我想,她應該已不在城里。」
「死了?」里昂挑眉。
「逃了比較有可能。」楚騰道︰「她有不死之身,不是嗎?」
「或者,她也有可能被抓了。」阿萬說。
這個可能性,即便是曾遭巫女惡整的知靜,也不禁為之一凜。
如果傳說是真的,她若是被抓,下場必不會好受。
「無論巫女是否被逮了,或逃了,現在首要的都是那批妖。」風家老爺听著幾個小輩的討論,很快的整理出脈絡,道︰「如果銀光是對的,我猜他們多少和巫女是有關的,知道她的來歷,才能布下這個局。既然在吃人的是他們,在亂的也是這一群,只要把他們搞定,剩下的自會離開。」
他說著,在桌上攤開了一張地圖。
圖紙上,鉅細靡遺的繪著揚州城的地勢山川及大小街坊。
他將一旁的棋碗拿來,將白棋擱在幾處,再將黑棋擱在幾處,邊看著一室小輩們道︰「我當初入揚州,是和人談了條件,來此壓陣,鳳凰樓起樓時,便特意挑了這處建。黑棋所在,是那些妖的勢力,白棋則是咱們這方的人馬,其他的姑且當他們是中立。奇門遁甲中,乙、丙、丁為三奇;戊、己、庚、辛、壬、癸為六儀,合之為九宮。門有八門,開、休、生、傷、杜、景、死、驚。」
他說著,伸指點了幾個方位,然後拿起一只茶杯,壓在圖上一處。
「這兒,便是生門。」
然後,再將另一只茶杯,倒扣在另一處。
「這兒,就是死門。」
大伙兒湊上前看,將其方位記下。
「記下了?」老爺問。
「記下了。」銀光點頭,其他幾個男人也跟著頷首。
「很好。」風家老爺微微一笑,道︰「你們分別照我說的這麼做,咱們來將那群妖,全趕進這棋局里……」
說著,他詳細告訴幾個小輩,他布下的局。
銀光听得雙眼一亮,還添了些許主意,楚騰當場笑了出來,里昂暗自慶幸,阿萬忍笑忍到快中傷,知靜臉色微僵,但也沒有反對。
「楚騰,派人通知蕭靖和你青姨,水道就由他們負責。知靜,你帶著咱們的人馬,在街上店鋪布局。銀光,你去跟著知靜,沒事就到四海樓坐。里昂,你同其他人守在這處。阿萬,你多找幾個人,去準備這些東西……」
半晌後,他分派好所有人的工作,開口詢問︰「懂了嗎?」
「懂了。」所有人異口同聲,齊點頭。
風家老爺噙著笑,大手一轉,將長長的衣袖抓在手中,眼中精光一閃。
「接下來,換咱們來狩獵了。」